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人希望你也能到场。”教徒收回行礼的手,直起身子“说是有要紧的事情要宣布。”
“我不能出去。”江问寒退后两步坐回椅子上,捧起桌面上的温茶抿了两口“告诉母亲我还无法下榻, 如若真是要紧的事情, 就劳烦母亲到我屋内告知。”
“好的……不过。”
“不过?”见教徒脸上闪过了一丝犹豫, 江问寒便问道“不过什么?”
“我当时也对夫人说过,说少主病重无力下榻,但夫人只说你肯定会去的, 并让我将这些话转告给你。”
江问寒皱眉,这是什么意思?母亲怎么会认为他一定会去?而且这种话也不像是怀兰会说的。
他有三日未同怀兰见面, 所以也并不清楚这几天怀兰身上发生了什么:“母亲这几日可有同外人接触?还是做了些平常不会做的事情?”
“没有,夫人只是在自己的院子中活动而已,服侍夫人的下人都和以前一样, 没有任何异常,但不知为何今日忽然要召集门派弟子。”因为是前掌门的夫人,凌山弟子自然是听命的,所以早早都去了比武场等候着,而凌山弟子去,他们这些假冒的弟子也不能不去。
“现在所有人,都已经在比武场内等候夫人讲话了,但夫人只是坐在高台的椅子上不说话。”教徒的声音便低了一点“仙主觉得奇怪,已经悄悄离场去巡视门派内有无异常了。”
教徒口中的仙主便是那太监,江问寒沉思一会儿:“你去将陈公公找来,让他来我屋子内商议,快。”
也是到这时江问寒才觉得好有些不安,母亲为什么要召集弟子?而且为什么那么确定他肯定会到场?
教徒得令后就急匆匆离开屋子去找陈公公了,期间江问寒在屋内走来走去,他不能轻易出门算是个很大的限制,所以外面的事情大多要靠别人传达,不过这样的日子很快就要结束了,只要再过几天就行。
“……”待在屋内等待的感觉并不好受,现在距离教徒出门寻找陈公公已经过了快半柱香的时间,按理说应该很快就会回来的才对。
江问寒心里又焦躁了几分,为什么还不回来?他走到窗户边上悄悄朝外烂看了看,外面除了不断飘落的大雪就没有别人了。
大概又过了一刻钟,他才听见自己的房门被敲响了。
“少主,夫人让我代为传话。”
这个弟子的声音江问寒知道,这是真的凌山弟子而不是仙缕教假冒的,他立刻回到床榻上躺好,然后咳嗽了几声:“进来吧……”
“失礼。”身穿淡蓝色门派衣装的弟子很快开门进来了“夫人希望少主您能随我一同前往比武场,路上我会负责搀扶您。”
“……母亲是有何要紧的事?”江问寒将撒子捏得如同即将病故,每说两个字还要停下来喘喘气“我、还是不太能够站起来。”
弟子有些为难:“夫人说需要少主您亲自到场才行,好像是很重要的事情要对我们说。”
在江问寒的记忆中怀兰很少有这样强势的时候,她从不会强迫别人去做什么事情,但现在为什么会如此执着于让他到场?而且出去寻找陈公公的教徒还没有回来,这让江问寒有些警惕。
“母亲恐怕是有些勉强我。”江问寒咳嗽几下,并没有要下床的意思,凌山弟子见少主这般虚弱的模样,也是想不通夫人到底为什么要这样做,但还是尽职尽责的传话。
“夫人好似知道少主不便到场,她说如果您再三拒绝,那么就请您查看一下自己收藏起来的物品,会不会少了什么。”凌山弟子说到这里就慢慢朝屋外退去“并且夫人让我在说完这些话后退到屋外等您回心转意。”
我收藏起来的物品?江问寒听见厅外木门咔嚓一声,知道是弟子退去了外面等待。
但母亲的这句话是什么意思?收藏的物品?
江问寒坐在床榻上慢慢思考着,逐渐,他的面色开始变得铁青,最后是直接掀开被子下地,绕到了床榻后,关押江问渊的地下室就藏在他床后的那块青砖下面,但现在也不用江问寒掀开青砖查看。
那青砖上不知何时,被人用墨水在正中间写了四个字,‘恶有恶报’。
江问渊自然是不在地下室里面了。
江问寒感觉到后背发凉,这几天他从未出过房间,昨晚到现在也从没感觉到有谁进入过他的房间。
是江问渊自己逃出来了?那不可能,他的武功已经全废了,即便记忆恢复武功一时半会儿是不可能恢复的,手脚上还都拴着链球,如果是他逃出来,那么自己肯定会察觉。
江问寒站在原地攥紧了拳,这就是母亲知道他肯定会去的原因么?她从一开始就知道这些事情了?男人原本清俊的面容逐渐因为愤怒而扭曲,他唯一让仙缕教留下的人就是怀兰,因为那是他的母亲,没想到还是他自作多情了,从一开始自己就是家里的怪胎,是那个多余的不被重视的。
很快江问寒平静了下来,现在凌山中半数都是仙缕教的人,他即便被戳穿又怎样,没有人会给江问渊解药,他的记忆也已经被置换了,没人会相信那烂了一半脸的废物是江问渊。
他才是江问渊。
想到这里他慢步走回前屋仍做出一副病态,将门外的凌山弟子叫了进来。
“带我去比武场。”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也更!
