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氏先是松了一口气,随即心里就越发不是滋味起来。
太子当他们糖糖是什么,玩物么?虽说订了亲,但到底未成亲,好好一个黄花大闺女,居然被他诱骗着做了那等事。
天底下哪有这样的道理!他可曾尊重糖糖半分?
小姑娘迷糊地睁开眼睛,尚且还不知出了何事,见到娘亲在自己床前,懒懒地伏在娘亲腿上撒娇。
宋氏这会儿可不吃她这套,“坐起来。”
娘亲的声音这样严肃,听得小姑娘下意识地坐了起来,不解地看着娘亲。
宋氏开门见山:“我问你,昨夜太子可来过了?”
小姑娘愣住,她刚睡醒,反应有些迟钝,隔了一会儿才转了转眼珠子,心虚地回答说:“没有。”
宋氏最懂自己女儿,见她这样,心里还有什么不清楚的。
好一个太子,好一个赵启恒!
她怒极反笑:“你们昨夜睡在一起了?”
小姑娘见娘亲生气,心里也知道自己和阿恒哥哥一起睡觉是不对的,她怕娘亲生阿恒哥哥的气,慌乱地否认说没有。
“那你刚刚喊他做什么?”
“我,我喊了?”
小姑娘问完,见娘亲就那么看着自己,不敢与她对视,赶紧低下了头。
可她低着头也逃不开娘亲的眼神威逼,只能努力解释:“那我可能是梦里梦见阿恒哥哥了……”
“还撒谎!”宋氏气得声音都尖锐起来。
小姑娘被这一声吓得小脸一白,看得宋氏又心疼又恨。
怎么这么不自爱?
宋氏狠狠地拧着女儿的耳朵,见她吃痛,小声哀求的可怜样子,又红着眼眶放下手。
她声音都颤抖起来:“你,你昨日真的同太子?”
小姑娘见阿娘气得狠了,像是要哭出来,吓得不敢再说谎,赶紧点头。
“是。”
作者有话要说: 这下赵启恒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第63章 枣花蜜
见女儿承认了, 宋氏的一张脸被气得铁青。
她已然被气昏了头,若是平时,她定能观察到许多细节,知道小姑娘其实没有同赵启恒行那等事。
譬如小姑娘此刻灵活的身体,充沛的精力,房里清新的空气和干净无异物的床垫等。
但此时的宋氏,只是指着自己女儿的脑袋,气地几乎要撅过去。
偏是这时,外面那没眼色的婆子又来催宋氏去前厅,“夫人, 太子殿下驾临,老夫人请您快些赶去前厅。”
听到太子两个字, 宋氏就怒火中烧。她强压下心里的火气, 喊流苏进来。
“你同宝芙院里的所有人一起看着,谁也不许放姑娘出去。若是让她踏出这个院子一步, 我唯你是问!”
流苏不知出了何事,她见夫人像是要罚姑娘,十分担忧地应下了。
乍然听见太子二字, 裴琼一时都没反应过来, 待她想明白那婆子说的是阿恒哥哥之时, 正好听见娘亲让流苏把自己关起来。
“阿娘,你做什么要把糖糖关起来?”
宋氏见这小姑娘还如此不知死活,气得瞪了她一眼,怒声道:“等我回来再收拾你!”
说完, 宋氏就转身往前厅去了。
见娘亲走了,裴琼赶紧起来换衣服。
她也要去。
阿娘知道了阿恒哥哥和自己昨夜不守礼,一起睡觉的事。万一当众责骂他怎么办?
等裴琼换完衣服,要出门时,却被流苏拦住了。
满院子的人看着,裴琼一时也找不到办法逃出去。
前厅,裴老夫人和赵启恒坐在上首,其乐融融地说着话,裴二叔也时不时插几句嘴,裴父虽然不太搭话,但对着赵启恒的脸色却不似往常那样臭,也是一脸的笑模样。
场面和谐,气氛融洽。
今早赵启恒是打着探望裴老夫人的名声来的,因此给她送了许多延年益寿的补品。
赵启恒又听闻裴老夫人喜爱兰花,特意送了她数十盆珍稀的墨兰和翡翠兰。
那几大排的兰花摆在一起,幽冷芬芳,清雅高贵,但凡爱兰之人,哪有不心动的。
见裴老夫人喜欢,赵启恒道:“您要是缺侍弄兰花的人,我再派一个精于此道的花匠来。”
裴老夫人也不推辞,满面笑容地应了好。
紧接着,赵启恒又同她说了个好消息——汝阳侯老夫人年后会回京。
汝阳侯老夫人同裴老夫人是手帕交,向来很要好的,裴老夫人多年未同自己这个老姐姐见面,乍然听到这个消息,止不住地开心。
她这会儿看这位孙婿,是越看越满意。
这孙婿看上去是有些冷峻,但说起话来语气一点都不倨傲,做起事来也是周全妥帖,若要论体贴她的心思,比她两个儿子都强些。
若不是他真的对糖糖用了心,定然做不到这样。
裴老夫人心里喜欢,同赵启恒说话就越发和蔼起来,忍不住大肆夸了赵启恒一番。
她一边夸,裴二叔就在一边附和,听得裴父心里郁闷。
但裴父不是不知轻重的毛头小子,今日坐在上首的不仅是他未来的女婿,也是他未来的君主,这两件事几乎已经是板上钉钉的了,因此他面上倒也装得一派和气。
可道理是这样,裴父心里却怎么也咽不下宝贝女儿被抢走的这口气,因此很少与之交谈,只是偶尔说一两句话。
裴老夫人见自己大儿子这样,警告地看了他一眼。裴父被老母亲警告了,心里委屈,只好勉强着与赵启恒说话。
赵启恒对裴父倒是一点不摆架子,无论裴父说什么,他都能接着话茬往下谈,十分随和。
哪里能看得出他在朝堂上那冷面阎王的模样?
