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种规律,直到初十九——情人节这天才被打断。
棠心被大明星男票拐走了,程矜落了单,在一众成双入队的情侣里形单影只,坐在教室第一排——小情侣们自然都往角落里挤。
是公共课,阶梯教室,程矜成了偌大教室的一只孤岛。
一节课结束,她总觉得有哪儿不大对劲。
笔在纸上胡乱地比划了会,她才终于想出来不对在哪——之前几年的情人节,到这会她桌子上的各种花和小礼物早就堆成山了,去一趟洗手间回来都要收几份的节奏。
这次?
她看看干净的桌面……
???
又上课了,学术派教授在台上侃侃而谈,然而全教室里除了程矜之外认真听讲的人大概寥寥无几。
“那位同学,对,最后排,寸头的这个男同学。”教授指着后排,“这个问题你回答一下。”
教室里瞬间安静下来,程矜托着腮,转着笔。
后排安静了一会,一个低沉磁性的嗓音响起,“对不起教授,我不是您班级的学生,我来这儿旁听是因为我女朋友说您授课特别精彩。”
吧嗒。
程矜手上旋转的笔一下摔出老远,直飞到老教授脚边。
教授看了眼面色绯红的得意门生,抬头问后排的男生,“喔,你的女朋友是?”
“您眼皮子底下的这个就是。”低沉好听的嗓音里带了显而易见的笑意。
程矜回过身,隔着一层层的阶梯座位,看向最后一排站姿挺拔的男人。
阳光从他背后的窗户照射进来,为他勾勒出她朝思暮想的轮廓,就算逆光看不清他的表情,她都能想象出他薄唇边抿出的弧度和眼里自己的倒影。
教授笑道:“既然是男女朋友,为什么不坐在一起。”
“她把听您的课当做享受,我不想打扰,”他低笑,“我把看着她当成享受——两全其美。”
——后来,编导系系花程矜的男票一句“两全其美”传遍了整个校园,一度成了追女朋友的神句。
然而再没有第二个男生,能有用那样正义凛然的语气,说出这样款款情话来的底气。
世上的喻队长,到底只有一个。
当然,这都是后话了,回到情人节这天、这刻。
下课了,程矜没走,直到教室里的所有人全部都走光了。
影子从她的背后覆过来,她回头,就看见穿着黑色皮衣的年轻男人,笑意温煦,眼里只她一个。
喻铮伸手,将她的书本收拾好,“走,带你去吃元宵。”
程矜坐着没动,等他伸手牵她手的时候出其不意地搂住他的脖子,仰头吻上他的唇。
“你这个笨蛋,”她呵着热气,“来了为什么早点不告诉我?”
“想给你个惊喜,不想影响你上课。”
“教授的课错过这堂还能去听别的班,可你回来一次,错过了就——”不知道要猴年马月再见。
喻铮手托着她的脸,仿若捧着易碎的珍宝,“不走,我这次假很长。”
程矜眨巴着狐狸眼,“真的?”
“真的。”
吻再度落下。
等他们终于离开教室,程矜才看见走道里穿着迷彩裤和军绿色棉袄的熟悉身影。
是翁连梦。
他正拦着一个看起来快要急哭的男同学,小奶狗似的凶巴巴盘问,“说,这个玫瑰是送谁的?”
对方刚从牙缝里挤出个“程”字,就被翁连梦勾住了脖子,带向另一个方向,嘴里振振有词,“哥跟你聊聊人生和理想……”
程矜:……
她终于明白这个情人节自己颗粒无收的原因了:)
*** ***
是夜。
程矜的小小蜗居里,一片旖旎。
她半眯着眼,掌心游走在某人的身前,从衣摆探了进去,却意外地碰触到一道陌生的疤痕。
她一惊,睁开眼,不由分说地剥了某人的上衣。
落地灯的柔光下,腹肌分明的身前赫然绘着支花。
军人不许纹身。
喻铮不会纹身。
盯着那支花看了许久,程矜终于明白了喻队长的“长假”从何而来。
——那哪是花茎?根本是一道尚未痊愈的刀疤。他不是度假,是休病假啊!
“干嘛弄成这个样子?还没长好……”
“怕吓到你。”
“习,习惯了,”程矜嗅嗅鼻子,“你那么厉害的,怎么会伤成这样……”
“不亏,一道疤剿了一窝黑|毒俱全的——”
程矜低头,捧住他的脸,堵住了他的下半句。
她知道的。
眼前人是她的男人,她的爱人,也是无数人能平平安安过这个情人节背后,默默无闻的守护神。
第37章 生如繁花(1) ...
程矜陪着喻铮去找逃跑的学员赵波之后, 一连六七天,两人都没能捞着机会碰面。
期间,黎易冬倒是抽空来楠戏找过程矜, 一次是为了完成坎铎地区的区域综述, 找她补充资料, 还有一次是来问程矜,十七八岁的小姑娘喜欢什么生日礼物?
程矜听完,叼着关东煮的棍子挑眉,“你谈过的女朋友可谓下至幼儿园上到养老院,送礼这种事比我这个母胎SOLO有经验多了, 居然来问我?”
黎易冬被她嘲得面红耳赤, “瞎说, 我之前最小的女朋友也有十九。”
程矜挑起右边眉毛。
“好了好了。你看这样行不行?你陪我去给阿柔选个礼物, 我就提前把你生日礼物给送了,买一赠一,成交吗?”
话音刚落,程矜立刻一巴掌拍在他肩头, “成交!”就像等了许久, 就候着他这句话。
黎易冬有种上了贼船的感觉,但也没别的人能求助, 只好开车载着程矜去市中心。
路上, 黎少爷见副驾驶座上的姑娘出奇的沉默,故意挑起话头问:“最近没跟铮哥见面啊?”
