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越说越后怕,也就越发震怒,曲阳翁主猛地站起。
    “边关大营什么地方?那把女人当牲口!他曹劲能在边关大营混出来,岂是你一个黄毛丫头好相与的?呵呵……”曲阳翁主气笑了,“为了还救命之恩,才愿意接纳甄家投诚?亏我今天还以为你长大了,我怎么生了你这一个蠢笨如牛的女儿!”
    说时,想到甄柔天真的把曹劲给的信物当宝一样天天携带,还有甄柔生日收到的那支发笄,曲阳翁主只觉得脑门发疼,她简直就要被气晕了。
    “母亲,息怒!”看着曲阳翁主揉着头,一副要被气厥的样子,甄柔吓得赶紧起身,小心翼翼扶住人。
    亲生女儿都这样陪小心了,她还能如何?
    曲阳翁主任甄柔搀扶着坐下,便一把拂开甄柔,倚着凭几,头疼得闭上眼睛,道:“说吧,把曹劲今日来的事接着说。”
    甄柔咬了咬唇,有些不敢说了。
    半晌听不到回应,曲阳翁主睁开眼,一见甄柔的样子,就明白怎么回事了,冷眼道:“怎么不说了?可是曹劲告诉你,投诚的先决条件,是你和他联姻?”
    话音犹未落,甄明廷蓦地怒骂,“曹贼无耻!”
    甄柔头顿时更低了。
    她有些分神的想,幸亏侍人都在院外候着,不然他们那么大的声音,就该人尽皆知了。
    只是万未料到,今日本想劝兄长重燃斗志,最后竟成自己被狠狠教训。
    甫想到兄长,甄明廷就义正言辞地告诫道:“你以为曹劲看中你?他看中的是你背后的徐州!陶家虽为徐州刺史,可在徐州,任谁也比不上我们甄家根深!只要我们愿意投诚,他曹家就可以轻易夺下徐州。虽然结盟一贯以联姻取信彼此,但只要我们拿出更大的诚意,他们又岂会不接受?毕竟没人舍易就难!所以,哪怕真向曹家投诚,也不需牺牲你去联姻!”
    兄长却有才智,一言道出结症。
    甄柔高兴抬头。
    甄明廷见甄柔被骂了,反是一脸喜色,他更不放心了,忙又再次强调道:“我也是男人,岂不知曹劲打的主意!娶了你,既可以轻易拿下徐州,又得一个大美人,何乐不为!所以,不许有牺牲自己的念头,这个家还有我在!”
    甄柔等的就是最后这句话,只是不及言语,曲阳翁主突然抢先开口道:“无论如何,你不许嫁曹家人!”说着似想到什么不虞之事,眉眼间闪过极深的厌恶,“即使迫不得已投诚曹家,只要阿柔先嫁了,他曹劲总不能抢亲!”
    甄明廷闻言立马接着道:“一个比我还大的老男人,还敢肖想阿柔!母亲放心,我定会尽快为阿柔择一良婿!”
    
 
第四十章 同心
 
    甄柔本来俯首帖耳跪坐在那里,想等母亲和兄长说完,她再开口,却不妨听到一声“老男人”,脑中骤然浮现曹劲的样子,不由“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这一声笑声,来得太突然,也太突兀了。
    他们严阵以待全是为了甄柔,当事人却仿佛不当一回事般,闲闲地笑了。
    曲阳翁主、甄明廷母子俩有志一同地看了过去。
    甄柔敛了笑意,只是不知是这些日子以来压在心头的大石没了,还是看到母亲和长兄对她的拳拳维护之情,又或是知道兄长心里其实也有奋起之心,她眼里仍带了几许松快。
    甄柔慢慢说道:“听我说了,再做决断可好?”