第45章 问寒
怀兰端坐在比武场尽头的高台上, 这个位置往常都是江辞和其他师叔监训时站立的场所,她很少来这里。
更别提面对着整个凌山的弟子了。
“……”怀兰藏在斗篷衣物下的手指实际上已经因为不安和彷徨攥紧, 她不敢抬头看向面前那一片严阵以待的弟子们, 大家都站在膝盖高的积雪中等待了好一整, 江问寒也还是没有来。
她不说话, 弟子们也就站在下面耐心的等待的着,的确相较江辞还在世的时候,凌山的弟子已经少了一大半,往常是可以将整个比武场占满的,但现在稀稀拉拉的剩余了很多空地。
并且那金垣门的女弟子还说这些弟子中,有许多都是仙缕教假扮的,怀兰感觉到很难过,这次是为自己的无力、懦弱和犹豫感到难过,她好似从来都没有帮助江辞做过什么事, 到现在江辞的门派也是在自己的眼睛下一点点被小儿子捣毁了。
她这个做母亲的也是帮凶, 因为对小儿子的谎言置之不理, 自己是多么糊涂的人……但现在不一样了,渊儿还活着,金垣门的弟子也愿意帮助她, 她不能再这样一错再错下去了,
想到这里怀兰颤抖的手稍微平复了一点, 她心里回忆着昨晚初玲为她制定的计划,江问寒在第一次邀请的时候肯定不会来,这个时候稍微拖长一点等待的时间, 因为初玲要在这段时间去做点什么事情,然后等差不多了,再派人第二次去传话。
传话的内容怀兰也有些不太懂,什么叫做去确认一下收藏的物品?不过初玲一定要她这样说,怀兰便准备照做。
又等待了一刻钟后怀兰便将离自己最近的凌山弟子唤了过来,让他去对江问寒传话。
这样就好了么?会有用么?要是江问寒还是不肯来这里该怎么办,怀兰努力让自己不要去担心,也不要紧张,可还是感觉心脏跳得很快。
没过多久,怀兰就知道自己的担心多余了。
江问寒竟然真的让弟子给搀扶来了比武场,江问寒的到来自然也让比武场中的许多凌山弟子惊讶无比,因为少主平时是根本不会下地的,但现在为什么却来了?
“母亲……”江问寒被弟子搀扶着坐到了怀兰旁边的椅子上,他穿了很多层厚衣物,面色发青眼窝深陷,漏在外面的手指也枯瘦的像是树枝。
这幅模样让怀兰还是心疼不已,可她是明白,她比这里的任何人都明白,面前的是江问寒,而不是江问渊……是她那坏事做尽的小儿子。
搀扶江问寒的弟子退下高台,同其他人一起抬头看向这对母子,一时间比武场内安静得如同无人。
“……母亲今日召集大家,是要,宣布何事?”江问寒的声音很小,但场内所有人都能够听见,大家的目光也就聚集到了怀兰身上。
“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要说。”怀兰不再看向江问寒,而是站起身走到石台边缘,目光沉静的看向石台下众多身着素白衣物的弟子,此时要将事情说出口了,不知为何反而平静了下来“这些时日一直有事瞒着大家,对此……只是道歉也无法弥补,但仍旧是要说出来的。”
江问寒盯着自己母亲的背影,他知道事情果然败露,但他母亲还是傻,这样单凭口说,谁会相信她?即便将江问渊拉出来,那家伙的记忆也已经不同了。
“大家都知道,凌山派之所以会如今日般萧条,是因为逆子江问寒。”说话时怀兰的目光已经打量了全场,但并没有见到初玲“江问寒勾结仙缕教,将门派弟子推入火坑,毒杀亲父,残害兄长,都是因为江问寒,我和江辞的二儿子,使得凌山派不复昔日。”
听母亲这样说,江问寒闭上眼睛强忍心中的愤怒:“母亲……为何要提起此事?叛徒江问寒已经自作自受死在了仙缕教手中,现到处都寻不到他,只要等我身体好起来,凌山派就会恢复往常的样子,母亲请相信我。”
“我自然是愿意相信你的。”怀兰回头看了眼江问寒,她愁容满面的脸上难得露出了个笑容,虽然这个笑容有些虚弱“但事实是我连自己都不愿意相信,做错了许多事情。”
江问寒舔了下干枯的嘴唇:“母亲何出此言?”
