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逐心
时间:2019-03-10 09:47:10

  
  雪地上两行脚印并排,谁都不用再孤单。
  
  *** ***
  
  “什么?你再说一遍我听听?”黎易冬夸张地拿时手指掏耳朵,表示难以置信,“程小矜同学,你这是要为艺术献身啊!”
  
  程矜一边嗑着瓜子,笑眯眯地看着黎易冬炸毛,“我既要写这个情节,自然要去看看,更何况刚好有工程队过去,跟着人家车,住人家宿舍,不苦不累不危险——那里又不打仗,比坎铎好多了。”
  
  黎易冬指着她怀里抱着的小铜壶,“可那里天寒地冻!你又是个冻死鬼!”
  
  事情是这样的。
  
  程矜这些日子忙着赶剧本,在男主角戍边的情节上卡了壳,她查了许多资料却总觉得少点什么,纸片人似的没灵感,于是突发奇想联系了个熟人,说要跟着铁路工程队去大西北看看。
  
  感受感受,找找灵感——程矜的原话。
  
  黎易冬绕着沙发上嗑瓜子的姑娘转了几圈,还是觉得哪哪都透着诡异。
  
  虽说惠莲的康复很顺利,生活已经完全能够自理,但程矜还是三天两头往那跑,恨不得把人接回自己小窝里住着。这种情况下,她怎么会无缘无故地要去采风?
  
  不对劲,这里头肯定有弯弯绕。
  
  黎易冬问:“去多久?”
  
  “一周吧,到时候跟工程队的人再一起回来。”程矜跟只松鼠似的一颗接一颗地嗑瓜子,言语之中居然隐隐有点儿兴奋。
  
  “铮哥妈妈那儿你说过啦?”
  
  “说啦,惠姨让我给她寄明信片。”
  
  黎易冬:“……”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
  
  末了,程矜要走了,黎易冬突然福至心灵地问了句:“你到底是去大西北的哪儿?”
  
  已经走进夜幕中的程矜回身,浅笑,“……安林。”
  
  那声音低柔,不像在说个地方,倒像在唤个情郎。
  
  *** ***
  
  从楠都飞到肃城,又跟着铁路工程队的大巴开了四小时颠簸山路,程矜才抵达安林。
  
  这里的人习惯说安林一年只有冬夏两季……此刻,自然是冬天中的冬天,鹅毛大雪漫天飞舞,大巴的远光灯照出来都像是加了大雪滤镜。
  
  从小生活在半个南方,程矜第一次见这样声势浩大的雪,好奇到一直贴在窗边张望。
  
  工程队这一波来了十五个人,领头的工程师姓秦,三十出头年纪却长了张四十出头的面孔,用他自己的话说:天天风刀霜剑严相逼,三尺厚的脸皮也不够蹉跎的。
  
  程矜听了笑,“风霜是男人的勋章,伤疤也是。”
  
  工程队的一群汉子听了都很得劲,不由自主挺胸昂首,让男人味儿更强。可惜,却发现那个夸他们的美丽姑娘,说完之后就又把视线投向无边的风雪之中,仿佛能从那雪幕里看见什么他们所看不见的东西。
  
  车到了营地,秦工给程矜安排了最朝南的一间屋,说是能晒太阳的时间比别间能多点。
  
  但事实上,有限得很——这里风雪连天,压根见不着什么太阳光。
  
  程矜起得很早,几乎都跟着工程队的作息,这令众人都很意外,大家得知有个娇滴滴的小姑娘要随队来采风的时候,内心都是同一个想法:来吧,来了就知道冰雪窟窿不是女人待的地方,能把小姑娘给吹哭喽。
  
  谁知道,人不但没被条件给吓哭,还能时不时下厨给众人露一手,打打牙祭。
  
  一来二去,程矜俨然成了工程队里的团宠,当然,是那种可远观不可近赏的祖宗——刚来没两天,队里年轻的工程师杜鹏仗着还没给磋磨成糙汉,晨起拾掇干净还拿发蜡抓了个发型,拿着前一天送果蔬的车给捎来的花去找团宠告白。
  
  本想着妹子一个人身在异乡,应该更好追吧?
  
