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是诸事不顺,常烟无奈地又跌坐回柔软沙发上,冲柜台收银人员尴尬的笑了声。
那双黑色毛靴还在桌上静静地摆着,鞋盒没盖上,夏津在店内随意的转了一圈回来,轻轻将靴子捏起来。
她用故作不在意的语气,假装正在开玩笑,不谈公事时声音里带着几丝甜美,“这靴子我从初中后就没穿过了,夫人真是童心未泯,实在可爱。”
却无论如何,听来都不像是真心地夸奖。
常烟斜靠在把手上,慵懒地抬眸睨了她一眼,心中警铃大作,这是要准备开战的讯号,嘴上自然也不甘示弱地回击,“我脚踝受过伤,老公不准我穿高跟鞋。”
“老公”两字在此场合显得杀伤力十足,既有宣示主权的意味,又有点“你拿什么身份来与我争辩”的不屑之意。
夏津脸色转青,见她刁蛮地样子竟与在连迟面前截然不同,忍不住冷笑出来,“大家都是成人,却连穿衣的权利都由得别人来定夺,夫人这么天真,就别在人生地不熟的时候独自出来,省得给自己和别人都添麻烦。”
“既然你这么瞧不上,干嘛又咬着我不放,还是说,夏小姐求而不得因爱生恨,冲心上人发不出或就只能来揉捏我?”
论起斗嘴,常烟还没服过谁,她站起身,那双黝黑深邃的眼睛,平日里总是湿润无辜之样,此时却充斥着挑衅。
被戳中痛处,夏津深呼一口气,愤然转身离开。
门外的雨水将她发梢打湿,一双大长腿在寒风里依然铿锵有力,她就这么不卑不亢,步行往公司的方向去了。
恰好连迟交完钱下楼,店员将靴子重新打包装盒,微笑着鞠躬送行。
常烟斜眼看这个男人身板挺直,棱角分明的脸庞上带着一丝笑容,提起东西便拥着她想往外走。
真是捏花惹草。
她气不打一处来,小声道,“大臭蜜蜂。”
正等着夸奖的男人莫名其妙迎来一句骂,心想——女人真是太难养了。
幻影法国分部。
因得大BOSS坐镇,员工们难以糊弄度日,值得打起二百分的精神对待工作,尤其是程序部,解决程序错误的速度简直成倍增加。
临近中国春节,法国唐人街要举办盛大的新春活动,ICOCO准备到时进行地面推广,并且推出新年抽奖活动,众人都在加班加点进行测试。
程序部的经理将文件夹仍在桌面上,没好气道,“我的人已经在公司住了两天,没日没夜的工作啊,就算有问题你可以心平气和的提出来,何必阴阳怪气呢。”
夏津冷着脸坐在老板椅上,始终对鞋店发生的一些意难平,说话火气难免大了些。
况且她与这位吴经理早有不和,矛盾爆发也只是时间问题。
两人占据各自的道理唇枪舌战,免不了说些过激话语,大家都是土生土长的北方人,吵闹间还夹杂着家乡口音的脏话。
办公室隔音效果在这种激烈争吵下显得不该够用,经过的几位员工皆都被吸引,躲在外面偷听,幸灾乐祸地讨论。
“都去工作吧。”
身后带着威严的声音响起,众人转身望去,正是寒着脸的大老板,此时就算再八卦的人也得噤声听话,只消片刻,便作鸟兽散。
玻璃门被推开,夏津怒目冲着来人,见到是他,心中立马变得百味陈杂。
既爱他的优秀,又恨他的改变。
到底还是无情的男人,对这么多年的追随者竟然没有半分情意和宽容,像个机器人似的对待,连个眼神都吝啬。
吴经理敏感的闻出气氛的冷凝与尴尬,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光头,将文件夹拿起来,消无声息地离开了。
屋中只剩下两个人。
夏津眼眶忽的红起来,哽咽地说,“这么多年了,我为了你远赴法国来做这不讨好的负责人,就比不上那个巨婴?”
