犯上——赵百三看
时间:2019-03-15 10:07:45

  不知坐了多久,天色渐渐暗了下来,她叹气一声,阖上书本,这时门被陆盛一脚踹开,他一手提着一盏纱灯,一手拎着一只血淋淋的兔子站在门前。
  “古旭,我给你带来一只兔子。”
  那兔子肚腹上插着一只羽箭,血水顺着箭尾滴落在地,陆盛一路进屋,地上便多了一长串血迹。
  这段时日古旭鸡杀多了已不若之前怕血。
  她头脑并不聪明,却因着痴傻,模仿能力极强,准确来说,她如今正处于一个极其容易被塑形的阶段。
  但教养她,有意识向她灌输的人并非传统的教书先生或是言传身教的父母,而是太子陆盛。
  她成长的迹象有倾斜的态势,她不自知,外人诸如李成年等确是看的清楚明白,庆幸的是陆盛即将离去。
  此时见陆盛提着兔子走近,她便立即伸手接过,眼睛因为惊喜弯成一弯月牙,她抬头笑着道:“兔子!”
  “嗯。”陆盛脱掉外裳,用衣袍胡乱擦去手中血迹,“也猎了其它动物,命人放在冰窖中,这兔子体型较小,你正好拿来试手。”
  古旭捧着血淋淋的兔子,笑的傻气十足,“喜欢,我们今日吃兔子肉。”
  陆盛看古旭笑的这般开心,却是微微沉默下来。
  古旭未注意陆盛神色,她伸手扯出兔子肚腹上的利箭扔在一旁的桌上后揪着兔子两只软乎乎的耳朵玩来玩去。
  她怀抱死去的肥兔,一会摸兔子耳朵,一会捏兔子柔软的肚皮,一会揪着兔子的尾巴,颠来倒去的玩了半晌,方才抬头对陆盛提议道:“兔子毛好舒服啊,我们把它的皮扒了吧!”
  陆盛斜靠在软塌上,垂眸看着兔子流下的血将古旭衣襟浸透,柔声道:“兔子皮有什么好的,你若喜欢,我日后给你猎一只老虎,到时扒了它的皮正好给你做一个披风。”
  说到此处,他想起上林苑秋猎时,他是有猎取两只老虎的,但当日靖王遇刺,他形势危急,便将此事给忘了,不知那两头老虎如今在何处?
  但他明日出征,已是来不及去寻了那两头老虎交予古旭,只能待日后他从边塞回京再谈此事。
  古旭未在意陆盛的承诺,她从他怀中掏出那把他常年佩戴的匕首,找来一个干净的瓷盆将兔子放入其中便开始专心致志的剥兔子皮。
  她是第一次剥皮,动作不熟练,一张皮被她剥的稀烂。
  曹方进屋时,第一眼看见的是一只被剥皮后红透的兔子躯干,随即,他看到满脸血污的古旭。
  古旭一手拎着刀,一手拎着血淋淋光溜溜的兔子,听见有人走近,便抬起头,见是曹方,她便笑了,拎起剥皮后的兔子朝他走去,“曹方,你看兔子。”
  曹方喉咙一噎,眼珠子上瞟,眼白翻了出来,瞬间晕倒在地。
  古旭看着倒在地上的曹方,忙将兔子和匕首都扔了,上前轻轻拍打曹方的脸,“曹方……”
  她双手是浸润了血水后的冰凉,摸在曹方脸上,他脸上瞬间便多了几道血印。
  陆盛在一侧冷眼旁观,见古旭双手在曹方脸上摸来摸去,终是忍不住上前踢了曹方一脚,见他依旧赖在地上一脸死相,便躬身覆在曹方耳旁道:“再不醒,我就将你的皮给剥了。”
  他说着,捡起被古旭扔在地上的匕首开始划曹方的衣襟,古旭蹲在他身旁,偏着脑袋问道:“你在干什么啊?”
  陆盛动作利落的将曹方的太监服划烂,头也不抬道:“剥了他的皮。”
  古旭吓的立马伸手握住陆盛双手,不让他再动。她有些紧张,见陆盛一张脸沉的快滴下水来了,说话都不太利索了。她咽了咽口水,道:“这个…这个…不能…剥。”
  陆盛停下手中动作,斜眼看她,“怎么不能剥,你舍不得?”
  他阴阳怪气,古旭却只道他是认真了,便神经兮兮的解释道:“不能剥,你看…他都没有毛。”
  陆盛:“.……..”
  曹方早被这动静吓醒了,但如今这态势,他也不知如何是好,只得躺在地上装死,余光瞧见陆盛扔掉手中匕首,一把抱住古旭,轻声道:“日后我不在,你不能随意碰其它男人。”
  “有毛没毛都不准。”
  他心事重重,语气亦沉的吓人,“我以往待你太过散漫,未提醒你男女之事,此时你得记住我接下来说的话,不能碰别的男人,不能同他们勾肩搭背,牵手亦是不能,不能同眠,不能同坐………”
  他絮絮叨叨一大堆,末了,咬牙道:“若让我知晓你不听话,我便将那些人全杀了,先杀了同你勾肩搭背的男人,再杀了你。”
  曹方身子一紧,随即想到他如今是算不上男人的,便放下心来,哪知陆盛却在此时嘱咐道:“特别是东宫的这些太监,你切莫与他们走的过近。”
  太监都不放过!
