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公公,公公苏!——枭药
时间:2019-02-27 09:36:49

      信王闻言只按捺不住心头激动一般,猛地拍案站了起来:“你是要铁了心,跟着瑞王陷我于不义?”
      “王爷慎言!”苏公公终于抬起了头,但看向信王的眼神里,却彷佛带着无边的冷意:“小人倒是无碍,只启圣纯皇后灵前,若娘娘有灵,听闻王爷之语,只怕地下都不得安宁!”
 
      
      第46章 
 
      听到苏公公这句话, 信王还未如何,门口的惠明便是心头一跳,忍不住担忧的看了过来。
      之前苏公公对信王爷的态度虽也有几分怠慢, 但也还算勉强说得过去, 可这最后一句, 就几乎已是不加遮掩的呵斥。不论如何,苏公公总是宫人,这般直接对宫中主子口出近乎诅咒的言语,信王一旦追究,苏公公只怕总讨不了好去。
      “苏瑾!”
      信王听着这话, 面色果然猛然一变, 忽的站起身来, 丁点儿不见方才苦口婆心的宽和面色, 只指着苏公公厉声喝道,只是说罢这两个字之后,看到苏公公满面平静的面色,他却好像又想到了什么一般, 却并未追究苏公公的话, 只是用力一甩衣袖,面色紧绷, 高高在下的撂下一句:“不识抬举!”便径直转身而去。
      等的信王的身影彻底消失在门外, 惠明慢慢向着苏公公行了过来。
      等的惠明到了身边,苏公公垂了垂眸,再看向惠明时原本冰冷的面色便又恢复了素日的平静, 闻言摇头安慰道:“无事。”
      惠明还是有些担心:“公公这般回话,信王可会追究?”
      “不会。”苏公公又重新转过身去,声音低沉:“信王在先后灵前吵嚷被我劝止,这样的事,他不敢闹大传到陛下耳中。”
      惠明顿了顿,又斟酌着开了口:“信王爷,方才说的话……说起太子殿下……”
      苏公公微微垂眸,并未接口,可惠明虽也心下自觉不对,但却不愿放弃这么好的机会,当下咬了咬牙,只是继续问道:“他说您与瑞王爷陷信王于不义?不知道这又是怎么说的?”
      苏瑾抬眸看了她一眼,话音里透着几分惠明从未见过的冷淡:“已是些旧事了,都与你无干。”
      “可是与苏公公有关啊。”想到前世,惠明忍不住的上前一步,面上却还是不加掩饰的困惑担忧:“我知道不该多嘴,只是,自从贤妃娘娘在御前揭发我与公公的流言,之后为了您将魏姑姑要去了万禧宫起,我心里就已觉着不对劲,如今信王爷又说出这样的话来。”
      说到这,惠明垂下眸,语调更低了些,但话中的真心情义却反而更重几分:“宫中谁不知道,两位王爷早已是水火不容,公公您却在这浑水里横插一脚,不瞒您说,每夜里一想到这事,我夜里便担心的连觉都睡不着。”
      这话却是真的,打从还在乾德殿里当差时,有关苏公公上辈子不明不白逝世的噩梦,惠明便一阵一阵的一直未曾断过,便连此刻提起来,心内都只是满满的痛惜。
      苏公公虽不知内情,但他关注惠明良久,又如何看不出惠明此刻的真心?
      原来她那日的担忧不喜,不是因为不愿与他住到一处,而是因为担忧他?
      苏瑾心内的眼眸微微颤动,心下只是迷茫着一股复杂的情绪,三分感动三分自责,剩下的便只是说不出口的情意。
      “你,不必害怕……”苏瑾不敢面对一般的扭头开了口,声音里带了几分艰涩。
      可惠明却是丁点儿不给他敷衍的机会,只径直道:“公公什么都不与我说,我诸事不知,怎能不怕?”
      听着这话,苏瑾便又是一阵沉默,半晌,似乎抗不过惠明的的坚持一般,终究还是慢慢的开了口:“陛下与娘娘少年夫妻,早在潜邸之时便已是举案齐眉的一段佳话。当初先启圣纯皇后仙逝,陛下悲痛不已,待娘娘所出的太子殿下便也越发爱重,父子很是相得。陛下因龙体欠安,每逢冬夏暑寒,移驾行宫,都会留太子监国,处理朝政,太子殿下也是自小聪慧,又兢兢业业,从未出错。”
      惠明静静的听着,不敢错过哪怕一个字,听到这时,不等苏公公往下,心下便也猜到之后恐怕便会出变故。
      果然,苏公公顿了顿后,接下去便是一句“只是。”
      “只是陛下渐渐年长,精力不济,只愿守成,太子殿下却是已过而立之年,正是大有作为之时,又正逢西疆羌国异动,太子殿下一意主战,陛下却不愿多动干戈,朝中分为两派成日的争来斗去,天家父子间,在一众小人的有意挑拨之下,便也渐渐生出了些间隙。”
      “朝中争执良久,最终,还是太子殿下一意孤行,说服了陛下,点兵出征,当时领兵的大将,便是镇国公府次子,论起亲缘来,算是我的叔父。”
