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姜媪自幼服侍曲阳翁主,主仆感情深厚,她一听到甄柔这样声泪俱下的一喊,只以为曲阳翁主不好了,赶紧就牵着满满过来,也一下跪在了榻边,“翁主,奴婢也回来了!”
    大概女儿肖父,满满不仅长相十足十随了曹劲这个父亲,就连性子又很有乃父之风,胆子大到离奇,最喜欢让曹劲带着去打猎,对凶猛的野兽不见丝毫害怕,甚至还兴奋地手舞足蹈,不过也是仗着有曹劲及身边的一众侍卫在。
    这会儿,满满约也是看着有甄柔和姜媪在身边,她一点也不害怕或是差生,不仅离开跪在甄柔身后的姜媪,还硬生生地挤到甄柔的跟前,然后就用一双乌幽幽的黑眸子,直溜溜地瞅着从未见过面的曲阳翁主。
    待瞅了半晌,才声音软糯地说道:“外祖母么?母亲常说您可喜欢满满了,看到满满一定会把满满宠上天的。满满不要外祖母宠满满,只要您要快点好起来,不然母亲会很难过的,母亲难过满满也会难过。”
    小孩子是天真无邪的,更是一种希望的象征。
    甄柔听到女儿的童言童语,忙随意一把擦干眼泪,手揽着女儿的肩膀,凑到曲阳翁主的跟前,尽量笑道:“母亲,您不是一直想见满满么,您看,女儿这次把满满也带回来看您了。满满都四岁了,已经很懂事了,她可还等着您给她启蒙教诲呢!”
    一边是自己的母亲,一边是自己的女儿,她们两个人都在自己的身边,甄柔忽然发现这又是另外一种不同于和曹劲在一起时的满足。
    她好悔,应该早一点带满满来见母亲。
    甄柔难受的闭上眼睛,此时她深深地感受到孔圣人那句“子欲养而亲不待”的含义。
    她现在只希望上苍再眷顾她一次,让她的母亲多留下些时间,让她这个不孝女能多陪母亲一会。
    而就在甄柔闭上眼睛愧疚难当的时候,曲阳翁主的目光已经转到了小满满身上。
    其实不用甄柔介绍,在见到满满的第一眼,她已经知道眼前有些肉呼呼的小女童就是甄柔的女儿,她的外孙女。
    她是见过曹劲的,而眼前的小女童实在和曹劲太过相像了,她不由有一些遗憾,可听到外孙女软糯糯的声音和懂事的言语,曲阳翁主只觉自己看到了甄柔的小时候,爱屋及乌,不由也满目慈爱了起来,却也更痛恨自身现下的情况,她牙关紧紧一咬,骤然从齿缝中一字一字地艰难道:“让御医来……”
    声音不大,却足以甄柔听清楚,虽诧异曲阳翁主突然说出这样一句,甄柔还是忙点头道:“母亲,阿玉已经去找御医来了。”
    正提及御医,外面就传来曹郑焦急地怒斥,“翁主就在里面,尔等赶紧!若翁主有任何闪失,你们都不用再回洛阳了!”
    
 
第四百零三章 见面
 
    说到后来,曹郑的言语里已是杀机毕露,焦急担忧之情更是溢于言表。
    甄柔听得一阵诧异。
    曹郑即使对她另眼相看,但也不至于如此关心她的母亲,就好像她母亲是他什么重要的人……难道曹郑和母亲认识?
    此念闪过的一刹那,脑中也灵光一闪,甄柔想到了这些年曹郑对她的诸多重视,还有这次一定要同行……种种不可思议的地方,忽然有些解释得通了。
    所以,母亲不仅和曹郑认识,而且还对曹郑意义非凡?
