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苏皱眉看着这个无形的圆,他以前也用这个保护过她。
彭越望天,奇怪道:“最近下雨是不是有些频繁啊?”
时辰向丑金走近,回答彭越:“午仓,你忘记丑金是做什么的了吗?”
彭越愣了下,“对啊,丑金。”
时辰抬手,准备对丑金做个日规,手指已经触到他的眉心,却被甘苏抓住。
时辰:“我不这么做,这场雨得什么时候停下来?”
甘苏轻语:“我来。”
甘苏伸出手,温暖的掌心轻轻覆在丑金的额头,丑金身躯高大,坐着和甘苏站着一样高,就像是个巨人。
雨势渐渐转小,丑金眼睛一眨一眨,眼眸由灰色混沌,变为暗蓝明晰,甘苏收手。
小拾小手抓住一根丑金的手指,关心道:“你怎么样呀?”
他木讷低下头,傻傻一笑:“嘿嘿……”
小拾把手里的两朵小花送给他,机灵道:“不要害怕呀,小拾在,妈妈也在,一直下雨的话,衣服都不干呀。”
丑金抱歉挠头,憨憨的。
时辰看着丑金,问甘苏:“你刚才对他做了什么?”
“跟你的日规相似,但又不同的东西。”
时辰嘴角下拉,冷漠的脸上写满困惑与不悦,他缺失的那些记忆到底是什么?
“小拾,你带丑金进屋吧,妈妈有话跟他们说。”
“好的。”
小拾带着丑金一前一后进到屋里,门关上后,甘苏手抬直,对着那间屋子做了个张手的动作,而后轻轻握拳。
兴许别人看不见,但时辰和彭越看得真切,那间屋子被无形的东西封锁了什么起来,这样,里头的人便听不见外头的对话。
甘苏瞥两眼二人,淡定在刚才小拾坐的地方坐下,拿起小拾没吃完的奶黄包,掰着一点点吃起来,她不饿,也没有胃口,她只是当做消遣。
时辰看着屋子:“那个孩子,她是怎么回事?”
甘苏淡淡道:“因为你,又因为我,所以有了些能控制时间的力量。”
不等他再问什么,甘苏扯开话题,抬眼:“另外六个时还好吗?”
时辰没想到她会问这个,斟酌了下点头。
“新任的戌水和卯巨,他们是什么样的人?”
“普通人和妖。”
甘苏挑了下眉,“时辰,有六个时在你身边,还不够吗?”
时辰手插裤袋,下巴微抬,模样孤傲,“看来除了丑金,你还知道其他五个时的下落。”
甘苏摇摇头,“我不知道,我只是觉得他们可怜,永远被日晷束缚,永远没有自由。”她垂下眼帘,声音缓和些,“现在这样不好吗?他们有自由,也替你守护者日晷,这样不好吗?”
时辰看着她,“你说的没错,他们的确还在守护着日晷,可你知道吗,他们很虚弱,随时会力竭而死。”
剩余六个方牌黯淡无光,甚至有缺痕,离开日晷久了,他们的力量总有一天会耗尽。
时辰接着说:“丑金待在你身边,一天24个时,从来没有清醒过,你觉得这是他想要的吗?”
甘苏:“那他留在你那里,又有什么好处呢?一天能清醒两个小时?”
彭越在旁愣是没敢吱声,偷摸摸坐下,准备着要是两人打起来,他就去劝架。
时辰:“甘苏,你为什么不问问,丑金为什么会成为第二时?”
甘苏把最后一口奶黄包吃了,拍拍手中碎渣,双手托腮,支在腿上看他,“我知道。”
时辰蹙眉:“你知道?”
“丑金的出生不值得任何人庆祝,他降生在这个世上,本身就是一种耻辱。他的母亲和外族人偷情生下了智力有缺陷的他,他理当被杀了掩盖这个秘密,可不巧……他承继了镇山灵的血脉。”
甘苏侧过脸,看向那间屋子,“新血脉降生,意味着镇山灵即将死去,对于镇山族来说,镇山灵是支柱,老者将逝,丑金如果死去,镇山族的灵脉可就断了,所以他必须活下去,直到有其他新血脉降生。”
“可他心智不全,身世又令族人不齿,他一天天长大,被欺凌是常事,族人说他是个傻子,说是个违背伦常生下的野种。他还傻傻地笑,每天都想着找新血脉,因为这是他从小听到大的话,他已经当成了本能。谁说心智不全的孩子是个傻子,他心里其实明白的很。就在那个时候,他遇到了日晷守护者。”
甘苏站起来,手指戳了戳时辰心脏的位置,时辰蹙眉,很警惕。
“你们有心,有感情吗?
