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原本贤妃娘娘在宫宴外有意揭穿她与苏公公的事,惠明还以为苏公公与贤妃娘娘之间应当是有冤的,可是现在看来,贤妃都亲自出面为苏公公解决了魏氏,他们之间的牵扯,想必已然不浅。
      而贤妃娘娘,可是瑞王的生母。
      想到这,惠明的心下不禁有些发沉,原以为距离宣德三十五年的中元节还有近两年的光阴,她又机缘巧合得以与苏公公同住一处,一切都必然来得及。
      如今看来,竟是已迟了吗?
 
      
      第39章 
 
      长兴宫主殿外, 半萍立在门口,说的格外客气:“太妃这会儿也没什么要你伺候的,你要去便去就是了。”
      事实上不止是这会儿, 惠明来到长兴宫里这两三天, 除了最开始那一面, 康太妃都再没有叫她迈进过主殿的门槛,就更莫提贴身伺候,且无论康太妃,还是大宫女半萍,都也并没有给她另派活的意思, 哪怕整日不出现, 都没人会寻她, 按着时辰在主子跟前守着, 也无人会指派她,基本上就是拿她当个白拿月例银子的闲人。
      不过惠明倒是并未因此而骄纵,依旧态度恭谨,低头道:“那还劳姐姐替我谢过太妃体恤, 我明日一早再来听太妃差遣。”
      方才苏公公派人来给惠明送了出宫的腰牌与口信, 只说景巷的宅子已经收拾妥当,今日下值便能出去看看, 若是不耽搁差事, 苏公公约莫酉时便会过来接她,这也正是惠明过来与半萍告假的缘故。
      惠明这般说罢,见半萍连声应了, 这才福身行了一礼,转身去了长兴宫外,算着时辰等了一刻钟功夫后,果然,便远远的看见了苏公公朝她行了过来。
      看见惠明后,苏瑾不动声色的加快的步子,行到惠明面前后,仔细打量了一遭见她面色红润,并没有被冻着,便只开口招呼道:“可等久了?”
      “公公来的准时,我也是算着时辰出来的。”惠明摇头说道。
      苏瑾便也微微点头:“宅子都收拾了一遭,如今天冷动不得土,你且看看,若有什么不顺心的开春便可改。”
      惠明也是点头答应,因还在宫中,尤其兴隆门附近行走出入的宫人极多,不好太过明显,招呼过后,惠明便只略微退低头垂眸,按着规矩跟在苏公公身后一步,如跟着上官出来办差的寻常宫人一般。
      苏瑾初时还并未察觉不对,直到出了兴隆门。惠明还是低着头默然不语,苏瑾这才当真确认,惠明,是当真不甚高兴了。
      为什么呢?是不愿与他同住不成?苏瑾面上不显,心下却是暗暗发沉,可是前几日里,她提起同住之事,面上的欢喜分明也并非作伪……
      难不成,是在长兴宫里当差不顺心?苏瑾不愿承认般的为惠明的低落重新找下了旁的理由,眼看着已经与他他定下的宅院不远,紧了紧手心,终究还是缓缓的问道:“你今日…可是遇着了什么事?“惠明闻言一愣,便又听的苏公公继续道:“我瞧着,你像是有心事。”
      自从中午余甘离去,惠明便一直在想着苏公公与贤妃娘娘之间的牵连,担忧之下,自然难以如前几日一般,单纯为着能与苏公公住到一处,与苏公公拉近关系下苏公公的性命而一味欢喜。
      这会儿听着这话,惠明想了想,便也趁机开了口,缓缓道:“今日,余甘来找我说话,提起了魏姑姑被封贞贵人的事……”
      “你放心,我早已说过会给你一个交代,魏氏也不会善终!”
      苏瑾闻言只以为惠明是在因着害了她的魏氏非但未得教训,反而成了贵人的事不高兴,当下便只松了一口气,连忙解释道:“魏氏到底身份不同,不能如红云一般直接送进慎刑司去,她虽成了贵人,在万禧宫里却不会好过。”
      惠明当然清楚苏公公的意思,只是她所在意的却又与苏公公以为的南辕北辙,闻言反而越发皱起了眉头:“贤妃娘娘,会苛待她?”
      “这是自然。”苏瑾连立即点头,为了叫她放心,又保证道:“过了年关……”
      说着顿了顿,看着惠明紧皱的的眉头,苏瑾只觉这时间不会叫她满意一般,又重改了口:“不出这个年关,我便叫魏氏因病再迁出去,等到了外头,即便病死也无人会理会,若你慈悲,想留她一命,到时想要如何收拾也都成!”
