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没注意,范泛诶了一句,“我发现你家镜子挺多的,刚刚卧室也看到一个,难道厕所还有吗?”
长条白炽灯闪了一下光,齐景的脸色也瞬间僵硬了一下。他没有回答,范泛也是顺嘴提一句,她的注意力很快被齐景手中的食物转移,“哇!这是海鲜粥啊!”
“喜欢吗?”齐景站在玄关处。方形的镜子反射出他削瘦,精致的脸庞。一双琥珀色的眼睛透明得不带有真实感。
冬日黑夜傍晚总会生出一层浓厚的雾,他出去一趟,衣角沾过水汽,站在冰凉的光下,像刚从海底深处爬了上来。
每个人都有过去,可悲的是摆脱不了过去。
*
寒假转眼即到,范泛忙完期末考后,便又忙着处理后续的吃播工作。推广的钱已经打到账上,视频传完以后她也没什么好忙。只不过上次水果酒的吃播,范泛答应要抽取两名幸运粉丝,分别送出一瓶草莓味和桃子味的水果酒,她得给对方寄过去。
范泛当时视频中说,幸运粉丝抽取两名,一名系统随机,一名则是自己选定。
当时那个ID叫AJ的网友再次快速留言,范泛眼熟他,抛开上次图书馆蹲人的建议不谈,投币充电他也比旁人积极。
被一个人从小透明关注到现在其实心里多少还是感激的。范泛私心寄了两瓶草莓味的酒过去。
日子在浩浩荡荡中度过,一日三餐里的日升月降,范泛很快同齐景挥手告别各自回家。
弟弟提前来到动车站里接她。
一个学期没见的大小伙比之前又长高不少,范泛在见到人后心安理得将行李全抛给他,自己背着一个装满零食的书包走在旁边。
“姐——”弟弟凑到她身边,认真地上下打量一眼,“我感觉你跟大一有很大不同。”
“什么不同?”
“更好看了。”
范泛不信,拉长调子,“切——”了一句,但这句讨好的话到底愉悦了她的心情。拍拍自家亲弟的肩膀,范泛也跟着恭维回去,“你也更帅了。好了,我夸完了,大家两不相欠,你别找我要钱啊!”
“啧!我是认真的姐!”
范泛一秒严肃脸:“我也很认真。”
动车站里面人流大,范泛本想带着弟弟坐公交,但他不让,硬是拉着范泛打的。
“姐,今天你回来,你就是我们家的太上皇。坐动车那么辛苦,还跟人家挤什么公交啊?车费我付!”
范泛感动,一个学期没见的孩子果然长大不少,都知道该怎么心疼姐姐了。钱还他付,一个高二学生能有多少钱?
坐上的士,弟弟报完地点也不打表就跟司机一口价钱。范泛怪他有钱不懂省着用,心疼道:“以后不许这样了,你自己钱也没多少。一分一毫都得好好打算,要是被妈知道了又该念你了。”
弟弟摆手,“你是我姐,我当然不能委屈你了。”
前面的司机被两人的姐弟情深打动,一路不停夸赞范泛弟弟懂事。十六七岁的大小伙安静如鸡仔一般窝在后座,光尴尬地笑,也不答话。
范泛没放心上,单纯以为孩子害羞。这也能理解,自己像他那么大的时候也不喜欢跟陌生人聊天说话。她过场地应了几句,虽然不擅长聊天,但总算能将场面敷衍过去。
出租车没开进去,距离范母的副食店还有一定距离。
范泛以为弟弟不敢让妈妈知道两人浪费钱去打出租,便乖乖跟在弟弟后面下来。
一个学期没回,邻里周围大致还跟从前一样,只不过有几家店倒,有几家店开。
范母的副食店并没有开很远,就在家里的小区旁边,每天坐个电梯下来再走几步便能开始工作。酱油盐醋茶,日常的生活琐碎品什么都卖,顾客大部分都是熟人,来了买个东西都能聊上几句。
范母日子单纯,虽然生意一般,但心态宽阔。
冬天的街道萧瑟冷清,树叶落了一层又一层。这里跟X市不同,冬天除了灰扑扑的天空,便只剩干枯的枝丫。
大抵街道两边商家也看不下去,霓虹灯在树上缠了一圈又一圈,大红色的灯笼赶在春节前挂起,明黄的流苏在风中愉快地晃荡。
弟弟下车,没走几步便叫住范泛。
“姐——”这声里含着颤。
按理说今天弟弟的反常太多,但范泛匆匆赶回来,将他的一切变化都匆匆归结为年龄长大,人懂事了。
但这声含着颤音的姐,却让她生出一股不太美妙的预感。
从小到大,每每弟弟闯祸,都用这一嗓子在原地里嚎姐给他兜着。
天上怎么可能掉馅饼,她弟怎么可能会转性?!终究是她太年轻,没及时参破弟弟套路的变化。
“说吧,你又闯了什么祸?”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范泛只能叹气自己又栽在弟弟的坑里。
弟弟没以前爽快,一米八的大高个扭捏着表情吞吞吐吐说不出一个完整的句子。曾经逃课打游戏都比现在理直气壮,范泛想不通他到底在害羞什么。
“你快点。”她轻声催促,这书包可不轻,“要不然你替我拿包。你想怎么纠结就怎么纠结。”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偏过头,猝不及防冒出一句,“姐,你在大学里有男朋友吗?”
