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忧心澧兰的安危,但得到帝君的许诺,沅止沉着脸收了脚步,专心对付翊圣真君。
而花斑蛇也立起了身,护在翊圣真君身旁。一神一兽正同众神将对峙中。
战事一触即发,只待翊圣真君举斧劈来。
却说被炽炼鼎圈入的帝君三人,正奋力抵抗鼎的吸力。
帝君抬头看了眼炽炼鼎,此物不除便是个祸害!他转身同步莨道:“阿莨,你用浑沦之力充斥鼎腹,越多越好,我在鼎中见到了红雾,此火无法将你力量融化。鼎壁可被你力量腐蚀,而且我已在鼎内布置了大量冰雾,削弱了火势,如此可将这鼎一举销毁。”
他虚弱的原因并不是被火炼了身躯,而是消耗神力削弱鼎内的日火,只待出来就将其毁尽。
步莨依言,额间即刻显露浑沦印,红发血瞳。红雾如云涌般从她身上不断喷发而出,浓雾弥漫,卷曲盘旋,再一丝不剩直冲鼎内。
不消片刻,炽炼鼎一阵晃动,鼎腹红光更盛,好似要烧穿般,整体通透亮红。
远处的翊圣真君观状顿感不妙,欲念咒将鼎召回。
恰时,鼎腹裂出刺眼火光,只听嘭的巨响,炽炼鼎瞬间爆裂开来,碎片飞窜。红雾如数遁回步莨体内。
因爆裂的冲击,鼎中的烈火纷纷散落在荒漠地上。北霁帝君迅速结印,四周寒风顿起,飞雪漫天,将火势渐渐压下。
见澧兰无恙,沅止松了口气,朝翊圣真君扬声道:“如此你还有何能耐?若想劈便劈来吧!本尊已无耐心同你耗下去!”
翊圣真君却才明白局势已然不利,面色再无轻松。他二话不说,举起盘古斧,朝结界劈去,结界如卵遇硬石,瞬间破裂。
沅止、摇光同众神凝聚法力迅速攻去,却被翊圣真君青光罩如数阻挡。
盘古斧同他是此消彼消,此长彼长。盘古斧需要他的神力来展露自己的力量,而相应的,也会大大增强他的攻击和防御。
“你们中又有几人见识过盘古斧真正的威力?”翊圣真君紧握斧柄,高高举起。
只见斧柄越来越长,斧头越变越宽。在众将惊讶咂舌中,盘古斧仍在极速增大,好似要遮住这天似的。
北霁帝君凝目望去,转身对澧兰和步莨叮嘱:“速速离开,越远越好!快!”
“你呢!”步莨不安地扯住他袖口。
帝君柔声道:“我必须护住七星塔,你放心,我保证自己没事,快同澧兰离开,听话。”
澧兰也是忧心地看了眼远处的沅止,可现在只能让他们专心,不可拖了后腿扰乱他们注意力。
两人即刻离开,直到百丈远处停下来观战。他们方转身,就见前方盘古斧蓝光亮闪如昼,猛地朝一边劈下,荡起巨大风浪。
声音震耳欲聋,仿佛劈裂了天空般,大地都在颤抖不安。尘土肆虐、风沙怒号,漫天的沙石,看不清前方状况。
直至一阵清风荡过,风止沙落,只见荒漠中陡然出现一条百丈长,七八丈宽,不见底的深壑。
众人顿愕目,这便是盘古斧的威力。却还只是力量被大大削弱后的表现,远古鼎盛时期,其力量可见一斑。
未能扛住的天兵神将则被掀飞不知所踪。
大殿下昱绪正同花斑蛇缠斗,帝君、沅止和摇光则全力对付翊圣真君。
在远处观战的步莨浑身僵住,因盘古斧的威慑,令她不由自主心生悚惧。
澧兰察觉她的状况,握住她手给予她些微安抚,这才发现她手臂在微微发颤,看来心底的恐惧至今消散不去。
“不用担心,待此事解决,盘古斧会被重新封印在天庭,如此你也无需再忧虑了。”
步莨目光定在帝君身上,僵硬地点点头:“我没事,只是……有些不太自在而已。”
澧兰甚也未说,两人默在远处继续忧心忡忡地观战。
帝君和沅止施法想分离盘古斧,可盘古斧就像是翊圣真君的分体一般,斧柄之下延伸树枝一般,将真君手臂紧紧缠裹。
“将他手臂砍了就是!”沅止挥手斩去,白光如厉刀,风驰般杀去,却被翊圣真君手臂外的青光罩轻松挡住。
摇光几分不容乐观:“盘古斧护住他身躯,我们的攻击无法近其身。昨日竟未料到盘古斧会如此护着他,将神力不断导入真君身上。若破除不了他的结界,便只能任由他劈裂七星塔。”
帝君道:“盘古斧想救出炽暹,自然会助他一臂之力。七星塔绝不能被劈裂,后果难以估计。”
他沉思稍刻,传音道:“我去引开他,同他斗法。待他再次举斧劈来,届时所有力量都在斧头上,你们二人攻其后背,即刻斩断他手臂。”
沅止眉头一皱:“如此冒险怎行!你如何抗得住?你身子不佳,不如我去诱敌。”
摇光也不甚赞同:“此举太冒险,正面迎击,谁去都必受重伤,万万使不得。”
帝君神色沉肃:“正是我神力有损,他身后那一击至关重要,出不得差池!交给你们二人才为妥当。容不得多想了,立刻出手!”
