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这被子都潮了,怎么也没有给你拿出去晾晾。”
许嘉玄在写要刑部转交犯人的折子,头也没抬:“有时候累了,地上都能睡着,还管被子潮不潮,而且大多时候也在这里。”
梓妤还是给抱着走到小院子里,发现就有搭了晒衣服的绳,将被子给晾晒在太阳底下。四周看看,发现这镇抚司连颗树都没人照看,蔫蔫的到现在叶芽都没发出来,转头一看廊底下还有人好奇看着,不客气地吩咐:“你们若是此时有空,拿东西来翻翻土,给花坛树木浇些水,都要干死了。”
她才一句,众人就震声响地应是,哗啦啦走了,又哗啦啦拿着工具开始撸袖子干活。
许嘉玄闻声嘴角一抽,把笔丢下,把自家媳妇给牵回来:“你还管这里头的树啊草的。”说着回头去看干得热火朝天的手下,恨不得一人甩一鞭子。
以前他说的时候怎么没有人理,还说都是男人,谁看花看草。
梓妤不以为意:“莫正清班房外就有颗柿子树,他总给我送结的柿子,怎么就你们这儿乱七八遭,还以为陛下怎么苛待你们了。打杂的小吏都干什么去了?”
“都给这些饭桶整日的做饭吃!”
许嘉玄把人按到椅子里,警告看了她一眼让别再乱动,这才再去把折子写完。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吩咐去打听消息的锦衣卫总算回来了。
“陛下一同传召了任家的老夫人,还让人取了任家的藤条。一开始,那任老夫人在宫门前还气焰嚣张骂小林氏忤逆,伙同您来欺负他们任家一门,结果见了陛下听到医女说验旧伤的痕迹与藤条无误,被陛下一拍桌子吓晕了。”
梓妤默默在心中同情了明德帝一把,这朝务事忙不完,还得忙臣下的家务事,又是遇上那么个不讲理的老妇人。估计也被气着了。
许嘉玄自始自终沉着脸,听到说小林氏要求和离,唇更加抿得笔直。
“可陛下不同意和离,说如若你走了,他们任家已经歪了家风,你儿子还姓任,往后没得被他们一家子活活给耽搁了前程。说既然武安伯懦弱难当大任,于是把武安伯的爵位直接给了任小四爷,还给小林氏赏了条鞭子,说往后谁再敢无理对你动手,你就拿这抽回去。”
“那任老夫人好不容易醒过来,听到那么一句,又晕过去,被人抬出宫的。”
梓妤听得通身都舒爽了。
她这个伤极了人的父亲,总算是做了回好事,给出了口恶气。
许嘉玄脸色好转一些,拿起折子要去做正事:“我送你回府,看看姨母,再进宫一趟。”
两人从北镇抚司出来直奔侯府,小林氏已经被送回屋,在宫里上过伤药,此时精神尚可。
梓妤看得出来许嘉玄有话要单独说,就把眼晴通红的任业宸给拉出屋。
小林氏望着一脸愧疚的外甥,笑得温柔,伸手轻轻摸了摸他的冠:“这回若没有世子,我可能就去了半条命,陛下也不会如此重罚任家人。其实姨母还是沾着你的光,利用着你的权势,该说谢谢。”
许嘉玄沉默了许久,最终只说:“我会把宸哥儿当亲弟弟一样扶持。”
小林氏眼眶湿润,看着他仍是替任家人求了请:“不管怎么样都好,留他们一条性命吧,莫让他们折了你的福。”
“外甥不会在宸哥儿的好事上添晦气,姨母放心。”
此时宫中,朝中一堆破事,太子被接连弹劾,明德帝断完臣子的家务事就连轴转着看折子。
今日朝中多是些参詹事府官员行事不当,奢靡成风,连里头人家纳个妾都拿来做文章,说礼金几何流水宴又都是些什么山珍海味。
看得他实在是烦不胜烦。
许嘉玄于这个时候来,免不得被甩脸子看。
明德帝看过折子,把折子一摔:“河南赈灾款的事情还未清,如今漕运上也烂七八糟!那些水寇是带着货进的京,中途被识破成了流寇,老三那儿有人盯着根本没见着货,那些货究竟是要给谁的?这都要反了吗?!”
三皇子收留这些恶人不假,却是拿来当杀手,可漕运上走的都是军饷兵器米粮官盐布匹,这些东西可是关系国之根本!
每年都有水寇,每年都要丢那么些船的东西,特别是兵器,落入这些人的手中可不就是要反了!