范泛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嘴,周围有人经过,里面还有些认识姐弟俩的街坊邻居。他们听到弟弟响亮的一嗓子纷纷侧目看过来,但估计有事,也没故意顿足。范泛绝望,下意识觉得这事肯定还有后续。
她心里发虚,避开没答:“不是说你的事吗?你提我干嘛。”
“我……我……”弟弟嘴巴张开又合上,“我早/恋的事情被爸妈知道了。”
范泛发楞,这糟心又坑姐的弟弟呦!
第40章
弟弟这话的意思, 范泛当然知道。从小到大, 不管弟弟闯了什么祸,只要范泛在爸妈面前软着声音说上两句好话,巴掌下去都比往常要轻上许多。
弟弟一边拖着她的行李箱往前, 一边解释道:“你知道的姐, 我从小就招女孩子喜欢。但这个世界套路太多, 就算金钟罩铁布衫也难免也有动了凡尘俗世心的时候。”
范泛被弟弟的表述逗笑:“你这话怎么有股看破红尘的味道。”
“你别说呢!”弟弟少年老成地叹口气,目光深远望向面前的街道楼房,“再深的喜欢也抵不过距离。”
“那个女孩子跑去美术集训了,就是那种特别封闭式的, 跟我们的学校隔了段距离。也才没几天的功夫, 她说受不了伤心难过的时候,打我电话还是关机状态。”弟弟无语地翻着白眼,“这能怪我吗?上课手机不关机是等着被收吗?都高二了, 我也得收心读会儿书是不是?”
他啧了一句, 继续说道:“我也算看透了。都说毕业季也是分手季,我只不过是提前迎来了自己的分手季。”
毕业季也是分手季。
范泛的心说不出被哪个词给触动,针扎一下的疼,她笑着辩解:“也不一定吧?”
“怎么不一定。”弟弟没看出姐姐表情的细微变化,继续说道:“毕业以后始终要各奔东西的吧?其实你们大学生比我们高中生还惨, 我们就算异地恋也能有家庭这个牵挂在。但你们要不是同一个地方的人, 谁愿意为谁将就。这还不是最糟糕的。”
还能有最糟糕的?
“要是你们一个考研,一个工作。一个还在学校里扑腾,一个已经去社会闯荡。那想法观念肯定已经有出入了对吧?”
弟弟巴拉巴拉说了一大堆, 最后扯到自己身上,继续叹气,“我就不明白爸妈思想怎么那么老古董?他们知道我恋爱都是在我分手以后,怎么还能气成那样呢?姐——”他又扯着嗓子喊了句,两人距离范母副食店的距离越来越近,风景变换。
在范泛进店的时候,弟弟压低声音的话传进她的耳朵里面。
“靠你罩了。”
范泛:“……”
范母在看到自家女儿的时候,原本正在记账的手一下放下所有动作。她端着热腾腾的笑意来到范泛面前,用力地拽着她的手左右打量。
弟弟乖巧地没吭声,托着行李箱对范泛做了个先回家的手势。
范母看在眼里,还因为他之前的事情生气,哼了一句不做理会。范泛故意假装没发觉范母的小动作,回了他一个OK的手势。
“妈,都快过年了,你怎么还不让自己放松下来啊?”范泛反牵住她的手,捏了捏,心疼道:“怎么都瘦啦?”
“哪有?!你就夸张。昨天晚上吃饭你爸还跟我说腰上肉多了。”范母嗔怪地瞪她一眼,面目几番打量最后认真说道:“你瘦了倒是真的。”
她的口气有些急,“不是叫你好好吃饭吗?你不会又是随便应付一日三餐吧?诶呦——以前你的身体就不怎么吸收营养,稍微着点凉就能拉肚子。你这孩子,自己在外面就不知道要照顾好自己吗?”
范泛理解家里人因为自己的身体原因,都有点神经敏/感,从小把他们吓怕了。范泛一点风吹草动,都足以让全家人打起警戒。
她宽慰范母,“没有,我真的有非常认真地吃饭。你们从小把我养得胃口比同龄人要大,还怕我不会喊饿吗?”
这个时间点店里没有什么生意,母女两人天南海北随意聊着。范母感叹自己在厨艺上的天分,上次做的腊肠,除开自家吃的,其余便都拿来店里销售,街坊邻居都爱这个味,没几天的功夫便全都卖光。
“他们还催我多做一点。”范母扬起下巴,一脸傲娇,“我们又不缺那几个钱对吧?腊肠只是做着玩玩,谁还天天生产啊?”
