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确都用剑,但姓什么却是不知。”朱七七答,“我们不欲透露自己的身份,那自然也没有立场对他人来历追根究底,而且他们打听完路便离开了,只记得他二人俱是好相貌好风度,尤其是那位姑娘,真真是冰肌玉骨,秀色天成。”
能让朱七七这样的美人发出如此感叹的美人,这天底下加起来也没几个,再加上来自终南山和用剑,除了林朝英,也不会有旁人了。
谢临云这么想着,只觉这江湖还真是小得可以。
毕竟差一点点,与沈朱夫妇打过照面的林朝英,就收了沈浪的儿子当徒弟。
“如果我没有猜错,那位姑娘应该就是我的朋友。”谢临云说,“不过她如今已不住终南山了。”
“是吗?”朱七七问,“那另一位——”
“另一位在终南山出家当了道士,便是如今兵器谱上排第二的重阳真人。”谢临云答。
朱七七愣了:“出家当了道士?!我那时瞧着他二人互相扶持,极为般配,还以为他们是情侣。”
这里面的原因虽不算复杂,可也是林朝英的私事,谢临云便只笑了笑,没有解释太多。
片刻后,话题就被沈浪引去了别处。
他毕竟和叶孤城的父亲有过交情,还指点过叶孤城剑法,算是半个长辈,在这种关头上,合该关心几句。
为迎这两位长辈,午间叶孤城特地在暖阁里设了一场宴。
宴上,谢临云听朱七七讲了许多海另一边的趣事见闻。
白天羽坐在她边上,听得十分心动,还拉了一下她的衣袖问她:“湖主,不如咱们俩也结伴去海另一边瞧瞧?”
谢临云:“咱俩?”
他理由十分充分:“对啊,你不是来散心的吗,我也扔开了神刀堂的闲杂事,既如此,不妨一道去更远的地方长长见识。”
谢临云想了想,没有直接拒绝,而是道:“我在飞仙岛还有些事没做完。”
白天羽:“那等你做完之后再去也可以啊。”
按谢临云的粗略估计,再过半个月,无名就该来消息了。还有那个去了嚣城重新过日子的寡妇,之后也要来找她赎回玉扣。
等这些事忙完,便是九月,出海来回一趟起码三个月,那她就别想在过年之前回洞庭了。
“不行,时间不够。”她说,“我得在年底之前回去,否则赶不上我朋友的婚事。”
“婚事?”白天羽惊了,“难道是那位无总管要成亲了?”
谢临云:“……”
白天羽啧了一声,说这可真是铁树开花啊。
谢临云扶额:“不是他,是另一位朋友,她不爱见人,当时便没有在争霸会上露面。”
“噢,原来是这样。”他点着头,又有了新想法,“那我能去讨杯喜酒喝吗?”
“你不是要去长见识吗?”谢临云皱眉,“不去了?”
白天羽望着她,一句没有美人同游还长什么见识差点脱口而出,但想到她的武功,还是勉力把话吞了回去。
“凑个热闹嘛。”最后他如此说道。
谢临云:“……那随便你。”
他嘿了两声,立马高兴起来,还给她重新满上了酒。
谢临云接过酒抿了一口,刚要放下,便听白天羽接着道:“对了,那到时我能否和那位阿飞小兄弟切磋一番?”
他当着沈浪夫妇的面忽然提起阿飞,把谢临云吓了一跳,一时忘了开口回应。
见她不语,他只好加以解释:“上回争霸会,我瞧他与丐帮的洪少帮主一战,虽败犹荣,心中也颇佩服,而且他的剑招极有意思。”
谢临云:“他如今也不在洞庭,年末是否回去,我也并不知晓,但他师从独孤,你若觉得他剑招有意思,到时去找独孤讨教。”
话音刚落,对面的叶孤城和沈浪也看了过来,显然独孤这个姓氏令他们十分在意。
谢临云见状,干脆主动解了他们的惑:“‘剑魔’独孤求败,如今也在我洞庭住着。”
“这么一说,洞庭湖还真是高手辈出。”王怜花忽然笑了一声,“倒叫我愈来愈感兴趣了。”
谢临云听到这话,心里浮起一阵不太好的预感。
不是,难道他也想去洞庭凑个热闹?
那要是到时阿飞正好也回去了,岂不就是甥舅见面?
看她一脸紧张,王怜花不由得侧了侧头,饶有兴致道:“怎么?难道谢湖主欢迎白堂主上门,却要把我拒之门外吗?”
