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带着一点隐秘的刺激,和一点会不会被程冬知道的惶恐。可又觉得自己比谁都更了解程冬,他不会去主动去问的。
可她没想到,她竟然再也没有见到程冬了。林夏遥失魂落魄地走了,可原来程冬十一之后也要走了。
长假之后,终于打理好了一切的程松柏,直接把程冬接去了外省,随身带着教儿子,县城里的房子也卖了,程冬再也没有回来过这里。
他就这样直接消失在了茫茫人海里,在走之前,甚至都没有想着要和她这个同桌交待一声,甚至没想着要给她留下只言片语。让她上学之后面对空荡荡的邻座,一连猜测担心了一整天他是不是病了请假了,才从老师那里知道,他已经转学走了。
徐梦遥把抽屉里锁着的那一沓信,翻了一遍又一遍,觉得在扎自己的眼,又在扎自己的心。最后趁着家里没人,全部偷偷地烧掉了。她盯着烧纸的烟雾,呛得流泪。既觉得这无望的初暗恋,把自己变成了不想成为的人。又觉得那两个无辜的人,也不那么无辜。
你们怎么可以这么没心没肺地伤害别人的人生,既然你们要一起长大,反正你们是一起长大,世界上就你们是青梅竹马好了,为什么非要走到别人的心里去。
作者有话要说: 其实这个同桌的故事,是这个故事的一部分原型_(:з」∠)_当然不是纪实,做了很多修改,但确实是主体的灵感来源。
原型的妹子是个很骄傲的优秀妹子,脾气确实有点棱角,但是她邻居竹马对她很温柔,从小从来没生过她一次气,一直有求必应,同进同出。
她这辈子第一次遭受打击,就是搬了家转了学,整整一个月,竹马都没联系过她。
国庆长假回去找竹马,竹马在篮球场上打球,她一个人跑回去的,也没通知谁,还在球场外面的时候,就被竹马同桌看到了她,追过来用话糊了她一脸,告诉她其实竹马一直以来特别烦她特别讨厌她,早就等着她远走高飞了,bulabula,用刀子嘴捅了她很多非常狠的话,说别以为她那么优秀,其实班上同学都特别烦她。
有些话有多狠呢,简直是人参攻击,我都不想写出来,我也觉得妹子没有全说出来,虽然现在长大成人了,大家提起往事都是用自嘲的语气当玩笑讲的。
妹子那天最后没去看球,也没去见竹马,自己一个人回去了。
我问她有没有想过是同桌单方面喜欢竹马,所以很烦她这个青梅才说了那些话。因为她两还真的名字有一字相同,导致小名也相同。
而据妹子所知,竹马中学时代没谈恋爱,后来也没有和同桌在一起过。那竹马我看了少年时候的照片,特别俊秀的一个少年,长得白个子高,篮球打得还不错,招中学女生喜欢太正常了。
但妹子告诉我她不知道,不知道为什么竹马突然不理她,不知道同桌说的是不是真话。反正竹马没有主动联系她,她也没再主动联系竹马。因为她知道,如果她主动贴上脸去问,竹马肯定挺温柔地说没这回事。
她的故事也不像言情小说,没啥he不he的,也不能知道别人心里到底想的是什么,也不知道问了别人,别人说的会不会是敷衍的假话。事实上她的故事里人人都只pick到了一项技能,竹马pick了长相好,她只pick到了成绩好。
她再也没回去见过竹马了,也没去讨问个真相你是不是真的很烦我,搬家之后一路重点最后去帝都了。竹马留在当地,真学渣,读了技校当了工人,两人竟然真的就再也一句话一个电话也没有过了。各自搬家,各走各路,人生再也没有交集了。
第20章 和平之桥
两年前的那个十一长假,林夏遥也是和如今一样, 颠簸之后开始发烧。
但是也有很多不一样。
往常她高烧起得快, 退得也快, 那年的国庆长假跑回家玩, 七天折腾个来回, 林爸爸林妈妈听说她回学校之后发烧了,却也没有太放在心上,毕竟父母远在异地鞭长莫及,便在电话里叮嘱她好好吃药, 要是睡一觉还不退烧,记得去校医院。
