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
喻铮将手机往黎易冬面前一丢,上面是张模模糊糊的交通监控截图。车停在路边,下来个高瘦的男人,肤色很深,但因为像素太低,看不清五官。
“这谁啊?幕后黑手?”
“我没见过这个人。”
因为职业关系,喻铮见过的人过目不忘,这男人他没印象,多半就是没照过面。
黎易冬听他大致说了□□的事儿,气得差点没砸手机,硬是憋住了,“这开车的是不是以前你抓的犯人的徒子徒孙小弟走狗什么的?打击报复来了。”
喻铮脸色铁青,没说话,算是默认了。
惠莲这么些年独居都安然无恙,刚母子相认,就出了这样的事儿。说跟他这个做儿子的没有关系,鬼都不信,何况是他这个见多了穷凶极恶之徒的特战队长。
黎易冬觉得自己说错了话,顿了下,“你别急,既然拍到了脸,总能把人给抓住的。”
“我妈那边——”
“还在手术,遇见个特仗义的主刀医生,见亲属不在,二话不说就给动了手术。”黎易冬想淡化喻铮的愧疚感,于是打开了话匣子,“要不是遇见这好大夫,非要亲儿子签名才给动手术,不是反而耽误治疗吗?矜矜说她担保,护士还不让,非要问——”
“她还在那里?”喻铮打断了他的喋喋不休。
黎易冬呐呐,“当然在。你妈出事儿,她差点没背过气去,比我到医院还早。”
喻铮手指落在方向盘上,勒得死紧,“我没回她消息,她怎么说。”
“还能怎么说?”黎易冬叹气,“你别小看了矜矜,她才不会为这事儿生你气。她比谁都看得通透,知道你是故意避着她,怕拖累她,所以你没看我来了,她都没来吗?她说要在手术室外等着,替你守着你妈。”
喻铮唇动了动,终究没说出话来。
他最在乎的两个女人,此刻一个躺在手术台上,一个守在手术室外,他最想拥抱、保护的人,却不敢、不能相见。
黎易冬深深地叹了口气,饶是他这样的,也说不出更多的安慰话,只能这么静静地陪着,忽然手机一震,他看了眼,如释重负地说:“阿姨出来了,手术还挺顺利。”
喻铮的喉结上下,沉默地点了点头。
到了医院,黎易冬非常自觉地放慢了脚步,给喻铮先进病房。
门口守着的警察一见喻铮,行了个礼,声音压得很低,“人还没醒,医生说还得观察观察。”
“辛苦了。”喻铮点头,推开病房的门,一眼看见伏在床边睡着了的程矜。
她前一夜忙程厚寒入院,今天一天又为惠莲奔走,饭没顾上吃,觉也没睡安稳,即便在病房的灯光下脸色也依旧苍白。
喻铮看着同样闭着眼睛,同样被自己放在心尖的两个女人,心疼得无以复加。
因为怕牵连家人,无论他还是他的父亲,都没有尽到为人夫、为人子的义务,留下母亲常年独居,幸好,有程矜多年来的作伴,彼此温暖。他本以为卸下波塞冬的头衔,就可以回到柴米油盐,却被当头棒喝。
是他错了吗?
喻铮俯身想看看她们,才发现程矜将惠莲的手握在掌心,睡着了也没有松开。
她是真的,一心一意地想要替他守着他的妈妈。
心脏被狠狠地揪了一下,喻铮直起身,转身就要往外走,却听见身后一个轻微而清醒的女声忽然开口,“这里没有别人,你也不跟我说说话吗?”
