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寒那边更是复杂些,从一开始救走阿寒时初玲根本没想过这可怜的青年会有什么过于复杂的背景,她只当阿寒是哪个门哪个派武功高超的弟子受了迫害差点被变成道具。
可现在细想来事情估计并没有她之前所想的那么简单, 从白衣人和阿寒那短短的交流,以及阿寒不知为何是定要杀人灭口时那股暴虐……初玲不想认为阿寒和仙缕教之间有什么纠缠, 因为在照顾他的这段时间初玲已经本能的将阿寒当成了家人。
她是被白降捡回金山寺的遗孤,从小到大是由金无圆和身边一群同样没有家人的哥哥姐姐带大,这让初玲认为只要是互相照顾互相关心那么即便没有血缘关系那也就是至亲的家人。
而且那天将阿寒从蛊洞中救醒后他狼狈的哭泣让初玲怎么都忘不了, 他那么害怕那么无助那么的需要人来帮助他,初玲承认自己的想法有些自负也有些自私,可她的确是在意阿寒的。
现在师父带他去治疗检查了,凭这几天阿寒恢复的速度来看如果师父用药后再施针那么彻底好起来肯定也不过三两天,到时候就能知道阿寒到底是什么人了。
初玲是希望结果不要像白降所说的那样……但如果事情真的到了那一步她也不会犹豫,既然阿寒是她救出来的那么之后也得由她来亲手处理阿寒。
想到这里她叹口气抬头看向红瓦墙后那片茂密的竹林,此时太阳逐渐下沉,阳光已经微弱到无法透过层层交叠的竹叶,寺内嘈杂的声音也逐渐小了下去,初玲就站在红墙面前看着光线一点点彻底消失。
也是这时候她听见身后传来了极轻的脚步声,那是习武之人的习惯,或者说是常混迹在争斗中的人会保留的习惯,不管在哪个场合都会下意识掩盖自己的脚步声。
初玲深吸一口气,慢慢转过身看向正朝她走来的阿寒:“怎么一个人在寺里走?迷路找不到怎么办。”
见初玲忽然转身,阿寒有些紧张的站在原地不动了:“我说我想自己,来找你,他们就告诉我你最喜欢待在寺里竹子最多的地方……”
“然后你就自己找过来了?”初玲主动走上前握住阿寒的手腕检查了一下,他体温要正常了许多现在摸起来就和寻常人一样“你的治疗呢?我以为会花更多时间的。”
“师父,喂我吃了几个苦苦的药丸,然后我就睡着了一会儿……”阿寒不知道该怎么对初玲开口,金无圆实际上单独询问了他很多事情可那些事情无疑他都不记得,只知道金无圆很肯定他是凌山派的人“醒来后,他们让我换了身衣服。”
“恩,挺合适的。”初玲看着阿寒身上的衣物,好似是她其他师兄师弟的旧衣服“然后呢,师兄还在师父那里?我以为他会先出来找我的。”
“师兄,师兄我不知道……”白降之前是跟着他和金无圆进了屋子,在旁边搭手备了热水然后和金无圆单独聊过后就出去“好像,好像是去和其他人检查白衣人的尸体了?”
“好吧,那你现在感觉怎么样呢?”
因为这周围都没有石灯笼,天黑后阿寒不怎么看得见初玲的脸,她的声音合着墙外沙沙的竹叶摩挲声让阿寒觉得好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有些疏离。
不过她仍然牵着他的手在问询他的状况,所以不是初玲对他疏离了,而是他自己感觉疏离了是他对初玲有所隐瞒,可阿寒现在是仍在思考自己为什么那么想要初玲的关心和爱护,就像脑子里有两个人在不停的争论。
初玲只是将他救出来了而已,并且这内心深处自负且感情稀薄的女孩会在发现他是坏人后不留情面的杀掉他,就像是对那些已经被转变成蛊人的村民或是以往她杀过的任何人,她的价值在将他救出蛊洞并且治好记忆后就结束了。
这些负面的想法一直盘旋在阿寒的脑海中,同时也有另个想法在不停的否认不停的暴露出自己对初玲如同雏鸟般的依赖。
“怎么了?不舒服么?”看阿寒只是瞪着她发愣也不说话,初玲就再次询问了“不舒服的话就去休息吧,我带你去找地方睡。”
“不……”阿寒拉了一下准备走的初玲,声音因为故作镇定显得有些奇怪“我,有些事情要告诉你。”
“你要说事情就说呀,干嘛又是一副要哭的样子。”初玲站住脚好笑的抬头看着阿寒,他仍旧是没有裹纱布残破的右脸就那样在黑夜中隐隐约约的暴露在她面前。
“这里这么黑,你怎么知道我哭了……”
“我就是知道。”说着初玲便抬手摸了摸阿寒的眼角,果然摸了一手湿润“你看金豆子都快从眼眶里面掉出来了,哭包。”
“我不是哭包……”阿寒感觉自己想找个地洞钻进去“我是,被风吹到了。”
“现在都聪明到要给自己找借口啦?好嘛,你不是。”初玲把沾了泪水的手指贴到阿寒衣襟上蹭干“那你是要对我说什么?”