可那次林夏遥烧得没完没了的。那是她人生第一次, 生病了却没人哄更没亲人照顾,一个人躺在校医院里挂吊瓶。人丁不太兴旺的校医院有点冷清,不像外头的医院人来人往,人声鼎沸的。
林夏遥一个人躺在病房里,享受了单人间待遇, 孤孤单单的, 药劲儿上来了也睡不踏实, 梦里迷迷糊糊都是以前同学朋友的黑影, 看不清面孔,看不到阳光,只能感觉到一个又一个的人影围着躺着不能动弹的自己,每张脸上都没有五官,满满的都写着我们讨厌你。
嗓子肿得疼到说不出话来, 梦里想张嘴说声对不起,都发不出声音来,好像一个着急的哑巴,只能张张合合,却无法表达心中的歉意。
然后听着围着她的这些影子,每个都在张嘴说,我们讨厌你,我们讨厌你。
越来越密集,越来越大声,震得她嗡嗡的耳鸣。感觉脑浆都被烧成了浆糊。
烧到后来直接从校医院转去了大医院,辅导员急急忙忙地给她的家长打电话,生怕这十三岁的小孩子在学校里烧出什么问题来。
等到林重岩和夏清担心得都要请假连夜启程北上去学校了,林夏遥的病才将将好了起来。
一次高烧,烧垮了她所有的自信,烧掉了她所有的骄傲。她一个人夜里偶尔醒过来,盯着左手上遍布的针孔,心想,老黄是对的。自己就是在小县城里充大王,耀武扬威。有什么了不起。井底之蛙。
康复之后,学着沉下身,学着静下心,一头扎进了少年班预科的学业里。比起从前的轻轻松松,如今每一次考试,都像一次真刀真枪的搏杀,几十个神童天才丢在一起,也必然会有一个倒数第一。
要是不想被成绩单的排名羞辱一脸,就好像是后腰上被人抵了枪,必须一直在轨道上拼命地冲下去,一刻也不能松懈。
心态崩了的学生也不是没有,毕竟稍有不慎就是掉队出轨,然后眼睁睁地看着高速列车上的同学们轰轰烈烈地往远大前程奔去,只能间或给你甩下一个或遗憾或轻视的眼神,最后留给你一排飞驰而去的背影。
别提骄傲了,别提优哉游哉地撒欢了,别提和老师对着干了。点灯熬夜,埋头苦读,林夏遥没日没夜地学习,那些课程,就好像是逼到脸上,码在面前,等待攀爬的无数阶梯,没有时间想别的,光是挨个翻过去就占据了所有的时间和精力。
花了一年,她提前读完了预科,站在了大学里。
又花了一年,开始慢慢学着认清自己。
发现再多的赞美,再多的奖状,也抵不过,我不喜欢。真的不喜欢。就是不喜欢。
好像很多大人都还没她这么奢侈,觉得能有份工作,能有口饭吃,就已经能算是好日子了。
可林夏遥站在十五岁的门槛上,觉得我不喜欢,比什么都重要。虽然还不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但是知道自己不想要面前这条路。
林重岩和夏清就是这么纵容,就真的让她退学了。
老程觉得他们这是饱汉子不知饿汉子饥。
实验高中在林夏遥嘴里,那就只是一个“离家近”“不用住读”“图书馆优秀”的中庸偏上选择,可放在程冬那里,就是可望而不可及的省重点高中了。毕竟他连普高都考不上。
程松柏拎茶拎酒拎烟,上门弯腰求人,花了十几万,大动干戈地搬家回来,打定主意儿子高考之前都不挪窝了,可程冬还不领情。
其实自从上次把程冬抽进了医院里导致他离家出走以后,这两年,程松柏已经不太那么狠的动手了。程冬也比以前听话了一些,不那么犟不那么跟当爸的硬顶了。
但程松柏觉得程冬这次真的是不可理喻。当年那个事儿,和林夏遥就没多大关系,他一个男孩子,至于吗?心眼就小到这个地步了?小丫头都比他大气,三番两次登门道歉,结果两年过去了,他还记着仇呢。