谢临云:“……”这话要怎么接哦。
可能是看出她的为难,沈浪及时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五月份的时候还在说自己年纪大了,根本懒得出南海,怎么现在又年轻回去了?”
王怜花毫不犹豫地顶回去:“我不想打扰你们一家三口随便找个托词,你不感谢我也便罢了,竟还嘲讽我,哪有你这么当兄弟的?”
这一席话把沈浪说得哭笑不得:“得了,你以后也别喊什么年纪大了,我看你这张嘴和年少时根本没区别。”
“何止!”朱七七插了一句,夫唱妇随道,“简直比年轻时还欠打!”
有他们夫妇这一打岔,王怜花倒是没接着提要去洞庭凑热闹的事了。
可后半顿饭期间,谢临云每次朝他望过去,都能恰好撞上他在打量自己,那目光明亮深邃,若有所思,总叫她有种什么都被他看穿的感觉。
她不喜欢这种感觉,忍不住瞪了他两眼。
结果这人被瞪了之后,面上的笑意反而更深了。
谢临云只好不去看他,专心吃菜喝酒。
宴席结束,一群人各自散去休息,她犹豫了一下,没有回自己暂住的客房,去了飞仙岛上最高的地方吹风。
她一路上到那座塔楼顶层,将四面的碧海蓝天都收入眼底,放空心神之下,竟一站便是整整半日。
然后她想起来,当年在终南山,她也曾坐在全真教悬崖边那棵参天古树上看山间云海翻腾看了许久。
那时她只是隐隐可以明白浪翻云说的以洞庭潮水为师是什么意思,如今到了潮水这般壮阔的地方,那股曾若隐若现的感觉更加明显。
日落之际,她在塔楼顶层握住枪杆,对着百里之外的海水,打出了对她来说十分久违的认真一枪。
最终从那种玄之又玄的感觉里脱离出来时,明月已经从东边的海平面上升起,因为用神过度而产生的饿意匆匆来袭。
她下了塔楼,挑了一条近路回城主府,结果路过花园里的假山时,竟好巧不巧听到了从假山另一侧传来的对话声。
是沈浪和王怜花。
沈浪在问王怜花:“你真想回中原去?莫非你真的……”
王怜花及时打断他道:“你想哪去了,她年纪比我小那么多,我只是觉得,她似乎知道一些同我们有关的事,又不想让我们知晓。”
谢临云:“?!”我靠,他这都看得出来?!
显然沈浪的想法和她类似,嘶了一声后问:“这从何说起?”
“刚得知我身份时,她十分惊讶,但也就是惊讶,其余一概没有问。
“我同她相处了几日,发觉她就是个懒得多过问旁人事的性子。可昨日她却忽然问起了你为何不在南海,我觉得有点奇怪,顺着说了几句,她又忽然问,我们隐居南海之后,是不是与原来的亲朋好友俱没了往来。
“凭她的性格,若无一些重要的原因,不至于问出这么一句来。”
沈浪:“可若是认识我们从前的亲朋好友,直接说便是了,我瞧谢湖主是个直爽人。”
“可不是么?所以我才好奇啊。”王怜花笑了,“这丫头,有意思。”
假山另一面的谢临云:“……”不不不,你放过我,不是,你离我远点。
第69章 南海11
谢临云觉得王怜花真的是个可怕的人, 必须离他远一点。
于是之后几日,她每天都跟白天羽一起, 睡醒就出去乱逛, 能不在王怜花跟前晃悠,就不在王怜花跟前晃悠。
白天羽对此一无所知,倒是很高兴终于有了一起逛街喝酒看风景的伴, 还非常热情地给她介绍, 这里的酒好喝, 那里的叉烧做得入味。
“说实话, 我从前虽然听说过飞仙岛白云城富庶繁华,但也不曾想到, 竟繁华到这种地步。”白天羽同她感叹,“不怪点苍派当初会起心思。”
“咦, 我还以为你不会喜欢这里呢。”谢临云跟他熟了之后,玩笑也开得愈来愈随便了, “白云城虽然什么都有,但到底没有风月场啊。”
白天羽:“……”
他一脸痛定思痛:“都说了我以后一定会收敛!”
谢临云闻言,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你怎么还记着?”
白天羽:“因为我是认真的啊。”
两人在城外一间小酒肆里坐了半天,回去的时候,谢临云本想直接去看一眼阿九然后就休息去, 岂料一进门就撞上了叶孤城的近侍。
近侍见了她, 恭恭敬敬地行礼,道:“谢湖主回来了,城主让我在这等您, 请您回来后去书房见他。”
谢临云:“欸?他有事找我吗?”