他只是个善良的孩子,他说跟你们交易,你们就真的与他做了交易。他以自己守护日晷为代价,换来了每日两时的清醒时间,为镇山族寻找新血脉,可是只要他清醒,每天都要来回承受那些不堪的人和事。
你们真够忍心的,啊?”
时辰淡然:“这是他自己的选择。”
“那也要看他有没有能力做选择!他本来活得只像一个几岁的孩子,这难道不是你们的诱骗吗?”
时辰握住她戳着他胸口的手,“你怎么知道,在遇到日晷守护者之前,他从来没有清醒过?”
甘苏使劲抽出自己的手,“你想说什么?”
“兴许他清醒过一秒两秒五秒,就是这么短暂的时间,他做出了选择也说不定。”
甘苏肯定:“不可能!”
“为什么?”
“因为那都是我亲眼所见!”
瞬间,时辰后退一步,手握未太,指着她的胸口。
“嗡……”未太还发出了声响,似是迫不及待。
甘苏瞳孔微颤,和四年前一模一样。
见情况不妙,彭越赶忙上前挡在甘苏面前,冲时辰苦口婆心道:“别别别,你别冲动啊,好好说着话,你怎么就拿出家伙了?”
时辰:“她是时间分流者。”
彭越:“你平时不都很冷静的吗,今天怎么回事啊?我告诉你啊,冲动是魔鬼啊。”
时辰表情很臭,问他怎么回事?他自己也不知道,今天就是火气大。
见时辰还没收起未太,彭越开口骂了:“你他妈赶紧收起来啊!这次再动手,后悔一辈子老子可不管了!”
第88章 丑金·几涑(3)
时辰的视线越过彭越与甘苏对视, 她很冷静,没有一丝恐惧, 时辰余光瞥着小拾在的屋子,最终收起了未太。
他脸转向一侧,不经意露出了脖子上的那道伤口,是甘苏昨晚伤的,甘苏盯着看了几秒, 才移开目光。
彭越松口气, 指着时辰的脖子, “诶?面瘫啊, 你这儿怎么受伤了啊?”
“没事。”他冷淡,转身向外走。
彭越:“走了?”
时辰没有答, 步伐也不曾停下。
彭越只好回头跟甘苏打声招呼, 加快脚步跟了上去。
听着两人渐行渐远的脚步声, 甘苏重重闭上眼, 藏在衣服下的手在握拳颤抖,她现在打得过时辰吗?她扪心自问。
她不愿再同四年前那般, 拼死拼活抓住路过的每一根救命稻草, 祈求他们拯救她。
甘苏对着屋子吹口气,刚才原本结下的封印解开了。
门吱嘎一声, 立刻被推开,小拾探个脑袋,“妈妈,那两个叔叔呢?”
“走了。”
甘苏垂眸回想着彭越说的话, 忽地对小拾说:“小拾,如果妈妈告诉你,你有个爸爸呢?”
小拾睫毛忽闪忽闪:“小拾肯定有爸爸的呀。”
“嗯,妈妈的意思是说,如果爸爸来见你呢?”
“爸爸来见我,妈妈你会开心吗?”
甘苏沉默许久,答:“如果小拾想见的话,妈妈……会开心的。”
小拾蹦出来:“真的吗?”
甘苏瞧着她甜甜的笑容,轻轻“嗯”了一声。
*
时辰和彭越回到别墅,彭越跟着他从一楼走到三楼,又跟着他从三楼走到二楼,穿过玻璃通道来到另一栋别墅。
此刻时辰正从冰箱里拿出冰水,给自己倒了一杯。
彭越叉腰,气不过:“也给我倒一杯。”
时辰睨他一眼,端起自己的水杯就去阳台前站着。
“啧……”彭越冲他做个鬼脸,“自己倒就自己倒。”
彭越先饮下一整杯,降降火,他看着时辰的背影说:“面瘫,你说你怎么回事?你平时不冷的跟冰箱里的冰块似的,今天这么冲动啊。”
“有吗?”
“你都拿着未太指着甘苏了,还没有啊,你又不是不知道,你要是刺中她一下,她可就活不了了。”
“那也是她该承受的。”
彭越听着来气,又喝了一杯冰水,“什么叫她该受的?那你告诉我,你最后怎么停下来了,别告诉我,你是因为我挡着才没刺的,鬼才信。”
时辰低沉道:“小拾。”
彭越举着杯子的手一愣,因为孩子吗?
