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君侯近来甚少出现于人前,甄柔多少猜到一些,毕竟一个人常时在头疼折磨中,身体再是康泰,久了也会精神萎靡,身体每况日下。
    但真听到曹郑身体大不如前,甄柔还是不由忧心起来。
    曹劲知道甄柔早已对曹郑改观,俨然已将曹郑视为值得敬重的长辈,他于是直接道:“君侯的情况现已药石无医,唯有甄姚可以压制一二,所以就让她继续坐在君侯夫人的位子上,好生陪君侯。一来有助于缓解君侯的头疼顽疾,一来也能陪在君侯身边解闷。”
    甄柔听明白了,曹劲也欲暂且纵容甄姚。
    不过一旦曹郑有了好歹,甄姚再如此肆意妄为,就不会这样轻松的揭过了。
    想到曹郑如今的身体状况,加之心里明白曹劲虽不会对甄姚如何,但绝不会再任由甄姚继续卖官鬻爵下去,故只说道:“满满许久未见君候了,我想宴会那边估计要持续到入夜,君候今晚一个人用暮食,我正好带满满一起过去请个安。不过若有碍夫君与君候谈及正事,我改日再带满满请安也一样。”
    曹劲笑道:“你我想到一处去了,君候对我这个儿子颇不待见,但对你和满满却是出乎意料的好,我来之前已经让安内侍给君候递话了,今晚暮食的时候,将会携你和满满一起过去请安。至于正事——”
    说到这里,曹劲忽然一停,似有犹豫地看了甄柔一眼。
    甄柔不明所以,疑惑问道:“怎么这么看我,难道和我有关?是要和君侯说甄姚的事?”说着一笑,一旦下定决心割舍,再提及甄姚如何也就稀松平常,她道:“我说过了,关于甄姚的种种,以后不用再顾及我了。”
    曹劲看着毫不知情的甄柔,黑眸深不可测,薄唇微抿,仍未言语。
    甄柔被看得愈发奇怪,她也不由郑重起来,道:“夫君,到底何事让你如此犹豫不决?与我有关,却又不想我知道么?”凭借对曹劲的了解,甄柔试着猜测起来。
    听到甄柔猜测到了,曹劲浓眉一蹙,终是开口道:“不错,今晚我是要与君候提及甄姚卖官鬻爵一事,但还另有一件事也要告知君候。”话略一顿,声音陡然冷肃了下来,“熊傲今日中午已押解薛钦进京。”
    甄柔反应极快,一听立马接口道:“是薛钦提出要见我么?”
    闻言,曹劲忽地笑了,笑声低沉而沙哑,可笑意却不及眼底,“这么快就猜到了?”
    甄柔愕然,“夫君,你怎么……”
    话没有说完,但意思却不言而喻。
    曹劲垂眸沉默,片刻方淡淡道:“薛钦说想再见你一面,还说你肯定会见他,若你想知道永安三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晚上发生的事。”
    在甄柔眼里,薛钦早已是无关紧要的陌生人,加之她和薛钦的婚约本就为人诟病,为了满满,为了曹劲,她都不可能再与薛钦有任何瓜葛了,正要说她绝不会与薛钦再见面了,却未料曹劲突然提及永安三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
    她永远也忘不了这一天晚上发生的事。
    前世,她就是在这天晚上被送到楚宫世子苑里,即将成为薛钦的侧室。
    然而也是这一天晚上,她不顾一切,满心只有愤恨和屈辱,于是她一把火烧尽了十里红妆,也烧了薛钦的世子苑,更将自己留在了那熊熊烈火之中。
    可这一切不都是前世发生的事么,薛钦为何会知道!?
    难道薛钦也重新拥有了前世的记忆!?
    还知道她重活一世的事!?
    脑海一念想到以上种种可能,甄柔的脸色在这一瞬间惨白至极,整个人都为惶然和不安的情绪所充斥。
    “他……还说了些什么?”甄柔竭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声音却不受抑制地发颤。
    曹劲是谁,一眼就看出了甄柔的恐惧,黑眸不由微微眯起,道:“他没有多说其他,只说再见你最后一面,看样子是有心求死了。但你在害怕什么?永安三四十年二月二十七日那晚又发生了什么?”
