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如此,她便想,可是因了她一直不露面,让曹劲恼她怠慢?才迟迟不见回应。
    甄柔将想法给阿玉说了,阿玉已经知道甄柔处处帮衬曹劲,是为了让甄家多一份仰仗,以至于甄志谦无需为了讨好薛家,让甄柔嫁给薛钦为妾。
    阿玉心里为甄柔急之所急,不敢耽误片刻,忙为甄柔盥洗梳妆。
    如是,主仆二人掩了耳目,提了食盒匆匆去了弃院。
    时辰还早,太阳刚从东边升起,阳光亮亮昭昭的洒下来,照得深山里的弃院也添了一丝明媚。
    弃院是十几年前修的,当时只有东北面有三间屋子。
    甄柔带着阿玉,一进院子,拐到东屋廊下,就听见里面有一个陌生的年轻男子声音,还没反应过来,那陌生男子就发现了她们,警觉道:“公子,外面有人!”
    说着话,房门“吱呀”一声开了,一个灰袍大汉走了出来。
    他身高八尺,年纪二十七八,面容黧黑,粗手粗脚,一副饱受风霜的贩夫走卒打扮,眼睛却炯炯有神,并没有时下底层人被天灾赋税折磨出的浑浊。
    然,乍一冒出个陌生大汉,甄柔和阿玉都不免被唬了一跳。
    只是主仆二人近来遇到的事多了,阿玉仅无声张了张口,甄柔则更是面不上色,无视那大汉明目张胆的打量,落落大方道:“来接三公子?”
    话是疑问,语气却是肯定。
    那汉子显然也听曹劲说了近几日的事,他先看了甄柔主仆一眼,立即将目光全部落在了甄柔身上,却见甄柔不以为忤,反而泰然地先向他招呼,一双虎目闪了闪,随后推手揖礼:“属下见过女公子。”
    声如洪钟,态度恭敬。
    更是以部下自称,全然不同先前的莽撞无礼之态。
    甄柔却觉得莫名其妙,对这不文不类的“属下”自称,更是懒得理会。
    她心里只是闪过一念,简直猖狂,先一个曹劲,又一个随扈,竟然在自己眼皮底下自由进出,他们的护卫却一个都未发现。他们甄家兵,委实不能如此下去了!
    甄柔计较着甄家兵力,面上却微笑颔首,受了那汉子的礼。
    只在这个当儿,屋里传来曹劲的声音,“熊傲,让女公子进来。”
    原来叫熊傲,倒是人如其名,相得益彰。
    甄柔正恼他们如入无人之地般进出甄家宗庙禁地,听到熊傲其名,便不由迁怒的想。
    “喏!”熊傲不得而知,只是恭敬应声,退开一步,展开右臂,请甄柔进内说话。
    甄柔仪态大方,看了阿玉一眼,示意阿玉提着食盒跟上。
    未料未跨入门槛,熊傲伸出一臂,隔开了阿玉,凶神恶煞道:“主上只让女公子一人入内。”
    阿玉被拦,无助看向甄柔。
    甄柔压下脾气,对阿玉道:“把食盒给我吧!”
    阿玉在小沛时对曹劲生了阴影,不放心甄柔独身进去,目光祈求的投向熊傲,“这位……”
    “没事,给我。”甄柔看了一眼如门神矗立的熊傲,制止了阿玉的无用祈求。
    阿玉无奈,只好将食盒递了过去。
    甄柔提上食盒,就感到手上一重,她低眉敛目,看着脚下的门槛,只让自己心平气和。
    可是前脚刚步入屋内,熊傲就从外面关上门来。
    甄柔暗蹙了蹙眉,尔后抬眸一笑,“三公子……”
    一声还未出口,人已呆怔在门口,下一瞬,只觉脑溢充血,脸唰地一下涨红到脖子根。
    只见进门左手边的长案上,曹劲大马金刀的坐着,玄色上衣半褪到腰上,露出古铜色的光裸后背。
    许是因为弓着背的缘故,能清楚地看见两侧臂膀,筋肉怒张,很是有劲。
    甄柔瞠目结舌,提食盒的手猛地一紧,旋即双脚后退,后背“嘭”地一声撞上门扉,才反应过来门已关上,她忙转身就要开门,背对她的曹劲却突然开口。
    “某正在上药,惊扰女公子了。”曹劲听到惊慌得碰门声,眼睛微眯了眯,嘴角似有若无地微微一勾,便是声音如常的淡淡说道。
    他话是带歉意,语气却平淡得只是陈述。
    甄柔却不在意,只是抓住两字——上药?
