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打了个响指,在常烟白洁的额头上落下响亮的吻,“两个小时后,这下面的舆论将会彻底转弯。”
猎狼即将出动,软玉温香在怀,志在必得。
眼底里早已经淬毒,早就将人的未来都捏在手里。
西欧百货二楼的时尚女装区,十几家快消品牌店聚集,常年吸引着年轻而经济实力中上的女生到来,人均三到四百,可以满足各种风格。
扶梯上从下而上,蓝色衣服的女孩抓住身边好友,满眼傲慢不屑,“咱们去三楼,这些牌子质量都不好,一点气质都没有。”
于是便拐弯,继续往三楼精品女装去。
奢侈品区的人流量明显少了很多,女孩想买网上爆火的单肩包,但是却被告知要接受配货,她左逛右逛,除了丝巾,还挑了件大衣。
白鹤刺绣满身,线条流畅,造型高雅,她看着喜欢,连标价牌都懒得看,直接去了试衣间。
钱财对她来说已经唾手可得,背靠大树好乘凉,只要自己手里拿着别人的把柄,就是拿到了长期饭票,奢侈品再也不是可望不可即的梦想。
镜子里的女孩穿上价钱昂贵的大衣,气质焕然一新,她自己也必须承认,钱实在是个好东西,稍微使用就能让人不同凡响。
她昂首挺胸的从试衣间走出来,像只高傲的白雀,背包里装着卡,随时准备享受付钱的快感。
即使窃窃私语,在这间略显冷清的店里也显得如此响亮,隔壁正在挑选香氛的几个女生,眼神时不时地飘过来,继而转身回去讨论着什么。
那眼神丝毫不带着惊艳、赞叹、善意,而是□□裸的剖析与八卦。
她敏感地猛转过头去,好友却拿着手机神色匆匆地走过来,紧紧捏住她的手,似乎又想到了什么,冷不丁又松开。
后错了几步,她清了清嗓子,将屏幕对着她——
“夏天,你……你被人爆料了。”
临市本地论坛,百度贴吧,美院BBS,包括微博热搜,全部都赫然显示着一个女孩精彩的前半生时光。
十四岁时将同班同学打到耳膜穿孔进了劳教所,之后举家搬迁到临市,改名整容,因为抄袭失去保送机会,大学后又像陀螺似的旋转在多位有家室的男人之间。
这张履历表逻辑清晰,证据确凿,带着当事人的全名和照片,出现在临市人所有能接触的社交媒体上。
于夏天惊恐地浏览着这些字,这些图,还有录音和视频,这些东西连她都不曾见过,更不知道何时被人握在了手里。
她向来以为自己是抓着绳子端头的那个,其实她只站在绳子疙瘩那里,无事时荡悠在自以为的制高点,出了事,人家只要稍稍一抖,她便被倒刺划伤了手。
电话那头传来标准的普通话,一遍又一遍,中文又英文,“您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参天大树轰然倒塌,露出坐井观天的空白,她坐在星巴克的角落,如芒在背,所有过路的人都能将她惊得要夺门而出。
嗡嗡作响的声音回荡在脑海里,论坛和微博下的评论此刻变成了有声文字,连绵不绝。
[这是……碰瓷翻车了?]
[交际花碰壁了,平日里就是一辆公交车,现在装成小白花就把网友当枪使了。]
[婊子,当初勾引我同学男朋友,装的楚楚可怜,现在被人扒皮了吧,这女的,内里比资料上还脏,多老的男人都愿意。]
她将咖啡重重地放在桌子上,再也忍受不住,手忙脚乱地冲出去叫了一辆车。
幻影两个大字伫立在写字楼的最上方,临市最成功的,乃至在国内都属上名号的互联网公司,那里坐镇的男人,白天还对着自己的妻子百依百顺。
到了夜晚,终于露出最恶劣的一面,要将所有惹怒他的人,都狠狠地踩在泥土里,再也别想站起来。
他是粗暴的,是冷血的。
最后一丁点的余温,毫无保留的奉献给身边的女人。
二十一楼最里面那间办公室拥有特权。
整个秘书室都为了这间屋子服务,只要是从这里面打出来的电话,提出多刁钻的要求,都必须在最快的时间内解决。
上个星期,韩琳就因此在十五分钟内订购了一台网络电视。
此时此刻,享受着高清影院享受的,正是特权主人的妻子,她抱着半个西瓜吃得香甜,场面血腥的电影她看得津津有味。
脑浆子飞出来,就好像真的要飞出屏幕,她吓得蜷缩在沙发一角,哆哆嗦嗦。
连迟无奈地望过来,丹凤眼里满是不赞同,再三提醒道,“晚上做噩梦别往我怀里钻,我……”
桌上的座机打断威胁,他用眼神警告,可惜小妻子有恃无恐,注意力早就转回了电影,继续接手血腥恐吓。
“总裁,于夏天来了。”
“按我说的做。”
他将手头的工作整理暂停,钢笔放回笔筒,强迫症的胁迫之下要他在离开之前把桌边恢复整洁,挺拔的身形带上气势,轻声离开。
会议室的灯都打开,摄影机放在屋里正中央,两张桌子相对着放置,于夏天坐在指定的位置,抬头便是黑洞洞的摄像头。
韩琳拿着笔记本坐在旁边,连迟坐在了她对面。
这场景,像极了审讯犯人。
她却没有资格去反抗或是拒绝,于夏天紧张地绞着卫衣抽绳,不敢直视正对面气势威严的男人,只能怯懦地盯着鞋带。
“说吧,于兰跟你合作的细节。”
惊疑不定地抬头,她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看向他,如果说心中的恐惧方才还是北风呼啸,现在已经是飓风来袭,“你……你怎么知道的?”