但程冬这次说什么都不听,一副宁可不读大学,去工地搬砖的模样,气得程松柏又动了手。
最后程冬管不了自己的学籍,管不了自己转去哪里读书,但是他能管住自己,明明同路上学同路放学,装得和个不熟悉的陌生人似的。
又在长假里发了一次烧的林夏遥,脑子里糊满了小时候的事,跟在程冬后面上学,就瞅着他那大长腿,嗖嗖嗖的,一会就走没影了。她也没说什么,路上还停下来,买了杯热豆浆,捧着喝,感觉手和胃都热乎了起来,才背着书包慢慢悠悠地继续往学校走。
林夏遥踩着早自习的点到了教室里,从讲台上绕下来的时候,目光顺便悄悄地往最后一排溜了一眼,看见程冬一个人坐在最后一排,低着头在看书。
程伯伯的打算,林夏遥很清楚,程冬自己学习的效率,她更清楚。可她不知道怎么走过去,和程冬说,我帮你补习吧,我保证我不会像以前那样了。
过去两年见不到面,那还好说,可以如程冬所说,保持面上的和平就行。但如今程冬分分钟在她面前晃悠,假装陌生人,她也分分钟地想直接掀摊子,想直接窜到他背上去勒住他的脖子晃悠,吼他到底要怎么样道歉才算行。
这样做不太好,这话听起也真的很欠揍,林夏遥自己知道。可她觉得自己越来越手痒痒,见不得程冬那张假装冷漠的脸。可能是十几年来被娇惯的身体记忆,远比后天的那点自我反省那点自知之明要来得深刻,来得刻入骨髓。
林夏遥把书包往第三排的椅子上一放,坐下来,老气横秋地叹了口气。
然后就发现同桌原逍整个人瞬间被她这口气叹得脊背都绷紧绷直了,似乎防备着她这声叹气后面,又要接上一句什么嘲讽的话似的。
逗得明明在发愁的林夏遥就笑了一下。
原逍之前还觉得,林夏遥有时候和他说话,就像老人家给孩子讲道理,听得他浑身不舒服,就想和她吵架,摆数据列论点,非要掰扯清楚。
但其实林夏遥还真是这么想的。
她瞅着原逍仗着自己天才自己中考状元自己成绩好到一骑绝尘,在班上那么招人讨厌,就总想起从前的自己。
不过时间过去了两年,林夏遥她虽然时常还有点摸不清人际交往的尺度,偶尔有点矫枉过正圣母过头不懂拒绝,但是已经不像当年在校医院发烧时那样觉得全世界都讨厌自己了。
太极端了,想什么呢。把自己父母亲人放哪里去了。
林夏遥托着腮又再看了原逍两眼,觉得在讨人厌这点上,还是原逍更胜一筹,自己绝对是输给他的,绝对没他那么毒舌那么欠揍。
反正她从前嚣张,那肯定也没有原逍这么嚣张。顶多算是不自知的傲气往外冒。原逍那是主动寻衅滋事主动出言打击。
所以一脚把他踩成了第二名,还一不小心踩成了九科第二兼之总分第二,那种成就感,确实挺让人满足的。
但是看着原逍一副如临大敌的炸毛样子,林夏遥抿着唇乐,觉得自己也不能太过分了,做人不要太绝对,要见好就收,便主动伸出了和解的橄榄枝。
“你不做吉米多维奇了吗?”林夏遥尽可能把这句话平铺直述地裹在了友好的询问语气里,再用好奇的目光看了眼他面前老老实实摆放的高中数学教材,对他的数学水平予以肯定,“下次小心点不用超纲内容就行了吧,我觉得你的水平也没必要和高中教材过不去。”
原逍狐疑地看着林夏遥,觉得过了个十一长假,小同桌这遮都遮不住的大尾巴,就又好生生地藏了回去,缩回了她最开始见面时温柔平和的面具里。但又总觉得这温柔平和的背后,替他挖了个大坑,只等他接受这友好示意,往前走两步,肯定一头就要栽进去,再被她狠狠嘲笑。
林夏遥看他一脸警惕提防再遭毒舌讽刺的样子,一脸无辜地眨了眨眼,又有点忍不住想笑,赶紧憋住了。
原逍试探着往和平之桥上踩了一脚,实在是他心中也装了挺多好奇,板着一张线条锋利的俊脸,假装毫不在意地问了一句:“你之前吉米多维奇做完了吗?”
