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祖宗——逐心
时间:2019-03-10 09:47:10

  
  关念后槽牙都发痒,可是在几尊大佛面前也不敢造次,只能提了包恨恨地往外走,谁料经过程厚寒身边的时候却被叫住了。
  
  因为大病初愈,程厚寒拄着拐杖,他素来严厉,此刻看起来更是煞气十足,“你就是关念。”
  
  关念呐呐地应了。
  
  “我认识你,你给公司写过剧本。”
  
  关念一听,立刻飞起眉毛,刚要逢迎,就听程厚寒接着说:“还在电视采访上,说过矜矜是靠爹吃饭,写的都是小学生也会写的玩意儿。”
  
  抱着手肘,权当看好戏的程矜一愣,手臂不自觉地放了下来。她以为,这种鸡毛蒜皮的小事,程厚寒不会注意到的。
  
  关念更是呆若木鸡,她说那话是逞一时口舌,要早知道有今天,打她几棍子她也绝对不会吱一声。
  
  “陈经理,今儿刚好人都在,我话搁这儿。”程厚寒的语气是一贯的高高在上,不容置喙,“矜矜手头上的那个本子,她一天不交,就等一天,有损失的,都由我认。但如果让我知道,这本子落在旁的人手里——”
  
  他看向面如纸色的关念,“这剧我一分钱也不会投。”
  
  “哦,还有我,我也不投。兄弟一场,自家侄女儿还是得看顾着。抱歉了啊,关小姐。”黎家老爷子和蔼可亲地说。
  
  关念脸都憋成了猪肝色。
  
  陈经理打牙缝里挤出一句,“关编剧,还有什么事儿吗?”
  
  关念跟被金箍棒砸了似的,三魂丢了六魄地跑了。
  
  留下一屋子脸色各异的人,黎易冬收了脸上那副吊儿郎当的表情,规规矩矩地站在程矜身边,程矜也没了看好戏的戏谑,神色复杂地看向程厚寒。
  
  黎家老爷子看了陈经理一眼,笑道:“老弟这是还有什么事儿?没事的话,我们哥俩去喝两杯茶。”
  
  陈经理何等乖觉,立马迎着人去隔壁了。
  
  程矜咬唇,“你这样施压,不就坐实了我是靠爹吃饭?”
  
  程厚寒将拐杖靠在椅子边,坐下了,给自己斟了杯茶,“你不想被坐实,就在截稿日之前把本子给写出来,也就是了。”
  
  她何尝不想?写东西又不是码砖头,只要肯吃苦就能层层高。
  
  见程矜不说话,程厚寒抿了口茶,“你惠阿姨那边,情况怎么样?”
  
  程矜和黎易冬都一愣。惠莲的事儿,他们没人跟程厚寒说,甚至连喻铮的存在,老爷子应该都不知情。
  
  “这么大事都不跟我说,”程厚寒神色平静,刚刚对付关念时候的戾气像是都化在了茶里,“你还有什么事会告诉我?结婚吗?”
  
  程矜心想……其实连结婚,她都不想提前说,到时候发个邀请函,走个过场就完事了。
  
  程厚寒不知她心里作何想法,只接着说:“这些日子我在家整理旧物,看见了你小时候写的作文,那会应该是那个叫玉侨的老师在给你辅导。你在作文里写,侨哥哥让我多听爸爸的话,别惹他生气,可天知道,是他在惹我还是我在惹他。”
  
  程矜不记得自己写过这些东西,只依稀记得当初玉侨确实总对自己说,为人父母要求严格是为了她好,尤其是在这个家里,继母有女儿,她却只有父亲,更要与父亲亲近,才能被妥善庇护……
  
  玉侨对她,是真的像哥哥一样,耐心细致,全无邪念。
  
  程厚寒放下茶盏,“是我的错,心浮气躁,当局者迷,被邕柔宜……母女俩骗得团团转。我欠玉侨妈妈,也欠你。”顿了顿,他仿佛放下了什么,重而清楚地说,“爸爸跟你说声对不起。”
  
  这声对不起,少女程矜盼了多少年。
  
  可是真的听见了,才发现,她早就不需要了。
  
  她一直想程厚寒跟自己道歉,这样就能证明她不是轻浮随便的坏女孩。但现在,程矜发现自己不需要别人的道歉来证明自己。
  
  她知道什么是爱,也被人深切地爱着,爱她的人是有一腔正气、铮铮铁骨的汉子,能和他相爱,起码证明,自己有值得被爱的地方。
  
  所以放下了,不再为那些旧时光里的歧视和误解所压迫。换言之,她开始为爱而活,而不是为了赌一口气。
  
  “别道歉了,有没有人告诉过您,您说对不起的时候,那表情活像被班主任罚念检讨的小霸王。”
  
  程矜刚说完,黎易冬噗地笑了出来,然后在程老爷子的注视下默默地,捂住了嘴。
  
  程厚寒浓眉挑高,“怎么跟爸爸说话的?”
  