    甄柔听到曹劲说薛钦没有多说其他,好不容易松一口气的心,又为曹劲直言不讳地的问话搅得心中一片慌乱,她看着脸上不掩疑惑的曹劲,张了张口,不知道从何说起,也无法说起,重生的秘密她从未想过告诉任何人,但她亦不愿欺骗曹劲,只能道:“抱歉,我不能告诉你那晚发生了什么,但你相信我和薛钦真的什么也没有了。”
    现在顾不得其他,如是解释一句过后,甄柔十指紧扣手心,丝丝疼痛传来,让自己镇定下来,尔后望向曹劲道:“夫君,我想尽快与薛钦见面。”
    
 
第三百八十一章 嫉妒
 
    说到最后这一句话,甄柔的声音已经冷静下来,目光也渐渐变得坚毅了。
    二人一时四目相对,皆是默默无声。
    室内又是一片寂静,只是没了先前的温情流淌。
    良久,曹劲率先开口,却未给予甄柔回答,只是道:“永安二十四年二月早春,我正率兵与陶军交战,将你一个人留在信都的北山庄园,你可怪过我?”
    甄柔没想到曹劲会问起那时的事,再一联想二者的时间,知道曹劲误会了,却还是坦然以道:“会被你留在北山庄园,也是我自己提出的,怎会怪你?”说时想到那时的自己,只怕做梦都不会想到会有今天——曹劲之于她,会变得如此重要,成为她心甘情愿愿与共度余生的人。
    念及此,她眼里闪过一抹笑意,也不经意地将想法说了出来,“不过那时不像现在,多少有些意难平。但没有你那时的咄咄相逼,也不会有你我的今日了。”
    这一番话的意思很明白了,甚至隐约有几分多亏曹劲当初的咄咄逼人之意,这才成全了他们的今日。
    曹劲的黑眸却依旧看不出任何情绪,又继续问道:“你在北山庄园之时,可曾与薛钦见过?”
    闻言,甄柔这下真错愕不已了。她难以置信地看着曹劲,却不及言语,不妨曹劲骤然上前一步,猛地一把将她揽入怀中,声音从头顶上传来,“算了,你不用告诉我了,在渤海郡的时候,我就曾说过重新开始,那这之前无论发生过什么都让它过去。”声音本是极为淡漠,但说到后来仍有几分涩然,却字句铿锵,如若誓言。
    大概女人面对感情的时候都极为感性,本为曹劲不信任的问话所不舒服之际,却一听曹劲话里的退让和包容,甄柔只觉曹劲刚才的问话让她忍俊不禁。
    不过她虽有感于曹劲为自己的让步,但有些话必须说清楚,毕竟他们能走到今天不容易。
    甄柔从曹劲怀中抬起头,与曹劲拉开了一步的距离,才面对曹劲郑重说道:“夫君,你听好了。永安二十四年二月二十七日那天,我一个人在北山庄园,没有和任何外人见面。而且不仅如此,自嫁给你之日起,我就从未瞒着你与其他男子见面过。”说话时,目光一直一瞬不瞬地望着曹劲。
    他毕竟是曹劲,饶是曾让陶忌混入北山庄园成功劫持甄柔,又岂会不知甄柔被留在北山庄园那段日子并未与其他人接触过?
    遂听到甄柔言辞凿凿的话语,再一念及自己刚才的话,曹劲薄唇微扬,自嘲地笑道:“阿柔,你都让我成妒夫了?”
    “夫君……”甄柔明白曹劲的意思,一时却不知说什么,人非草木,她更不是铁石心肠,近年来曹劲对她如何,她并非不知道,若以往还一直回避怀疑,在洛阳这一年来她却再无法回避下去。
    曹劲见甄柔的神色,就知道甄柔未言之话,他不在意地笑了笑,大方承认道:“阿柔,实话告诉你,我颇为嫉妒薛钦。在你情窦初开之时,出现在你眼前的是他,而非我。你们之间不只有一纸婚约,还有从幼时起十余年的相伴,这些都是我穷极毕生之力,也无法取而代之的。”
    甄柔始料未及曹劲会说出嫉妒薛钦这种话,再听曹劲后面这些感慨,她忙解释道:“夫君,你不用与薛钦比,对于如今的我而言,你胜他千万。我和他只是过去的一些交集,我却期待和你的未来,余生的几十年。”
    看到甄柔急忙解释,曹劲又不由一笑,道:“我知道你和薛钦不过是过去的一些交集,你现在对他并没有任何私情,但是阿柔,”他话停下来,目光深邃地看着甄柔,却不见半分暖意,黑眸一片晦暗,隐有冷冽的锋芒闪烁。
    甄柔被曹劲迫来的目光直看得透不过气,只能顺着曹劲的话问道:“夫君,怎么了?”