      惠明抿了抿唇,她进宫前家中不过市井小民,进宫之后便更是浑浑噩噩,只知听从管事嬷嬷吩咐指派,却是从未留心,也并无渠道知道这等家国大事。此刻苏公公说的仔细,她便也听的格外揪心,忍不住便问了一句:“之后呢?”
      苏瑾面色沉沉:“之后,边关将士们再勇武,也抵不过朝中的鬼魅伎俩,此战我朝大败而归,叔父也因作战不利,囚于牢狱,这还未完,之后朝中又人上奏,只说我苏家一意主战,是有意卖国通敌,手握兵权,图谋不轨。”
      惠明听到这,再想到之后镇国公府满门的下场,心下便也是一紧,一时间几乎说不出话来。
      苏公公显然也无意再细说镇国公府满门抄斩的细节,说到这之后,顿了顿,便又重新提起了中宫太子来:“太子殿下,为镇国公府上下奔走圆全,却终究抵不过陛下心内成见,太子殿下因御前失仪,也被圈禁府中,无召不得出东宫一步,在东宫之中听闻镇国公府被抄满门之后,更是激愤之下,口吐鲜血,自此一病不起。”
      惠明听着便也轻轻咬了咬下唇,即便是她也听得出来,说什么镇国府通敌叛国,意图不轨,分明只是杀鸡儆猴,诛的苏公公所出的镇国公府,这“意图不轨”一说说敲打的,却是曾经深得陛下喜爱,亲手教养出的中宫太子殿下,镇国公府,非但是世间勋贵,更是太子的母家,父子之间走到了这一步,几乎便算是撕破了脸了。
      “太子殿下,长子嫡出,天之骄子,自幼便被立为储君,同辈之间无一人能及,先皇后病逝后,更是叫陛下几乎日日养在乾德宫内,亲手安慰教养,这一辈子都是顺风顺水,从未经过这般教训……不免,便过刚易折。”
      苏瑾说到这,又抬起头,看着挂在香案之后的画像:“加上娘娘去的早,中间连个为殿下圆全说话的人也无,太子殿下这一病,便再未好转过来,直至宣德二十九年,终究是去了。”
      太子殿下,这个惠明倒是当真知道,那时她刚进宫不久,便正遇上了太子逝世,满宫素缟,不过那时却并没人说起过太子死前还正在被圈禁之中,满宫里都只说太子是陛下长子,极得陛下喜爱,不幸病逝。
      正巧惠明刚想到这,苏瑾便也解释道:“殿下离世之前,曾写血书上奏自辨,陛下见后悲痛不已,下旨大办,给足了死后哀荣。我被调到御前,也是正巧赶上了这时候,叫陛下记起了旧情。”
      听到这,即便是事不关己的惠明,对着此刻乾德殿里的宣德陛下也忍不住的生出了一股憋郁之气来。
      说什么与先后伉俪情深,与太子父子相得,活着的时候不说什么旧日情分,连自个的国丈、太子的外家都赶尽杀绝,一点活路不留,将事做到这么绝,等得人都死绝了倒是又后悔了?死都死了,你便是再大操大办又有什么用?
      更莫提被牵连进去的镇国公府一家子,所谓旧情,就是叫苏家仅存下的苏公公,原本该是少年英才,娶妻荫子的公府长孙,如今为奴为婢,做着这御前总管,便算是隆恩体面?
      听到了这,惠明却也明白了苏公公上辈子插手进信王与瑞王之间争斗的缘故,再想想方才信王爷的话,惠明便又问道:“这般说来,当初害了太子殿下与镇国公府的,就是信王爷?”
      苏公公神色沉沉,却并未否认,惠明又道:“可是方才信王的话,却是在说此事与他无干?”
      惠明当然不会天真到信王随口几句解释,便信了他,只不过她重活一回,是知道最后信王一家是都死在了瑞王手里,就连苏公公,也是因着瑞王的中元之乱才丧了命,可以说,比起信王来,她对瑞王的小心戒备才要更多几分。
      苏公公闻言只是抬了抬嘴角,露出一个嘲讽般的神情来:“他们两个都脱不了干系,当初兄弟齐心,携手扳倒太子殿下。如今不过是狗咬狗,都想要将罪名推给对方,清清白白的爬起来罢了。”
      惠明倒并未想过竟是如此,一时间沉默下来,等了良久,才终于开口问起了自己一直以来的本意:“那苏公公……可是,想要报仇?”
      苏瑾缓缓攥紧了手心,但侧过头去,对惠明说出的话来却是又轻又缓,彷佛心下并无丝毫恨意:“我如今不过一介官奴之身,苟延残喘罢了,又谈什么报仇。”
      惠明又咬了咬唇:“我只怕公公会放不下旧事,为了报仇,说不得再牵连了自个性命。”
      不,不是说不得,是就是会,此刻想来,上辈子最后,信王瑞王两败俱伤,都无一个好下场,就连当今陛下,最终也是花甲之年被儿子逼宫,郁郁而终,甚至到最后一个儿子都没活下来,某种程度上讲,苏公公都几乎能称得上是大仇得报。
      只不过,苏公公却是死的更早,并未看到这一幕罢了。
      “你不必担心,我不会。”苏公公这般说着,可那眸光,却是躲避一般,闪开了惠明的视线,只瞧到了香案上的供奉之上。
      见状,惠明心下渐渐发沉,口中却也只是虚虚的应了一句:“那,便好。”
 
