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妻不良——木耳甜橙
时间:2019-03-27 09:52:08

  他揉了揉酸胀的眉心,低头不经意看到满是血渍的衣襟。是在荒邙时他吐出的鲜血,凝在了衣裳上。不免自嘲:一向洁身的自己竟忘记净衣。
  帝君抬手随意捻诀,衣裳顿时雪白如新,跟这满地的雪色一般。
  忽然间,他目光一顿,落在衣襟缝隙处。
  有一缕红色的东西贴附在他衣襟,帝君伸手碰了碰,那东西飘了飘,勾缠住他食指。
  他呼吸猛地一滞——这是浑沦的红雾本体?!
  帝君即刻屏息未敢出气,就怕一点动静将它吹散了。指尖轻轻划了划它,微微导入些神力,它竟感应般抖了两下,顺势躺在他手心。
  帝君惊喜过望,愣愣看着这红雾许久。倘若没有净衣,他竟不知道还有一缕浑沦攀附在自己衣裳上!
  这缕红雾瞬间复燃他心头如死灰般的希望,更是激动得热泪盈眶。
  脑中忽闪过一个物件——凝魂灯,当初步筌从妖界带去魔界欲复活莲珣的宝器。
  帝君刻不待缓,小心翼翼握住这缕希望,飞去魔界。
  ***
  三十年后。
  魔界魔宫步雪殿,魔帝同帝君坐在庭院中。
  “还是没动静吗?”魔帝看着石桌上的凝魂灯,灯上有一缕红雾绕着灯芯不停转动。
  时而左旋转,时而右旋转,时而抖两下,有时又好似累了般靠在灯壁一动不动,就像在歇息。
  可这灯内的红雾,自三十年前被帝君放入凝魂灯后,便是如此,没有任何改变。
  帝君曾因这红雾欣喜若狂,更因它的举止而一再认为步莨很快就会复活。
  可随着时日捻指般度过,他一日日失落,甚至焦急烦躁到几次夜晚对着这缕红雾喊道:“你为何不赶快回来?阿莨!你就别折磨我了,我真撑不住的。”
  他还试过温柔细语:“没日没夜地想,闭眼全是你,我求你给我些回应好吗?让我知道这番等待还有希望。”
  他不想绝望,没有期盼的日子犹如眼前逝去了所有光彩。步莨是给予他心脏的养分,没有她,最终心如枯木,凋零腐朽,溃烂入土。
  可无论他如何对着凝魂灯倾述,都无济于事……
  他几乎快接受这只不过纯粹就是一缕浑沦残留的力量,并不是步莨的残魂,她早已不在的事实。
  可他又矛盾地无法接受,便日夜守着凝魂灯,等待如在万丈星河中寻获那零星光点的奇迹。
  魔帝见帝君神色一瞬黯淡许多,只得劝道:“复活需要些时日,尤其阿莨真身陨败。听妖帝娄晟说,凝魂灯确然有用,但也因人而异,有几百年才凝聚魂魄的,也有上千年的。所以咱们也得有些耐心。”
  帝君淡淡应了声,饮茶赏花未再开口。
  魔帝字里行间是劝帝君心境放宽些,又何尝不是安慰自己,哪怕希望微弱如荒野的荧光那般渺茫,他也不停劝自己:阿莨定会回来的。
  多年才得一女,爱之宠之,是他心头肉,骨中血。如何受得了失去她?
  魔帝端杯呷一口莲心茶,他曾调侃步莨怎么偏偏喜好苦涩的茶。步莨说入口苦,但回味甜,先苦后甜总比先甜后苦要好。
  如今她不在了,他反倒每日都要饮上几壶,想品着她口中的先苦后甜。
  “说实话……”魔帝略顿,放下茶杯,看向帝君:“我心里对你颇有些埋怨……其实不是一些,是很深的埋怨。我将阿莨交给你,是希望她开心,也望你能护好她,她却因你屡遭险境。虽说她不是因你而离去,却同你脱离不了关系。作为父亲,我忽然觉得,你们的姻缘或许并不是最合适的姻缘。”
  帝君握杯的手一紧,视线移在魔帝眼中,声色沉肃了几分:“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阿莨若能回来,我也决不可能同她脱离夫妻情缘。她一日是我妻,此生,生生世世也只能是我妻。我不会开脱自己的责任,若是可以,我当是希望代替她承受死亡的苦痛。但这同我与她相爱是两码事,即便你反对,我断不会允许任何人从我身边将她夺走,包括你。”
  口吻不容置喙,眼里的坚决也是不允撼摇。
  魔帝默睇他片刻,忽笑着拍拍他肩头:“把她交给你,我才最放心。阿莨其实最听你的话,她永远都把你的想法放在首位考量,连我这个当爹的都十分嫉妒。”
  帝君却苦涩勾了勾唇:“但有时候,她固执得没人能改变她的想法。”
  比如为了救他而断送性命。
  ***
  是夜,步雪殿。
  帝君褪下外裳,将凝魂灯提至床边,挂在床头。
  看着里头那缕红雾也好似睡了般躺在灯芯旁,蜷缩成一团。帝君用手指轻碰它:“阿莨,一起睡吧。”
  红雾似感应,缠在他指头上,裹了两圈。帝君笑了起来,道:“你缠着我该怎么睡?离开凝魂灯你就没力气了。快睡吧,听话。”
  它倒像听懂了,果真就松开手指,又趴回灯芯旁蜷缩着。
  帝君这才捻熄了屋内烛火。
  他躺下来,侧头静静看着凝魂灯内散发的幽幽橘色光亮,呆茫了良久,闭眼入睡。
  不知多久,浅梦间,听到细碎唧唧声,像小鸟叽叽喳喳叫唤一般。
  屋里飞入了鸟儿不成?