刚刚被初玲那么一打岔阿寒倒是不怎么紧张了,他自己攥紧手深吸口气:“我,之前骗了你。”
“我知道。”
听见初玲这回答后阿寒的气势弱了一大截,他微微佝起背:“……对不起,我原本应该都告诉你的。”
“那现在你准备告诉我了么?”初玲仍旧没有责怪阿寒,她只是像往常安慰他那样拍着他的手臂“你是不是想起了些什么让你混乱的事情?”
“我……害怕告诉你之后,你会把我当做是坏人。”阿寒垂头丧气,像是淋了雨又没吃饭的流浪狗“而且我觉得自己好像真的……就像白降师兄说的那样,我可能真的有些问题。”
初玲看着阿寒那战战兢兢的模样又觉得不忍心,她是真的无法想象这样的阿寒在失忆前会是坏人:“那你都记起了些什么?”
“有人说我,是叛徒。”他的声音到这里小了很多,几乎是用气在发声“我好像犯了很糟糕的错要接受惩罚,然后……你的师父说我是凌山派的人,我自己也记得我好像是在个建在冰天雪地中的楼阁里生活过。”
“叛徒?凌山派?”初玲皱眉思考起来“可是从来没有听凌山派的那些人说过门内出过叛徒啊?”
“但我记起来的事情的确是这样的。”阿寒感觉自己的手心在冒汗“我,很怕自己是坏人。”
“其他呢,还有没有什么记起来的?”
“应该是还记起了些什么的……我听见有人叫我的名字,但是我记不得了。”阿寒很泄气的耷拉着肩膀“是个,很高的和我年纪差不多的男人,他还在我面前因为我的事情哭了。”
初玲仍是笑着安慰阿寒:“那你的记忆还是很模糊是吧,我觉得你想起来的这些记忆可能因为仙缕教的蛊毒会有些错乱,所以在彻底想起完整的记忆前就不要太过猜忌自己了,反正我觉得阿寒你肯定是听话的好孩子。”
‘听话的好孩子’在现在的阿寒听来是有些幼稚,可初玲这样说他时他感觉到浑身都轻松了,初玲到现在还是愿意相信他的。
“玲玲。”他不自觉的又叫起初玲来。
“恩,我听着呢。”初玲牵着阿寒顺着石板路开始朝寺庙内有灯光的地方走去。
原本低沉不安的心情因为初玲这几句简单的话又平复起来,阿寒觉得自己可能是真的太依赖初玲了,像是将自己腐败的根扎到了这女孩身上:“玲玲,说过会一直陪着我,是真的么?”
“是真的。”初玲紧紧握了握阿寒的手只不过语气并没有往常的淡淡笑意“在你记起来之前我会一直陪着你。”
无论阿寒以前的身份是如何,在失忆的现在,在他自己会为自己是否是坏人而恐惧担心的现在,初玲都会履行诺言陪着他保护他。
即便之后需要杀死他。
作者有话要说: 感谢支持阿胞的大家!!么么么爱你们! 今天是三更 请不要忘记其他两章哦
第24章 斋饭
“还是要去一趟么?”
初玲看着已经收拾好行囊准备离开师门的白降, 此时天边外才微微泛白,金山寺还笼罩在白茫茫的晨雾之中。
“是啊, 而且照势头来看我还得去找凌山派的人。”白降抬手揉了揉初玲的脑袋“我要先去北水那带的西月楼, 然后看看能不能凭运气在路上遇见凌山派的弟子。”
昨天白衣人的尸体检查完, 金无圆便肯定了这具尸体一定是江潇西月楼的, 除开手指上练功所留下的痕迹,那遍布全身的蛊毒是仙缕教一种能够夺人心魄并予以操控的毒,这毒古怪,中毒的人并不会完全沦为无法开口说话只能听命的人偶,而是会保留一部分自己的心智。
所以并不是西月楼和仙缕教有所勾结,而是仙缕教捉走了西月楼的弟子并用以制蛊,也难怪近来西月楼的人也会出面讨伐仙缕教。
“师姐和其他师兄都下山了,我觉得不如这次我也和你一起去。”不是说初玲不放心白降一人去做这些简单的问询事情,只是最近的局势让她有些不安“我和你结伴而行也好有个照应。”
“怎么, 是舍不得你师兄我出门?”白降笑的更开心了“你就算跟着我我也没钱给你买玩意儿了, 师父没收了好多。”
“我不是这个意思。”初玲抓住白降放在她头上的手, 然后慢慢拿下来“我是觉得仙缕教已经盯上我们两个了,那么无论是你还是我落单都会危险。”
“这得看师父安排,不过我是觉得你最好就待在师门里。”说到这个白降也不开玩笑了“之前不是又因为大意落水了么?你啊就总是会马虎, 待在师门里安安全全的也好让我放心。”
“……不要总当我是小孩,你现在已经打不过我了。”初玲似是不满白降这样袒护她的态度“下次我是不会马虎的。”
“你上次被狐狸咬了手也是这样说的。”
“那是意外。”
白降笑着摇了摇头:“我得了消息就会回来的, 而且如果你跟着我走了那个破相的傻子该怎么办?你之前不是说要照顾他的么。”
“……我知道。”谈起阿寒初玲就感到有些无奈“说起来师兄,你知道凌山派最近有没有出过叛徒。”
“这是没听说过,他们那边不就是掌门走火入魔了么, 现在也不知道是死是活。”白降摸摸下巴开始回忆自己知道的情报“凌山那些冰疙瘩本就不经常和江湖上来往,只知道闭门钻研功法。”
“我听说掌门走火入魔后吃掉了自己的儿子,这个是真的么?”