“因为你不是江问渊。”怀兰终于是将这话说出口了,原本安静听掌门夫人说话的弟子们终于有了些动静,无疑都是惊讶的看向江问寒。
“母亲您在说什么呢。”江问寒面不改色,他只要死不承认就行,没人能拿他怎么样,现在凌山中半数可都是他的人“如若我不是江问渊,那谁还能是呢?”
怀兰摇摇头:“寒儿,不要再装下去了,我是你的母亲,自然是分辨的出来的,之前是我愚蠢,是我心软了,才一直默许了你的谎话,但现在事情已经逐渐严重起来,你竟然是想将整个凌山派拱手送交仙缕教?”
台下终于哄闹起来,江问寒倒是也不管,他只是盯着怀兰:“母亲空口无凭就诬陷孩儿,即便是我,也是会感到委屈的。”
要怀疑一个人,自然证据是非常重要的,虽然怀兰是掌门的夫人,但因为她不经常同门派内的人交流,所以虽然有身份,但光凭几句话便盲目相信她也是不行的,起初的骚乱后弟子们都安静下来想听怀兰要拿出什么证据。
话说到这里怀兰才有些紧张,事情竟然都按照初玲昨晚所说的发展了,那么现在她只要……只要将初玲教她的那个问题说出来就行,但如果不管用怎么办?怀兰看向江问寒,此时江问寒眼中已经丝毫没有了方才的病弱,那是极度的仇恨。
好像她正企图从他手里拿走一切东西,怀兰感觉到无奈,到底自己和江辞是做错了什么,才会让问寒变成现在这幅模样:“如果你……真的是问渊,那么我下面的这个问题你应当很容易就可以答得上来吧。”
“母亲请问。”江问寒咧开嘴笑了笑,这笑容让他看起来无比丑陋,如果是要他用只有江问渊会的剑术来证明自己,那他只用推脱就行了,因为他现在身体还没有恢复。
不过怀兰接下来的问题让江问寒没有算到。
“金莍淤活散的配方……是什么,你知道么?”
这问题看似莫名其妙,但怀兰出口的那一瞬间江问寒的脸僵住了,石台下的弟子也正等待着‘少主’回答,他们是知道少主平日喜爱研究药草,所以一味药散的配方对少主来说是很容易就能答上来的问题。
自然,江问寒是答不上来的,因为‘少主’久久不肯开口,台下的弟子们终于开始察觉到事情好似真的不对了。
江问寒睁着眼睛看怀兰,而怀兰只是不忍心的将目光转到一旁,对石台下的弟子吩咐:“将叛徒江问寒押下去。”
“谁敢。”江问寒忽然站起身,他肩膀上披的斗篷因为这个动作摔落到了椅子上“我现在是凌山派的掌门,你们,将企图反叛的人都镇压住!”后半句他是说给现场的仙缕教徒所听,但奇怪的是说完也并没有人听命。
“保护夫人!”凌山弟子不顾江问寒的话,年长的几名已经冲上石台将江问寒和怀兰隔了开来,江问寒甚至看见了几名保护怀兰的弟子内有仙缕教的人。
这是怎么回事?为什么他们不站在他这一边?陈公公呢?
“你们敢!?”江问寒拔出腰间的短刀挥开了几个企图将他制住的凌山弟子“就凭她几句话,你们就认定我不是少主?!荒唐!”
到底江问寒还是有些功底,一时间想要控制住他有些不容易。
简直就像儿戏一样,江问寒几乎快将嘴唇咬出了血,他就因为这个儿戏般的问题被质疑了!而且为什么仙缕教的人现在不帮他,为什么!
江问寒劈手夺过旁边人挥下来的剑,然后一脚将他踹开,最后反手企图将背后靠近的弟子捅死,但还未感觉到剑捅入人肉中的钝感,他就感觉到膝盖窝一阵剧痛,随后不得不跪倒在了雪地之中。
光是跪倒还没有结束,他的肩膀被人从后面踩住了,然后一个用力江问寒整个人便被踩进了积雪之中。
“是在想那太监为什么不来帮你是吧?”
女性的声音从江问寒脑袋顶上传来,他从未听过这个声音,也不认识这个人,他只是趴在雪里,忍受着膝盖被刺穿的剧痛几乎快将牙咬碎。
初玲更用力的将江问寒踩进了雪里,手中的长剑挥动,将江问寒的两边手肘也砍掉了:“因为他也被我砍了关节丢在了你们找不到的地方,他如果不想死,那这些仙缕教的喽啰就必须按我说的办。”
江问寒目呲欲裂
“真可悲。”初玲盯着整个人埋在雪堆中的江问寒,他伤口处的鲜血已经将周围的雪全部染红了,看起来十分恶心,就是这个人在折磨阿寒,就是这个人伤害了她的师父和师兄。
江问寒愤怒的吼叫着,被砍断关节的他现在无力反抗,但他还不想死,他不想死,眼泪从眼眶中不断的冒出,先开始的吼叫被嗓子里的哭意撞得无比软弱:“母亲!!救我!!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