最后两字令人皱眉,连迟十分不悦地纠正道,“首先,你来法国留学然后自己应聘了欢迎的工作,我并不知情;其次,请你对我夫人放尊重一些。”
他平生最讨厌不清不楚的暧昧,对于夏津,她确实是个得力助手,但也仅此而已。
桌上还摆着两人讨论到一半的工作安排表,他把每个问题都圈画出来,正楷详细地注释密密麻麻,无处不在提醒着夏津,这里是公司。
是连迟的一间分公司。
她尽可能地平复着心情,控制语气,想要把关系扳回到正常轨道,做不了朋友,做不了爱人,至少要做和谐的上下级。
“听说……你买了明天回国的机票。”
连迟拿过桌上自己的iPad,在鞋店时的耐心与温和此时去而不复返,至少在外人的眼里,他永远都是冷漠不近人情的。
航班助手提醒着登记时间,他言简意赅道,“如果你觉得这份工作有负担,可以辞职,我会给你丰厚的补偿金。”
说罢便也不再多留片刻,转身欲离开。
他的手触碰到冰凉的门把手,身后传来卑微地询问,“她与我说话时,实在张牙舞爪,并不像传说中的温柔可人,这些你都知道吗?就算不是我,那至少也应该是与你匹配之人,并不是这种两面三刀的小女生。”
“我费足了功夫才养的她敢爱敢恨,她张牙舞爪时最可爱。”连迟谈起那人,语气都柔和了许多,眼中充满着向往之意。
转眼间却又变了脸色,冷冽地补充道——
“看来我的劝告你们听进去,明天会有新的负责人上岗,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连迟:老婆老婆,我是不是很给力。
常烟:骗子,蜜蜂精。
必须从这些片段来衬托大总裁的心声,不然在女主面前只是个老奴似的闷罐子。
希望大家别嫌烦啊。
第40章 伤不逢时
法航头等舱, 常烟盖着毯子睡熟,海绵耳塞抵挡住大半的噪音,十二个小时的航程, 她吃完睡, 睡完吃。
从机舱出来, 临市的天气大好,年后气温回升,春风和煦吹拂在脸颊上,阳光毫不吝啬地洒向大地,她眯着眼睛, 从指缝中欣赏光芒。
果然还是家乡好, 她牵着连迟的手, 拿好行李往地下停车场去, 张师傅早已经在此等待,熟悉的亲切笑脸,令人差点掉泪。
常烟小跑着去打招呼,气氛和谐融洽。
大年初三, 街上冷清了不少, 但是喜庆的气氛并不减却,商户大门紧闭却早早张贴春联挂上灯笼, 城市上空加长横幅恭祝大家新春快乐。
“都说春节麻烦, 年味弱了,但是要真不过心里还空落落的。”张师傅把着方向盘,笑着交谈年节见闻。
常烟扒着副驾驶座椅, 头向前倾靠,无比赞同地点头,“还真是,大过年的真不能往外跑,家里再冷清也舒服。”
这话意有所指,搞砸蜜月的男人不自觉摸着鼻子,若无其事看着街边,试图减少自己的存在感。
机场位于近郊,市内又限速,开车也要一个多小时才能到家,常烟不好意思总惹张师傅分心,过后便坐好休息。
适才想起自己手机还在飞行模式,她左翻右翻,最终从连迟的衣兜里掏出来,免不得又是一阵撒娇抱怨。
模式刚刚调回正常,连绵不断的震动音便响起来,通话标志和微信标志上都显示硕大的红点,十几个未接令人心头狂跳。
名单清一色的戚晓晓,要多焦急才能打这么多通电话。
她匆忙拨回去,电话那头却是陌生的女孩声音,夹杂着怯懦和小心,还有丝丝不安,“请问,您是机主的朋友吗?”
与此同时,车内广播正在播送今日最新交通情况——
“滨海大道北交叉口出现连环车祸,现已两人死亡,十三余人受伤,市立医院紧急前往救援,新春时节,请大家注意交通安全。”
方才还艳阳高照的日头,此时被厚重的云彩遮挡,街面的金黄变作青灰。
常烟已经无法控制自己声音中的颤抖,哽咽地说——
“去市立医院,快!”
此时市立医院的急诊室已经是混乱不堪,正休假的医生护士都从家里赶过来,无所谓今天该不该值班,只晓得披上白大褂应战。
伤势最为严重的几个在担架床上躺着,嘴里发出痛苦的呜咽声,双腿以扭曲的姿势展现在眼前,医护人员喊叫着让所有路人退后,以最快的速度往抢救室奔跑。
六神无主地常烟被这场面吓得腿软,直到被连迟拉进怀里,才堪堪回神。
男人用冷静自持的声音维持局面,他手上拿着常烟的手机,跟那头的小姑娘交流着实时情况,尝试着在摩肩接踵的大厅里找到人。
抢救室外早已是一片哭天喊地,最小的伤员还是个三岁的女孩,所有的脆弱的人性在这里展露无疑。
齐肩短发的女孩正满脸惊慌地蹲在墙角,身上的卫衣被划出长长的破口,额头粘贴着巴掌大的纱布,却早已无暇顾及疼痛,喋喋不休地描述自己位置。
常烟早一步发现她,飞快地穿梭在拥挤人群里抵达她面前。
“我朋友怎么样了?”
所有的礼仪准则在这时候已经成为最无足轻重的事情,她眼底蓄着泪,将女孩从地上拖拽起来,压抑着心里的怒气,“她到底怎么样了?”