摄影机发出电机运作的声音,记录下一个人精神被彻底摧毁的过程,于夏天事无巨细的叙述,俨然一副彻底放弃抵抗的样子。
坐在高脚凳的男人面无表情,韩琳手速飞快的进行备份记录。
会议室的门突然响起一阵急促的敲门声。
继而便是常烟焦急无助地声音,娇娇软软地在门外响起,“老公,老公!”
“我的设计出事了,你快开车带我去学校啊!”
于夏天猛然转身,心中已经有了不祥的预感,巨大的陷阱在几人头上张开,然而最终跳下去的是谁,还不见分晓。
第45章 全面布局
新学期的社团招新活动正办得热闹, 溜着滑板的少年在柏油马路上耍花样,从人群中像鱼一样地窜过去,引起阵阵惊呼。
避开人群和花样, 常烟惊慌失措地拨开这些人, 从嘈杂到安静, 一直跑到了已经无人烟的时装管理室。
小学妹倚在门口低声哭着,每一声都砸在人心头。
黑色礼裙上的蓝色罩布早就不知所踪,及踝的长度此时已经不足小腿,藤蔓错综的金色鸢尾花此时也只剩下了半朵花瓣。
满地的纱织料子凌乱狼藉,伴着低哑的哭声, 显得仓皇凄凉。
常烟不敢置信地蹲下来, 颤抖着双手去收拾那碎布料子, 这条裙子, 她从研究生一年级的时候开始绣,后来因为兼职搁置,最终还是被完成了。
一波三折的作品格外惹人珍惜,她为了画这张设计图熬了三个大夜, 又跟着老师到处考察钻研, 学了五六种绣法,手指头肿的跟萝卜似的。
豆大泪滴落在手背上, 立马便有大手覆上来。
低声轻语在她耳畔, 尽带着抚慰人心的力量,“你想办法解决衣服,其他都交给我。”
窗外雾霭沉沉, 刚放晴的天又便的灰蒙,携卷着呼号的北风,低得要压在脑袋上,手机叮铃作响,天气预报APP提醒着雨夹雪警告。
陈列室房顶的角落一张崭新的蛛网,还不够牢固,风从窗户缝里蹿出来,吹了个七零八落。
破败不堪。
美院行政楼有面墙长满了爬山虎,冬天让它们失去了颜色,一直爬到七楼的天台。
常烟抱孩子似的抱着自己的设计作品,坐在教授办公室的驼色沙发上,定定地望着那扇被叶片遮挡的窗户。
裙摆耷拉在桌面上,她喃喃道,“是你们父女关系恶劣,是你抛妻弃女,与我何干?我只是想保护好自己的作品,有错吗?”
那双眼睛空洞又充满憎恶,从未见她萌生这种情绪,即使家道中落,多年来常烟始终保持着自小养成的良好家教——不与人为敌,不学人作恶。
杨老坐在椅子上,双手交叉抵在下巴处,支撑着整个上身的重量。
那双眼睛已经不及年轻时有神,掺杂着人世间的浑浊和疲惫,纵然胸怀坦白大半辈子,却在这点私事上栽了跟头。
完整的作品对于一名初出茅庐的孩子来说意味着什么,是每个设计师都能体会到的珍宝,被抄袭还能声讨,被栽赃也能辩白,可是一针一线做出来的服装,最终成了碎布片,这是谁都无法接受的。
他颤抖地站起身来,走到沙发前面,冲着面前已经筋疲力尽的女孩,深深鞠了一躬。
老年人的白发在渐晚的天色下显得青灰。
在教师的讲台上站了几十年,教人子弟,引人入路,评人德育。。
可是此时在此刻,他也只能说一句——
“万分抱歉。”
那条裙子已经再也恢复不了从前华丽庄重的模样,他轻轻拿起来,站在那上下打量,老花镜费力的分辨针法,沉声道,“老师帮你,咱还是最好的。”
奇景花园最里的二层别墅,三辆路虎怼在门口,里面急急慌慌跑出来穿着围裙的阿姨,不住地连比划又叫嚷,“哎,谁啊这是,哪有把车停在人家门口的。”
车上齐刷刷下来十多个人,穿着一身黑西服戴墨镜的,扛着硕大摄影机的,唯一有个女孩子,笑眯眯地拿着话筒,直接冲着摄像头开讲。
“各位观众,这里就是于兰所住的别墅,也是她的设计工作室,”说着话筒一转,放在阿姨下巴处,“这位女士,请问您和于兰女士是什么关系呢?”