  帝君恍惚醒来,半睁开眼,寻声看去。这一瞧,愣是惊得他双目骤瞪,瞌睡全抛了个罄净。
  只见凝魂灯上坐着个红色的小人儿!
  帝君探看灯内,那缕红雾已不见踪迹,想来定是红雾凝聚成了小小人形。
  他激动地坐起身,按耐住乱蹦的心脏和紊乱的呼吸,仔细端详。
  这小人儿约莫有他半只手掌大小,脸上没有眼睛鼻子,但有耳朵,下巴上边还有条小缝隙。那唧唧的声音就是从缝隙里发出的,活像是嘴巴在说话。
  小人儿坐在灯顶,翘着腿不知念着些什么。
  帝君凑上前,伸手摸了摸她脸颊。她竟两只手臂抱住他手指,然后——放在嘴边,啄起来,像婴儿正在努力舔食食物似的。
  帝君顿了顿,随即试探地缓缓导入神力于指尖。她便啄得更欢快了,十分愉悦的样子,一边吃着神力,一边唧唧地发出欣喜的声音。
  过了会儿,许是吃饱了,她便松开他手指。
  帝君心下一动,用指尖挠了挠她肚子:“这么快就吃饱了吗?”
  “咯咯咯咯……”她笑出来,像浑身痒痒地开始扭动,躲开他手指。
  帝君也不由欢喜笑起来,眼里氤氲起激动的泪雾。
  等了三十年……心底都快绝望了,却没想她给了自己一个硕大的惊喜!
  帝君将手掌摊开在她面前,这才发现她还未有眼睛,便小心翼翼将她从凝魂灯上捧了下来,搁在手心。
  她一开始不太适应,滚了几下,似乎不满地哼哼两声。
  随后,她试探地趴在他手掌,用手撑了撑,估摸觉得软软地很舒服,便直接躺了下来。忽而来回滚动,忽而又踢了踢腿,活动四肢。
  “阿莨……”帝君忍不住唤了声。
  她耳朵动了动,停了下来,耳朵朝着发出声音的方向。
  帝君凑近些,又唤:“阿莨。”
  她慢慢站起身,张开嘴,发出些声音,他听不懂,却有点像幼儿学音。
  这夜,帝君一遍遍唤着她名字,她也很有耐心地听着。没多久,许困了,便躺在他手心睡去。
  帝君看着她安静的睡颜,低头亲在她脸颊。软绵绵像棉花般,却不凉,温暖的,她有温度。
  “阿莨,谢谢你回来我身边……”他几乎哽咽,乱颤的心跳一直未平稳。
  又细细端看几眼,这才将她放回凝魂灯内,她急需凝魂灯的力量助她复活。
  ***
  自从得知步莨有了动静,变成了个可爱的小红人儿,步雪殿一时间热闹非凡。
  天界的有澧兰神君一家三口,魔界更不用说,漆伯、伍峯、魁首等人都是排着队要看望魔界公主。
  最后帝君实在不太情愿他人过多占用他和步莨亲昵的时间,便言之有据地以不可打扰步莨复活为由,限制每个人一个月只可来看望一次。
  魔帝作为父亲,自然不受约束。更是一天要跑来好几趟,恨不得就住在步雪殿。
  确有两次,魔帝将凝魂灯偷偷藏在衣袖里要带去自己的千赭殿。由于过于紧张,东张西望的神情出卖了他。
  帝君就像个鬼影似的,顿时就飘在他面前,冷着脸伸出手:“交出来,再有下次,你也限制一个月来一次。”
  魔帝心里凉飕飕地:一个老父亲,还得偷偷拐女儿回屋,被别人霸占了还不敢吭声。
  最后他只得苦往肚子里咽下,再不敢偷凝魂灯。
  魔帝便把握每次来步雪殿的机会,听帝君说她喜欢食神力,他也伸出手指放在她嘴边。
  正当他渡入魔力给她时,小家伙竟撇着嘴,忽就咳了起来,嫌弃地将他手指推开一边。
  “嘿?你还挑食?你可是魔女,怎么能不吃魔力?”
  魔帝欲再试,她竟发脾气似的朝他嗷嗷乱叫。魔帝却不恼,竟被她给逗笑了。
  这脾气,还是步莨呢,没有变啊!
