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安伯老夫人在御前丢了老脸,但皇帝看在老伯爷的份上,并没责罚,算是何存了她的颜面。她知道小林氏如今自己是动不了了,唯独只能前来要孙儿。
关在牢里的是他亲爹,如若他不出来便是不孝,就是先承了爵也要怕外人的唾沫!
武安伯老夫人觉得自己主意打得极好,终于哭到侯府打开了门,正要得意,却是迎面被丢了什么东西过来,耳边听到吱一声尖叫,发现自己竟是跟猴儿抱成一团。
那猴为了驯服,就没有好好地喂,这时逮着人就暴躁一顿乱舞爪子要出气,把武安伯老夫人直挠得满地打滚,就差喊猴爷爷了。
**
“京城有送来消息吗?”
离着河南越来越近的平王世子近日脾气也十分好,看着心腹的眼神如冰渣子一样刺人。
心腹自打那晚见到世子被老鼠尿了一脸,就一直战战栗栗的,但这几日自己也没有被责罚,这才算是有些精神。
听到主子发问,他低着头忙回道:“并没有,想来这几日京城也没有重大的事情。”
平王世子却是暗自掐算着时间,片刻后说:“找人盯住往江南的水陆两路,许嘉玄肯定是要走一趟。”
“世子的意思是……”心腹忐忑地请示。
这还要他明说吗,当然是找机会让那许煞神回不来!正好借此事再嫁祸到四皇子身上,又能除去太子一个帮手!
平王世子见他那张脸就来气,骂了句蠢笨如猪,抓起手边的砚就要砸过去,却不想眼前一黑。
他忘记刚刚写了字,反倒被里面的墨汁浇了一脸。
心腹看着只剩下牙是白的主子:“……”
第84章
近日南方春雨绵绵,有些地方已经下有一月之久, 南边来报雨情的折子都纷纷落在了明德帝御案上。
今日早朝, 说的也是南边雨势。
工部侍郎双手握着笏板, 弯着腰朗声朝龙椅中的帝王禀道:“虽是小雨, 却耐不住时日长久。广东与江浙几处水位渐高, 下边衙门纷纷担忧还未到夏季便要先发一场灾。”
陈首辅听到灾祸一说, 耷拉着的眼皮撩起,淡淡地说:“广东与江浙前两年主要河道才修了堤坝, 这两年一到雨季也都是水位高涨, 何故去年雨势最大的时候都没有这危言耸听。”
工部侍郎没想到首辅会亲自出面顶了回来, 神色当即惶恐万分,明德帝表情亦变得严肃,朝太子那里看了看。
前两年修堤坝, 许多事情都是太子那里定的案,今日来这么一说, 不就是暗指太子当年这事做得不称职。
明德帝心里就略烦躁。
自打他那三儿子软禁在王府,这朝中就没有一日能安安稳稳的,总是暗涌光涌,不是参太子就是参其他的皇子。
有人就是在搅这水!
明德帝不是任人牵着鼻子走的昏聩无能之人, 把他们的想法看得透透,却因为大局, 他也不能明面就露出偏颇。
太子见父皇面色不虞, 但听到工部的今日报此事, 当然知道又有人针对自己, 心中也起了个警惕,出列扬声道:“广东与江浙的百姓历来都被洪灾吓怕了,有担忧也属正常。但儿臣以为首辅所言极是,为何先前雨势最大的时候未听闻像如今一场春雨这般决堤传言四起,是当地衙门未做好应对准备,还是有人故意散播扰乱民心。”
“如若是前者,儿臣以为该派人去查核每条重要河道,特别是受灾最严重几地的途经河流。后者的话,那便是其心可诛!”
太子三言两语就将事情矛盾化解,将自己先给摘了出来,一并有解决提议,也不是一味推脱。光明磊落,叫人不得不信服。
何况那句其心可诛意味什么,谁也不敢再接话,就怕这罪名莫名就牵到自己身上了。
陈首辅侧头看了外孙一眼,眼底有欣慰的笑。
太子这两年越发稳重,已经很少让他操心了,等他再成了家,陈老太爷觉得自己也差不多该回家养老不管朝中这些事。
工部侍郎霎时哑口无言,最终只能呐呐地说了句臣附议。
明德帝就想起前几日离京去江南的许嘉玄。离京久了,那么个大活人不见,众人肯定会猜测,正好有借口了。
就趁此说:“既然如此,朕便命锦衣卫去两地一同查验堤坝,若真有险情,工部也好能早日有应对情况。”
早朝在山呼陛下圣明中散了。
太子随着御驾一块儿离开,二皇子和四皇子走一道下了台阶。二皇子抬头看了看京城这晴朗无云的蓝天,意有所指叹道:“同一片天,却也各有不同啊,怎么南边就连绵阴雨,闹得父皇又要添心思了。”
四皇子也抬头看了一眼,一双凤眼眯了起来:“可不是。前阵子围猎也遇上祸事,连着耽搁了太子的婚事,二哥你这头也要跟着往后拖了。”
两人间对话跨度有些大,二皇子云淡风清地笑:“太子是兄长,我当弟弟的自然是不着急的,不过我还是盼着大婚,好早些到封地,也好过在这儿天天吃喝事事不成戳父皇眼珠子的强。”
话到这,四皇子却是没有说话,而是侧头似笑非笑地瞥了眼这位兄长。
这平时跟兔子一样无害的人,他可不会真就以为无害了。
平王世子整日傻傻愣愣的,但却偏偏比他们这儿子都能讨得父皇看重,丝毫不会怠慢,这就是一种本事。
所以,这些人啊,哪个没心思。
只不过平王府没有兵权,父子俩的唯唯诺诺正好得了父皇的心,能用拿来敲打其他藩王,所以翻不出风浪来。
可皇子们就不一定了。
四皇子眸光幽幽,倏地笑了:“说起来,听说二哥又得了个厨子,烧得一手地道的粤菜,改日弟弟到府上尝一尝?”