  古旭皱眉,稀里糊涂的一个也未听进去,只是问道:“我听话,那你不剥曹方的皮可好?”
  陆盛沉默半响,最终死死抱住古旭,未回答她的问话,只是低声道:“我明日便要走了。”
  “带你前去我放心不下,你好生待在东宫,这里有李成年照应,我不在的时候你可暂时听他的话,我回来了,你便要事事听我的。”
  他语气温软,古旭听出不舍之意,便也伸手回抱着他。
  她伸手轻拍他微躬的背脊,如同一个老母亲般柔声嘱咐道:“好的,我听你的话,那你也要听我的,你要活着回来,如果打不赢,你跑就是了,听说边塞很远,但你一直跑也是可以跑回京都的。”
  两人‘柔情蜜意’,曹方不想打破此时这怪异的气氛,便只得躺在地上装死,一侧血淋淋的兔子鲜血顺着地面流淌,打湿了他大半个身子。
  他难受的紧,睁开眼睛去看,余光却撞上陆盛朝其看来的阴狠目光。他一个激灵,立即起身拉开门跑了出去。
 
 
第四十二章 
  广业十七年, 冬
  太子陆盛领军十五万, 自京都出发进行北伐,群臣于玄武门相送, 当日天气湿沉,雾重,只绣有‘周’字的红黑两色国旗极其显眼。
  赵焕茹与兄长赵从安告别, 因忌讳他人言语, 只遥遥目送着陆盛领兵离去。
  待整只军队再见不着人影,她才怅然若失的垂下头去,一侧太后见此, 伸手轻拍小女肩背安抚着。
  “莫要担心,盛儿自幼便有福相,此次亲征必不会有事,你安心在京都候着便是。”
  赵焕茹被太后此言说的稍显羞怯, 不由的低道:“太后……”
  太后轻笑,慈爱道:“一转眼你们已是这般大了,太子率兵亲征, 你亦是碧玉年华。”
  她言辞中含有深意,赵焕茹不由的微微转开目光, 心思亦渐渐远去。
  忽然,她余光中发现逐渐散去的人群中闪过熟悉身影, 定睛去瞧,却是装扮成太监的古旭正随同李成年顺着人流离去。
  她看着身着太监服的古旭若有所思,太后见此, 便也随着她目光看去。
  古旭虽着一身太监服饰,但太后阅历颇丰,一眼便看出她本是女子身。
  太子十五岁生辰时,太后曾与古旭有一面之缘,当时古旭因汤药过补,身形面相皆十分丰腴,她只隐约觉得跪于地上的宫女有一丝眼熟,此时瞧去,却是知晓她的相貌是像极了那位前朝公主。
  此时,一侧的赵焕茹微微躬身朝太后告别,太后点头准允,她便携着司琴朝离去的两人追去。
  “小旭姑娘。”
  古旭随同李成年顺着送行的人流散去,听闻身后呼喊声,便回身望去。李成年不悦皱眉,但见赵焕茹已携丫鬟逼近,便只得垂首立于一侧。
  今日太子离去,不知古旭前来相送,是他见古旭神情萎靡,便好意将其扮作太监带至玄武宫一角。
  她很是听话,言行乖巧,今日按照他的吩咐着装,且一直随在他身后未发一言。他们避在送行的宫人中,本不显眼,却仍旧被赵焕茹发现。
  古旭看着身着华服,长裙曳地的赵焕茹,等着她说话。
  赵焕茹沉眉打量着她,问道:“怎的着一身太监装扮,你来送行,太子不知吗?”