一个家里烧火做饭的,哪里见过这种阵仗,阿姨吓得不轻,腿脚灵活后退了几大步,连忙摇头,不肯多说半个字。
女主持人显然也没想得到答案,继续自说自话,“抄袭案后棋盘高定秀取消,于兰女士再未出现在媒体视野之中,也再拿不出新的设计力挽狂澜。”
“我们是否能这样假设,于兰女士已经江郎才尽,在反抄袭愈演愈劣的大环境下,她已经没办法再拿出任何优秀作品。”
话筒里同时还响着呼呼的风声,在各大网络平台实时同步,三分钟坐稳热搜宝座,连今天出轨的女明星都没能抢占胜出。
幻影整个公关部都在为此加班加点,部门经理下了死命令——
“就凭老板娘平常请奶茶还帮我们消老板火气的恩情,咱们还就跟这人杠上了,要是斗不过一个设计师的草台班子,咱们就原地解散吧。”
监控浏览数量的计算机精细记录了舆论变化形式,大屏幕上滚轮显示方案的变更和每个步骤的实时进度。
两个团队各自为战,在网络上展开无声的硝烟战争。
一路延伸到二十一楼的总裁办公室,连迟翘着二郎腿,手中捏着白纸黑字的调查证据,桌前站着哆哆嗦嗦的男人,用不算标准的普通话求饶,“我也是收钱办事,他们说把监控器给关掉,我只要进门撬了锁把裙子剪了就行。”
“我寻思着,一条裙子能值多少钱,剪就剪了。”
他凭着小偷小摸讨生活,局子不知蹲了多少次,因着年纪小没几天又放出来,警察都是按规程办事的,不打不骂还给吃给喝,他进去就像做客。
可今天这个男人不同,他就坐在那,也不必穿制服,一双眼睛云淡风轻的瞧过来,他就吓得腿抖。
在局子时,他碰见过很多穷凶极恶之人,却都没他吓人。
仿佛要把眼神炼成刀子,当场叫人生吞活剥了,剐成一片片的。
但是哆嗦了没多久,男人冷冽了也没多久,桌上就甩了半沓子钱,厚的像砖头,粉红的刺眼。
钱这种东西,它只是数字的时候,在ATM机上看着,就觉得也那么回事的吧,但是变成实物撂在眼皮子底下,冲击力就极大。
“有钱能使鬼推磨,来,你推一个。”
美院办公室,地板上一块厚软的绿色坐垫,常烟盘腿坐在那上面,手上灵活翻飞,不多时便临摹出半朵花。
正中的办公桌处,白发老爷子戴着老花眼镜,身旁掌着一盏台灯,他埋头在那里用便携缝纫机锁边,岁数大了,体力也不好,注意力集中的久了,额头上已经布满了汗水。
“喝点水吧孩子,别把眼睛熬坏了。”
杨老退休后跟美院时尚表演系的张老师结婚成立了家庭,两人无儿无女,先前带着常烟就当女儿养着,张老师通情达理人也慈祥,直到了今天,才知道师徒两人闹得这锅事。
她端坐在旁边,身条保持的很好,眼中盛满着担忧。
温水盛满在杯子里,常烟与她并无恩怨,自然也不会不分黑白的撒气,她谢着接过来,双手抱着喝了一大口水。
张老师见状叹了口气,手指轻轻摩挲在裙子的布料上,“这事儿啊,怨你杨老师,他做父亲的,甭管跟前面那位情意怎么样,到底是没教育好孩子,也怪我,当初该劝着他点。”
只是她个做继母的,能插上什么嘴,最后落得个里外不是人,平白惹一身骚。
于兰想把事情闹大,连迟也不介意更大。
他们都停在这间小屋子里做个匠人,无所谓外面已经翻了天,从家事到私怨,从私怨到公战,这事今日若没个料理,便是后患无穷。
常烟眼神落在点亮的手机屏幕上,心如磐石,决心这次绝不点到为止。
[阿姨想跟你聊聊。]
第46章 隔壁小孩
临市城南有家老绅士咖啡店, 店主就是位留洋归来的老绅士,与妻子在这里照顾生意,城南属于老城区, 旧式住宅都保留着原汁原味, 石门高阶, 空旷院落。
店主已是白发苍苍,鲜少亲自动手磨咖啡,整日地坐在店内角落,对每位光临的客人报以微笑。
现磨咖啡与速溶咖啡最直观的区别,便是浓郁的香味, 来者深深吸上一口, 仿佛要醉倒过去, 常烟也不免其俗, 贪婪地闻了好一会儿。
铺满着红色碎花的桌布,店内装饰都透出股复古质朴的感觉,她坐下来,对面显然就是保养得当的连迟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