  没想到,从跟着队伍开始就和颜悦色的姑娘一见那捧玫瑰就冷下脸来,将手里给他盛了一半的八宝粥又倒回了锅里,笑容欠奉地说:“谢谢,我有男朋友。”
  
  杜鹏还想努力一把,殷勤地说:“放你一个人跑这么苦的地方,多不体贴?我们这行虽然忙,但薪水不菲,如果我们在一起,你可以留在城里喝茶插花,高兴了就下下厨,我能养你的。”
  
  大概在男人眼里,我养你是特别MAN的一句话,他说完之后,围观的同僚们都噼里啪啦鼓起掌来。
  
  唯独程矜,将颊边的发丝朝耳后一勾,又长又媚的眼里闪过一丝不快,“我有手有脚,为什么要人养?还有……我不喜欢别人说他坏话。我来这儿,不是因为他不体贴、不管我,是因为我想他,想见他。”说完,解开围裙往灶台边一放,擦着对方手中的鲜花,走了。
  
  习惯了每天和“团宠”共进午餐的汉子们顿时哀怨起来,纷纷责怪杜鹏莽撞冒进,连累了大家。
  
  杜鹏告白失败,对着花束思考起另个问题——程矜说她来安林是因为想见自己的男朋友,但这儿方圆百里连个农户都没有,除了他们这些修铁路的,还能有什么人?
  
  这个疑问,终于在当天傍晚有了答案。
  
  修铁路有工期,所以尽管风雪漫天,但只要还没到不能行的地步,工程进度都不会停。工人和机械马不停蹄地赶工,直到天色近黄昏,远山积雪被染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程矜照常在工地的临时办公棚里,抱着自己的笔记本打字,时不时把手凑近炭盆去个暖,就在抬手的刹那,她隐约看见山上的一个绿色小点,就那么一瞬,等她定睛再看却看不见了。
  
  她狐疑地揉了揉眼睛,怀疑自己是疲劳过度,刚刚先是看到绿点,接着居然觉得雪山像融化了冰淇淋,往下淌着融水?
  
  门猛地被人给推开,夹带着外面的风雪和寒气。
  
  秦工一进门就飞快地扫了眼室内,然后转身就要走。程矜问:“怎么了?”
  
  “刚发生了小规模雪崩,”秦工神色凝重,“刚刚点人,没找到杜鹏。”
  
  程矜下意识地问:“他穿的绿色冲锋衣?”
  
  “你看见他了?”
  
  程矜遥指向窗外,“那边,我刚刚看到一个人影,下一秒就不见了。”
  
  救人如救火,尤其是在这种情况下。
  
  雪崩不会直接压死人,但缺氧和低温会,被积雪覆盖的人在十五分钟内得到救援的话,存活率过九成。
  
  整个工程队的人带着器械,按照程矜指认的方向上了山,找杜鹏。
  
  途中有人小声议论,说杜鹏是因为告白受挫,所以才会跑离人群散心,说话的人刻意避开,但还是被程矜听见了。
  
  她一言不发,只死死地盯着从窗户里就能看见的那排树。那是唯一的参照物,从其中一棵树的树丫直线向后,就是杜鹏被埋的地方。
  
  众人拿铲子在附近一片区域都挖了一遍,却什么也没有。
  
  “程小姐,你会不会看错了?”
  
  程矜咬唇,“不会,我看见了,就是这里。”
  
  “但是没有啊!别根本不是这里,耽误了救援时间,杜鹏可就真没命了。”
  
  众人看向程矜,她急忙出来,连大棉袄都没穿,长发上挂着雪花,鼻子和脸颊都冻得通红,指着面前一片平坦的雪地,“他就在这下面。”
  
  见众人不动,程矜急了,一把从身边人的手里夺过铁锹就要自己动手,没想到她低估了这玩意的重量,非但没能铲起雪,反而差点把自己给带得跪进雪地里。
  
  幸好,一条胳膊身后及时地箍住了她的腰。
  
  “放手,再不救他会死的——”程矜愤而回头,却在看清搂住自己的人的面孔时瞬间呆住了。
  
  那是双夜夜徘徊在她梦中的眼,深邃而热烈,像浩渺无垠的星河又像燎原的烈火,此刻这双眸子里倒映着她,睫毛上挂着雪。
  
  “让狐狸上。”男人的嗓音低沉。
  
  “狐狸”是条搜救犬,被人松开了牵引立刻奔向程矜指认的区域,低头猛嗅。
  
  众人此刻的注意力都在杜鹏的生死上,所以没人注意到他说话的时候,手竟一直没有离开过程矜的腰,仿佛早已习惯了这样的亲近。更重要的是,面对杜鹏的告白冷若冰霜的程小姐,居然对这只手视若不见。
  