      听着这话,贤妃娘娘非但出面为苏公公将魏氏要去了万禧宫,且还连何时叫魏氏病重、甚至病逝都能叫苏公公掌控一二。
      苏公公与贤妃娘娘、瑞王爷,关系已到了这般地步了?
      可分明苏公公已然是御前的总管太监,在内官里已算是最顶头,又深得陛下信重,连与宫女“对食”这样的错都不追究不说,甚至反给赏了宅院。
      苏公公为何,还要与贤妃瑞王凑到一处,牵扯进这般要命的事里……
      惠明的心下越发担忧,只是这等事一时并不好说出口,加之出了兴隆门后,苏公公所定下的宅子便已在眼前,惠明便也未再继续说什么,只是默默点头应了。
      “师父姑姑乔迁大喜!”
      两人还未到门口,早已等在门外的元宝便满面带笑的迎了过来,笑呵呵的单膝跪地问了个安,再起身之后,才忽的从苏瑾与惠明的面色上察觉到不对,面上的笑意便猛地一窒,一时间显得有些滑稽。
      苏瑾面无波澜,侧身瞧了惠明一眼,便与她低头介绍道:“便是此处,与兴隆门不过几十步路,拐了这个弯,便也安静了许多。”
      到底是她与苏公公日后的住处,饶是心存担忧的惠明,此刻也忍不住的抬头看去,的确如苏公公所说一般,虽在兴隆门外的景巷尽头,但在墙根下却是一颗格外宽阔的金桂,在这样的天儿里都还有零落的绿叶挂在枝头,想必等得天儿再暖和些,定然会是一派郁郁葱葱,花香锦绣。
      而苏公公选下的宅院大门,便正在这桂树之后,因有树枝的遮挡,不是细心留意的,甚至都不会发觉这还躲了一处小院。
      “这地方当真不错。”还没进门,惠明便忍不住的赞叹了一句:“若是再早几月,只怕满院子里都是桂花的香气了!”
      看出惠明面上的满意并非作假,苏瑾的心内也略微放松几分,又领着惠明再往里进。
      顺着不算开阔的石阶木门进到院内,再绕过一方遮目的石屏,惠明便是眼前一亮,只觉豁然开朗一般,四四方方的庭院,虽丁点儿称不上富贵豪奢,但也是干干净净,平平整整,前后也有游廊相连。
      “日后我住前院,你在后宅。”苏瑾立在原地等了几息功夫,等着惠明大致扫过,便也并没有带她在前院细瞧的意思,径直当前领着她顺着回廊经过一间垂花门,一道青石甬路径直通向后院。
      后头却又比前院精致许多,院外植着阔叶的美人蕉,又摆了各色盆景,西侧还有一方花架,只是这个时节还是满架干枯,惠明不及细看,当前的元宝便又已低眉顺眼的开了屋门,打起门帘儿静静等着她与苏公公进内。
      后头便是一明两暗的三间房舍,虽天色还未全黑,屋里却也已用火烛燃的灯火通明,惠明迈过门槛方一站定,抬头便忍不住轻轻倒吸了一口气,一时间几乎有些不敢再继续往前。
      一进门瞧见的是待客的正厅,脚下便已厚厚的铺着秘底飞天云纹羊毛毡毯,正中端置一长三足麒麟献瑞铜熏炉,这会儿正一丝丝的冒着缕缕清香,侧立紫檀细格博古架,格内花瓶摆件件件精致,无不讲究,略偏些是一硬花黄檀罗汉榻,两边满满当当放着些靠背引枕,榻中放了一方梨花小案,案上则又摆了一方很是小巧的青玉棋盘,棋盘旁立着素色的细颈青釉小圆瓶,斜斜着插着几支红梅,惠明未曾怎么读过书,但瞧着这场景,却能感受到了什么是意境二字。
      这间屋子,或许还比不得万禧宫与乾德殿的天家富贵,但其中相差,只怕也并不算多了。
      只这一间正厅,便叫惠明在门口站住了脚步,忍不住的抬头看向一旁的苏公公:“苏公公,这屋子……”
      苏瑾只在原地极有耐心的看着她,目光专注的彷佛闪着波光,只叫惠明顿了半晌方才继续道:“这屋子只怕太好了,我不过是……”
      “不过是些寻常东西罢了,算不得好。”
      彷佛能猜的到惠明接下来的话一般,素来冷清的苏公公第一次开口打断了她的自轻之语,看向她的眼神越发认真:“我坏了你的名声,本就已是对你不住,若再连几间住处都敷衍了事,只怕我此生都于心难安。”
      不过几间住处罢了,如何还扯到一生上去……苏公公说得这般郑重,直叫惠明一时都有些回不过神来,愣了愣,才有些心虚道:“只是这些东西摆设,我瞧着比宫中也不差什么……”
      惠明不动步,苏瑾便也陪着她立在门口,听着这话,便又抬头环顾周围,话中似乎带了几分追忆之色道:“这些东西,原本都是镇国公府上珍藏,这几年来,陛下零零碎碎又赏回我许多,我祖上多年积累x有些东西,的确是不必宫中差了。”
      不妨还有这般的来历,惠明越发觉得满心不安:“既是公公的旧物,本该珍藏才是,怎么好给我用?”