    见甄柔如此说,母子俩均一怔,回味了过来,他们适才反应过激。
    甄明廷多少有些讪讪,只是仍怕甄柔被曹劲哄骗了,率先摆明态度道:“好,我可以洗耳恭听,不过你容我再一言……”
    “齐大非偶,曹劲并非良配。曹家和薛家一样,皆有隐龙之兆。以目前势头下去,徐州将成曹、薛之争,我们甄家世代居徐州,他日必将在他二人中择其一。以薛钦对你的执着,一旦我们选薛家,你哪怕嫁为人妇,怕也难得安宁。所以就我个人而言,更倾向曹家,可是……”
    说着话一停,一分屈辱之色从他的脸上闪过。
    “先不论我们与曹家积怨已久,如今甄家势微,无法助你在曹家立足,甚至还会让你受制曹家。你与薛钦尚有青梅竹马之情,他都能为了权势弃你,何况全然陌生的曹劲?所以,阿柔,哪怕和曹劲联姻,对我们甄家极有益处,我也不愿你嫁他。”
    没了先前急怒般的气话,此时心平气和的一番话说来,竟是为她着想到这步。
    长兄如父,此时此刻,甄柔真的感受到了。
    心里很暖,甄柔唇角漾起笑意,郑重承诺道:“放心,我不会嫁给曹劲。”
    得了保证,甄明廷明显松了一口气。
    甄柔见了一笑,便是神色一敛,言归正传道:“幽州牧马建光已经向曹家投诚,一旦幽州稳定下来,曹家就会进攻徐州。”
    “这么快!”甄明廷一听倒吸口凉气,忍不住惊讶出声。
    曲阳翁主神色凝重,却未置一词。
    甄柔继续说道:“所以曹劲确有提议,若甄家投诚,最好由我和他作为联姻人选。不过他也许诺了,即便不联姻,亦会保下甄氏族人性命,已报今年三月救命之情。只是这样一来,当曹家占了徐州,我们虽保有性命,却难保不被夺了彭城郡和下邳国的两地治权。”
    这也正常,两家先有旧怨,后欲投诚却又不联姻,连基本的诚意都未交出,曹家岂敢继续任用?
    甄明廷放在食案上的手不自觉地紧握成拳,语气却轻松道:“其实这已是最好结果。若选薛家,被当挡箭牌先与曹家一战,届时即便侥幸胜了,甄家也要付出惨重代价,同样难保有现在势力。这样还不如一开始就选曹家。”
    原来阿兄和她的看法一样!
    其实她一直想攀上曹家,并不仅是为了不给薛钦做妾,更多的也是考虑到以上这些。
    甄柔眼睛有些发亮。
    前世甄志谦始终选择薛家,甄明廷又万事以其为主,她以为两人政见一样。现在既然不是,后面的话就更好说了。
    再一看甄明廷放在食案上紧握成拳的手,还有什么不明白?
    甄柔看着甄明廷,一字一字清晰道:“既然阿兄有投诚曹家之意,何不为其所用,以尽兄才,以展抱负,以立家族?”
    “我知若侍曹家,一来与祖父之志相左,二来阿兄不愿拿我攀附。可大丈夫不拘小节,若阿兄愿摒弃前嫌,以才能尽心侍之,曹家就当真非我联姻不可?”
    “非也!幽州牧马建光也曾与曹家不睦,但因实力不俗,投诚之后曹家仍任留他们幽州治权!”
    一言一句,语声柔和,是十六芳华的少女嗓音。
    可是所道之言,却是殚精竭力,不该出自一个娇养的贵女之口。
    甄明廷先为这番话大震,继而却是深深地愧疚,“阿柔,对不起,是为兄没用。”
    甄柔情急解释道:“阿兄,我不是那个意思!”
    还欲解释,一直闭目不言的曲阳翁主突然罢手,让她不要再说了。
    “阿柔,确实是大郎不对。”
    曲阳翁主侧目看向甄明廷,少有的语重心长道:“你也不过弱冠之年,却已遭受人生重创,丧妻失子。我看在眼里,对你不免宽泛,想着你尚年轻,时间总会磨平一切,教你成长。可是眼下时局如此,你是甄家唯一儿郎,该担负起应有的责任。”
    甄明廷让母亲说的眼睛一红,只是到底血性还在,旋即低头垂眸,掩去目中赤红,牙关紧咬道:“我知道了,这几年让母亲和阿柔担心了。”
    说到这里,不禁又想起近一年来,甄柔每月至少一封书信,旁敲侧击他招兵买马以自强。
    原来从那时自己一贯娇养的幼妹,已经开始为家族殚精竭虑,而他却……
    甄明廷闭眼,无法想下去,只能再次承诺道:“母亲、阿柔放心,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字字铿锵,一顿一挫,如下军状。
    这一天晚上,嫡亲血脉的三人在此,一直推心置腹到深夜。
    母亲和兄长同她一心,即使无法告知重生之事,她亦不是孤单一人。
    他们欲择曹家,效仿幽州牧马建光,以自身实力为人刮目相看,再以此为基为曹家所用,从而保住甄家现有势力,至于以后则再作打算。
    一切,都按甄柔希望的发展了。
    只是曲阳翁主却另有不放心,认为曹劲今日特意前来,必然对甄柔有意。
    为防万一,提出要尽快为甄柔在治权内择一夫婿,以杜绝曹劲奢想。
    甄柔对此并不排斥,她也不愿远嫁,而且若是治权内择夫,一来低嫁对方必然敬她,二来也能为兄长拉拢部下,一举二得。
    是夜,甄柔睡得很好,一枕酣然。
    
 
第四十一章 新始
 
    第二天睡起来,天气依然很好。
    这个时节,菊花次第开放,湖蟹正当肥美,持螯赏菊,堪为乐事。
    甄家是风雅人家,往年这个时候,便要在家举办蟹宴,不仅主家几口人享用,甚至让阖府侍人尽管去吃蟹。
    甄柔和甄姚两个姐妹花,这时还会趁着湿热减退,得金秋清肃下行之气,水质较好,取秋水采秋菊酿酒。前一年酿好,来年秋再饮,如此往复,一年又一年。
    今年的菊花酒去年已酿下,阳澄湖的美蟹也送来了,宅邸各类秋菊正是盛绽,一切亦如往昔,只是谁都没有了往年的闲情雅致。
    甄志谦和陆氏夫妇,显然对甄姜一事还耿耿于怀,甄明廷终日不回后宅,陆氏也一直称病不出。
    曲阳翁主看上去一副万般由心的性子,其实心里清楚。哪怕口中再不怪,到底甄姜乃亲女,云清寺的事又可大可小,单看如何处理了。偏甄柔将事情闹了出来,固然有理,但落在这亲生父母的眼里,对甄柔又如何全然不介意呢?