    那么母亲和曹郑曾有……
    不及思绪延伸下去,甄柔就被自己的大胆猜测吓了一跳。
    而且眼下也不是胡思乱想这些的时候,甄柔忙挥去这些不着边际的念头,回过神来。
    曲阳翁主这时却似乎发现外面的异样,她目光立时询问地看向姜媪。
    主仆几十年了,即使不用言语,一个眼神也知彼此的意思。姜媪深吸了口气,望着曲阳翁主几不可见的点了点头,道:“是君候。”
    曲阳翁主闻言一怔,目光复杂了一下,继而却不知想到了什么,又是一脸厌恶地闭上眼睛。
    甄柔看到母亲的神色,忽然记起母亲一贯对曹郑深恶痛绝,认为汉室江山就是被曹郑这等宵小窃取,母亲又怎会与曹郑是故旧呢。
    是了,都是自己想差了。
    甄柔下意识地忽略其它疑点,只当是自己的胡思乱想了,又正好听见有纷沓的脚步声转过屏风,她这便敛下纷杂的心绪,转身一看,就见一直为曹郑看诊的四位御医,以及为她保胎的三位御医都赶过来了。
    这七位御医中,以当头的张御医为首。
    张御医出自世医之家,现为御医中官位最高的太医令,自罗神医意外离世后,就一直由张御医主要负责为曹郑医治。其医术虽不一定比得上罗神医,毕竟世上能有几人当得起神医之名,但也已经代表当世最高的医术水平。
    徐州虽是富饶,但偏安一隅,医疗技术自然无法与京师相比,甄柔遂忙道:“张御医,我母亲在这边。”说时已从榻边起身,给张御医让出位置来。姜媪见一众御医来了,也唯恐耽误了曲阳翁主的救治,再顾上其它了,赶紧牵上满满,也随甄柔退到一边。
    张御医是一路疾跑过来的,到底已是五十开外的人了,即使精于养生,身体康泰,精神矍铄,此时也跑得气喘吁吁。见终于到了曲阳翁主的病榻前,张御医立在当地喘了几口气,又忙拭了拭额头上的涔涔大汗,方道:“世子夫人,小的这就为翁主娘娘看诊。”说罢,已快步走到曲阳翁主的榻边,向曲阳翁主请示道:“翁主娘娘,冒犯了,臣需要先为您看脉。”
    曲阳翁主睁着一双清醒的眼睛,目光从一众人面前逐一掠过,见进到里间的只有七位御医,并没有其他人了,她缓缓闭上眼睛,示意张御医为她看诊。
    却不及张御医手握红丝线诊脉,室内突然传来一道女子略显慌张的声音,打断诊脉道:“翁主这会该吃药了,你们这是做什么!?”
    室内正是安静,就连四岁大的小满满也知道好坏,不发一言地任姜媪牵到旁边,这突然地一声响起,突兀又尖锐,听得众人都不由皱眉地看去。
    矜娘被甄柔主仆冷落在众目睽睽之下,她也没有再冷脸贴上去,改招待曹郑一行人先入府,未料才到府里大堂坐下,甄柔竟差人来请御医,说曲阳翁主情况不好,到底好坏她怎会不知,本想让府里的医工过去看,却万万没想到曹郑居然会着急至此,根本都不理会她说什么,直接带了所有御医就充满赶过来,她也只好忙不迭地赶过来。
    这些年来,仗着曲阳翁主一年大半时间在下邳王宫,夫主甄明廷又是一个怜香惜玉的专情之人,供她咀嚼的吃穿用度无一不精,出入更是步辇车马,现在一路靠双足急行过来,已是累到不行,心里的三分火气等同于火上浇油变成七分,又见众人一副她打扰的模样,矜娘只觉脸上似火烧一般,腾得一下烧的她火气直上窜。
    “阿哟!”衿娘本就是一乡野的小乡绅之女,当下就忘了她竭力模仿的贵妇仪态,哭闹道:“世子夫人,翁主可是经不起你这样折腾!你也是府里长大的,从小生疮害病,都是府里的医工看的,现在真真是成金贵人了,都不让府里的医工给看了哟!”
    “住嘴!”矜娘话犹未完,一男一女两个声音异口同声地呵斥道。
    矜娘虽只是一名妾室,但到底是甄府唯一男嗣的生母,而甄明廷作为堂堂徐州太守,更和甄柔是一母同胞的亲兄妹,却一直未婚,守着这样一个妾室,众人看在眼里,只以为甄明廷对其极为上心的。所谓不看僧面看佛面,在场能喝斥矜娘的也只有甄家真正的主人和曹郑了。
    室内顿时一静。
    矜娘心下还是惧怕威名显赫的曹政,一时也哑了声音。
    甄柔则一声喝斥下,发现曹郑也同时怒斥,顾不上撒泼的矜娘,甄柔忙循声看去,这才发现曹郑已绕过屏风进到内室。
    不知道是不是刚才的突生的念头所致,一见立在屏风口曹郑,就不由往曹郑的脸上去看,却见曹郑虽没有一进来就看向母亲,但也一反常态地低头垂眸,隐约有几分手足无措,或是不敢面对什么人一般。
    可是曹郑手足无措?会有不敢面对的人?
    念头闪过的一瞬,甄柔只觉荒谬,她下意识又望了一眼榻上,见曲阳翁主眉头紧锁,眼睛也是紧紧闭着,所有心思又回到曲阳翁主身上,她忙走到曹郑跟前,快速欠身一礼,道:“让君候见笑了,此妇不过儿妇兄长的妾室,上面又没有大妇约束,才这等没大没小,儿妇立即让她退下。”
    甄府的家务事,他确实不好插手,曹郑向甄柔点了点头。
    却也在抬头向甄柔示意的这一刹那,他的余光终是看到榻上的曲阳翁主,便是再难移开目光。
    
 
第四百零四章 揭穿
 
    一时之间,曹郑来不及掩饰,就出神地望着曲阳翁主。
    甄柔就立在曹郑身旁,几乎同时发现曹郑的出神,她下意识地顺着曹郑的目光望去——正是母亲曲阳翁主!
    一望惊心,甄柔强压着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只对矜娘喝斥道:“矜娘,此地不容你置喙,退下!”
