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步骄——西木子
时间:2019-04-05 07:58:02

    从陆氏的院子出来,母女俩直接出府,上车启程。
    男子说话简短,甄明廷早已向甄志谦告辞过了,带着大队人马在甄府门外等候。
    这时的马车,是从车厢后面上车。
    甄明廷立在车尾,先搀扶了曲阳翁主上车,再是甄柔。
    甄柔心中有话要问,但这是甄府正大门,到处都是甄志谦的耳目,终于等到两兄妹接触,就忍不住心切道:“阿兄!”
    声音低如蚊呐,语气却是焦急。
    甄明廷想起辞行前,甄柔的再三叮咛,万不能将他们的打算告诉甄志谦。
    自己已经知道了,难道就这么让人不放心?
    甄明廷没好气道:“放心!”
    甄柔心中一安,搭着甄明廷的手,一步轻快登上马车。
    车队一行百八十人,乘着秋高气爽的好天气,浩荡地向下邳而去。
    黄泥土路,马车颠簸,人在车上并不轻松。
    重生的这一年来,她却总在四处奔波,饱受马车颠簸之苦。
    撩起车窗帷幔,车后有马踏黄沙滚滚,车前是秋阳普照的康庄大道——即使一路泥泞难行,只要始终向前,终会迎来希望曙光。
    甄柔蓦地有一种预感,也许这将是她最后一次颠簸了,她可能真会在下邳嫁人了。
    然后夫妻和睦,生儿育女,相敬如宾一辈子。
    还有嫁在下邳,也能侍孝母亲,兄妹两相扶持。
    再有阿兄自立,家族得以在乱世继续安好。
    今生之福,大抵就这样了吧。
    甄柔仰头,迎着秋阳,眼睛让阳光照得微微眯起,唇边却扬起向往而满足的笑容。
    十日后,他们一行抵达下邳。
    来日一场霜降,空气有了寒凉,天就冷了下来。
    接下来的日子却没有一丝儿的冷意,嫡亲三人彻底忙碌了起来。
    招兵买马,暗中扩充实力。
    相看儿郎,为甄柔择良配。
    永安三十三年,就这样到来了,一切都是新开始。
    