“嗯。”
“他忙?”
“我忙,天天课满, 周末又被影视公司抓过去谈剧本,压根没机会去看他。”只字不怪喻铮。
黎易冬叹了口气,“当特战队长忙,怎么回来做个小教官还是忙?”
“什么小教官?”程矜不快地说,“他培养的都是未来的丁队、喻队,是要上前线跟丧心病狂的恶徒真刀真枪硬刚的人——嘻嘻哈哈、打鱼晒网的能行吗?”
黎易冬若有所思地看了她一眼,“士别三日,你如今可真有军嫂的范儿。”
“那可不是。”骄傲得下巴朝天。
车行到楠都最繁华的商业区,黎易冬问:“去哪?买衣服还是化妆品?”
程矜却指点着他,往偏僻的小巷子里开。
道路越发逼仄,路边都是些深受学生|妹喜欢的文艺店铺,还有开了几十年的旱冰场、游戏机厅一类的地方。
程矜喊了声,“停车。”
黎易冬下车,左右看看,发懵地问:“这地方能买什么像样的礼物啊?十八岁是大生日,不能随随便便送个东西糊弄。”
程矜斜了他一眼,指着自他们眼前牵手经过的学生模样的小情侣,“我像阿柔那么大的时候,每次看到同学里的情侣一块儿逛这些店,手牵手溜旱冰,去游戏机厅蹦跳舞机,都会想为什么人家的十七八是这样的,而我就只有堆成山的书本和写不完的试卷。”
黎易冬愣了下,疑惑地说:“可阿柔没被考试折磨——”
“但她也没体会过这种牵牵手就脸红的十六七岁,”程矜一笑,“相处这么久了,你应该也知道她对奢侈品什么的毫无兴趣,她要的是你呀。生日那天从0点到24点,你把手机关机,完完整整地陪她疯一天,相信我,比送什么都让她开心。”
黎易冬茅塞顿开。
他就说嘛,之前自己旁敲侧击问了许多次有什么生日愿望,南柔都只是羞涩地笑而不答。
其实小姑娘要的真的很简单,就是他的真心和陪伴。
醍醐灌顶之后,黎公子非常爽气地掏出钱包在手心一拍,“哥说到做到,走,带你选生日礼物去。”
可程矜却靠在车门边,笑眯眯地不开口。
这小狐狸似的笑容,令黎易冬脊梁骨发毛,“……小祖宗,你又想搞什么幺蛾子?”
程·小狐狸·矜无辜地看着他,“不用你的钱包放血,我要的东西对你来说再简单不过了。”
她越是轻描淡写,黎易冬越感觉不妙。
果然,程小姐要的东西是不花钱,但……很要命。
“通行证?!”黎易冬矢口拒绝,“你想见铮哥就到传达室去见好了,训练场里是不允许普通人出入的,这是规矩。”
“我知道呀,所以才跟你要通行证嘛。”程矜一扫先前的大小姐模样,做低伏小地拽着黎大记者的衣袖,“他每天休息的时间那么短,还没说几句,我就得坐班车回城。黎易冬~冬哥,我知道你们社能申请到通行证,我保证!进去绝对不会闯祸,就远远看看。”
看着一向轻易不求人的程矜可怜巴巴的模样,黎易冬心一软,“……真不闯祸?”
“不闯!”眼睛一亮,笑靥如花。
黎易冬觉得自己一定是因为欠了铮哥天大的人情,所以提前了几年就将他媳妇儿给划入翼下护着,有求必应。
这都是一报还一报,是命。
说起黎易冬和喻铮,他们认识的时间就古早得多了。
虽然他管喻铮叫“铮哥”,但事实上两人一般大。十四岁的黎易冬还是实打实的二世祖,混世太保,不知天高地厚地撩了个小姑娘,完全没想到对方的男朋友居然是附近的地头蛇。
没轻没重的黎少爷在放学回家的路上,被一群夹刀带棍的混混给围了,差点没给打残。叫天不应叫地不灵间,是偶然路过的喻铮以一敌五,生生从刀口之下把吓到腿软的公子哥给救了出来,代价是喻铮瘸了条腿、三四个月才离开拐棍。
打那之后,黎易冬对同级不同班的喻铮的称呼,就从“姓喻的”变成了“铮哥”,一叫十多年。在喻铮的影响下,他从不学无术的公子哥变成了……品学兼优的公子哥,甚至在喻铮考上军校的同年,考入了国内数一数二的高校念中文。
再后来,喻铮被选拔入猎牙,这事儿黎易冬当时并不十分清楚,只是慢慢就减少了联系。作为富二代,有才又有貌,黎易冬的社交圈广之又广,并没有因为与这一个兄弟疏远而感到什么不适,直到——
在国外留学新闻专业的黎易冬,带着当时的女朋友不知深浅的跑到当时在休战期的坎铎旅行,在海岸的小酒吧里,突然遭遇军方与恶势力交火。被特战队员拼死保护的黎易冬,在事态平息之后才偶然发现,那些伤痕累累还依旧奋力保护平民的特战队员里,居然有久未谋面的喻铮。
那次的经历彻底改变了黎易冬,他放弃了财经新闻,转而成为战地记者,常年奔走在一线,记录着像喻铮那样的军人们,奋力守卫脚下土地的每个瞬间。
可以说,喻铮对黎易冬前半生的生活轨迹起着至关重要的作用。
士为知己者死。
虽说没到要死要活的地步,但无论于公于私,黎易冬都愿意守护喻铮和程矜的这段感情,由衷地希望他们能够平平安安,修成正果。
听了黎易冬冗长的回忆,程矜意犹未尽地说:“如果没有遇见喻铮,我怕是要等写监狱题材的剧本,才能有机会认识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