“你倒是会听些怪事,我这边听到的是凌山掌门把他儿子分尸喂给雪狼了。”平时白降是爱听这些嘴碎事儿的,可凌山派这事情是真的不好说,好像所有流言都是假的又好像所有都是真的“不过我感觉他两个儿子肯定是已经死了,这下是惨,如果凌山掌门挺不过来那么下任掌门恐怕是不知道由谁来担了。”
“师兄,你觉得凌山派的这事会不会也和仙缕教有关,不然为什么凌山的弟子会追杀仙缕教?”初玲从之前就有这个设想了,这是很理所当然的事情“凌山掌门也许不是走火入魔,只是中了仙缕教蛊毒。”
“我和师父自然是都这样想过的。”白降摇摇头“但如果他们掌门是中了仙缕教的蛊毒,为什么不直说而是如此藏着掖着?应该是有其他隐情,最好别是什么坏事。”
初玲其实一直都不怎么喜欢西月楼和凌山的人,这些人对于她来说很奇怪,就是种不上不下的摇摆感:“等阿寒恢复记忆后我想去趟安守阁问点事情,所以如果那时候师兄还没回师门我们就在安守阁见吧。”
“你去安守阁问什么?”
初玲也不回答,只是背着手看向寺庙大门外开始逐渐变亮堂的山道:“你既然不要我跟着你去那就快走,别耽误时间赶路。”
白降嗤笑:“刚刚还舍不得我走现在就翻脸赶人,小女儿家长大后变化可真大。”
“你还下不下山了。”
“是是是,我走了。”
被催促的白降忍不住抬手又拍拍初玲的脑袋:“最近自己也要小心听见没有?遇见陌生男人朝你说话也不要太搭理,特别是之前那个经常来这里上香的书生,让他离你远点。”
初玲看白降又开始念叨便捂住耳朵朝后退:“你啰嗦。”
“我这是担心你被人骗了!没良心的。”白降抖了下自己背上的行囊“那我现在就走了,你回去再睡会儿吧。”
简单的道别后初玲是站在后院门口看着白降的背影完全消失在山道中,才转身进了寺内,不过没走几步就感觉到身后好似是有目光在追着她。
“谁?”初玲停下脚步看向身后几个可以藏身的地方,在她出声询问过后没多久,阿寒就慢吞吞的从水缸后站了出来。
“抱歉,我……不是故意要藏在这里偷听的。”他昨晚是同白降一起歇在和尚的通铺屋内,今早醒来看见白降在窸窸窣窣的收拾行囊就想他是要离开寺庙了,而初玲肯定会去门口送他。
这样想着阿寒就忍不住悄悄跟在了白降身后,然后就一直躲在这放在后院门口的大水缸旁边偷听初玲和白降讲话。
看是阿寒出现初玲也没有很惊讶,她朝那边走近了些:“怎么,你觉得我和师兄会说些什么见不得人的话?”
“我不是……”他就是,想听,想知道初玲和其他人待在一起的时候会说什么,不过阿寒也知道这个行为很见不得光“对不起,我以后不会了。”
看着满脸歉意的阿寒初玲忽然不知道该怎么同他讲话了,他逐渐恢复记忆是好事,可现在站在自己面前的这个青年好似是半个陌生人,无论是做事还是说话,都和以前的阿寒不太一样了。
面对现在的阿寒的这种感觉就像是自己对江潇西月楼和凌山派,那是种极度不确定带来的疑惑和犹豫,初玲不知道自己这种心态到底是为什么,可就是让她很不舒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