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长河立即举枪和他对峙。他的手因为愤怒,恐惧,或者许多陌生又莫名的情绪,微微颤抖,但他坚定地把手指扣在板机上。
那个人和他对视了足足几分钟后,突然毫无情绪地笑了一下,缓缓吐出中文:“需要用枪的,都是没用的垃圾。”说完他把枪往地上一丢,闪身不见了。
冯长河在他移动的同时按动板机,打在了空荡的墙壁上。
他举枪去追,外面火势已经蔓延得很近了,呛人的烟雾中,早已看不到那人的身影。
冯长河回到岸边时,却看到他们的船被点燃了,与罂粟田同样的熊熊火光,像是某种报复。这里与刚刚那人逃跑的方向相反,不是一个人干的。
冯长河想起落在脚边的那一枪,和那长达几分钟的对峙。现在一想,那个人是在拖延时间。
这时一旁罂粟田里有轻微响动,似乎有人在里穿梭奔跑。
冯长河追了两步,那个声音却消失了。让人怀疑只是一阵风吹拂而过。
罂粟田不高,若不是深深弯下腰,能在里跑而不露头的,应该是小孩子的身高。
冯长河用随身的设备与岸上同事联系后,仿佛丢失了全部的力气。他躺在细白松软的沙滩上,一半身子荡漾在冰冷的海水里,身后高处的罂粟田已经全部燃烧起来,那是吞噬一切的热烈火光。
他一闭上眼睛,都是遍地的血和那十具抹断脖子的尸体。
慢慢的,那猩红的血和火连成一片,像是浓稠的血液燃烧了起来。
眩晕下,他脑中突然生出一丝清明。
他想起当时进入屋子,虽然惊慌,但却看清了屋子中央有一个大圆桌,似乎之前在召开某种宗教意味浓厚的聚会。桌子一圈摆了十二个杯子,而当时现场只有陌生的九具尸体。
除去那个与他对峙的人,应该还有两个。
作者有话要说: 别嫌讲冯长河的故事多,
世界的故事后头有的讲呢~
第23章 二十三
冯长河讲完了那段故事后, 刘铮陷入沉默, 后面围上来的几个警察也陷入沉默。
半晌,有一个人压抑着怒火喃喃:“原来,当年那十个人是这样牺牲的......”
又有人叹息:“哎,都是功绩显赫的精英啊。”
没人说话了。不大的会议室里,有人站着, 有人坐着,但都一动不动。大家仿佛亲身历经一般痛哀,也仿佛夺亲之仇一般盛怒,最后表情都渐渐严肃起来, 势要报仇除恶的强大决心凝聚在胸膛之中。
最后冯长河打破了沉默。他捏着水瓶, 突然问:“那个人说了什么?”
宋魏民尚未从强烈情绪中抽离, 一怔:“啊?”
“那个人被带进警局只问了一句话,体内机关就爆炸了。问了什么?”
余辉看了一眼宋队, 然后替他回答:“是这样的。做笔录的警官问他,你叫什么?
他说, 有用的名字叫青铜......”
“然后呢?”
“然后他就忍不住突然咆哮道,我体内有炸/弹啊,你们得救救我......”
冯长河皱眉:“然后呢?”
余辉翻掌摊手:“然后炸/弹就炸了。”
“......”
“咚咚”两声敲门声打破屋里的气氛。
一个护士探进头来:“警察同志, 可以进重病了。你们派两个人, 抓紧跟我去换防护服。”
宋魏民冲冯长河一示意,两人一起站起来。宋魏民拍一下他的肩:“走。”
全身套好防护,医生在门口和他们交代:“最多五分钟,走路交流要尽可能小声。病人现在虽然看不到, 但对外界有感知,稍微激动一下破根血管,整个人瞬间就完了。”
两人带着口罩认真点头。
踏入病房,周围数台机械屏幕闪动着生命的图形,一个人躺在雪白的床单之上,胸腔腹部连着各种机器,他仿佛也是这机械的一部分而已,冷冰冰的毫无生气。
冯长河仿佛由什么驱使着,自动地,一步一步走上前。
他看到了一张毫无血色的脸。
他没戴眼镜,发型也变了。但能看出他这些年过得挺滋润,他的脸几乎没怎么变化,虚弱之中,头发还很营养润泽,微长地搭在枕头上。
宋魏民疑问眼神投向他。
冯长河盯着病床上的人,默默点了一下头。
当年举枪与他对峙的人,就是他。
当年惨烈牺牲的十个警察,与他有关。
他回来了,为什么?他本来是想要说什么呢?
冯长河突然转头,目光射向停留在在远处门口的医生:”他什么时候能醒来?”