“只怕你不来。”二皇子笑着拍他肩头,把兄友弟恭演绎得完美。
两人做下约定便也到了宫门,便此分开。
而北镇抚司很快也接到圣意,派人到广东江浙去查探情况。又直接就再下了密旨给许嘉玄让他顺路以江浙为借口,这样一来暗探后就有借口再接触江南的官员。
鲁兵接了令,这事倒不用千户领着去。
明德帝要查的事情多着了,一般不是涉及到官员的,都是派百户带几人到地方,跟那边的锦衣卫再汇合一块儿办事。
于是鲁兵便把浙江那快给了自己人,广东那边给了周锦成留下的几个百户,气得他们脸通红。
“为什么远的就分到我们手上,鲁千户,你这是欺负我们不成?”
鲁兵嘿嘿一笑:“那你们去不去?不去我便进宫给陛下回禀,江浙洪灾严重起来就直接断了米粮,连我们副使都谨慎到都要亲自带人前去,你们也不过是走得远一些。”
众人已经有几日没见着许嘉玄,只当他去查别了,听到这话脸色总算缓和些,只能自认倒霉。
谁让周锦成不在,又丢了正使的权,如今一切都由许嘉玄代掌着,他们也就忍气吞声了。
等打发了周锦成手下这些人,鲁兵转身去问大牢里情况怎么样了。
原来被猴子挠了一回的武安伯老夫人总算懂得什么叫求人,小林氏自知不能再住侯府,便与梓妤商量,带着儿子与婆母前来探监。
鲁兵身边的人回道:“是去请了郎中,属下们都没有拦着,让他们去了。”
副使的夫人,谁敢不给这个面子。
鲁兵点点头,直接就往大牢里去。
此时关着任家大老爷和二老爷的牢房里哭声一片,武安伯老夫人看到两个人都趴在那里动弹不得,眼泪就跟洪水开了闸,哭得没完没了。
边哭还边忍不住责怪:“我们是清清白白的人家,哪里有什么通寇通匪的,怎么就把你们打成这样。这是要屈打成招吗?锦衣卫就可以没有王法了吗?!”
梓妤面无表情听着,小林氏忙道:“母亲可不能在这里乱说这些,此事还在查,莫再让夫君因此受罪责了。”
武安伯老夫人吓得一哆嗦,抬眼想要恨恨去看小林氏,可一想到梓妤就在边上,又不敢只好再把给低下去。那样子竟有种说不出来的委屈。
很快郎中来到,给两位爷一检查,一时摇头一时叹气,可把武安伯老夫人急得那心脏都要停跳了。
“到底是怎么了,你快说呀!”
郎中被她抓了手一通摇,忙甩开:“这位老夫人你不要着急!两位老爷都快经有上过药,伤口处理得很好,只是受了惊吓,牢笼又湿寒,这腿受寒久了以后会怎么样还不知道。要按我说,能在这诏狱里有医治的,已经是极好命了,老夫以前没少来,连肉都没了的也见过。”
这就是个吃人的地方,进来能出去的,那都是祖上坟头冒青烟了!
这老妇人居然还不满足。
小林氏听着这话,忙从袖子里掏了银钱出来,给递了过去。
郎中收了,再留下去寒气的膏药,提着药箱便走得飞快。
鲁兵正好走进来,见人看过了,来到牢房外就朝里喊:“夫人,时间够久的了,再久,我这头也不好交待。这都是重犯,陛下恼着呢。”
武安伯老夫人听到重犯二字气不过,站起来就想要骂人,却是见鲁兵那张凶神恶煞的脸,吓得缩成了鹌鹑扯过孙子,把孙子挡在前头快步出了牢房。
也不再关心儿子怎么样了。
这来的锦衣卫看人眼神太可怕了,好像下刻也要把她给关起来不让走了。
任家两位老爷见母亲走得飞快,也是愣了愣,任二老爷忙伸手扯住妻子的裙子,虚弱地说:“以前是我不懂护着你,可我也从来有动过你一指头的,千错万错是任家亏待了你。如若我能出去,定然是会好好待你。”
小林氏没说话,只是轻轻把裙子从他手上扯了出来,也出了这个气味实在不好闻的地方。
任二老爷眼睁睁看着她裙角消失在眼前,梓妤落在后面,冷声说:“视而不见亦不阻拦,与行凶者无二。”
任二老爷猛地抬头,对上了一张明艳的面庞,梓妤落落大方朝他一笑,反倒让任二老爷惊出了一身的汗。
从大牢里出来,鲁兵趁着这机会低声与梓妤卖好:“夫人,副使这一路估计快要过了河间府。”
梓妤笑笑地看他一眼:“如若再有的消息,还得请鲁千户着人送信到府上知会一声。”
“那是一定、一定!”