    曹劲却笑了,目光依旧深邃,笑意难达眼底,“早些年,我是一个极霸道的人,占有欲十分强烈。这些年下来,我一直以为少时的强烈占有欲,不过是少年意气。直至今日见到薛钦,听到他言语间对你的了解,还有那肯定的语气连我都无法确定……”说时见甄柔又讶然地看着自己,曹劲敛下这些细碎的话,直接说道:“我才发现这些都是刻在骨子里的,从未消失过。我就是嫉妒你们对彼此的熟悉和默契。所以,我只给你明日半个时辰的见面时间,此后我不会允许你再和他见面了。”
    说到这里,曹劲骤然上前一步,迫近甄柔,带着不容置疑的口吻道:“阿柔,你可听清楚了,此后你不许再为任何人分心,只能属于我。”
    这大概就是男女感情之间的奇怪处吧,甄柔听到曹劲咄咄逼人的霸道言语,没有了彼此初见时的憎恶,心里反而泛出一丝蜜水的滋味。
    她仰起头,眉眼弯弯地望着曹劲,眼睛像夜晚的星星一样明亮,她一字一句地缓缓道:“我听清楚了,也记牢了。所以,也请夫君听清楚记牢,我也是有独占欲的,我的男人不容许其他女人染指。”
    闻言,曹劲眼里终于有了笑意,冷漠的声音里也有了愉悦的笑声,“你都三令五申说过许多回,为夫岂敢不时时牢记于心?”
    甄柔却敛了笑意,再次郑重道:“我是数次向夫君提及,那是因为我知道夫君的未来远不止于此,那时庙堂之高,很多事都将身不由己。而夫君也不会为此放下一切,闲云野鹤一生,那样的你就不再是你了。”说着索性就借今日之机将话都说了,“汲汲一生谋天下,谋霸业,乃至谋黎民,才是夫君。”
    没想到甄柔会说出这番话来,曹劲一讶之下,眼里的笑意却更浓了,“阿柔,你比我想象的还要了解我,既然你都能将我看得如此透彻,应该知道我对你的用心。你不要再犹豫摇摆了,拿出勇气与我并肩走下去,看我能否信守承诺。”
    
 
第三百八十二章 寻常
 
    曹劲不知何时又近在迟尺,强烈的男子气息笼罩下来,让人无处可逃。
    甄柔深吸口气,知道自己该表态了。
    真是无巧不成书,她没想到今日本是谈及甄姚,结果会变成他二人的一番剖心之言。
    还真是曹劲,无论在任何事上,都从不放过任何机会达成自己的目的。
    在曹劲的注视下,甄柔无意识的想到这些,忽然发现自己真的了解他,不曾刻意,却已然刻印在心。
    甄柔仰着头,亦望着曹劲,人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坚定清醒,声音也从未有任何一刻如现在铿锵有力,“我要看着你统一天下,成就霸业,直至此生终了那一天。”
    “好!”尾音犹在,曹劲已断然应道,他神情傲然,黑眸深深地看着甄柔,眸底尽是睥睨天下的意气风发,“阿柔,我应你,定成大业。与你携手权力之巅,许你凤仪天下!”
    一直都知道曹劲有谋天下之心。
    但他们从未堂而皇之地就此谈过。
    毕竟她的母亲曲阳翁主,还是大汉的翁主,她的母系亲族更是皇室宗亲。
    生父早逝,她与母族极为亲厚,自幼耳濡目染之下,保皇派的观念并非朝夕可改。
    是以,虽知是掩耳盗铃,但她还是下意识的回避这些。
    可当听到自己说要看着曹劲成就霸业,也当曹劲许她凤仪天下的诺言时,甄柔不觉有刹那的恍惚。
    还犹记重生之初,她只想家族得以自立,自己能有一个平凡的小家,如今却怎滋生了如此大的野心?
    她到底从何时起走向了走一条路?
    又是什么推着她走到这一步?
    心里忽然迷惑了一念,目光就对上那双漆黑的深眸。
    是了,因为嫁给了他,嫁给了一个有野心更有能力的当权者,所以她才不知不觉有了这样的野心,并走到了这一条开创大业的路上。
    然而,成就大业的路上,注定充满了腥风血雨。
    正所谓一将成功万骨当枯,甄柔这个时候还不知道,因为她选择了与曹劲携手天下,也就注定了将经历一场场生离与死别。
    彼时,甄柔只与曹劲互相凝视,沉溺在彼此在目光之中。
    有小孩子的夫妻,二人想独处的时间总像偷来一般,极为短暂。
    一声“母亲”又一声“父亲”的童声响起,打断了甄柔与曹劲的四目相对,二人颇为无奈地看对方一眼,就见小人儿跑进内室。
    满满很聪明,知道母亲抱自己很吃力,于是直接跑到父亲的跟前,果然下一刻父亲就把她举高抱起了,她最喜欢玩抛高,开心极了,搂着父亲的脖子,咯咯地笑个不停。
    时已近傍晚,落日西斜,照进湘妃竹帘的光影变成一缕缕红光。
    甄柔静立一旁,没有说话,相视也没了,满眼只有夕阳斜影下的父女俩,但觉时光凝止,无限温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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