范泛笑,她想起弟弟回家前的嘱托,话题一转便问道:“妈,你今天怎么没跟弟弟说话啊?”
“哼——”范母撇过脸,明显不想讲这件事,“还说呢!你没问问他在学校里做了什么?本来读书就不好,还想着谈恋爱!你爸知道这件事情,血压都被他气高了!”
“人到一定年龄生出这种心思很正常的。”范泛笑着同范母提起自己当年的高中往事,“妈,你还记得我读高中那会吗?就特别喜欢我们班一个读书很好的男孩子。”
范母眼睛睁大,难以置信,“我们那时候怎么一点都不知道!”
“那时候还只是暗恋,没有别的心思。再说因为我戴牙套的原因,人家也不喜欢我,背地里喊我牙套妹。”
范母脸顿时垮了几个纬度,“这男孩眼光挺不好,以后不适合做投资。我家女儿长得白净又可爱,有没有牙套都好看。”
貌似聊天的重点偏了。
范泛无奈,只能对着阅读能力一百分的范母告饶,“妈,我不是这个意思。”
“好啦!”范母拍手,示意自己理解,“我当然知道你想表达是什么意思。但你弟弟这性格你也知道,柴米不进,油盐也不着调,如果我跟你爸不上纲上线认真表明很生气,谁知道以后他还会干出什么事来?不是我说,你弟弟就是被你宠坏的。性格家里缠外面蛮,以后你要真谈恋爱被他碰见,谁知道得对人家有多凶。”
范泛不知道为什么一番批评弟弟的话,范母硬生生说出了预言家的范。她左眼皮狠狠地跳了两跳,事实证明flag是不能随便乱立的。
晚间吃完饭后,弟弟脸甜得能滴下蜜来,他蹭到范泛面前,开心地说道:“姐,你真好。”
看来是没有在父母的臭脸下惶恐度日了。
爸爸做完饭以后,拎着便当跟范母一起在店里吃。家里只剩姐弟两人,范泛刚准备摆两双碗筷,弟弟便眼疾手快一把抢过。
“别啊姐!老爸的做菜水准还停留在我五岁那年呢!我们出去吃吧。”
范泛拿碗的动作一滞,“你请客吗?”
弟弟拍着胸脯,“那必须的!”
说好以后,姐弟两人分头收拾一下东西,然后相继携手一起愉快出门。
毕竟关于范父的厨艺,一直都是范家不能说的秘密。
挑了一家新开的串串火锅自助店,姐弟两人坐在一个靠窗的卡座,将近年关街道正是热闹,大红灯笼挂在路灯上,一串串的映街红噼里啪啦燃了整条街道。天气潮湿寒冷,靠近窗户呵口气便能蒙上阵阵的雾,窗子下面有棵正飘着叶片的老树。
餐桌上的鸳鸯锅底正咕噜咕噜往上冒泡,范泛将竹签串放进清汤锅里,弟弟说要挑战自我,牛肉丸虾滑还有香菇和白菜叶,火锅底料全煮进汤水里,辣油油的汤面看着人菊/花发紧,口水吞咽。
范泛舀了点辣酱和醋,微辣的口感既满足食欲也没让肠胃过分难受。
怎么说也做过一段时间的吃播,范泛比从前能吃辣。
她一口金针菇从翻滚的汤水里面捞起又蘸酱,嘴巴一嗦便是一嘴的香,筷子在火锅里面捞菜叶,扑腾的雾气上下翻滚。
弟弟吐着舌头喊辣,一颗牛肉丸没咬下去半口,整张脸都憋红。
范泛给他捞了些清锅里的食材,弟弟胡乱往嘴巴里面乱塞一起,鼻孔喷雾不停大喘。
“太辣了太辣了!”
“你也真是的。”范泛给他夹豆腐,夹猪血,零零碎碎堆了小半碗,“吃不了辣就别逞能。我这还有糖炒板栗,你要吃点减轻一下口里的辣味吗?”
“不不不。”弟弟挥手,左手胳膊支在餐桌上,右手夹起一块豆腐,白嫩细碎的豆腐稍稍用力便碎成了渣,弟弟扔下筷子纳闷道:“姐,我看网上各种吃播的辣味挑战好像很厉害的样子。他们怎么做到的?”
“也许有些人是从小生活在那样的环境才能吃辣的吧。”范泛不以为然,“别看网上这些吃播吃完一大盆辣椒很厉害的样子,其实可以利用摄像角度进行作假。就算真材实料吃了一大碗,对于那些根本吃不了辣的人,只是增加肠胃负担,第二天连上厕所都痛苦”
“啊?!”惊讶得真情实感。
范泛的吃播一直都是以兴趣为主,跟人家正儿八经的吃播up主比起来只是一个野生小透明。大一的时候也有公司找她签约做吃播,但范泛看了上面的条款最后还是拒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