  “这才对,”程矜舒坦了,“刚您说那些,有点崩人设。”
  
  黎易冬发出仿若气球漏气的bi声——然后,硬生生又给憋了回去。妈耶,听这父女俩说话,能憋出内伤。
  
  程厚寒动了动嘴,太久没好好跟女儿说过话,确实不知道怎么才能不掐。
  
  “没啥事我就先走了。”程矜说着就要往外走。
  
  “有什么事要赶着……”程厚寒把下半句吞了回去——就不能跟爸爸说两句话?
  
  “当然赶,要在截稿日之前把本子写出来,我可不想被扣上靠爹吃饭的名头。”程矜一手扶着门框,稍微顿了顿,垂下眼睫低声说,“你刚出院,别没事儿到处乱跑,多在家呆着,让秘书给弄点热的,少喝酒多睡觉,我走了——爸。”
  
  说完,也不知是真赶时间还是不好意思,人一溜烟就没了影。
  
  程厚寒拿着茶杯放在嘴边很久,直到黎易冬一躬身说“程叔我去送矜矜啊”,才回过神来。
  
  刚刚她喊了一声爸,十三岁开始,到如今她二十三。
  
  十年了,第一声爸。
  
  程厚寒给自己又倒了杯茶镇镇,生怕一个激动,又得进医院躺着。
  
  这节骨眼上,他闺女那么忙,他这当爹的可真不能再添乱了。
 
 
  
第46章 有情久长(2) ...
 
  程矜把电脑抱到了惠莲的病房, 一边陪护,一边写剧本。
  
  查房的护士看到了,都感慨这年头从没见过哪家干女儿这么衣不解带地守着的, 还把工作都给带病房里做, 简直是扎根在医院里了。
  
  程矜听了只是一笑。
  
  她岂止是干女儿, 还是儿媳妇,更甚者她拿惠莲当妈,可不得分分秒秒守着?
  
  从黎易冬那里偶尔能听到些喻铮的消息,但都是铮哥剪了头发,铮哥在查案时候顺便抓了俩逃窜犯之类不着调的事儿, 关于惠莲的案子, 始终没有进展。
  
  “你说这是闹鬼了么?那么大个人, 就没点身份记录?”黎易冬满房间乱转, 一边给正在收拾屋子的南柔挪地。
  
  南柔手里拿着抹布,身上系着条白色围裙,从茶几擦到沙发背,一丝不苟。
  
  擦到黎易冬面前, 他就蹦起来往旁边挪一点, 然后继续念叨,“这人明摆着从坎铎跟着寻仇来的, 但这事儿算完了么?”
  
  南柔低着头, 长发遮了她白净的小脸,她低声说:“都这么久没动静了,应该过去了。”
  
  “那不行!”黎易冬炸毛道, “让铮哥他|妈妈吃了这么大苦头,说过去就过去了?不行,人一定得揪出来,抽筋剥骨,关他丫十年八年,最好判个枪决——哎,阿柔,你别怕啊,我随口说说的。咱这儿法治国家,抓着了都按刑法判,不许动私刑的。”
  
  南柔手里捏着抹布,似乎犹豫了一下,问:“冬哥,你说那个凶手……会不会也有自己的苦衷?”
  
  黎易冬被她问得楞了一下,继而一脸严肃,“这世上有什么苦衷需要用一条人命来换?就算是血海深仇,一命也换不回一命来。” 他向来没正经,从来没这样严肃地对南柔说过话。
  
  南柔在他的视线中低下头。
  
  “更何况真要有仇,有本事自己来找铮哥啊!假手他人,对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动手算什么英雄?狗熊都不如。”
  
  南柔仓惶地抬头,飞快地看他一眼,然后急匆匆地往厨房跑,“啊,给矜矜姐炖的汤要烧干了。”
  
  黎易冬跟在她后面,看着小姑娘在灶边手忙脚乱——南柔之前过得颠沛流离,并不是个居家过日子的人,但来楠都之后一样样全都捡起来了,甚至比黎易冬从前请的家政还细致。
  
  他有时候不免在想,假如南柔不是生在坎铎那样的乱世,而拥有一个和睦美好的家庭,会是什么模样?或许能像程矜一样明媚坦荡吧。但继而又想,那么完美的南柔或许就看不上自己了……
  
  所以一切都是刚刚好。
  
  南柔盛好汤,转过身就被抱了个满怀,黎易冬身上永远有清爽的古龙水味,让人一秒就觉得自己活在暖风日和的太平盛世。她举着保温盒,小声问:“怎么了?”
  
