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苏公公,将她的屋里收拾准备的花团锦簇,自己却只住在这样的阴冷简朴的地方吗?
      惠明将食盒在桌上放下,一时间竟是说不出自个心里是个什么滋味。
      “这屋里也太冷了些,姑娘稍待,我去叫人添几个火盆。”那年纪不轻的厨娘搓了搓手,弯腰说道。
      只是惠明却是摇头阻止了她,反而只叫厨娘再将晚膳提回灶上去暖着,她自个也未曾动手去点火盆,只是就在这一派阴凉的寒气里在硬邦邦的圈椅上坐下,低了头静静的等待着。
      惠明的时辰估算的没错,她并未再等多久,门外便已从远到近的响起了些许人声的动静,惠明也未动身,依旧坐在原地,等着屋外被人从外头推开,才抬头看向了迈了门槛的人,开口叫了一声:“苏公公。”
      苏瑾不妨惠明坐在里头,愣了一瞬,还未来得及回答,惠明便又紧跟着开了口:“我今个回来早,去灶上练了练手,为公公做了一碗鸡丝面,还请苏公公赏脸尝上一尝。”
      鸡丝面,给他?苏瑾回过神来,心下又惊又喜,微微张了口,一时还未来得及说出话来,惠明却还是并不等他,又起身上前,径直越过他出了门口:“只是公公这屋子里太冷清了些,总觉着在这用膳怕也是吃的没劲儿,公公不如移步,去我屋里用?”
      惠明这次说完之后,便终于给了苏瑾回话的时间,只是立在门外,静静的看着他,苏瑾回过神,握了握腰侧的平安节,自然说不出哪怕一句拒绝的话语来,只是谦让道:“好…既是已做了,只是你当差本也辛苦,灶上又有厨娘,日后回来,还是不必这般麻烦。”
      惠明当前带了路:“我如今那差,不过就是挂个名罢了,哪里称得上什么辛苦?公公成日里御前伺候,才是当真辛劳,回来用一碗热乎乎面食才最适合不过。”
      听着这一番话,那一碗热乎乎的鸡丝面还没入口,苏瑾便觉着胸口已然是暖烘烘的,被什么东西烤着一般,嘴角才刚刚忍不住的浮起一丝弧度,惠明下一句忽如其来的话,便又叫他忽的僵在了原地:“我西面那间屋子,就是您给布置成了书房的,里头也放了一张罗汉榻,用过晚膳,您收拾收拾,便在那歇下吧。”
 
      
      第42章 
 
      直到坐在惠明的正厅, 苏瑾还有些回不过神来一般。
      苏瑾愣愣的放下手中木著,一碗热乎乎的鸡丝面一根不落的进了肚子里,原本还打算细细品尝, 将这味道好好的记在心里, 这会儿却也只是面色透着迷茫, 直到一口饭后的清茶下去,才忽的反应过来,自己竟是压根没尝出来自个刚才吃下的到底是个什么滋味。
      苏瑾轻轻的舔了一下上唇,还未来得及可惜,抬头看着惠明已在张罗着元宝去搬前头铺盖, 心下便又是猛地一跳, 忍不住的站了起来, 叫住了元宝, 看着惠明道:“这,我想了想,只怕还是不……”
      惠明回头瞧他一眼,好似知道他要说什么一般, 干脆利落的打断了他:“您若是觉着在一处不方便, 那您睡这就是了,我收拾收拾, 搬到前院去。”
      苏瑾自然不会叫惠明睡到前头那冰凉凉的屋子里去, 顿了顿后,便又低了头,十分严肃道:“这般, 与你名节有碍……”
      “我与公公对食的事,连陛下都知道了,难道不住到一处,我的名声便清白了不成?”惠明只回的理直气壮,她也是突然才发觉,原来苏公公这般“坏了”她的名声也是有好处的,最起码,若是还在乾德宫里时,她是决计没法子说出这般的话来。
      如此说来,不论是因着什么缘故,她还当真要谢谢贤妃娘娘将她与苏公公流言摆到了明处,这才又叫苏公公无奈之下,认下了这个“流言,”苏公公君子端方,既然如今她已然叫苏公公坏了“名声,”她自然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将这事摆在明面上,否则,苏公公这般守礼之人,她靠着那点恩情,又到了何年何月才能与公公亲近?
      苏瑾听了这话果然便是一窒,仿佛她这是一句质问一般,面上便露出了显而易见的愧色来,他立在原地,对着惠明低了头:“这件事,是我的错,连累了你的……”
      “如今已然这样了,您又说这些做什么!”惠明又不是为了叫苏公公自责的,当下连忙开口拦下了他的话头,也上前一步,格外真诚道:“只是我能住在这这么舒服的屋子里,原本就是托了苏公公的照料,结果您只顾着准备我住的后宅,自个的住处却理都不理,那光秃秃的一片,眼睁睁的看着您住进去,叫我如何能安心?”