      
      第47章 
 
      苏公公一直在永寿宫里待了一个多时辰, 看着宫人们将先皇后案上的花供果供一类都一一换过了,又看过了四周并无差池,这才叫了惠明, 准备动身回去。
      惠明虽然借着方才信王出现的机会, 知道了苏公公牵扯进两王之争内的缘故, 甚至还从苏公公口中得了一句“不会如此”的保证,但她非但未曾放松,心内反而因着方才的交流而越发沉重,但此刻闻言,却也并未说什么, 却只是带笑应了一声是, 便彷佛什么都未曾提起过, 只面色寻常的跟在苏公公身后离开这富丽堂皇, 却又一片死寂地永寿宫。
      在回去的路上,惠明也都没有再与苏公公提起方才的话头,不愿再叫苏公公想起伤心事来固然是一端,更要紧的, 是苏公公最后的话中, 她已经看明了苏公公决计不会放弃复仇,也并无把握从这两王相争之中全身而退, 满门的性命在面前放着, 她即便再追问下去,除了逼得苏公公敷衍欺瞒,也并没有实际的作用。
      事实上, 虽然在外人眼里她顶着一个苏公公“对食”的名头,但实际上苏公公于她却只不过是恩人,充其量也不过是更熟识些,关系更亲近罢了,她又以什么身份,有什么资格去干涉苏公公的打算决定?
      只是,这般一来,一切岂不是都与上辈子并无什么差别?跟在苏公公的身后,惠明又忍不住的紧紧皱了眉头,好不容易知道了其中缘故,可她重回一回,难道所能做的,就是知道内情之后,再明明白白的看着苏公公重走老路不成?
      不,也不能说明明白白,她如今只是知道了了之前的旧事与缘由,但苏公公如今到底在中做到了如何地步,日后到底是何打算她还并不清楚,只是不知上辈子苏公公的死因到底是什么,是死在了叛军手里,还是事后被陛下清算?
      若是想办法叫苏公公想法子躲过来年中元那一日,是不是就能活得下来?
      在前的苏瑾自然察觉到了身后惠明的沉默低落,只是唯独这桩事,他竟是给不了她丁点儿的劝慰与保证,此刻虽然心内也只如刀割一般的钝痛,但两人却都是一路无言,静默的重新回了景巷之内。
      元宝两人之间莫名阴沉的氛围,也是低着头一句话不敢乱说,一进屋内,就赶忙说着要为师父去熬药,匆匆躲出去了。
      惠明这会儿不论心中如何,因还记着苏公公的风寒风寒未愈,也亲自去厨下备好了热汤午膳来,等着苏公公服了药,又劝着用过了膳,看着时辰差不多,便又催着换了衣裳,趁着晌午的日头晒着好好睡上一觉。
      苏瑾这会儿也是格外的听话,惠明叫用膳都好好的吃的一点不剩,叫睡觉便在榻上躺下,立即合上了眼睛。
      惠明见状,便也不再打扰,起身回了自己屋内,在床上愣愣坐了一阵,心下存着事,却总是安静不下来,正巧余光扫到了长案上放着的,之前托苏公公为七殿下搜集的棋谱,想着这已隔了两日,便干脆起身,拿了棋谱往长兴宫里行去。
      到了静芳斋时,还未出午时,七殿下这厢也是才刚刚用过膳食,才进了垂花门,便正好看见王嬷嬷提着食盒关门退了出来。
      “王嬷嬷!”惠明连忙叫了一声,迎了上去,带着几分心虚开口问道:“小殿下这两日怎样?可有生我的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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