鲁兵弯了弯腰。
眼前站着的明明是个弱女子,身形纤细,可总给他一种跟面对许嘉玄一样的压力。或者该说陈家这表姑娘给人感觉比副使还不好相与。
就凭上回她敢站在院子里看他被鞭打,这份勇气就没几个姑娘家有的。
等送走了人,鲁兵看了看天色,想起自己要在汇满楼设宴给莫正清赔礼,脸色几变,交待一声自己出去了匆忙去了相约的地方。
可是他等了过了午饭,莫正清也没有出现。
鲁兵挠挠腮,想到自己抓到人家那个手感,还有副使说莫正清是戚公公的干儿子等等,到底是咬了牙拎着肉菜到南镇抚司。
哪知这一跑还是白跑一趟,南镇抚司的人说他家去了。
他只好又奔着往莫府去。
莫府比他想像中要寒酸多了,只是个两进的院子,还是京城富人都不愿意来的地方。
他在巷子里七拐八拐才找到。
然而他才站在莫府门前,侧边在外头晒太阳的一老太就眯着眼笑跟他搭话:“你是莫千户手下吧,真是要谢谢莫千户啊,要不是他在这儿安家,我们这天天还得过着被人上门敲诈的日子呢。这里头的那些混账就知道欺压我们老实百姓,看我们家里祖上有点薄产,天天都想着怎么弄到他们手里去!”
说着,又颤颤巍巍站起来:“小伙子,你等一会啊。”
鲁兵低头看看自己的一身飞鱼服,再回想一下莫正清的那一身,有什么区别吗?他怎么就成人手下了!
也是出于好奇,他没叫门,就站在门口等那老太太。
好大会,老太太才蜗牛一样挪了出来,手里拎着远远就能闻到味道的咸鱼。
老太太一把把咸鱼就塞他怀里,让他只能抱住。
“小伙子,你不要说是我们家给的,这可是别人从南边给我老婆子带来的啊,我都没舍得吃。但直接给莫千户,他是不收的,你就带进去,什么都不要说啊。”
说罢拿拐杖就捅了捅莫家的门,鲁兵想要说什么,老太太已经转身又慢悠悠坐回去了。
吱呀一声,莫家的下人拉开大门一探头,忙又缩了头回去:“哎哟,这什么味儿啊?!”
鲁兵低头看了看自己怀里的咸鱼:“……”
直到见到莫正清的时候,鲁兵还觉得自己一身的咸鱼味,而莫正清很不给面子拿出帕子出来捂口鼻的样子在告诉他,就是嫌弃他身上的味儿。
鲁兵嘴角抽了抽,到底是忍了,把酒往桌上一放:“前些日子是我不对,今天来给你赔礼的。”
赔个礼都跟上门踢场子一样粗声粗气。
莫正清淡淡扫他一眼:“我知道了,鲁千户若没别的事就请吧,家中人胆小,你这样带刀进来要受惊。”
鲁兵没想到自己才说一句话,就被撵了。
他眼角抽搐着,终究还是转身。
此时下人过来不知在莫正清耳边说了几句什么,莫正清看鲁兵气冲冲的背影,皱了皱眉,到底在他走出院子前喊:“鲁千户若是没用饭,便在寒舍用餐便饭。”
鲁兵听到喊声,脚步一顿,表情由阴转晴,总算是找回了点面子。当然是转身不客气又坐下。
厨房很快端来饭菜,都是他让汇满楼精心做了带来的。
然而,酒过三巡,莫正清就后悔自己把人留下来了。
鲁兵此时都不坐自己位上,端着酒杯,一脚架在他椅子上头,就那么豪迈端着酒杯朝他敬酒:“来来来!莫千户来喝了这一杯,你不喝,就是跟我过不去了!”
莫正清阴沉着脸,看着这个已经喝上头的客人,抬手去握了酒杯,勉强喝了这一杯。
哪知鲁兵又给两人都倒满了,拍着他肩膀说:“来来,我们再干了这一杯,以后谁人敢说你一句不好,便是跟我鲁兵过不去!老子能打得他满地找牙!”
莫正清看着又凑到脸前的酒杯,忍无可忍,在鲁兵还高声喊喝的时候,一抬掌刀朝他脖子砍了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