      苏瑾还欲解释:“我原本也就习惯……”
      可惠明却并不给苏公公解释的机会,又径直说道:“我在东边,您住西边,中间还隔了厅堂,原本也没什么不方便的,您且忍上几日,等着什么时候前头也都收拾妥当了,您再搬回去就是了。”说罢,又扭头看了一眼抱着铺盖立在一旁的元宝,开口催促道:“你怎的站这不动了?手脚麻利些,你师父还等着歇息呢!”
      元宝隔着手里的被褥偷偷瞧了一眼师父的脸色,犹豫一瞬,便也立即看出了在两人之间,惠姑姑是明显占据了上风了,当即便连忙点头:“小人这就去!”
      惠明却还不算完,看着元宝进了西边隔间,又扭头与苏公公道:“公公的鸡丝面也可用罢了?”
      苏瑾没反应过来一般,老老实实回道:“用罢了。”
      惠明便又笑了起来:“您用的舒服就好,我只怕自己手艺不精,亏了您的肠胃呢!”
      “怎会?多谢你这……”苏瑾连忙摇头,正要再多谢感谢夸赞的言语,可惠明今日却是打定了主意不叫他多说话一般,竟是又一次打断了他:“刚用罢膳,不好四处活动的,您快坐下,也别用茶了,厨下里有熬的稀稀的粟米汤,我叫人来与公公送上一碗!”
      惠明当然是有意如此的,到了这个份上,两个人的关系若想亲近,最要不得的就是这般来来回回的客气,她做好晚膳,本意不过是叫苏公公好好养养肠胃,顺道拉近关系,可这会儿若叫苏公公再正儿八经的与她客客气气的道谢,她再谦让一回?那还谈什么亲近随意?
      更莫提,惠明这会儿看着元宝抱着被褥去了书房里,心里还觉着那被子太过单薄了,又知道自己若是当真苏公公的面提起来难免又是一番推让,这会儿便干脆亲自去拿了一碗滚热的粟米汤来,将苏公公好好的在座位上安置了,这个则起身也一并去了西隔间。
      苏瑾虽还不明其中缘故,但惠明这一番雷厉风行,的确让还在努力接受今夜要与惠明同住一屋这桩事的苏瑾有些回不过神来,他端了盛着粟米汤的小瓷蛊,因是惠明亲手送来,自然舍不得说不喝,可以他自小的习惯教养,尤其是还在惠明面前,就更做不出晚膳用了一半就搁下放着,亦或者如宫中许多粗人一般端着饭碗就到处遛弯的举动。
      原本还想着趁着惠明不在,匆匆几口咽下便也过去,可偏偏不知是不是故意一般,这送来的这碗粟米汤却是烫的很,非得一勺勺的吹凉,慢慢用不可。因此虽然几乎有些手足无措,这会儿却也只得坐立不安的守在桌前,神思不属的用着粟米汤,倒分出了大半的心神去留意隔壁惠明的动静。
      “苏公公平日里就盖这些吗?”
      西隔间里,惠明伸手捏了捏苏公公的棉被,便皱了眉头。
      元宝点了点头:“以往在西侧所里,挨着乾德宫,也有火炕,这一层被子倒也够了,搬到景巷,小人本也说再换一层厚实的,可偏偏师父只说了不必麻烦,尽快收拾了早日住进来再说。”
      的确,从陛下赐下宅子,到苏公公告诉她已然安置妥当接她住进来,中间也只隔了不到三日功夫,中间连清扫带收拾,这么短的时间,的确是有些仓促了,并不可能处处都妥当,只不过眼下看来,她这后宅再没有一点不舒服的,所有不妥当都挪到了前院罢了。
      惠明抿了抿唇,除了一股子说不出的滋味之外,更多的也只是自责,她分明早该想到的,苏公公素来是个不拿自个身子当回事的,在乾德殿倒座房,包括西侧所里的住处都是格外的朴实简单,这么快的时间,又怎么可能在自个屋里准备的妥当呢?她若是昨个夜里就早些想到,也不必叫苏公公在前院那空落落,冰洞一样的屋子里住了一夜了。
      “你跟我来!”想到这,惠明摇摇头,便径直带着元宝去了自个的东隔间,打开了落地梨花柜,从里头重新翻出了一套新棉被被叫元宝抱着,只是她也搬得匆忙,下头铺着的褥子倒是没有多余的,惠明想了想,便又去自己架子床上翻了翻,将苏公公为她铺上的两层褥子,撤了上头一层更厚实的下来,两个锻面的喜鹊登枝长软枕头也拿了一个出来,也与元宝分着抱着,从还在喝汤的苏公公面前路过,也一并抱到了西隔间里。
      在正厅的苏瑾看出了惠明的意思,猛地站起了身想要劝阻,可惠明却是看都不看他一眼,脚步匆匆的便径直从他面前穿了过去。
      元宝那小子更不必提,只靠着门口,躲在惠明旁边,若不是他抱着的那一团厚被子太过显眼,只怕苏瑾都不一定能瞧得见他!