喻铮回头,只见病床边的少女站起身,长长的卷发披散下来,衬托着一张苍白的小脸,宛如从深夜里走出来的精灵,脸色宁静,不带半点埋怨。
“咱妈脑子里的淤血取出来了,身上的伤也都缝了针,医生说能挺过来已经很不容易,至于能不能醒得看造化,概率上来说大概五五分。”程矜温柔地抚摸着惠莲的手,“但我相信她会醒的,或迟或早,一定会醒。”
喻铮看着她的眼睛,听着她的声音,仿佛在用所有观感将她刻进脑海。
“我知道,你害怕凶手的下一个目标会是我,所以不想跟我亲近,甚至可能连咱妈,你都不想多来探望,”程矜浅浅地笑了下,像是在安慰喻铮紧绷的神经,“没关系的,我替你照顾着就行。”
喻铮的手指关节发出清脆的声响。
程矜看了眼他的手,她知道他在隐忍,无论是哪一方面——气愤也好,难过也好,爱意也好,眷恋也好,这些情绪再汹涌翻滚,在这个节骨眼上他也只能都吞回肚子里,然后冷静地走出这间病房,像一个没有软肋的超级英雄那样,去找出真凶。
“我们分手吧。”
喻铮整个人像一张始终绷紧的弓,却在听见这句话的时候突然断了弓弦,一双情绪翻江倒海的眼睛看向程矜,嘶哑地开口说了第一句话:“你说什么?”
“我说我们分手吧,”程矜轻轻地补充了一句,“对外这么说,这样你就可以安心去抓坏人,不用担心我的安全了,好不好?”
那温柔的语气,像只小手瞬间抚平了喻铮被弓弦割裂的心。
他终于忍无可忍,快步上前将懂事到令人心疼的少女搂入怀中,埋首在她柔软的长发里,拼命地吸了一口气,以至于整个身子近乎颤抖。
程矜反手抱住他的腰,感觉到手掌下结实有力的身躯,惶惶了一整天的心总算回了左胸,魂魄也仿佛回到体内,有喻铮在,她就什么都不怕。
从前如此,现在也如此。
不同的是,从前她希望留在他身边,而现在她愿意守在他身后,让他后顾无忧。
“等你抓到人,我们结婚好不好?不用等我毕业,大学生可以结婚。”
喻铮头没有抬,仿佛贪婪地沉浸在她的芬芳里,所以声音很闷、很低沉,“好。”
“我们把酒席放在黎易冬家的酒店,刚好跟给他的伴郎份子钱怼了,”程矜眼睛睁得大大的,仿佛能从病房的那面白墙上看见自己所憧憬的画面,“然后把翁连梦他们都请过来,喝它三天三夜,你醉了也没事儿,我还可以替你喝,好不好?”
喻铮终于从她发丝里抬起头,双手抚摸着她的面颊,粗粝的指腹自她湿润的肌肤擦过,四目相对,看进她那双不知何时盈满泪水的桃花眼,哑声说:“不好。”
“为什么不好?”
“我妈不喜欢人喝酒,我们喝茶吧。”
程矜一愣,嘴角上翘的同时又是一行清泪,“那好,我们喝茶……”
喻铮捧着她的脸,低下头,细细地吻去那源源不断似的眼泪。
浑身紧绷,唇瓣却异常温柔。
犹如一头猛兽,轻嗅着种在心窝上的花。
第44章 平地惊雷(4) ...
刑侦队的分析员没日没夜地守在电脑前搜了三天, 仍旧一筹莫展。
交通监控上停在四里亭巷口的那个男人,就像凭空出现、又凭空消失,搞得分析员都快要怀疑人生了。
顾贺面前的烟灰缸里烟蒂堆成小山, 自己还在抽, “除非这人不是我国公民, 而且……”
“不是合法入境。”喻铮说。
两人目光相碰,都读出了对方此刻的想法——假如幕后真凶是非法入境,那几乎可以肯定……来自坎铎。
喻铮将指间的烟头往桌子中间的烟灰缸里一掷,把黑色冲锋衣拉链直拉到颌下,目光锐利而沉静, 像是已经知道要往那个方向走。
顾贺没问他打算怎么做, 因为知道这个男人有的是自己的办法, 而且也有底线。
可喻铮走到门口, 突然停了下来,回头看向他,“顾队长……”这一次,语气不同于先前的果断, 反而带了一丝犹豫和柔软。
顾贺是什么人?立刻掐了灭了烟, 慎重地向他承诺,“阿姨和程小姐那边, 我会让人守着, 绝对保证她们的安全。”
“先谢了。”
“应该的。”
顾贺看着那个拢着一身寒气的男人重新戴上了鸭舌帽,并压低帽檐,双手抄在冲锋衣兜里, 迈开长腿快步离去,转头一边的副手说:“安排两个人,24小时跟着两位女士。”
“可……喻队和那个程小姐不是分手了吗?”