  突然,狐狸抬头一阵猛吠。
  
  来人这才松开怀里的少女,执起她手中沉重的救援锹快步上前。跟他一起来的三人也纷纷上前,迅捷而小心地往下挖雪。
  
  搜救犬狐狸越叫越凶,直到,众人看见了雪下的一抹绿。
  
  ……
  
  躺在雪地上的杜鹏终于从鼻腔、口里喷出融化的雪水,然后激烈地咳嗽起来。
  
  替他做心肺复苏的男人这才从跪姿起身,声音冷淡锐利,“这里时常雪崩不知道吗?为什么独自上山,拿生命当儿戏。”
  
  有人跟着数落,“杜鹏不是我说你丫能不能像个男人?不就是告白被程小姐给拒了吗?多大事点事啊!”
  
  原本一手托着杜鹏后脑的男人闻言,一言不发地突然松了手。
  
  杜鹏一脑袋掉进雪里,蹭得满鼻子雪,狼狈又懊恼地爬起身,正想跟救命恩人道声谢,却见一身军绿大衣的男人已经背对自己走向团宠程小姐,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将解开衣襟,将在风雪中冻得两眼泪汪汪的女孩裹进了怀里。
  
  程矜觉得,温暖到想哭。
  
  所有的寒冷与风雪都被隔绝在外,她只能听见他低沉有力的心跳,闻到属于他特有的冬日阳光般的气息。
  
  她抬头看着对方冒着青色胡渣的下巴,被冻的发红鼻子一酸,眼泪就滚了下来,贴在被冻僵的脸颊上发烫。
  
  “小祖宗,你怎么会在这里!”喻铮的声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天知道巡逻途中,突然听闻工程队有人被雪埋了,匆匆赶来救援的他一眼看见穿着单薄外套,吃力地拿着铁锹往雪里铲的女人时,好似被那铁锹从后脑夯过般的瞬间空白,和短暂空白之后烟花冲向云霄般的,不受控的狂喜。
  
  程矜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喻铮……我想你。”
  
  似委屈又像欢喜,娇滴滴的,像能融化这漫山终年不化的雪。
 
 
 
第48章 有情久长(4) ...
 
  屋内烧着炭火, 还开着暖风机,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花了好一会儿才缓过劲。
  
  秦工一路数落杜鹏, 要不是看对方玩脸色发白, 恨不得塞包裹里直接让物流把人送回总部去。众人见老大在气头上, 也不敢劝,只能陪着。
  
  直到秦工说累了,突然想起还有外人在,赶忙要跟救了下属一命的巡防队长道谢,结果一转头眼镜差点没从鼻梁上滑下来。
  
  什么情况?
  
  众人的视线跟着转过去, 也是清一色的愕然。
  
  出手救杜鹏的男人工程队上下都认识, 是月前调过来的区域巡防队队长, 每隔几天都会带队从这里巡逻过。他手下的兵挺和善, 跟工程队的人能说能笑,但队长本尊却是个实打实的冷面孔,冷到掉冰渣子的那种。
  
  听闻这位喻队长是从国外维和部队调回来的,喋过血立过功, 众人就更不敢跟他调笑, 隔了八百十米都要行个礼、致个意,只差没问弄几炷香给他拜拜, 看他的眼神里都带着崇拜。
  
  所以……说好了百步穿杨、徒手拆弹的手呢?这会儿包着他们团宠的纤纤细手不放是什么意思?
  
  安林这地方极寒, 风还特别犀利,男人的手背是皮肤瘦了些伤的红黑,更衬得被他握在掌心的小手白皙得像一截柔嫩的小芽。
  
  秦工打了结的思路终于理顺了, “程小姐你说的男朋友,就是喻队长啊?”
  
  程矜刚受了冻,这会儿被屋内暖气一熏,白里透红,娇俏嫣然,被问到了飞快地瞥了眼身边高大沉默的男人,然后抿嘴一笑,“嗯。”
  
  短短的一个音节,娇俏妩媚里带了点点羞涩。
  
  简直跟工程队众人之前认识的明艳少女判若两人。
  
  众人跟着她一块儿飞快地看了喻队长一眼,然后在对方锐利的视线中连忙躲开对视,转而同情地看向捡回一条命的杜鹏——
  
  差点丢了小命,偏是被情敌给救了,多惨呐?
  
  更惨的事,情敌不但长了张荷尔蒙爆棚的脸,做的还是荷尔蒙爆棚的行当,不管从哪个角度出发,杜鹏这苦孩子都只有甘拜下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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