医生朝他俩走过来:“看完了?”
宋魏民点头。
医生:“那先都出去。出去说。”
——————
回到会议室又讨论了一会儿后,宋魏民叫冯长河和大家一起吃晚饭。
冯长河没有推脱。
留着两个警察轮班看守,其余一行人出了医院。
过个马路就是美食大街,刘铮发乐:“这地方好嘿,净是好吃的,以后办公搬到这里来就好了。”
宋魏民道:“美的你。明天做完手术青铜就转移走了。”
走了几步路过顺恒烧鹅店,橱窗里挂着的烧鹅一只只油亮喷香。午饭大家忙着工作都给省了,这会儿肚子饿得咕咕叫,一个警察不由提议:“这个挺香,咱们进去吃烧腊去吧。”
宋魏民一摆手:“不吃这个,一份就几块肉。你们几个恶狼得把人家一炉鹅给吃空了。走走走,往前走,前面有家好馆子。”
冯长河抬头望着港式风格浓厚的大招牌,脚步一顿。
他想起昨天世界买回家的烧鹅,包装袋上也写的“顺恒烧鹅”。
刘铮回头叫他:“冯哥,站那儿想啥呢。饿得走不动了?”
冯长河快步跟上去。
走了几步,他问刘铮:“这个烧鹅店是连锁么?”
刘铮说:“我也没注意过啊,不过挺大的店,应该是吧。咋了?”
冯长河摇头一笑:“昨天世界打包了一份这个回家。”
刘铮拖长音“哦”了一声,撞一下他的肩,意味深长地笑问:“回你家还是回她家啊?”
冯长河往侧面一避,刘铮又追着他撞了一下。
宋魏民回头瞪他们:“都多大的人了,怎么还跟当学生的时候似的,走路打打闹闹。”
刘铮乐呵呵地跑上前:“刚才冯哥跟我秀恩爱来着。”
最后几人走进一家东北春饼店。
店里装成喜庆的农村风格,稻草房顶,木头桌椅,桌布是红绿花布,墙上挂着辣椒蒜头玉米串,洋溢着丰收的喜气。
刘铮“砰”地开了一瓶啤酒,放在转桌上。
饭桌上已经摆了一堆啤酒了,他转动桌子,招呼道:“来来来,一人先拿两瓶下去。”
宋魏民夹起两瓶啤酒放在面前,指着提醒说:“晚上哪两个值班?你俩不许喝酒,其他人放开了喝。”
然后他翻看菜单:“这家店春饼烙得好吃,卷着菜吃贼香。菜量也大,实在。”
卷饼的菜除了黄瓜葱丝面酱,还有香辣肉丝素合菜,嫩炒鸡蛋土豆丝,京酱肉丝爆豆芽。除此又点了几盘东北硬菜。
几个人上菜前喝了几轮酒,菜上来后,大家都忙着用薄薄的小饼铺满菜肉,卷成一个小包袱往嘴里塞。弄得手上嘴上都是油,不过吃得香。
冯长河把手在纸巾上蹭了蹭,端起啤酒喝了一口。
宋魏民坐在他旁边,用油手抄起酒瓶子:“别一人喝啊,来,走一个。”
瓶子脆生生一碰。
清凉的酒润下嗓子。
冯长河手按在啤酒瓶上,转头问:“宋队,那个人,他做完手术稳定一些后,能开口说话么?”
宋魏民道:“他叫青铜。不管是代号还是什么,他自己介绍的,以后就这么叫着了。”
他铺了张饼在盘里,夹了一筷子葱丝垫底,然后往上摞肉丝:“刚刚听医生的意思,比较悬,毕竟他胸腔里的器官都破破烂烂的了,顾东难顾西的。但到底嗓子没坏,也不是没希望。”
他偏头瞅一眼冯长河:“怎么?上心了?”
冯长河没说话。
宋魏民叠起饼卷,一口填进嘴里。咽下肚后,他叹了口气,很真诚道:“回来吧,别跟自己较劲了。回来不光是帮着这个案子,以后也稳定些。”
冯长河仍然没说话,端起酒瓶敬他。
宋魏民突然一皱眉:“你是不是还有什么顾虑?”
冯长河说:“没有。当年的情形我都一五一十讲清楚了。”
“那......?”宋魏民换着问,“青铜如果能讲话了,你想问他什么?”
问他什么呢?冯长河心底叹了口气,他淡淡回答道:“一些细节我怕讲的有误,和他确认一下更好。然后他为什么会来自首,他背后的势力是什么,我和你们一样想知道。”
宋魏民点点头,和他碰了下酒。他仰头灌下好几口,畅快地一抹嘴,道:“哎,其实有件事情还挺不巧的。”
“青铜那些器官里,伤得最残的还是心脏。之所以送到这总医院来,是因为全国唯一一台修复心脏的高端机器在这里。而这台机器是之前副院长严松有引进的,他也是唯一能够熟练操作的人。但是,哎......”