      苏瑾才刚站起身,抬着胳膊,一句制止的话都还没能说得出口,两个人便已从正厅里一闪而过,消失在了他的眼前。他顿了顿,便又只得默默的将胳膊与话头都一并收了回来,重新坐下,重新拿起了勺子,食不知味的重新用起了热汤。
      惠明当然不知道苏公公在外头的心思,她早已算好了,一碗热乎乎的汤水,等的苏公公用完,少说也一刻钟过去了,到时候她这早就收拾的差不多,说什么都也迟了,因此这会儿便也毫不耽搁,因着苏公公给她屋里备下的被褥不论内里还是面料都要比苏公公自个的要好上许多,这会儿便与元宝一并手脚麻利的将苏公公原本的被褥都一并垫到了下头,将从她屋里抱来的铺盖放在了最上头,虽说都是些琥珀丹朱月白之类的鲜嫩颜色,但胜在舒服暖和,这会儿也顾不了那许多讲究。
      收拾好了罗汉榻,惠明又让元宝去将她屋子里的火盆与汤婆子都端了一个过来,又出去寻了外头的老宫人叫他们送来洗漱的热水,等的这些都备好,估摸着苏公公的粟米汤便也该用完了,却没见过来,惠明这才起身去了正厅看了看,果然,苏公公已经喝完了汤,这会儿正正襟危坐,低着头,格外规矩的坐在桌案边。
      惠明看着,面上便又带了些笑迎了上去:“公公用罢了?”
      苏瑾微微抬眸看向了她,却未开口,只是就这般看着她轻轻的点了点头。
      许是因为屋里暖和,加上刚用的这一碗粟米汤的确是很热的缘故,苏公公的额上微微渗出了一层薄汗,面颊也烧的微微发红,仿佛间连眼眸都微微有些水润似的。
      苏公公原本就面色白皙,面颊的微红便越发显眼,这么抬头一看,带了些水气的桃花眸里便愈发露出了几分缠绵的多情之意。
      惠明对着苏公公这样的眼神,便也忽的一顿,一时间也跟着低了头,方才的雷厉风行、利落大方都不知被抛去了哪里一般,只低声道:“热水都备好了,公公可要洗漱?”
      倒仿佛是你进我退的对弈一般,苏瑾方才因着猝不及防行事无措,惠明便能大大方方的寸步不让,可如今惠明面上露出了几分腼腆的矜持之意,苏瑾却反而重新恢复了平静一般,只站起身,慢慢道:“我不急,你晚膳可用过了?”
      惠明点头,苏瑾却又看了看天色,起身道:“我方问了,你是酉时回来用的膳,因着等我又耽搁到这会儿,又忙活半天,想必也该饿了。”
      说着他又抬头看向了元宝,先淡然吩咐道:“热水既是都备好了就给东边送过去,叫姑姑先洗漱,省的一会儿又凉了。”
      元宝也是有眼力的,方才还一副唯惠姑姑之名命是从的模样,这会儿一眼扫过,便立即转了风向,恭恭敬敬的应了一声,挽了袖角将刚送到西面的热水木桶搬到了惠明所住的东边。
      苏瑾见状又转过身,只静静的又看着一旁的惠明,温声低声道:“你先去洗漱,我从宫里带回来的燕窝,刚叫厨娘熬了一碗,你用罢了,再漱漱口便正好歇息。”
      若说这是一场对战,那方才还旗开得胜的惠明在这样的目光里便已败的丢兵弃甲,连连点头之后,便几乎躲闪一般的退回了自个的寝室里。
      苏瑾看着惠明进了寝室,却也并未离开,仍旧立在正厅内,外头元宝送了熬好的燕窝来,他亲自接过了,却依旧等在屋外,只是静静的听着里面隐隐约约的水声,约莫两刻钟功夫后,听着寝室里后方门有开合及倒水声,猜测惠明应该是已洗漱妥当了,这才端了瓷碗亲自送到了寝室内。
      惠明的确已经脱了外头的大衣裳,这会儿正只着里衫坐在床前的长榻上,光着双脚,只趿着软底的布鞋正在卸着头上的钗环,袖口滑落,露出一截水葱似的皓腕。
      仿佛被那一抹洁白刺到了一般,苏瑾只瞧了一眼,便立即垂下了眸子,只将手上的燕窝放到了惠明手边的小案上。
      苏瑾送来的燕窝便是不冷不热,刚好入口,加上是睡前的吃食,本就是小小的一碗,惠明侧身低头,不过三五口便喝了干净。
      候在一旁的苏瑾听着瓷碗被轻轻放下的声音,便又垂着眸子上前,将空了的碗勺重新端起:“夜里冷,你莫再出来,早些睡下。”顿了顿,听了身后传来了一声低低的答应,这才接着动了步子,在屋外低头帮着合上了木槅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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