  古旭缓缓摇头。
  李成年垂首候于一侧,只听赵焕茹柔声提点道:“日后不要做这般不伦不类的打扮,你女相明显,若非要扮男相便要做的像一些,不若此时被人察觉女子之身平白让其余人看东宫笑话。”
  她言语温和,却微微带着训斥之色。
  古旭面相柔美,虽着男装,却难掩倾城之色。
  只是她此前一直垂首候于李成年身后,并不显眼,只赵焕茹对她印象着实深刻,又识得李成年乃太子心腹方才注意到躲在一侧的古旭。
  古旭听闻赵焕茹提点,却未点头回应。
  ‘我在的时候你听我的话,我不在了你便要听李成年的。’
  陆盛昨夜的嘱咐尤在耳边,她微微侧眉,李成年同赵焕茹熟亲熟疏她是知晓的。
  李成年见古旭不答,便颔首上前,恭敬道:“赵小姐所言有理,小旭姑娘如今是奴才在照顾着,因她一直随侍在奴才身旁,怕着女装被他人误会,便替她寻了太监服。此时经赵小姐提点方才知晓,日后奴才必会注意此事。”
  古旭虽被陆盛喜爱,却未被纳为妾室,仍是宫女身份。但她痴傻,需得有人照看,李成年虽为太监,但宫中时有对食传言,一为避嫌,二为避开献文帝注意,便将其扮作太监。
  此时见赵焕茹上前提点,李成年只好替不善言辞的古旭上前解围。
  赵焕茹心知李成年所言有理,却也不喜古旭如此木讷,竟是未有一丝回应。
  一侧古旭见李成年垂首解释,态度恭敬谨慎,她微转了目光,须臾,轻声对赵焕茹道:“我知晓了,日后不会如此的。”
  她声音又低又柔,竟是认起错来,李成年微转了目光看她,却见她双眸清澈也正专心致志的看着自己。
  他心中微漾,随即垂下眸去,不敢再看。
  赵焕茹见此便也未再说什么。
  太后远远看着赵焕茹朝那宫女走近,身后宫人取了一褐色狐裘轻轻披在她肩上,系好系带,柔声嘱咐道:“太后,此时风大,快些回屋,莫要着凉了。”
  此时浓雾散去,冬风携凉意袭来。
  太后朝立于白玉围栏一侧的献文帝看去,却见他亦看向那宫女一侧,她缓缓朝其走近,见他未着狐裘,因心疼儿子,便厉声斥责一侧的魏山,“如今入冬,高处风大,你却不知去寻了狐裘为皇上披上。”
  魏山立即垂首认错,低道:“奴才知晓了,这就命人前去寻了狐裘过来。”
  他以眼神示意一侧的王公公,王公公会意,立即转身去寻。
  今早从寝殿出发至玄武门送行时,他本有意为献文帝系上狐裘,却被其拒绝。他心中叹气,知晓献文帝是不想在群臣及士兵之前露出老态,便未过多劝解,此时却被心系儿子的太后斥责。
  献文帝朝太后走近,轻道:“儿臣无事,母后不必打扰。”
  “怎会无事?”太后皱眉,“听闻你昨日去上林苑狩猎伤了腰腹,如今天寒,若是着凉,腰伤自会加重。如今年岁大了,需得事事注意,可不若他们那般年轻人胡来。”
  太后如今六十有余,自是不忌讳将‘老’字挂在嘴边,可献文帝未至五十,雄心壮志未筹,近年来却诸事不顺,确实因忧思过重迅速苍老,他忌讳提及年岁,此时太后却是明明白白提了出来。
  他沉眉不悦,却也不至于朝太后发火,直到太后离去,王公公携一紫色烫金的厚实狐裘前来,魏山接过正待为其系上,献文帝垂眸冷冷看向他,问道:“朕如今很老吗?”
  魏山一惊,随即叩首道:“圣上如今正值壮年,怎会年老,只是天下母亲向来疼爱儿子,太后舍不得您受一丝伤痛罢了。”
  “这道未必?”献文帝想起往日之事,嘲讽道:“母子之间也是讲究缘分的,若先皇后那人,与太子便是有缘无分。”
  陆盛幼年被皇后责罚教导过度之事,献文帝一清二楚,皇后心智平平,心思杂而乱,将一切希望全部加注在年幼的陆盛身上。
  他本以陆盛会成为皇后那般浅薄之人,却不料他心思却也很重,往年竟是隐藏的极深。
  忆起往事,他忽然想起皇后刚刚怀上陆盛时,欧阳澜还在宫中,两人当时已起了嫌隙,他有意同她生育一个孩子,她却不让近身,他彼时不知她心中想法,直到她趁乱离去,方才醒悟。
  那个女人身为前朝公主,总是瞧不上自己的。
  如今多年过去,两人各自的孩子已经长大成人。他遥遥看着古旭消失的身影,忽然道:“即便不老,也是比不上他们年轻人的。”
  他话语中含有不忿,魏山不知其意顺着他目光看去,见着古旭背影方才知晓皇上这是又想起了前朝那位公主。
  说来也是,前朝公主与先皇后皆背叛皇上与他人有染,一个在宫外成家诞下两名野种,一个在眼皮底下同男人厮混多年。
  他心有怨气亦是应当,只是苦了随侍在侧的人。
  ………
  古旭同李成年并肩朝东宫走去,她微微垂首,李成年侧身去瞧,看见她额际细软的碎发,下面是她饱满圆润的额头,他微微侧开眼去,忆起方才之事,轻声劝慰道:“方才被赵小姐训斥莫要记挂在心。”
  古旭抬首看他,摇摇头,“不会的,我只听你的话。”
  李成年心中稍软,见前方突现一步台阶,古旭似未注意,便伸手牵着她手腕引领,“当心些,莫要摔着了。”
  她手腕纤细,触感温热,李成年垂下眸去,看着地面不易察觉的两人身影。古旭却在此时微微用力朝后躲去,他察觉力道便立即松开了。
  此后两人一前一后,一路无言到了东宫。
  李成年将古旭朝太子寝殿引去,如今冬日,寝殿设施完善,又有地龙,早先太子便吩咐将古旭好生侍养着,用度皆参照他之前的来。
  古旭却是摇头,轻声拒绝道:“我不去,我怕将他的东西占了他就回不来了。”
  她总是很担心,怕他死掉,怕他回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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