这不得不叫人怀疑是在养私兵。
“查!”明德帝一拍桌案,怒道。
许嘉玄便抱拳一揖:“臣领命,即日出发去暗查。”
如今周锦成还在河南没回来,北镇抚司有差事,自然只能他去。
明德帝看着弯着腰的许嘉玄,想到今日他母亲的那个妹妹,如今镇抚司亦群龙无首的,许诺道:“此回从江南回来,你这同知也该升一升了。”
自古无功不受禄,帝王是许了话,可到底还是要看到实绩。许嘉玄明白这话中玄机,郑重道:“臣必定不负皇恩。”
从乾清宫出来,许嘉玄又被太子的人请到了东宫。
太子坐在大殿中,面前桌案摆着棋子,他一手捏着子,在跟自己对弈。
“见过殿下。”许嘉玄行一礼,“不知殿下召臣前来有何吩咐。”
“可不敢吩咐副使什么,没得又把我坑沟里。”
太子收起平常对臣子的那种温润谦和,张嘴便是带刺。
许嘉玄木着一张俊脸,眸光幽暗,让人觉得他深沉莫测。
“殿下此言差矣,如若臣也列于他们弹劾中,如何走江南一趟,为殿下扫清前边的荆棘。”
太子倏地抬头,眼底闪过厉色,晒笑道:“以前只知道许副使武艺高强,如今算是知道许副使不但会耍嘴皮子,那些个阴谋诡计也耍得好。敢情还是我错怪副使了。”
简直就是强词夺理!
许嘉玄对这些贬义的话照单全收:“殿下是君,自然只有臣子的错。”
太子气得剑眉倒坚,半会都没有说话。许嘉玄一会就要出京,也无心跟在这里对峙,知道太子就是气不顺被推出来当了靶子,但他刚才说的却也是句句实情。
他一拱手:“如若殿下没有别的吩咐,臣身上有差事,就此告退。”
就在他要转身的时候,太子喊了声:“等等。”
他一抬眼,有什么朝自己甩来,伸手稳稳接住发现是个精致的袖箭。
他不明所以,太子已经再转向看棋局,宽大的袖子扫过桌沿,绣纹斑斓起伏。
“带着防身,我命人新研制的,能五十步外御敌,近身威力自不用说。以防突发状况。”
太子语气淡淡,许嘉玄握着那袖箭眸光闪烁不定。可能是他许久没说话,太子又转过头来,正好对上他投来的视线,又撇过头冷漠地说:“若不是考虑到长姐,断不会把这东西便宜了你。”
许嘉玄看着太子,不知怎么就想自己刚成亲的时候,在梓妤跟前的样子。
多半也是这么别扭不讨喜吧。
他低低笑了声,收好袖箭:“谢殿下,臣会保重。”
太子没理会,等他离开将手中的子往棋盘上一丢,靠进椅子里,嘴角往上扬了扬。
这煞神,也不是那么讨人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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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嘉玄从宫中归来时便见梓妤在院中摆弄花草。
一株早开的杜鹃嫣红,她用绸绑了宽袖,露出小截白玉胳膊蹲在花坛边,额间细碎的汗珠在阳光下晶亮。
他走上前,梓妤听到他腰间佩刀碰撞的声音,抬头果然见到他弯腰。
“你回来了,先前没发现,这杜鹃居然开花了。”
刚才在北镇抚司看着他的人干得热火朝天的,自己也起了兴致来松松土,剪剪枝。
他去握了她手,也不嫌弃上面沾着泥土,取出帕子给她慢慢地擦掉,慢慢地说:“我要离京一些时间。”
梓妤脸上的笑依旧,嗯了一声:“要带些什么,我给你收拾。”
她多一个字也没过问,许嘉玄心里更不自在了,搓着她手指头的劲儿明显变大:“你也不问何事。”
“你要了那些流寇到诏狱,定然是要走下一步,下一步当然是离京。还需要问吗?”
他就被噎着了。
娶了一个聪慧的女子似乎也不太好。
许嘉玄拽着她进屋,把门关的砰一声,还留在院子里的李妈妈和绿茵一众丫鬟面面相觑。
梓妤已经被他抵在门板后,高大的身子将她笼罩得严严实实的,彼此呼吸可闻。
“就不知道说几句关心的话?”
她原还觉得这气氛挺好,要不要亲他一口,结果被他一句质问逗笑了。
她抿唇低笑,眉眼弯弯,姣好的容颜便是姹紫嫣红杜鹃花都不及万分之一,许嘉玄迷醉的晃了片刻神,低头去吻住那张发笑叫人恨的小嘴。
柔软的丁香舌似乎带着甜香,让他勾住便不想松开,鼻间她身上幽香亦越发的盛,撩得他口干舌燥。
他突然松开她,一把将人横抱起来走向内室。
梓妤勾住他脖子,眸光皎洁若辉月,在被他放到床榻间压住的时候反客为主,按着他肩头坐到他身上,抽了发间的簪子。
长发披散下来,她俯身像平时他吻自己那样吻他唇角,又轻轻去咬他耳朵:“把帐子放了……”
她细滑的长发扫过他脸颊,有几丝落在他脖子间,叫他浑身都打了激灵,身上的血液都为之沸腾。
那嫣然含笑的女子,仿佛化身入梦来的妖精,妖娆多情。
许嘉玄喉结滚动,她手指轻轻碰在上头,点了点:“放呀。”
青天白日的,便是在家中,她再大着胆亦觉得不太好意思。
梓妤就见他伸手摘了她发间的两颗珍珠,叮咚两声清脆的敲击声响,帐幔便从金勾中散开。
眼前光线暗了下去,梓妤想再去亲他,却是听到刺啦一声,他居然将她衣裳直接就撕了。
“你——”
怎么那么粗鲁!