    她疑云顿起,转头看去,这才发现曹劲后腰处竟缠着白色纱布,一旁的案上还放着剩下的纱布药什等物。
    
 
第二十四章 信物
 
    一望而知,曹劲的腰后受了重伤,适才正上药换了纱布。
    甄柔不知道曹劲身上还有如此重的伤,且曹劲本人看上去委实不像,又阿玉每日送食送药也从未提及。
    顿然一见,不由惊讶,“你……还受了伤?”
    话问出口,才觉尴尬。
    她起初以为曹劲受了伤,后来见他凶猛扒车,以为只是一路逃亡精疲力竭,再顶多疲乏之下身体虚弱罢了。
    是以,才认为给他一安全之地休憩,送上治手伤的药,已足够雪中送炭之情。
    毕竟若不是她,他早被薛钦发现,现在已身首异处。虽然依着前世的发展轨迹,她认为曹劲至少能命大活到后年。
    正所谓常言道,行百里半九十。
    甄柔觉得她眼下就犯了此忌,那么多都做了,哪还差这一点。
    一时间,甄柔有些讪讪的,暗气自己不够细心。
    曹劲却见甄柔已经发现他受伤了,便默然穿起了上衣,极是平静地对答道:“恩。熊傲已经带药为我换了。”
    说着回过身来,一眼就看见了甄柔。
    她穿了一身月白色绉纱常服,右衽的短衣宽袖,百褶裙摆逶迤在地。
    乌发梳成双鬟髻,钗了三支白玉发笄,此外再无配饰。
    一身的素净。
    这样简单至极的装束,与时下崇尚繁复奢华的重红色截然相反,清清淡淡得很是有些寥落,又生得这样娇柔美貌,望之只认为是那菟丝花一般的女子。
    无法独自生长,永远只能依附他人存在。
    此时,她手上提了朱红色的三层方形食盒,正带着三分小心又三分尴尬的看着他。
    曹劲回首看到这样一幅娇柔佳人的模样,心里错综复杂,竟是难以言语。
    甄柔见曹劲穿上了衣服,心下大为松了一口气,就慢慢镇定了下来。
    她心想既然已经发生,再去懊恼也于事无补,不如后面做好就是。
    又念及方才的惊惶,觉得在曹劲面前失了气势,她是像了曲阳翁主,在面上惯会装腔作势,这便一派泰然若素的道:“是小女疏忽了,还望三公子担待。”一语揭过。
    三层食盒有些重,甄柔不得不再拿一手提着,心存了弥补的念头,她笑得便有几分亲切,复又说道:“三公子,小女亲自让备了一些吃食,当为三公子践行。”
    她的声音轻和柔美,带着些许弥补的意味,只是眉宇间固然有亲近之态,更多得却是一种目下无尘的矜贵。
    曹劲看着,越发觉得一样了,叫他无端想起极幼的时候。
    他与那女人的儿子打架,被罚在中庭跪一天。
    他的母亲,阳平公主站在廊下的柱后,穿着一身轻简至极的月白色宽袖常服,底下是同色系的迤地纱裙,脸上带着歉意看着他,却从未上前过一步,直到他受罚完了,她才从侍女手中,吃力地提过食盒,带着小心翼翼地讨好来亲近他,娇柔的神色间却更多得是大汉皇室公主的淡漠矜贵。
    曹劲不是一个缅怀过去的人,也就看着太过相似的人,太过相似的场景,稍微一晃神而已,不过一刹那,他就发现了自己的情况。
    他不悦地皱了皱眉,只当是因长兄曹勋受奸人所害才生起的触动。
    曹劲起身跽坐到长案后,道:“女公子客气了。你的救命之恩,某不会忘记。”
    说完见甄柔跪到对案浦席上,知道她是要取食摆桌,又看了一眼她虽简单却一身洁净的衣衫,将放在案上的纱布药什等物移到地上。
    弃院年久失修,时值春雨前后,屋子散着霉味。
    待到人走近了,才闻到血腥味。
    甄柔素来爱洁,更别提一个不大相干的陌生男子的血渍让她去碰,但是听到曹劲终于开口承了她的救命之情,当下大喜之下,只道既然目的已达到,她且当投桃报李,也帮他个一二,正要两眼一闭去触碰染血的纱布,未料曹劲已先一步拿了下去。
    甄柔在心里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面上自是不显,她将食盒放在一旁,揭开食盒,一样一样取食摆桌。
    既然存了讨好之心,带来的食物自是丰盛,不过到底也就一顿朝食,却也不好太过油腥了。
    第一层放着,鸡汤熬的粥食和面汤,时令叶子菜,腌制的小菜。