面前这个失魂落魄的女孩,是个无证驾驶的快车司机,她借着自己父亲的司机号赚外快,今天开张的第一位客人,此时正躺在抢救室生死未卜。
整个连环车祸的肇事者此时已经被交警带走,事故还未排查到她这里,女孩却已经吓得魂飞魄散,被质问之后,心里却莫名的通畅了些。
也许此时责骂比安慰更能使她好过。
女孩憋了许久的眼泪大滴大滴的落下来,颤巍巍用手指着抢救室的大门,那里已经拥挤的没有落脚之处,“她被推进去抢救,医生至今没出来,我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她失去意识前叫着一个人的名字,我拿她手机在、在通讯录找到那个人,接电话的却不是本人,后来我就找到了你的通话记录,我真的不知道自己还能做什么。”
她无力地瘫软,不在意地上肮脏,坐在那低声地抽泣,无数遍的说着对不起。
连迟将常烟的手握住,用低沉的声音安抚,希望能让无事的人先静下心来,“这里的事由我来安排,你先坐在这里,等医生出来了解情况,别着急。”
如果连她都靠不住,戚晓晓还能依仗谁呢,常烟只得点头,目送着他快步离开坐上直梯,深呼吸后把眼泪憋了回去。
戚晓晓家庭条件不好,父母一辈子生活在渔村靠天吃饭,遇到这种天大的事,想来通知他们也是徒增烦恼。
她不安地倚靠在冰冷的墙面上,眼神定定望着那扇紧闭的大门。
红色的灯刺眼,昭示着危险的持续,女孩啜泣的声音在耳边重复作响,她的心却越来越坚硬,发誓要成为一个合格的依靠。
“戚晓晓家属在吗,戚晓晓家属在吗?”
那扇隔绝生死的门终于打开,医生摘下口罩,冲着互相推搡的人群大声喊道,“戚晓晓的家属!”
“我、我在的。”常烟瘦弱的身躯从十几名大老爷们中间挤过来,缝隙里钻出个小脑袋,继而人才完整的站在面前。
她眼睛里的焦急骗不了人,但是心里始终告诫自己,一定要冷静。
医生也是忙得头晕,例行公事问道,“你跟患者什么关系?”
“朋、朋友。”
“她的直系亲属在吗,病人现在股骨骨折,”医生拿出刚拍的CT给她看,“现在最好的处理办法就是尽快手术,同一批送过来的你朋友算幸运,但是手术必须要亲属签字,你能联系到吗?”
手术当然是越快越好,常烟虽不专业,但是这点常识还是有的,可是从渔村到这里,最快也要明天这个时候才能到。
她咬着嘴唇,无助地望向刚才连迟离开的方向,转身对上医生有些不耐烦的眼神。
“我、我马上联系。”
戚晓晓的手机刚才女孩已经给了她,常烟看着安静的屏幕,方成明依然没能拨通回来,心中不免大为失望。
纵使心中意见再多,她也不想在这时候多做纠结,只得鼓足勇气,点下了通讯录里“妈妈”那栏名字。
“阿姨您好,我是戚晓晓的朋友……”
时间眨眼间便流窜消失,像是速度最快的小偷,它到底带走了什么你并不知道,等再反应过来,心里已经充满了惆怅和忧虑。
常烟盯着手机上的时钟,坐也不是站也不是,跟连迟通了话,确定手术和病房都已经做好万全的准备,只差亲属栏的一道签名。
她甚至打起了要亲自去接人的念头,并且差点要付诸行动。
望眼欲穿的那人终于出现在嘈杂的人群中,虽说不是亲姐妹,轮廓竟然还带着几分相似,穿着粉色大衣,却看不出多着急。
慢吞吞地像逛大街。
她坐起身来,身后过来一只手搭到她的肩膀,回头瞧去,竟是从安全通道出来的连迟,他的外套此时被拿在手里,黑色的衬衣勾勒出精壮的肌肉线条。
他携着常烟一同走过去,戚晓晓的堂姐上下打量着两人穿着打扮,眼中多带着几分艳羡。
开口便是酸溜溜的,“早听说晓晓在临市混的好,没想到竟能跟你们这种富贵人家做好友。”
从头至尾,竟未曾打听堂妹现在的安危,连声客套都懒得吐露。
四楼手术室已经排好时间,戚晓晓自己签署了授权委托书,连迟打通人脉关系,才终于争取到堂姐签名这项特权。
手术同意书摆在面前,医院向来的惯例,从不打包票百分百成功率,沟通的时候也只会说最坏的打算,任何手术都有风险,点个痣丢命的也不是没见过,常烟拿过中性笔递给她,“时间不等人,麻烦您先签个字吧。”
戚岚浏览了上面的声明事项,难得进一次医院的她被吓得心惊胆战,将纸张往旁边一推,忽然就改变了主意,“这么大的责任我可承担不了,大伯电话里说手术不大,怎么到这里就要死人了?”
“这都是他们例行公事,就算是割阑尾也要签署同样的内容,”常烟心里急的冒烟,却也只能忍着脾气劝解,“况且是晓晓亲自授权,即使出了事也找不到你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