彭越放下冰水壶,慢慢走到时辰身边,他清了下嗓子,“面瘫。”
“嗯?”
“你有没有发觉,你太过维护日晷了。”
彭越斜眼看他,“我是日晷守护者,不守护日晷,我还能做什么。”
“嗯,你这么想是没错,”彭越挠挠头,组织下语言说,“可你现在过分保护了,但凡涉及到一点点不利的,你想的都是除之而后快,我说的对吗?”
时辰沉思,右手轻轻晃着冰水。
彭越叹口气,说:“以前你不是这样的。”
以前的时辰更有人情味,现在的就像一个遵从于日晷的机器。
时辰发问:“以前我是哪样的?”
彭越摇摇头,说不上来。
彭越看着他说:“时辰,你其实并不想杀甘苏,对吗?你刚才动手,只是因为想保护日晷,是吗?”
时辰一口饮完杯中剩下的水。
彭越:“因为她说她看见了丑金的过去,你又知道她是时间分流者,你觉得她对日晷不利,所以才想杀她的,不是吗?”
时辰侧过身,“午仓,你想说什么?”
彭越斟酌后说,“兴许是四年前的事情对你造成的影响太大了,你潜意识里想的都是保护日晷,你把自己迷失在了其中,即便你忘记了全部的事情,你的本能告诉你,只有日晷完好,你才能守住你想要的一切。”
时辰捏着玻璃杯的指腹微微用力,淡冷道:“你想多了。”
彭越望着角落:“那你为什么要养这条狗?”
时辰回头看向缩角落里安静睡着的小狗。
“你养了它四年,它还是这么大,你不想知道原因吗?”
时辰蹙眉:“午仓,你到底想说什么?”
“以前我怕揭你伤疤,你难受,可后来知道你不记得了,我又觉得提不提也无所谓,就一直没说,”彭越走去角落,放下玻璃杯,将熟睡的小狗抱在怀里,带到时辰面前,“它是一只柯基,它以前有名字。”
时辰呆愣:“名字?”
“你一直没给它起名字,我现在告诉你,它叫捶捶,是甘苏养的狗,你很喜欢它。”
彭越觑着他的反应,继续说:“它以前也是日晷的晷针,叫宁叩,我不知道它是怎么被分离出来的,你四年前把它带回家的时候,我其实很吃惊。”
时辰不解:“为什么?”
彭越吞咽了下口水,说:“四年前,你为了日晷,把它献祭了。”
时辰眼睛微睁,面露讶异,他惊诧于自己的果狠。
捶捶掀了下眼皮,看了眼时辰,随后又呼吸平稳在彭越怀里睡着。
彭越把狗塞回时辰怀里,“我就先回去了,你自己好好想想吧,下次见甘苏,我希望你们能好好聊聊,她虽然是时间分流者,可现在日晷不是没出问题吗。”
时辰沉默不语。
走了几步,彭越回头,“再问一个问题,现在她活着,你又有了一次机会,你还会爱上她吗?换句话,你还爱着她吗?以前的都是我的猜测,我现在想听你说。”
时辰摇了摇头。
彭越叹息,又看他一眼,才转身离去。
偌大的新别墅只剩时辰一人,他抱着怀中的小狗,说:“难怪你身上有时与辰的味道……”
小狗在他怀里动了动,“呜”一声后继续睡。
*
深夜,甘苏在家拿着针线缝补小拾的衣服,这孩子爱玩爱笑,这点与她和时辰相差甚远,唯一相近的,除了长相,就是臭脾气。
别提,孩子倔起来比她还倔。
甘苏动动肩,这刀拿久了,针线活是真的一点也不会。
她瞧着被自己补成粽子的衣服,有些无奈,咧嘴笑了下,全部拆了。
没有办法,她只好抱着衣服走去街头那家店,她站在门前踌躇,这找人帮忙,她是真的习惯不来。
王阿姐在里头看她好一会儿了,主动迎上来,“小苏,怎么了?是小拾的衣服破了?”
甘苏不好意思点点头,“嗯,她最喜欢的裙子。”
王阿姐笑着伸手,甘苏把手中小裙子和工具递过去。
王阿姐翘腿在灯下开始缝补,甘苏则靠着木窗,抬头望天上明月。
“小苏,今天那个男人又来找你了?”
甘苏一愣,“嗯。”
“他是小拾的爸爸吧,那个日晷守护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