虽然裴父对赵启恒要做自己女婿这件事不满意,但抛开这个,无论是赵启恒的文韬武略,还是他的政治手腕,裴父心里还是很敬佩的。
被这么捧着说了许久,他的心里有些松动,倒主动与赵启恒交谈起来。
宋氏进来的时候,厅中便是这样一副和乐的场景。
一看到妻子进来,裴父便站起来去迎她。赵启恒也站了起来,朝宋氏行了个晚辈礼。
哪想宋氏一个错身,躲开了他的礼,反倒是对着赵启恒行了一个面见太子的大礼。
“臣妇宋氏拜见太子殿下。”
宋氏冷着脸,语气这样生硬,场面一度有些尴尬。
赵启恒见宋氏之前迟迟不来,且现在看上去对他意见很深,心里就有了几分思量,立时做了最坏的准备。
他很快地三两步走上前,虚虚扶起了宋氏,请她坐下。
见太子没有动怒,裴二叔松了口气,心里有些埋怨大嫂的不识眼色。
宋氏心里虽然十分恼怒,但她看在场的还有裴二叔,有些话不方便说,便也没有发作,只是随着自己的夫君先坐了下来。
赵启恒今日来,给裴府众人都带了礼,他见宋氏脸色冷凝,便主动同她说起自己给她送的几样东西,问她喜不喜欢。
其中有外域专门针对中风的神药,十分有效。
宋氏明知道他此举意图讨好,但赵启恒实在是挠到了痒处,她到底心软了几分。宋老夫人中风的事,多亏了他的帮助,如今他又特意寻来神药医治宋老夫人。
一码归一码,对这件事,宋氏心里是十分感激的。她来时纵有十分怒火,此刻也被浇熄了两分。
赵启恒见岳母看上去脸色像是好了一些,又提起他近日遇到裴佑璋书院的院长,院长说他的文章大有进步,为人也沉稳了许多。
提起裴佑璋的事,不仅宋氏,连裴父和裴老夫人也很是关心,都询问起细节来。
裴二叔见没人搭理自己,但又想在太子面前有些存在感,就插嘴问了他裴佑瑞和裴佑瑜的事情。
裴佑璋是赵启恒正经的小舅子,他才有闲工夫向院长关心几句。他哪里会去管二房的几个小子。
不过裴老夫人在这里坐着,赵启恒也就敷衍了裴二叔几句。
说了一会儿的话,赵启恒见岳母依旧恼火,就知趣地先请辞了。
裴父看出自己的妻子有心事,怕是有什么话想和赵启恒说。他知道这里人多口杂,便顺势邀请赵启恒去他院子里下棋。
正是用午饭的点,哪有约人家下棋的。裴老夫人知道这里面有猫腻,但这是小辈们的事情,她不好干涉,因此只是故作不知地回了寿安堂。
反倒是裴二叔做出凑趣的样子,说他想看看大哥和太子殿下谁的棋艺更高超。
裴父向来知道自己这个二弟的德性,只是他不好开口拒绝。最后是赵启恒给了裴二叔一个软钉子吃。
裴二叔很没好意思地离去了。
到了正和院,裴父推说自己要同太子殿下下棋,让下人们都出去,房里只留了裴父、宋氏和赵启恒三人。
宋氏神色凝重,裴父察言观色,知道赵启恒今日肯定没好果子吃,他虽不知赵启恒到底做了什么,居然惹得自己素来持重的妻子这样生气,但并不妨碍他吃瓜看戏。
“你先出去。”
裴父愣住,他不解地看着妻子:“叫我出去?”
宋氏一个眼神扫过去,裴父霎时闭上了嘴,利落地转身出去,关上了门。
“太子殿下没有什么事情要同臣妇说吗?”