然而一声责问没发出来,一阵天旋地转就被他给压回身下,腰带也跟着遭了殃……
梓妤在一床的碎绸缎中,听着帐内的低喘和隐隐水声羞红了脸,身子更是被他撞得都要散架了,揪着被子恨不该刚才那样引诱他,这人一冲动起来根本就不懂怜香惜玉!
许嘉玄为她几乎是失了理智,任何一个男人若是看到她刚才那种风种,也不可能会有理智。他狠狠地征伐,在她低泣浅吟中都愿意死在她身上。
所谓色令智昏便是如此。
屋内的动静叫李妈妈也红了老脸,把丫鬟都给赶到后边,拉着绿茵去备热水,世子一会还该赶路呢!
如若不是时间不允许,许嘉玄估计都要胡闹到天黑。
梓妤被他从净房抱出来的时候腿还在打颤。许嘉玄又从床头小暗格里取出上回医婆给的药,细细帮她上药,心中懊恼。
一时激动就苦了她,好在后边回过神,才没又闹出上回那样严重的来,但也够让他心疼的。
许嘉玄低头吻了吻她如同染着胭脂的脸颊,动作又轻柔了主许多,叹道:“这么娇气可怎么办。”
梓妤是不想动,也没多少力气了,不然非得将他踹一边去,咬着牙恨道:“给你个铁做的,也经不住你那么莽撞!”
许嘉玄听着她的用词忍峻不住,噗地笑出声,弯腰去抱了抱她,没皮没脸地说:“言下之意,夫人是觉得我能禁得住铁磨,对为夫还是很满意的。”
“呸——”这个不要脸的臭流氓!
梓妤啐他一口,扯过被子要睡觉,许嘉玄却不能再耽搁出城了,收起药膏准备自己捡两件换洗衣裳就出发。
她听到开柜子的动静,到底是忍着腰酸趿了鞋子下床给他收拾。
他就在她身后圈着她的腰,她走哪儿黏哪儿,气得她骂狗皮膏药也还不撒手。
收拾的时候,他看到了又被收到柜子里的玉佩,是他在成亲前去陈府时,她给要走了。
前阵子似乎是放在妆台上的,怎么又收起来了。
他伸手去取了玉佩,因为是亡母送的,他都没有离过身。
他拿着玉佩摩挲了片刻,在梓妤踮脚要给找腰带的玉扣时又放了回去。
等收拾好简便的行装,许嘉玄又去正院跟父亲辞别。
威武侯已经习惯了他常在外跑,叮嘱一句万事小心。
梓妤送他出府,刘氏则带着许嘉恒送他到正院外。许嘉玄来到院门的时候停留了片刻,看着前方葱葱绿竹,想到梓妤先前的用心和自己在她睡梦中许下的承诺,到底是转身破天荒地朝刘氏一拱手,这才大步离开。
刘氏愣在门口,许嘉恒见到兄长的身形都已经不见了,娘亲还没动,抬头一看却是惊道:“娘,您怎么哭了,大哥很快就平安回来了。”
刘氏抬手一摸,才发现自己竟是落了泪,把儿子搂着怀里,又哭又笑:“是,你大哥哥很快就平安回来了。”
梓妤与他走过游廊,细细地问他:“大约要停留多久,都带谁去?是暗探还是领了明旨?”
“去时肯是走水路,快则一月,慢则两月。此事牵扯本就大,自然是暗探,怕走了风声。”他说着低头,“北镇抚司不能没人镇守,万一周锦成比我先回京,那不得一团乱。鲁兵留下,我带走几个百户,江南那边也有我这头的人。”
“那你行事当心,切莫冲动。”梓妤剜他一眼,还记恨刚才他的粗鲁。
许嘉玄在她唇间偷了个香,惹得丫鬟们都忙转身,六喜牵来马,也不好意思的傻笑将缰绳给到主子手上。
“家里的事,一切都要你多费心了。”他翻身上马,交待一句,勒了缰绳就出了府。
梓妤听着远去的马蹄声,扯了扯嘴角,他倒是利落潇洒,慢慢顺着游廊再回屋。
本想再继续去理那株杜鹃,门房却来报说是武安伯老夫人哭丧似地赖到门口了,口口声声儿子在诏狱要被打死了,要见孙子。
梓妤低头看了看自己拿着的剪子,难得脸上露出不耐烦的神色,朝绿茵说:“上回买回来的猴呢?”
绿茵一愣:“还在园子里的笼子关着呢。”
“牵来,到门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