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甄姜的容貌性子都像极了陆氏,容貌端庄,气度沉静。
    她作为嫡长女,又在很长一段时间,是甄家唯一的子嗣,是以虽为女郎,也极得甄祖父看重。自幼就为她定了豫州沛国世子刘肃这门婚事,三年前沛王病逝,世子刘肃承了王爵,甄姜也就成了沛国王后。
    应是身份不同了,几年的藩国王后生涯下来,比起陆氏,甄姜身上更多了几分皇族宗室的雍容之气。
    甄姜出嫁时,甄柔还太小,但因两人同一天生辰,甄柔自幼便得了陆氏的偏爱。因此对于甄姜,甄柔充满了喜爱。
    听到甄姜的夸赞,甄柔不好意思的笑了。
    甄姜看得出来甄柔眼里的亲近,这是真拿她当长姐,心里顿时说不出是什么滋味。
    垂眸默了一默,甄姜看向曲阳翁主,说笑道:“远嫁女儿离娘家太远了,我们甄家都远嫁了两个女儿,婶母可得把阿柔看好。”
    曲阳翁主瞥了一眼甄柔,虽然不打算将甄柔远嫁,口中却是叹了一口气道:“她的婚事,有人要就不错了!”
    没有说是否远嫁,也没有透露半分对甄柔婚事的打算,甄姜笑容滞了一滞,方说道:“看婶母说的,阿柔生得花容月貌,登门求亲的只怕要踩破门槛。”
    曲阳翁主笑了笑,没有说话,仿佛认同了甄姜的说法。
    甄柔到底是云英未嫁的女郎,被人当面提婚事,虽不至于腼腆,但到底该避一些。
    等侍女端着净面上妆的物什退下,她就走到了左手边,挨着曲阳翁主坐下。
    时值农历九月,不冷不热,正是秋高气爽的好天气。
    窗户半开。
    有五六个灰衣侍人抬着秋菊盆栽,往廊下搬。
    有声响传到屋子里来,甄姜转头看去,忽然一笑道:“还有几日就是重阳了。记得未嫁之前,每年这个时候都要登高,戴茱萸,吃篷饵,饮菊酒,一家子至亲游上一整日。”
    随着甄姜的叙说,陆氏想起了那时,长女未嫁,幼女还是小儿,一双女儿环绕膝下,那时真好呀。
    陆氏眼角有泪光闪烁。
    看到母亲泛泪,甄姜心里愧疚难受,她握住陆氏的手,笑道:“初九回怕是不成,不过拖上一日再走,却是可以。母亲,明日女儿陪你登高可好?”
    陆氏哪有不应,只是不迭点头。
    甄姜又叫上曲阳翁主和甄柔,“婶母、阿柔,明日一起吧!”
    都如此了,哪有不去的理儿,曲阳翁主笑应了。
    又说了片刻的话,见侍人来禀甄姜的夫婿、长子来了,甄柔与曲阳翁主对视一眼,便起身告辞,让他们至亲骨肉多说会儿话,毕竟后日就又要分别了。
    从陆氏的院子出来,甄柔随曲阳翁主缓步徐行,阿玉和姜媪默声跟在后面。
    不觉走到宅邸花园的池塘边,曲阳翁主靠在水榭的栏杆上。
    傍晚的秋风带了几分凉意,甄柔却觉得舒服极了,她惬意的眯了眯眼。
    曲阳翁主衣袂翻飞,蓦然说道:“沛国属豫州辖下,豫州正是薛家起势的地方。”
    甄柔本也靠在栏杆上,让秋风带着池水的凉意拂上后背,一听曲阳翁主说的,她立马转过身,脱口就道:“母亲的意思,是薛家会为难长姐?”
    曲阳翁主看着仰头问自己的甄柔,知道她心里一直仰慕甄姜这个长姐,她也不愿多说,只好道:“大汉十三州那么多藩王国,哪一个不是看各地军阀的眼色,便是我们下邳国,不也要看你们甄家的脸色。”
    甄柔跺脚,“母亲!”