  他虽然油嘴滑舌,但事实上对待异性算得上绅士,就连对南柔也是发乎情止乎礼,最多不过是个落在额头的吻,这样的肢体接触少之又少。
  
  黎易冬像个撒娇的男孩,抱着心爱的姑娘轻轻摇晃,半晌才挤出一句,“我之前浑蛋得很,谢谢你的出现,让我能当个……正常人。”
  
  南柔原本低垂眼睫,闻言猛地睁大了眼,又难过闭了起来。
  
  这话,明明应该是她想说的。
  
  她的人生,因为他的出现才有了阳光,不用再从阴冷的沟渠里靠回忆取暖,每一天醒来的第一个念头不再是害怕,而是系上围裙站在灶台边忙碌着,期待那个男人揉着眼睛走进厨房,听他问一句“今早吃什么啊,阿柔?”
  
  南柔知道假如自己辜负了黎易冬,这辈子都不可能再遇见第二个能不计较从前,把她视若珍宝的人。
  
  “冬哥,我……跟你一起去看看矜矜姐和她干妈吧?”
  
  黎易冬听了很高兴,自然没有异议,两人收拾收拾就往医院赶去了,谁知刚到病房门口,就看见许多医生围在那儿,吓得黎易冬不管不顾地拨开人群,“阿姨怎么了?”
  
  主治医生一脸释然。
  
  病床边的程矜眼睛红得像只兔子,笑着对他说:“你来得真是时候——”说着,她侧身让开,露出斜靠在病床上的惠莲。
  
  “小铮给我看过你的照片,你是东子。”惠莲声音还有点虚弱,但笑容温暖得像五月的阳光,“这些日子,辛苦你和矜矜照顾我,谢谢。”
  
  黎易冬激动得语无伦次,一会问阿姨想吃什么,一会又去跟医生打听忌口,最后才想起南柔给程矜煲了汤,于是将身后的女孩推出来,“阿柔炖的山药排骨汤,阿姨你喝不喝?”
  
  这是南柔第一次见到这个听程矜和黎易冬说过无数次的女人,跟她想象中不大一样。
  
  她一直以为能培养出彪悍军人的女人,应该是雷厉风行的河东狮,没想到却是这么个素净温柔的模样,一时呆呆地看着惠莲说不出话。
  
  程矜接过南柔手中的保温桶,对惠莲说:“这是南柔,我跟黎易冬的朋友,年纪还小,不怎么爱说话。”
  
  惠莲轻笑,“我听你说起过——你们说话,我都能听见,只是回应不了。”
  
  程矜也笑,将她腰后的靠枕扶了扶,“我都给忘了,黎易冬十句里总有一句带着阿柔,你怎么可能不知道她是谁呢。”
  
  南柔微怔,她不知道原来黎易冬将她放在嘴边,即使是她不在的时候。
  
  黎易冬摸了下鼻尖,打着马虎眼说:“我去给铮哥说一声,他得高兴坏了。”
  
  他出去了,房间里还剩三个女人。
  
  程矜一勺一勺地吹凉了喂惠莲喝药,南柔乖巧地坐在一边,像个单薄的影子。
  
  惠莲问:“我听见你说,等抓到凶手就跟小铮结婚,是哄我开心还是真的?”
  
  程矜脸上一热,当时絮絮叨叨地说那些话,她也不知道惠莲究竟听见没,所以口没遮拦地什么都说,如今才知道害臊——这世上有哪个未过门的媳妇有她这么大咧咧的?
  
  “是真的……”程矜说。
  
  南柔一惊。
  
  她一直以为程矜和波塞冬已经分手了。她低着头,不敢去看程矜,聪慧如她,南柔怕被看出端倪。
  
  惠莲是真的开心,因为挂水而戳了许多针眼的手握住程矜的,温柔地看着她,“那我可得早点好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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