    矜娘本是被曹郑吓住,才堪堪止了声音,现在听到甄柔先一句不过兄长妾室,又像喝退下人一样让她退下,矜娘顿时怒火中烧,甄柔即便嫁得再好,可女人想在夫家过得好,还不得要依靠娘家,何况她甄柔成婚都七年了,至今膝下都还只有一个女儿,未来是好是歹还真难说,不定还要看指望娘家过日子。
    而她的儿子就是甄家少主,这不是要指望她儿子,竟然还敢一再对她呼来喝斥!
    矜娘只觉自己再是忍无可忍,她当下双腿一拍,就“哎呀”地再次哭闹道:“夫君,您看看哟!妾身担心翁主的病情,却反倒被您妹妹这样侮辱!我再是出身低微,可好歹也是小公子的生母,还有这些年来府里府外哪里不是妾身张罗操持,即便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可世子夫人倒好,一来就左一声不过一个妾,右一声一个妾,这哪是侮辱妾身呀!根本就是不将夫君和小公子放在眼里!”说着似难过极了,索性就跌坐在地上嘤嘤哭起来。
    除了侍奉在曲阳翁主身边的两名侍女,许是见过矜娘撒泼耍浑的样子,并没有太大意外。曹郑则本就出自乡野,这些年什么没见过,对矜娘这样也是见怪不怪。甄柔和姜媪她们,以及众位御医,一直往来于高门大户之间,何时见过这等行径,都是看得一怔。
    不过矜娘这样,到底丢人的是甄家。
    甄柔立马回神,心里虽震惊这些年来兄长宠幸并欲以扶正的女子就是这等样子,而且还任由其代甄家主母之责主持中馈,可这哪有兄长信中所道的贤惠知礼,懂得进退?只是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甄柔只想将矜娘带下去,以便张御医好给母亲看诊,如此正要吩咐阿玉,却见母亲曲阳翁主骤然睁眼,满眼厌恶地先吩咐她道:“阿柔,将她给我捆下去!”
    大概刚才闭眼缓了一回精神,曲阳翁主这句话说得不见气虚,语气更是犹带气势,俨然不见先前的虚弱无力。
    唯一可以看出曲阳翁主正是虚弱得厉害,还是她甫一说完,就立马闭上眼睛,面上虽是一片平和,脸色却更苍白了一分,胸口也在微微喘息着。
    甄柔十分了解母亲,一看就知道曲阳翁主是在逞强,并且应是对矜娘厌恶到了极点。
    可……母亲厌恶矜娘?
    是了,自己都看不上矜娘这般做派,何况是母亲呢?
    可是母亲是一个极为护短的人,就以矜娘是小侄儿的生母来看,母亲就不当这样厌恶矜娘,顶多是忽视罢了。
    那么现在会这样是……
    甄柔反应极快,一念闪过种种,看向矜娘的目光也越来越冷。她可以即使不喜矜娘的品行,但为了兄长和不久前才初初一瞥的小侄儿,依旧愿意睁一眼闭一只眼。不过人有底线,若有任何伤害她母亲的举动,她绝不会放过。
    矜娘没有注意到甄柔的目光,只惊愕地看着床榻上的曲阳翁主,手也颤巍巍地指着曲阳翁主,不可思议又震惊道:“翁主怎么会清醒过来了!?不是……不是——”
    “啊!”话未说完,矜娘猛地痛叫一声。
    只见本立在屏风口的曹郑突然上前,一脚狠狠踹在矜娘的胸口。
    曹郑本就是行伍出身,可谓孔武有力,即便如今已快步入花甲之年,又饱受头疼顽疾的折磨,使他看起来苍老了不少,但是一身力气还在,现在暴怒之下,足以想见这一脚的力道不容小觑。
    矜娘虽只是一个乡绅小娘子,但也是娇养长大,这些年更是养尊处优,被曹郑这一脚怒踹下,她只来得及痛呼一声,就被重重踹踹在地上,一口鲜血立马从口中吐出,五脏六腑似乎都被这一脚踹移了位,她整个人痛得再没力气爬起来,只能奄奄一息地倒在地上。
    侍候曲阳翁主的两名侍女显然也是矜娘的人,见矜娘被踹成这样,估计知道不好,跟着叫了一声“夫人”,就被吓得跌坐在地上。
    在场的都不是蠢人,看到这一幕还有什么不知道?
    其实早在矜娘那一句曲阳翁主怎么会清醒过来,就已经泄露了一切。
    甄柔看着倒在地上连声咳嗽的矜娘,她怎么也想不到母亲现在这个样子,真的会和矜娘有关系。
    但一想到母亲病得形销骨立,甄柔不禁连兄长甄明廷也牵怪上了,对矜娘更是痛恨至极。
    然,曹郑早已对矜娘怒不可遏,当下又是一脚踹过去,矜娘已是连痛叫的力气也没有,只是身体被踹得更远,在西墙下的长案上重重撞出“咚”地一声,口吐鲜血。
    曹郑却犹觉不够,朝外怒声吩咐道:“来人,把此贱婢给老夫拖下去,五马分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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