帝君飞身过去,立在翊圣真君身前,双手结印,瞬间凝结万千冰刀,接连不竭地飞速刺向翊圣真君,砸得青光罩砰砰作响。
“呵!”翊圣真君轻蔑一笑:“帝君可真能逞英雄,你既不怕死,我成全你如何?”他果断抬手,将盘古斧高高举起,猛地朝帝君身前劈下。
“曦华!!!”远处的步莨惊谔看着这一幕,心脏都停了跳动。
她欲飞去,被澧兰一把拽住:“帝君此举定有计量,先静观。”
步莨眉心直皱成了深川,银牙几欲咬碎,忧心如焚地看向远处黄沙飞扬之地。
风沙吹散,血腥味传开,那血正是翊圣真君手臂滴落的。
帝君的计策无误,盘古斧蓄力时,正是翊圣真君神力最弱之时。却也出了些偏差,他手臂被重创,却未完全断裂。斧柄上延伸的枝干更是缠紧他手臂,填补伤处。
帝君结界阻挡了部分盘古斧的力量,身躯仍受了大部分冲击。他跌跪在地面,口中喷出的鲜血直流在衣裳。
“帝君果然聪明。”翊圣真君嘲讽十足:“可再完美的计策也憾不动强大的力量,你所做的努力只不过是绣花摆设。”
帝君寂然未语,撑着身子站起来,身形不虚不晃。他双手握拳,只听一声声龙吟虎啸响彻天际。双头冰龙凝于空,猛虎结在地,四周寒风凛冽,刺骨割肌。
“不过是虚有其表!强弩之末!”翊圣真君再次举起盘古斧。
沅止见状,正要过去帮他。却听得帝君传音:“待在那儿!他不会放过我,再有一击,你们必须成!我尚承受得住。”
翊圣真君好似真要置他死地,毫不犹豫直接劈去,也不顾身后的沅止二人是否会再重创自己手臂。
与他而言,此时脑中唯一念头就想将帝君杀死,这个念头强过劈开荒邙。仿佛这样一来,心口郁积的痛楚就会烟消云散。
斧头劈出的蓝色厉光犹如毁天灭地的利刃,荒邙发出天摇地动般的震颤。隐约看见巨大冰龙缠裹蓝光,拖住蔓延的力势,听得猛虎声声威啸,震迫人心。
四周静止,沅止施法吹散灰尘,众人却被眼前一幕怔愣了眼。
翊圣真君跪在地上,右肩已被斩裂了一半,血涌如泉,身躯半数被枝干包裹,仿若成了盘古斧的手臂,就像傀儡……
翊圣真君愕然望着前方——那红发如妖的身影,正用红雾幻出的巨大双手,徒手接住了盘古斧。
她身后红雾如罩,将北霁帝君护在其中。
如此惧怕盘古斧的她,竟不顾一切冲了上来,此刻眼神中没有丝毫畏惧,有的只有坚定和怒色。
“阿莨……”翊圣真君除了唤出这句,他已不知还能说什么。
“阿莨?”帝君捂住胸口,心脉破损,他确受了重伤。他强撑站起来,想走过去,却被红雾阻挡。
“你快离开!”盘古斧对浑沦有执念,他不得不严厉喝道。
步莨忍受盘古斧袭来的阵阵力量,正撕裂她身体般的剧痛。但她必须护住身后之人,那是她的命!
盘古斧低吼一声,终于开口:“浑沦!!就怕你不来!!”
帝君一听,猛得惊出冷汗,慌忙朝翊圣真君喊道:“快将盘古斧扔了!”
翊圣真君的手臂全然被盘古斧控制,已不听使唤,体内神力也被逐渐抽取。
帝君又朝沅止大声喊道:“赶紧砍断他手臂!!他会伤了阿莨的!”
沅止飞身幻剑砍去,却已来不及……翊圣真君的青光罩瞬间暴涨开来,阻隔了所有攻击。
盘古斧威压阵阵朝步莨袭去,步莨浑身似断筋裂骨般的剧痛。
“啊!!!”她仰头高吼,双目红光厉闪,红雾从她体内如潮般涌出,盘绕斧身,将其层层裹实。
蓝光透出红雾,红雾再裹住,如此反复较劲。一个要斩裂对方,一个不遗余力要侵蚀对方,互不相让。
“伤我夫君!我定要你永世不复生!!”