    第二层揭开,却是当季的樱桃和青梅,一般富户可以尝到;但是一边切成小块的蜜瓜,那是从河西关外的胡人手中买来,如今边关不宁,蜜瓜也成了稀缺之物。
    最后一层,倒是放得简单,摞成一叠的胡饼,这是给曹劲做干粮路上用的。
    一切准备,上心细致。
    曹劲一眼扫过,不由挑了挑眉,似乎没想到甄柔会这样细心,旋即了然,既是一个聪慧的女子,先前怎会粗心大意,不过不上心罢了,当有所求免不得用一两分心思。
    甄柔布桌毕,想曹劲是公主之子,当是食不言寝不语,道了一句三公子慢用,便沉默不语。
    屋子里安静下来了,只有瓦上的鸟雀啄食声偶尔响起。
    曹劲确实乃公主之子,用餐礼仪虽不如她的阿兄、表兄们,动作行云流水般的姿态如仪,却也悄然无声,只是饭量委实有些大,一瓦罐鸡粥和面汤竟是食完,连布置的瓜果也一扫而尽。
    蓦然地,甄柔想起适才筋肉怒张的那一幕,只感两颊绯红,极为不自在,忙低垂了眼帘,不敢再看他了。
    曹劲食过,见甄柔低眉敛目的坐着,又看了她一眼,便打住了开口的念头,自取了一张胡饼,将未用过的一样腌制小菜倒了上去,方将一旁干净的纱布撕了一块,把剩下的胡饼全部打包起来。
    甄柔发现动静抬眸一看,先是注意到自己忘了打包胡饼,再看曹劲还卷了一张胡饼,只以为他还要食用,有些愕然。
    曹劲见甄柔目光落在胡饼上,他心下明白,却也不解释,只是从腰间取出一块玉璧,递给甄柔道:“此乃信物,只要女公子拿此物寻我,我必应你一个要求,以报今时之恩。”
    
 
第二十五章 来访
 
    虽然时值天下大扰,信义盟约已是空谈。但能获得一信物许诺,已然是喜出望外了。
    甄柔按压住兴奋,双手接过玉璧,只是尚未看上一眼,外面传来急促的叩门声,阿玉的声音惊惶传来,“娘子,薛世子来了!”
    曹劲的行踪被发现了……
    甄柔脑海里首先闪入这个念头。
    她也不由惊惶起来,曹劲却是十分镇定,
    “先去看看情况。”他平静的说,半分慌张也不露,其实心下是觉得棘手。为了掩人耳目,只有熊傲一人来接应他,其余人马扮作两支商队,在山下十里及二十里之外的私驿等他。若真是又复返抓他,恐怕不会像上次那样轻易逃脱,无论如何都是在劫难逃。
    他说罢,缓缓地站起身,不露声色的看了甄柔一眼,只示意她跟上,就阔步往外走。
    也许情绪会感染人,看着镇定自若的曹劲,甄柔莫名地澹定下来。
    脑子一冷静,倏然想起了四日前,薛钦临走时的话,她心念一转便做了决定,先是将玉璧揣入怀中收好,旋即奔到曹劲前方,回首道:“三公子,薛钦那日走时,曾道他会再来找小女,所以先有我去拖住他,你们先走!”
    说时,甄柔已到门口,一把推开门扉,率先跨了出去,“怎么回事?”
    门外阿玉焦急候着,一见到甄柔就迎了上去,虽是慌张,却三言两语说了个清楚,“刚才有人在外找娘子,婢赶紧去看,原来是薛世子来访,翁主正在应付,并让人告诉娘子回避。”
    阿玉的慌张来自心虚,因为她知道曹劲在此。
    但曹劲和甄柔听了,均不由暗自松了口气。
    甄柔暂压下心中情绪,看向曹劲勉强一笑,让自己语态侃侃道:“看来真是来找小女的,只是想来他们人多势众,三公子你们还是尽快离开。”
    熊傲一切以曹劲安危为主,即使听了甄柔的话,他仍旧浑身紧绷,从旁道:“公子,女公子她说的对,事不宜迟,属下赶紧掩护您离开。”
    曹劲默然颔首,算作回应了熊傲,只目光深深地看着甄柔,嘴角微微朝下抿,似有不虞之色。
    他的目光深幽,静静地看着人,又似乎不快,带着隐忍之色。
    甄柔被他看得发毛,心道:难道是怪她将薛钦引了过来?
    一念还未转过,曹劲已默然垂眸,向她点头道:“告辞。”一顿又道:“再见。”
    神色转变委实过快,仅一眨眼之间,甄柔只以为自己看错,她向曹劲欠身一礼,告辞道:“三公子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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