顾贺点头,“那也得守着,离婚了还能复婚,嫩了吧?”
“……队长说的是。”
*** ***
时近年尾,程矜几乎忙得脚不沾地,每天学校、医院两头跑,她那小蜗居都好些天没空回去,直到家具店来电话问什么时候来提货,她才想起惠莲出事那天,本来两人约好去取选好的窗帘的。
她绕道去拿了,直接拎进了病房。
午后阳光正好,病床上的惠莲宛如安睡,程矜刚想把带来的鲜花换掉旧花,才发现花瓶里已经插上了新鲜花束,忙去向护士打听谁来过?
护士说,这病房有警察守着,所以她们也没注意。
还有谁能被放进来呢?只有喻铮了。
悄悄来,悄悄去,像过去的很多、很多年里他做的那样,默默守护、独自挂念。
程矜坐在病床边,如往常一样拿棉签沾水替惠莲润唇,又挨个按|摩她的手脚,避免醒来之后肌肉萎缩,一边轻声跟她说着话,“妈,之前咱们定的窗帘我拿回来了,等你醒了我们就挂上,我还从网上给你买了套新的笔墨纸砚,这样你可以一边家里放一套,还能教我练字,我的字跟你比就跟火柴棍似的,是该好好练练了……”
语速很慢,像跟小孩儿在闲聊。
黎易冬进来的时候看见的就是这一幕,午后阳光洒在少女身上,就像她自己散发着柔软的光。
“你来了。”程矜毫不意外,黎易冬几乎每天都会来医院探望。
一来,替他铮哥照料着。
二来,为了将程矜和喻铮“分手”的消息传播出去。
黎易冬作为为数不多的知情人,担负起了扮演程矜“新男票”的重担,不光陪在医院照顾女朋友的“干妈”,还包接包送地载程矜去楠戏上课。
一来二去,整个医院、整个楠戏编导系,人人都知道程矜有个叫黎易冬的男朋友,死党升恋人,感情深厚,至于曾经被楠戏学生默默羡慕了很久的兵哥哥,很快就成了过去式。
黎易冬把带来的餐盒铺开,“乘热吃吧。”
程矜替惠莲按|摩的动作没停,“你帮我演这一出,阿柔没说什么吗?”
“没,我跟她说你和铮哥分手,干妈又遭遇意外,所以情绪特别差,我就安慰安慰你,过度一阵子,要谈恋爱早谈了,何至于到现在突然就喜欢上?阿柔能理解。”
“那她……”程矜回过头,眼神明亮,“怎么从来没跟你来过?”
黎易冬一愣。
以南柔跟程矜的感情那么好,程矜天天|衣不解带地在医院照顾,南柔说什么也会来。但事实上,南柔非但没主动提过这事儿,连黎易冬问起了,她也只说矜矜姐刚失恋,我俩在她面前晃会刺|激到她,反而不好。
“其实你就算真失恋了,也没那么脆弱对吧。”黎易冬说。
“不对。我要真失恋了,能组个情人节去死去死团,把所有当我面撒狗粮的人统统揍成猪头。”
黎易冬:“当我没说。”
幸好,这俩小祖宗分手是假的。老天保佑铮哥快把那个杀千刀的幕后黑手揪出来,各归各位,各抱各妞吧QAQ
程矜坐在床头柜边,食不知味地吃着饭,“他这两天联系你了吗?”
黎易冬摇头,“没,说好了没事儿不联系。”
所以彻底没了喻队长的消息,抓人抓的怎么样了,有没有找到幕后黑手……一概不知。
程矜低头,一口一口麻木地往嘴里送饭菜,黎易冬看的心疼,坐她对面,故意引开话题,“你这些天忙着照顾,剧本那边怎么样了?”
“写不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