他摇摇头:“但是就在昨天,严松有刚和几名医生会诊完青铜的病情,回到办公室时却突然心梗发作,去世了。”
“又是心梗?”
隔着一个人坐着的刘铮闻言探身道,“最近听说好几个心梗的人了。”
他旁边的警察道:“嗨,现在的人,整天大鱼大肉,喝大酒熬大夜,平时不注意,病找上来了一下子就完了。
对面一个警察赞同道:“就是,咱们现在也得注意身体了,熬夜有时候不能免,饮食上得先下功夫注意。现在除了聚餐,我都几乎吃素了,大肉碰都不碰。蒸馒头我都让我老婆混进一堆粗粮面儿进去,蒸出来跟窝头似的。”
刘铮听着他们交谈养生,却越发皱起眉头,他喃喃:“不对劲,不能之前一点预兆也没有啊。”
——————
聚餐不是很晚,吃饱就散了。
但冯长河回来的晚。
他自己默默走了很长一段,才坐上公交车。他在小区门口下车。
天气有点刮风。他用手拢着点了根烟,望着黑压压的天色,突然觉得心很累。他猛吸口烟,平复着缓缓吐气,然后摸出手机看了一眼,没有未接电话。
点开最近通话栏,第一页里就有世界座机的号码。
他觉得她此时应该在家,很想打个电话听听她的声音,手在那行号码上点了几下,电话却没拨出去,反而把那电话存进了联系人里。
他没啥创意,姓名栏规规矩矩写上“世界家里座机”。
他指间掸了掸,星星碎碎的小火星在风里飘了飘,很快就消失了。
冯长河揣了手机往家走。
打开屋门,冯长河按开灯,径直去卫生间里洗脸。他抹了把脸,看到镜子里自己眼神疲惫,脸上的水珠直往下滴答。他关了水龙头,决定直接冲个澡。
洗澡的时候他的心慢慢安静下来,冲香皂沫子的时候顺便刷了个牙。
他穿着湿漉漉的拖鞋走回客厅,目光朝沙发一瞥,冷不丁被吓了一大跳。
沙发上摊满了假发。
有短的,有卷的,黑黝黝的,毛茸茸的,发丝在灯下还泛着光泽,像是从真人头上扒下来的一样一样充满生气。哦不,不光是黑发,最边上还有一顶大红色的长卷发,火一样的出众。
冯长河看清沙发上的东西后,心中突然一跳,大步往卧室走去。
卧室里暗着。
他伸手按开了灯。
“啪”一亮,然后被子底下动了动,一张小脸拱了出来。
世界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看清门口的冯长河后,表情一垮:“你夜不归宿。”
冯长河好笑,他柔和道:“我这不是回来了么。”
世界皱皱鼻子:“这么晚了,你肯定干坏事儿去了。”
冯长河笑了,觉得她没睡醒的样子可爱。他走到床边坐下,问:“你怎么进来的?”
世界说:“你门口挂着一把钥匙呢,我第一次来你家就拿了。我以为你看到了。”
门口衣架是个死角,冯长河还真没留意过。但他却意外地丝毫没有感到冒犯,反而心里默认了她的这种做法。
他揉了揉世界的头顶,道:“行,那你就拿着吧。”
这样他们相互都有对方家里的钥匙了。
世界悄悄道:“其实我本来没想用的,可在门口等了你好久都不回来,我就进来睡觉了。”
冯长河一下一下揉着她的头发,越揉越舒服,他说:“吵醒你了,继续睡吧。我也睡了。”
准备关灯时又瞥到了沙发上的一顶顶头发,他问:“那些假发都是你买的?”
“对啊,我逛街的时候看到的店,带起来像变了个人一样,我以前居然都没有想到。有一顶长卷发的,带着可性感了,我明天带给你看。”
冯长河“嗯”了一声,心思已经不在假发上了。他把灯给按了。
“对啦!”
借着月光,世界突然掀开被子跳下床,跑到门口又把灯给按亮了。
冯长河低头看她。她从床上跑下来,直接穿着一条小内裤站在面前。冯长河不由挑了下眉。
世界赤脚走到沙发旁,拿起一个袋子,从里面抽出两条烟来。
冯长河紧紧盯着她看。她上身穿着一件很短的小卫衣,内裤是米白色的,后面的面料是半透明的纱。尤其是弯腰拿东西时,小屁股翘起来,简直要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