    曲阳翁主捋了捋吹乱的鬓发,道:“好了,回去用了暮食就休息吧,明日才好早起登高。”
    
 
第三十二章 佛香
 
    甄柔喜欢攀登高山,喜欢看壮观的景色。
    还有近来发生的事,一直都憋在心头,也让她想出去放纵一下。
    好的天气,自然风光,总能让人心情舒畅。大家和甄柔一样,兴致都很高。
    第二日一早,他们就到了南山脚下。
    甄志谦还有远道来参加婚礼的老友未走,需要招待,没有过来。
    甄家其余人都到齐了。
    陆氏和女儿女婿外孙一家四口,曲阳翁主和甄明廷、甄柔两兄妹。主家七人,掩了身份,只带了十来个侍人跟着。
    彭城地处黄河中下游,农历九月新稻已经割了,正是农闲无事的时候。四暮一望,游人如织,都是来登高眺远的人。
    因为山不高,游人又多,他们徒步而行。
    甄姜的丈夫沛王刘肃,是一个三十二岁的中青年男子,中等身材,斯文儒雅。长子刘新,貌似其母,行止稳重,才满十二岁就被立为了世子。
    陆氏毕竟年将五十了,没走上一会儿,已经有些喘气了。
    甄姜和丈夫刘肃看见了,忙一左一右搀着陆氏往上走,彼此目光对上,相视一笑。
    刘新跟在父母身后,有问必答,说话给陆氏解闷。
    天空高远明朗,男孩子稚气的声音和老妇人慈爱的笑声,在山中回荡。
    夫妻恩爱,携老扶幼,人世上的幸福也莫过如此了吧。
    甄柔在后面看见,有些羡慕的想着。
    回首见自己阿兄褒衣博带、风度翩翩的样子,引得来往的女郎纷纷顾眸看来,他却罔若未闻的直往上走。
    心里不由一叹,看来阿兄还是没忘了阿嫂,母亲抱孙儿的愿望,怕是有得等了。
    念毕,慢了两步,搀上曲阳翁主一起往上走。
    他们的目的地,是山顶的云清寺。
    这个时候,佛教才从西域传到中原不到两百年。
    当时还是本朝一位皇帝夜梦金人飞行于殿庭,第二天上朝问群臣此乃何征兆,有臣子回答说是西方的神——佛。这位皇帝听了认为供佛吉祥,便让人去西域访求佛道,请了两位法师回国弘法。
    如今一两百年下来,佛教也逐渐从刘氏皇族传到了民间,大汉十三州不少大郡都建有寺庙供奉。
    不过到底还没普及,云清寺就是彭城周边十里之内唯一的寺庙,几十年前还只有达官贵人供奉,近些年才见一些大富户往来。
    ……
    他们到达时,正好用午食。
    等下午再逛一会儿云清寺,一日行程也就差不多了。
    这些都是一早安排好的,自有侍人提前来打招呼,让寺庙给留了厢房休息。
    刚有一个小沙弥将他们引进寺庙,就遇见了不少熟人,都是彭城的官员乡绅和他们的女眷。
    彼此都是相熟,少不得要寒暄一番。
    这些人又多少存了讨好的心思,等待他们应付完了,又是小半个时辰后,才到厢房用斋食。
    这里往来的一般都是些贵人们,寺庙不敢怠慢,又恐有什么意外,男女厢房是分在了一南一北两头。
    与甄明廷他们三个男香客分开,甄柔她们四个女眷一起在陆氏的厢房用斋食。
    陆氏走了一上午山路,早是累了,斋食一毕就来了睡意,和大家相约一个时辰后再逛寺庙。
    尊卑有序,从陆氏的厢房出来,又先送了曲阳翁主回房,甄柔和甄姜才往她们的厢房回。
    堂姐妹两,没走几步,就到了甄姜的房间。
    正要分别,甄姜“唔”了一声,忽然道:“阿柔,听闻你进来很信佛,每日佛香不断。我的君姑沛太后,也十分信佛,却不喜一般的檀香味重,沛王孝顺,特意命人去寻了一种味极浅的佛香。”
    她说时,身边的侍女取出一个两指宽的漆盒。
    甄姜接过漆盒,道:“我常年侍候沛太后,也用惯了这种佛香,所以外出都要带在身上。知道你也不喜味重的香,试试这个看!”说着将漆盒递了过去。
    既然用惯了这种佛香,这会儿将佛香都给了她,甄姜又用什么呢?