    曲阳翁主是做母亲的人,明白陆氏的心,便与子女一合计,他们三人也不惹人嫌,正好还能招兵买马充盈实力,再先斩后奏给甄柔定门亲事,干脆辞行去了下邳国。
    临走的这天,正好是重阳节前的头一天。
    用过朝食,母子三人想了一想,还是要来告辞。
    甄明廷去找甄志谦辞行,甄柔随曲阳翁主给陆氏辞行。
    陆氏那天之后就说要静养,言下之意便是不让人打扰,但是这人都要走了,于情于理都当见一面。
    由侍女引进房,就见陆氏靠了一叠高被,坐在榻头,人并无甚病态,只是看上去没精神头,有些恹恹的样子。
    陆氏看她们进来,露出个笑容,道:“你们来了。”
    说时,屋子里有侍女们,已眼疾手快拿了两个四方正的软席放在榻边,然后尽相退下。
    曲阳翁主带着甄柔在软席坐下,道:“我母亲身体不好,估计要带阿柔回下邳住上一段时间,长嫂你好生保重自己。”
    甄氏嫡脉人丁单薄,舅姑两位大人走的早,这些年都是妯娌两人相扶持走过来的,岂会没有感情。
    陆氏听出曲阳翁主话里的真诚,她不由眼睛一润,道:“其实我心里没有怨阿柔,只是阿姜那孩子日子苦,我心头……”说不下去,声已哽咽。
    曲阳翁主闻言一默,心中虽有触动,却也不知如何说起,毕竟自己的女儿才揭发了甄姜,遂只拍了拍陆氏的手,无声安慰。
    陆氏说完也觉有失,同样默默不语。
    一时间,房间里有些静默。
    妯娌两人都感到了隔阂已生,心有弥补,却皆无可奈何。
    甄柔心细敏感,察觉了气氛不对,心知以往两对母女言笑晏晏地日子怕是回不去了,心里怅然,面上却是亲昵地笑了,“伯母,我看您院子秋菊开的好,我去折两枝来插瓶。”
    少女笑靥如花,声音甜软柔和,让凝胶的气氛也随之缓和。
    甄柔随之出屋,在庭院里顺手折了几枝菊花就回了。
    将花插在陶瓶里,往榻头一放,屋子里顿时多了几许生机。
    陆氏看得温柔一笑,侧目落在甄柔身上,道:“还是女儿好,有女儿在身边真好。”
    一连两个“好”字,道出心底的渴求,陆氏却犹自不知,另外说道:“我看薛世子对阿柔,怕是不会轻易放弃。还是早些给阿柔择一夫婿嫁了吧。”她说这话时,语气真挚,似发自肺腑。
    曲阳翁主知道陆氏心里是疼甄柔的,但顾及甄志谦那边,她不好回应话,只好道:“再说吧。”
    陆氏不在意曲阳翁主不说实话,叫了一声曲阳翁主的闺名“宜华”,就兀自道:“这女儿是为娘的心窝子,不奢望她夫贵妻荣,能看着她一生喜乐安康,便是再好不过了。所以,你给阿柔选夫婿的时候,就多看一下彭城或下邳的儿郎吧,总归在眼皮底下,咱们甄家,还有大郎也能跟着照看一二。”
    说到甄明廷,就见到他派的侍女过来,告知时辰不早了。
    如是,曲阳翁主只有带甄柔起身告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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