  而魔帝最经常做的是教她唤自己爹爹,每日要在她耳边念叨好多遍,却不知这日后成了帝君最头痛的事。
  ***
  十年后,步雪殿,一日半夜。
  帝君迷糊睡着间,床榻好似振动了几下,随即有什么爬在他身上。
  他猛地惊醒,朝前看去,霎时倒抽一口气。
  依着床头凝魂灯的微弱光线,清晰地看到一个光溜溜的,约莫一两岁的娃娃。
  帝君喘了喘,不敢置信,他眨了一下眼。那娃娃就趴在他腹部,睁着圆溜溜的大眼,歪着脑袋好奇地看着他。
  五官同步莨小时候一模一样!
  帝君又抬头转身看了眼凝魂灯确认,那里没有了小红人儿。
  他目光落回她身上,心绪难平。不做犹豫,赶忙起身,将她抱起来放在身边被窝里,身子光着可别着凉了。
  女娃不哭不闹,任由他用被子将自己裹起来。
  帝君靠在她旁边,仍是不敢相信,伸手颤颤地碰了下她脸颊,滑嫩嫩的,手感细腻,确实是真的,并不是梦。
  “阿莨回来了。”他朝她笑道,眼里蕴着泪光。
  步莨眨眨眼,忽而咧开嘴笑得甜,喊了声:“爹爹。”
  帝君笑容瞬间僵在脸上,整个人如冰雕般冻住……
  他赶忙纠正:“我不是你爹爹,我是你夫君。”
  “嘻嘻,爹爹……”
  “我是你夫君!!”
  “爹爹。”
  “……?!!”
 
 
第八十六章 
  帝君花了整整三年时间, 才纠正了步莨对自己的称呼。
  因她尚小,不太妥唤夫君,便教她喊他的名字。这总比喊他爹爹要好太多, 搞不好这爹爹喊着喊着就真把他当爹了!
  当成了爹还怎么当他是夫君?对帝君来说,如今的步莨, 任何危险的念头必须遏止在萌芽阶段。
  小丫头天生就好动,两岁就跑得飞快, 满魔宫上蹿下跳的。
  吸取了帝君的神力, 加之浑沦残留的力量, 步莨便有天生的法力, 小小个也能飞檐走壁,帝君恨不能用捆仙绳绑住她。稍微没看住,一溜烟的功夫就没了人影。
  五岁开始,步莨就去练兵场同魔兵切磋武艺。
  帝君给她新做了一根鞭子, 暗红色的木藤鞭十分合她意。天天带在身上, 爱不释手。也是最令魔兵惧怕的武器, 每天练兵场上都能听到哀嚎求饶的声音。
  七岁后, 魔兵再不是步莨的对手,她便想让伍峯陪她练功。
  有日夜里, 她将这想法不经意同帝君说起,哪知帝君断然拒绝:“你可找傀首或者漆伯,不可找伍峯。”
  步莨从被窝爬起来,撑在他旁边:“为何不能找伍峯?傀首厉害的是幻术,漆伯年纪大了我怎好与他切磋?伍峯武艺高强法术也厉害, 又身强体壮,当是陪我练功的最佳择选。”
  帝君听着那句‘身强体壮’,霎时就面色青了几分。按照身强体壮,他也如此,步莨每日同他睡一床榻,怎看不到吗?非得找别人。
  他有理有据地分析:“傀首精于幻术,你也可多学习,你曾经就被他幻术骗过。他不仅精于幻术,还有傀儡术,也有助于你增强修为。至于漆伯,他只是面上看起来年老,但他身子骨同年轻人一般硬朗。魔族寿命虽不如神仙,却也算是六界中较长寿的,你不可以貌取人。况且漆伯精通鞭法、剑法、枪法,百般使得厉害,怎不找他?”
  步莨却仍坚持:“为何就不能找伍峯?”
  “为何偏偏要找他?”他反问。
  步莨脱口就道:“因为伍峯对我好,我喜欢他!”
  帝君愕得两眼瞪似铜铃,脸色沉得跟涂了锅灰似的。
  结果步莨就因这无心的话,被帝君禁足在步雪殿一个月不得出门,并被威胁道:往后若再说出喜欢伍峯这等话,就禁足一年在房间!
  被禁足的步莨第二日就受不住了,冲到庭院,对着那正悠闲惬意品茶的男人,撅嘴不服道:“你又不是我爹爹!作何管着我!”
  帝君慢悠悠啜茶,扬着淡笑,抬眼睨向她:“我是你夫君,自然也就有权利管着你。”
  步莨气得跺脚,话没思索,冲他直嚷嚷:“你才不是!我没有你这么年纪大的夫君,我这么小,怎么就嫁人了?我要改嫁!我要把你休……”
  帝君蹭地站起身,面无表情立在她面前。眼里刮着寒风似的冷意惊得步莨立马闭嘴。
  高大的身躯仿佛随时压下来的雷云,她连呼吸也窒了几拍。吓得噤声,瞬间就低头,撇着嘴一动不动。安安静静,乖巧得很。
  帝君微微弯身,轻拾她下巴,定在她眨巴的眼中:“你再说改嫁或者休夫?嗯?”
  步莨忙不迭摇头,就怕他不信,脑袋摇得眼睛都快晕了。
  “喜欢伍峯?”他又问,语调扬了扬,几分威胁她还是听得明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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