    甄柔于是推辞了过去。
    这似乎在甄姜的意料之中,她不在意地一笑,尔后揭开漆盒,只见里面放着两捆佛香,一捆未用,一捆用了大半。
    甄姜从用了大半的那一捆佛香中,顺手捻了十来根,笑盈盈道:“这不就成了,足够我午憩了,剩下的你就拿着吧!若是好用,等回了沛国,我再给你捎些过来。”
    盛情难却,甄柔接过漆盒。
    又说了两三句话,就告辞离开。
    重阳前后香客多,厢房紧俏,她被安置在这后面一排的七间厢房中。
    今日带了阿玉服侍。
    回到厢房,阿玉跪在案前一边燃香一边道:“大娘子虽出嫁了这么多年,但对娘子却还是甚为记挂。”
    甄柔立在一侧看着阿玉燃香的动作。
    她注意到阿玉先在零散的佛香中拿出了一根,插入香炉。
    而这也是人的习惯,先将零散的用完,再开封新的。
    零散的佛香,一共三支,不过一刻多钟便能燃完。
    那时香尽成灰,什么都没有了。
    蓦然,就想起昨日母亲的话,甄柔突然道:“长姐妆容似乎比以前厚重了,看上去倒是和母亲差不多岁数。”
    她曾笑曲阳翁主是万般不操心的性子。
    曲阳翁主却一本正经的告诉她,女人一旦过了花信之期,心操多了就老得快。
    而那时的女人,不是为了夫妻关系,就是姑媳关系,仰或子嗣关系,再或夫家前程,总共不过这四类大事操心。
    甄姜与沛王夫妻恩爱,与沛太后也是相处得当,长子又少年聪慧。
    那么让甄姜操心的,便只有夫家前程了。
    甄柔目中一黯。
    阿玉不知道甄柔所想,只顺着甄柔的话思忖道:“大娘子上次回来,还是四年前家主五十大寿,现在和那时看上去确实有些显年纪了。”
    甄柔闻言,心中已然有数。
    看了一眼已经燃起的佛香,她垂眸道:“我去大雄宝殿上一柱香,云清寺安全,你不用跟了。”
    阿玉讶然。
    甄柔并不解释,只身出了厢房。
    
 
第三十三章 找来
 
    外面人声寂然,香客多半都在厢房休息了。
    四下古树参天,寺院掩映,古朴清幽。
    走在其中,甄柔心变得虔诚了。
    她越来越像信佛的。
    适才也不是拿话打发阿玉,原就是要去大雄宝殿敬香。
    今日香火很旺,到宝殿外的庭院时,还能看见庭中的青铜三鼎大香炉里佛香袅袅,檀香味弥漫。
    因年荒米少,又民穷财尽,寺庙多依赖当地世族乡绅供奉。这个时候了,也唯恐有香客上香,生怕怠慢,留了僧侣值守。
    甄柔才走到庭中,那僧人已迎了上来。
    他知道甄柔的身份,接待殷勤。
    甄柔被迎入宝殿,接过佛香,拈香一拜,将香交那僧人插入佛前的香炉,就不再言语了。
    她跪在佛前,双手合十,口里呢呢喃喃,低低微微,说着许多话。
    那僧人没听得一个字,也不敢听,又怕打扰了甄柔,悄无声息地退到了宝殿外面。
    甄柔一无所觉,她只望着佛像。
    见佛主宝相庄严,眉眼却甚是慈悲,仿佛看尽了人世间的沧桑,有着济度一切众生的大慈悲心。
    甄柔眼眶不禁一热,几乎忍不住落泪了。
    视如至亲的伯父,不是以为的那样。
    自幼仰慕的长姐,她也不敢相信了,只因甄姜嫁到了豫州沛国,那是薛家的势力范畴。
    其实重生的这一年以来,她已知道人心易变,世事弄人,伤心过后也不过一声叹息,唯愿过往的美好能尽量留住。
    只是前世她一把火烧了所有,走得轰轰烈烈,可留下来的甄家怎么办?
    她的阿娘、阿兄怎么办?
    为什么今生才得知与曹家的这段公案……
    泪水顺颊落下,甄柔无声哽咽。
    她娇小的身子匍匐在佛前,一袭藕荷色窄袖曲裾拂在地上,泪水衣衫都与尘土混在一起,她不在意,只虔诚的在心里祈祷。
    大慈大悲的佛主,请保佑前世的曹家人不计前嫌,接受他们甄家的主动投诚。
    让上一世的母亲和长兄平安康泰,莫要牵挂她这个不孝抛下他们的小女。
    深深叩首,诚心祈求。
    一拜之后,就要起身,抬头却见右前方的圆柱处立了一人。
    晃眼一瞥,只觉那身影极为熟悉,一身玄色劲衣,英武高大。
    心里却觉不对,下意识再看过去,甄柔立时怔在当场。
    她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恍惚只以为出现了幻觉,呢喃自语,“怎么可能会是曹劲?难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不对,难道是佛主听到了她的祈祷,才让人出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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