赵启恒不知道小姑娘到底给自己捅出多少,没有直接回答,而是躬身朝宋氏行了一个大礼,恭敬地喊了一句“岳母大人”。
宋氏冷笑:“臣妇可受不起太子殿下这一礼。臣妇只有一个女儿,尚且还是闺阁少女,并未出嫁。”
她这话说得不客气。
赵启恒还保持着行礼的姿势。
宋氏见赵启恒堂堂一个太子,在自己面前低着头,心头百般滋味交杂。
她心里清楚,赵启恒不仅是未来君主,更是自己女儿的未来夫君,他的喜怒哀乐,关乎自己女儿的一辈子。
因此,饶是宋氏心里怒火滔天,却也为着自己的女儿,不敢朝赵启恒随意发作,只怕将来他想起今日之事,害了女儿。
所以她咬着牙,忍了又忍,把骂赵启恒无耻下作的话都吞了进去。
赵启恒见岳母气得那个样子,又不朝自己发泄,只怕她回去要责罚自己的小姑娘。
他在心里忖度了下,出言道:“岳母,错都是我犯的,糖糖还小,不知事,您别怪她。”
宋氏被他不要脸的话气地忍不住怒声:“她还小,你知道她还小你还敢!还敢……”
她气得说不下去。
赵启恒观察她的神色,大约猜出岳母已经知道了昨夜的事,干脆承认道:“昨夜是我的错,不该酒意上头,在糖糖房里睡了。”
恬不知耻!
见赵启恒承认了,宋氏脚下险些站都站不稳,她怒斥道:“糖糖才十四岁!”
赵启恒不是裴琼,他能听出宋氏语气里隐藏的特殊意味。
岳母大约是误会他和糖糖了。
赵启恒见岳母站不稳,扶着她坐下,给她端了一杯茶,沉声把昨晚的事大略说了一遍,保证自己绝对没有做出那等禽兽之事。
宋氏之前被气昏了头,此时她听赵启恒言辞恳切,又喝了茶降了心头火气,心里才慢慢静下来,仔细回想了刚刚女儿的样子和两人的对话。
她心里对赵启恒的话有了几分相信。
只怕是自己误会了。
宋氏语气缓和了些,但神色仍旧复杂,她皱眉道:“那你们也不能夜里私会。”
“是小婿的错,做出这等有违礼数的事来。”
无论宋氏说什么,赵启恒一一都应下,只认错不反驳,又向宋氏保证了自己绝不会再做有违礼数的事。
宋氏自己也是年轻过来的,哪里不知道这些小儿女们的心事,这会儿说得情真意切的,只怕到时候就“情难自禁”了。
但赵启恒态度端正,又并没有玩弄女儿,是真心把女儿放在心尖上的样子,宋氏的心到底还是软了。
她甚至许了赵启恒让他去一趟宝芙院,把他带来的礼物亲手送给女儿。
宝芙院内此时闹地是人仰马翻。
小姑娘因被困在院子里出不去,气得连午饭都没吃,在院子里四处乱转,一会儿支使人做这个,一会儿支使人做那个,只想趁着大家不注意时溜出去。
过了小半个时辰,总算让她找着了一个机会。
裴琼提起小裙子就往院外跑。丫鬟婆子们一发现,一大堆的人跑去追,嘴里直喊着姑娘慢些,别摔着了。
小姑娘心里只怕出不了院子,让阿恒哥哥被阿娘欺负了,埋着头小腿迈地飞快,恰好和来宝芙院的赵启恒迎面撞上。
赵启恒一进院子,就有小娇娇来投怀送抱,他嘴角勾起,一顺手就把跑得小脸嫣红的小姑娘抱进了里屋。
小姑娘正跑着去拯救阿恒哥哥呢,还没出院子,就被阿恒哥哥抱回去了。
她一头的雾水。这是怎么回事?
院内的丫头婆子们尚未看清楚前面出了什么事,就都被小太监们呵斥着低下头,拜见了太子殿下。
赵启恒抱着怀里的小娇娇,开始回答她的无数个问题。
“阿恒哥哥,你怎么忽然就来了?”
“刚才阿娘没为难你吧?”
“我爹爹没拦着你来宝芙院啊?”
……
最后一句她问地很小声:“你昨晚什么时候走的呀?”
赵启恒只字不提刚刚宋氏的为难,避轻就重地回答完她的一堆问题,又亲了亲她的柔润粉嫩的唇瓣。
小姑娘知道了家人都很喜欢阿恒哥哥,一直悬着的心才放下来。她早饭没用,午饭也没用,这会儿心里一松,就感到饿了。
赵启恒得知她故意不吃午饭的事,说了她两句。
谁知道小姑娘被他宠得日益娇气,听了这话,既觉得委屈,又怕阿恒哥哥生自己的气,扁着嘴就要哭。
赵启恒心里明白她不是真哭,可能是刚刚被她娘吓着了,这会儿找个由头冲自己撒娇而已,边哄她边让人去厨房把养胃的南瓜小米粥端来。
没多久,厨房就端来了一瓦罐软糯的南瓜小米粥,小米粥上浇了琥珀色的枣花蜜,闻起来就很是香甜诱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