      苏瑾闻言却是微微垂了眸,他在惠明面前一向不愿露出这般阴鸷之态,但此刻竟还是忍不住的面色晦暗:“镇国公府都已不存,人都亡了个干净,藏着这些这些死物又做什么?”
      苏瑾说着看向惠明,却又咽回了心中的一句失礼之语——也只有用在你身上,才是最合适不过。
      惠明的确是第一次在苏公公面上看到这样的神情,可心下非但未觉惊慌畏惧,甚至想着苏公公的身世经历,只觉满心里都泛着一股酸涩难言。
      “并,并未亡干净。”惠明说着顿了顿,抬头看着苏瑾,终究还是没忍住的隔着衣袖,轻轻抓住了苏公公消瘦的小臂,话中只带了前后两世的执念所攒下的复杂情意:“还有苏公公你在,只要苏公公太太平平的活着,镇国公府便在,除非您也不在了,只有您也不在了,那才当真是什么都没了!”
 
      
      第40章 
 
      未料到惠明会忽的触碰自己, 苏瑾的浑身都是猛然一僵,分明惠明抓着的是手臂,可却彷佛有一股子热腾腾的热浪直冲进了脑子似的, 虽然耳中清清楚楚的听到了她的话, 一时间竟是都没法意识到她到底说了些什么。
      直到惠明察觉到苏公公的沉默, 意识到自己的失礼,连忙松手退了一步,顿了顿,却还是又叫了一句:“苏公公。”
      被抓的紧紧的手臂忽的一松,苏瑾回过神来, 有些怅然若失的背过手去, 将被惠明抓过的地方紧紧的贴在自己身上, 低头仔细的看着近在咫尺的人, 低低的应了一声:“嗯。”
      之前苏公公一言不发的这反应叫惠明只觉着自己方才实在是太过失礼,直到这会儿见他答应了方才松了一口气,只是想到了上辈子苏公公英年早逝的下场,神色还是越发庄重了起来, 又开口道:“再没有什么比好好活着更紧要了, 公公只有日后都好好活着,所有事才会有指望不是吗?”
      惠明还从来不曾这般郑重的与他说过话, 苏瑾静静地听着, 想要答应,可张开口后,嗓间却是艰涩的几乎发不出声音。
      只有他也不在了, 才是当真什么都没了,人活着,便都有指望吗?
      苏瑾垂了眸,可是他活着又有什么用处呢?堂堂世袭罔替的镇国公府,如今只剩他一介阉人,费尽了心机,求得在仇人整日在仇人面前奴颜婢膝的“体面,”丢尽了祖先的颜面,这,也叫活着?也叫指望?
      苏瑾苦涩的抬了抬嘴角,他打从等着太子“病逝,”当机立断借着陛下那一丝愧疚爬到御前起,心下便没想过自个的性命,皇家,夺位,千百年来,多少世家权贵都在这样的漩涡里被吞了个干净,何况他如今一介奴婢之身?早在一脚趟进这一汪浑水之时,他便知道无论结局如何,他自己都注定了定然不得善终。
      若是拼着他一条性命,能报得他苏家一百六十三口的灭门之恨,那自然是侥天之幸,若是拼尽了性命也不能够,他一条贱命也不过是烂如草芥,散的无声无响原也是应当,如寻常宫人一般烧成灰烬,倒入枯井,也是他的命数罢了。
      只是此刻看着惠明透彻的好似能一眼见到底的目光,苏瑾却发觉自己也当真说不出拒绝的话语来,他心下只如坠入无底的深渊,面上却只露出了再温和不过的笑意来:“你说的是。”
      苏公公的态度温和的只如一阵拂过脸颊的春风,叫惠明也忍不住的慢慢放松了下来,也忽的觉着到自己这么没头没尾的说了这一番话,甚至还抓着苏公公胳膊不放实在有些没道理,便也有些不好意思的低了头:“我失礼了,公公莫怪。”
      “怎会?”苏瑾的神色越发软了下来,见惠明没了旁的事要说,便十分善解人意的也退了一步:“时候不早,我叫人给你送些热水,你早些歇着。”
      “是,苏公公也早些收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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