“没有啊,题那么多,好几千道题呢,好多还是重复类型的,哪有那么多时间啊,有的题我就是看了看,没有真的动手做。”林夏遥确实没有给原逍挖坑,好生生地回答了他,“主要都是计算,我觉得也没必要啊,你做得太细太认真了吧,简直就是刷题了,腾出时间看点别的呗,这么喜欢数分吗?”
原逍难得这么心平气和地和人聊聊数学,伸手翻了翻桌角那套只能在学校时自己做做的吉米多维奇,低声回答:“就是喜欢做数学题而已。”
“这么喜欢数学,干嘛不去一中搞数学竞赛呢?”林夏遥趴在语文书上,无聊地翻了翻,对这些已经熟背的古文不感兴趣,倒是对原逍干什么在实验中学死磕感兴趣。
“那你呢?干什么放弃数学系回来读高中?”原逍不想回答自己为什么不去搞数学竞赛,比起这个,他更好奇林夏遥为什么从数学系退学,看她水平看这学习的自制力,也不像是被强制清退的。
“嗯……怎么说呢。”林夏遥趴在手臂上,把头扭过来,眉眼一弯,露出一个有点狡黠的笑,“你喜欢得第二名的感觉吗?”
!!!
原逍气恼地把面前的高中数学教材扔回了桌肚里,原来在这儿等着他呢!
林夏遥忍不住笑出了声,赶紧往回找补:“我不是讽刺你。反正我不喜欢。我就喜欢得第一,我就一直想赢,你把我放在哪个环境里,我都想赢。在少年班里读书,像是被推到轨道上被绑上梁山一样,身不由己,一刻都喘不了气。但是数学本身,让我觉得痛苦,每时每刻都让我觉得自己无能。能拿到那个文凭又有什么用,可能穷尽一生也无法追根溯源,分分钟明白为什么有的科学家最终疯了或者晚年信了上帝,我觉得我不是个能当科学家的料。我要是不跳车,我会把自己逼死的。”
原逍看了吐露真心话的小同桌一眼,铁口直断,下了结论:“你就是不喜欢数学。”
数学到了溯源的阶段,会令人痛苦再正常不过了。对原逍而言,哪怕考试得不了第一,哪怕可能一生也没法完成对数学这个学科而言一丁点的突破,他也还是喜欢。
林夏遥不以为意,弯起大眼睛笑了笑,回道:“是啊。我以前还大放厥词,说自己想成为教科书的单位和定理,现在回头看看,真是不知天高地厚。人总要在某一个阶段,才会发现,原来自己不是个天选之人,其实就是个普通人。可惜人呢,总是要等到死到临头的那一刻才肯承认的。我早些年是绝对认识不到的。记住知识,使用知识,真的多简单啊。到了一锤子敲碎认知,让你去思考公理为什么能成为公理,1+1为什么等于2的时候,才令人痛苦呢。”
大概每一个人,都会有一刻,是沮丧的,是承认自己是平庸的,会承认自己只是个普通人。只是每个人的刻度线,最终依照个人,停留在了不一样的刻度尺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