随着步莨的怒吼,周遭百丈内风卷沙尘,地拆天崩般的激烈。巨响如破天之雷,轰鸣阵阵。
良久,四下寂静,风停尘止。
只见一处空地,翊圣真君躺在地上,面如死灰,双目失神。半身缠着枝干,只不过那枝干末端没有了斧头。
大殿下昱绪命天兵用捆仙绳将其捆住,只待回天庭天刑殿给他定罪。
昱绪望向另一边,沅止、澧兰和摇光正站着看向地上的两人。澧兰更是侧过头,靠在沅止肩膀偷偷抹泪。
那地上坐着的正是帝君和步莨。
步莨力气全失,软软地靠坐在帝君怀里,红雾丝丝缕缕从她身子各个地方溃散,止不住似的。
“曦华……”她连睁眼的力气也没,说道:“如此,再也没谁能再用盘古斧威胁荒邙了,你便无需操心太多了。”
帝君清了清喉头的酸涩,吻在她额头:“荒邙岂能比你更让我操心?所以你快些好起来,我才安心。”
“好啊,我快些好起来。”她笑了笑:“好起来整日让你操心个够,好吗?”
“嗯!”他忙点头:“当是再好不过。”
步莨喘了喘,气力随着红雾的消散而被抽离,连四周空气也变得稀薄。她费力地想睁开眼,却只掀开点缝隙,但也足够看见他了。
长长的睫毛像羽扇,清朗的眼眸像星辰,微红的嘴唇如染了花——是她爱极了的模样。
“曦华……看不够呢。”
她已说不出完整的话,但帝君听懂了。他用手摸了摸她眼角的泪,笑得温柔:“往后多的是时日看,看不够便连睡觉也不要眨眼。”
步莨被他逗得咯咯笑出声,闭上眼,她的确没力气了,意识也有些不清。声音极轻,呢喃着什么。
帝君未听清,耳朵凑在她嘴边:“你再说一遍,我耳朵不太好使,没听清。”
“我很想有个孩子……好遗憾……没有同你的孩子……”
帝君眸眼一颤,泪水顿时如雨落,双臂将她抱得紧,埋在她颈边:“会有的,等你身子好了,我就多努力,我们会有孩子的,会有的。”
声音发颤,他控制不住地惶恐颤栗,回天乏术,挽救不了……
直到步莨身子化成红雾,再没法拼凑起来,红雾盘绕在帝君身旁,久久未离去。
“夫君……谢谢你愿意爱阿莨。”
他听到她最后的话语,却抓不住那团渐渐消失的红雾。
帝君颓然坐在地上,低头掩面。没有哭声,只有肩膀在抖动。
第八十五章
步莨形销身陨后, 帝君便带着她掉落在地的遗物——他曾亲手制作给她的紫玉梅花簪和梅花手链,直接回了天虞山。
他靠坐在崖边那棵梅花树下,抬手施法, 扬起一阵寒风,将梅花树上的梅花如数卷落在地, 一片不剩。
这是第一次,吹落这棵梅花树上的花。只剩光秃秃的树枝, 显得格外孤寂残败。
“赏花的人已不在, 这花开得再娇艳多姿, 又有何意义?”
帝君垂眸, 漠然看着满地散落的梅花瓣,眼前倏然浮现步莨含羞的笑靥。她只要害羞,尤其同他肌肤相亲时,白皙的脸蛋就会晕开梅花瓣般的红。
帝君蹙了蹙眉头, 拂袖将一地落花扫荡清除。他根本没办法想起她的笑脸, 一切都令他……害怕!
帝君挫败地闭上眼, 关上了满目悲痛。
“我总说要护住你, 我发誓会护你安生!!”嗓音暗哑,他颤得有些喘, 停了下来。
咬牙握拳吸了两口气,继续道:“可我却一次次地失去你……最终还是你奋不顾身来保护我。你明明害怕,小小的身子顶住盘古斧的威压,其实你本该惧怕的。却为了我……”
帝君再也隐忍不住,眼泪断续滑落, 哽咽得说不出话来。
他比谁都清楚,步莨很怕盘古斧,是种源于本能的恐惧,那日他曾清晰地感受过。饶是如此,为了他,心底不由自主的恐惧与她而言便是不值一提,她可以瞬间成为一个勇敢的无所畏惧的斗神,皆是因为他。
可他并不想要她这么做,失去了她,自己活着如同敷衍苟且。
帝君单手捂住眼睛,止不住心口的痛楚,滴滴泪都凝结成了郁在心中的悲戚。
“阿莨……”他唤了唤。
“阿莨!阿莨!!阿莨!!!”一声比一声大,一句比一句嘶哑苦痛。
“你说谢谢我愿意爱你,不对啊!该感谢的那个人是我!可我还是想求你,不要那么爱着我,好吗!求你的爱少一些,求你给我留一些余地,让我在失去你时还有喘息的力气。”
人走了,所有的爱恋也被带走。他原本拥有满载于心的幸福,眨眼成了一贫如洗的乞丐。
不知在梅花树下坐了几日几夜。
待帝君回过神时,天虞山已覆盖了厚厚冰雪。他甚至不知自己是哪日降的雪,可只有这冰天雪地的凉才能稍稍舒缓心底的痛,麻痹一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