近侍犹豫片刻,还是答了:“今日有人送了一封信来,应是给湖主的。”
谢临云听到这个回答,立刻加快脚步,朝叶孤城的书房过去。
信当然是无名派人带来的,叶孤城没有动,收到之后好好地放到了一旁,只等她回来后自己看。
这封信写得很简单,符合无名做事时的一贯风格,但里面的内容却是叫谢临云大吃了一惊。
无名在信上说,他已派人查过临安的大小王公贵族之家,只有一家走失了孩子,而且几乎没有把这个消息泄露出去,要不是玉罗刹多年以前就安排了许多人手在临安,这事恐怕一时半会儿还查不出来。
而这个走失了孩子的人家,在临安城是富贵中的富贵——
太平王府。
“湖主从人贩手里救下的那个孩子,不出意外就是太平王世子。”
这是无名那封信的最后一句。
谢临云看完,把信重新合上,觉得这事比自己想象中还难以处理。
她还记得王怜花说过,既然这孩子宁肯吃苦受罪也不愿回去,那证明他在家中肯定过得更苦。
可据无名的调查,太平王连个妾室都没有,在京城是出了名的爱妻爱子……
因为想不通,看完信之后,她几乎一直皱着眉。
一旁的叶孤城见状,试探着问了一句,问她需不需要帮忙。
谢临云:“呃……”
她想了想,决定直面自己智商远不如武力的设定,拿着信坐到他对面,道:“我的总管把阿九的身份查出来了。”
叶孤城示意她继续说。
谢临云:“阿九是太平王世子,太平王是……”
“是当今天子的亲弟弟,还是唯一一个可以长留京城的王爷,与天子关系甚是亲厚。”叶孤城道。
“欸,你都知道啊。”谢临云有点惊讶,她还以为南海是一个消息闭塞的地方呢,结果对临安城的情况,叶孤城可比她了解得清楚多了。
叶孤城抿了抿唇,又道:“所以湖主现在是在犹豫该不该将他送回临安太平王府?”
谢临云点头:“他之前一直不肯透露自己的身份,还说不愿回去,怕是与家里有些矛盾,但他不说,我也不知究竟是何矛盾。”
家庭矛盾这种事可大可小,在确定具体是什么情况之前,谢临云不想草率地做决定。
至于王怜花之前说的,可以通知阿九的家人,让他们自行来南海说个清楚,看他们是何态度,她也觉得不太妥当。
举个可能不太恰当的例子,如果有什么虐待亲子之类不可能为外人道的原因在里头,太平王会如实说吗?
正当她这么想着的时候,叶孤城再度开了口。
叶孤城道:“既如此,不如再查一查。”
说完不等谢临云接口,他又补充道:“但这些皇家秘事,江湖人查起来,总归不太容易,湖主若不介意,我或许可以帮忙。”
谢临云:“?”你不也是江湖人?
叶孤城看出她的疑惑,解释道:“十五年前,家父曾救过南王一命,南王府欠着飞仙岛一个人情,南王是太平王的兄弟,查起此事,比你我总方便一些。”
谢临云有点受宠若惊:“可……可这怎么好意思……他是欠了飞仙岛的人情,又不是欠了我的。”
“飞仙岛也欠了湖主人情。”叶孤城道,“湖主不必这般见外。”
“你哪有欠我人情,之前明明是我坏了你的事打乱了你的安排。”谢临云叹气,“真要算起来,是我欠了你人情才对。”
叶孤城再度抿唇,素来清冷的面容竟染上一丝笑意,看着与刚丧父还要操持白云城诸多事宜那段日子完全是两个人了。
他说:“若不是因为湖主口中的坏事,按我原本的计划,南海的这场风波,未必这么快就能平息。”
他初出茅庐,虽从道义上讲是占理那一方,但行事那般狠绝,不留半点余地,势必会引起南海其余门派的反感。
但因为谢临云的介入,这件事后来直接凭一场决战的胜负来收了尾,过程看似曲折不少,却是叫天下人都没有了置喙的余地,同时还让南海的诸多剑派都心服口服了。
初初丧父那段日子,他情绪不稳,行事时思虑得也不够,比起解决麻烦本身,更像是要通过收拾那些不规矩的门派来发泄自己的痛苦。
作为人子,这无可厚非;可作为一城之主,他这样做,其实是在给飞仙岛上的百姓埋祸端,是他作为城主的失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