 
第四十二章 相看
 
    这一年的新年,是在下邳过的。
    下邳太后年事高了,身子骨已大不如前,曲阳翁主找了侍母的由头报了一声,就留在了下邳过年。
    甄柔和兄长甄明廷作为子女,又是外孙,说要陪侍也无可厚非。
    如是,母子三人,就这样在甄明廷下邳的相府过了除夕。
    大年初一的早上,下邳每个角落几乎都响着爆竹的声音。
    爆竹喧响,在年节时,是最受男女老幼喜爱的习俗之一。当庭放一个大火盆,将竹节扔到火中,立时火势大旺,发出噼里啪啦一阵声响。
    声响火旺,仿佛预示着来年的日子红红火火,这一天真是让人觉得欢乐而喜庆。
    经历了短暂的一世,人生有幸得以重来,让甄柔很喜欢这类的吉祥好兆头。所以初一的早上,天没亮就起来梳妆,换上新岁的大红曲裾,也不管外面还零星的飘着小雪,只身就往庭院中跑去,从竹堆里捡起一根竹节,兴奋地一节一节直往火盆里扔。
    一时火光大盛,映着一张肤白胜雪的俏脸,微微绽出一丝滟潋的红晕。
    紧接着爆竹声连绵不绝的一响,甄柔忙捂着耳朵退开,少女甜柔的笑声在风息中传远。
    乌发雪肤,明眸皓齿,佳人倾城。
    冰天雪地,一袭红衣,耀目生色。
    曲阳翁主抱着暖手炉,在廊檐下惊艳地看着,半晌后方仰脸得意一笑,对陪在身侧的姜媪道:“就我儿这般容貌,即便退过婚,也没得让人可挑。”
    她说话时,目不斜视,仍旧望着庭院中。
    甄柔一个抬头,正巧与曲阳翁主的目光不期而遇,见母亲笑容灿烂,她也一时玩够了,拿竹节的手又冻得通红,这便小跑回到廊檐下,往手里哈着热气,随口一问,“母亲,您在笑什么?这般高兴!”
    口中哈出的热气,在冷空气中成了白雾,衬得一双青葱似的十指越发亮红。
    曲阳翁主眼里闪过一丝心疼,没好气的把暖手炉往甄柔怀里一塞,教训道:“年一过,你就十七了,再不嫁我都没脸见人!明儿给我仔细睁大眼瞧了,你大哥给你挑的那人,明日要来拜年!”
    甄柔接过暖手炉,感到一阵暖意从手心传来,不由舒服得喟叹了一声,满足道:“母亲和阿兄的眼光,我再相信不过了,明儿看得人一准不错。”
    话是这样说,可毕竟事关终身,甄柔夜里不免有些思潮起伏。莫名其妙想了很多,有那男子人才品貌,又或是以后的种种,让她有些迷茫不安,又有些期待向往。
    到了来日,大年初二,是外出贺年的日子。
    甄明廷在下邳为相,得知他今年没回彭城过年,前来贺年的官员不胜繁多,他自是得留在相府坐镇,曲阳翁主就只带甄柔回下邳王宫拜年。
    有谚语说:“一日之计在于晨,一年之计在于春,一生之计在于勤。”
    正月乃一年的开端,黎明早起,迎接朝气,是养成整年早起的好习惯。
    这个时候,不论达官贵人还是布衣百姓,在新年期间都起来的格外早。甄柔就鸡鸣而起,待一应收拾停当,天才大亮。
    拜年的官员陆续登门,母女俩不由打起精神,等到耳报神禀人要来,她们这就登上前往下邳王宫的马车。
    女儿家时最是矜贵,没有让人先窥了去得理,曲阳翁主算了时辰,正好坐上车的当头,只听一阵马蹄声由远及近传来。
    曲阳翁主立马在车厢里拉了甄柔一把,提醒道:“来了,快看!”
    甄柔闻言靠到车壁,车窗早是半开,只轻轻撩起窗幔一角,就可透过一线空隙,迎面看个一清二楚。
    外面大雪初霁,远处的城郭,近处的屋宇,已经覆上一层茫茫的白雪了。
    这时,拐角处有人出现了,正策马向相府而来。
    马速不快,马上坐有一人,马后有一侍从小跑跟着,还有一辆拉年礼的马拉车调尾,来了主仆三人。
    甄柔目光扫了一圈,就落在骑马人身上。
    这人是极年轻的一个男子,正如兄长所说,是腊月中旬才行冠礼,现年至弱冠不到一月,面孔看上去还有些少年意气在。
    生得却极是不错,虽不能貌比潘安,却也是剑眉星目,轮廓深邃,自有一股英挺之气。
    甄柔微微点头,自前世之事后,又有薛钦今生一再纠缠,她对那类温润如玉的翩翩佳公子已有了偏见,倒觉这样有英气的儿郎不错。
    不一时马至府门前,看到了正要出行的马车,应是知道马车里正坐的人,他立时勒缰停马,然后矫健的翻身下马,将马鞭往侍从手上一丢,就在原地推手一礼,恭敬地默送马车离开。
    甄柔注意到了,那侍从应身长七尺,他立在一侧却高出一头,当有八尺之高。
    不由讶异,竟然这么高,都和曹劲一样了,这在马上还真未看出。
    心讶之于,不免上下打量了几眼。
    曹劲肩宽浑厚,这人肩窄单薄,所以乍眼一看,才觉不如曹劲那般高么?
    甄柔懵懂的想,又或者这是男人与少年的区别……?
    一念未转完,马车已辘辘启动了。
    曲阳翁主问道:“怎么样?可看清楚了?”
    甄柔敛回过心思,偏头反问,“母亲觉得怎样?您刚才不也看了么。”
    女婿乃半子,曲阳翁主哪有不看的道理,她坐在甄柔身后,顺着撩起的一线缝隙,早已把人看了个清楚,只是这哪是她满意与否就可?
    曲阳翁主倚回凭几,瞥了甄柔一眼,“你嫁还是我嫁?”
    甄柔无法,只好思索了一下,斟酌道:“看上去还不错,只是……”咬了咬唇,大胆提出,“母亲,我想和他见一面,可行?”
    他们是低嫁,没有什么不可以,曲阳翁主答应道:“十五元宵城里有灯会,让大郎领上你见一面,总归那是他极力推荐的。”
    甄柔听得一笑,这回他们兄妹算是想到一起了。
    她想找一位能辅助兄长的夫婿,结果阿兄就为她寻了左右手荐来。
    想到这里,甄柔忽然问道:“母亲,他叫什么来着。”
    “周煜。”曲阳翁主说。
    
 
第四十三章 智慧
 
    母女闲话当头,到了下邳王宫。
    身为王侯之家,前些年新岁还是要进宫朝拜天子,近年朝纲乱了,这个礼制也就形同虚设。
    既然留在自己的封国,下邳王一家虽无实权,却也无需向他人贺年,初二这天一家人都在王宫里。
    甄柔到底是当嫁之年了,又正在四处相看,这里正好有三位年纪相仿的表兄,多少需要避嫌一下,也算安了舅母下邳王后的心。遂在正殿拜见了舅父舅母,又和表兄、表姐妹们简单见了礼,就不再多做停留,径直去了外祖母下邳太后的寝殿。
    下邳太后真的年事高了,去年入冬一场风寒后,就一直缠绵病榻,如今已有三月余了。
    曲阳翁主让人带回彭城要侍疾的话,并不作假,每隔两三日,她就要带了甄柔过来陪下邳太后。
    如此下来,甄柔对下邳王宫再是熟悉不过,当下轻车熟路寻到下邳太后的寝殿。
    只是到了,却不入内。
    因着下邳太后这个病,其实是人老体衰的老年病了,最是害怕邪风入体。
    甄柔唯恐把身上寒气带了进去,就在外面宽了狐裘,又用了一碗热乎乎的姜汤,等整个人暖和了起来,才和母亲一起进了寝殿里面。
    知道女儿、外孙女要来,又是大过年的,下邳太后也穿戴一新,靠在一个绣万寿纹的姜黄色锦被上等着。
    殿中服侍之人知道老人的心思,估摸着母女俩要来了,早在殿中放了一方正的软席。
    “阿柔给外祖母拜年了。”甄柔跪到软席上,行叩拜大礼道,“外祖母新年大吉,福寿延绵。”
    其实今日一早的时候,儿子媳妇带着孙子孙女,还有孙媳妇和曾孙们,已向她拜过年了,一下见了一大家子人,不免有些精神不济,只待这会儿看到一身红衣俏丽叩安的外孙女,下邳太后才精神劲儿又起来了,笑得眼眯成了缝,一脸慈爱道:“我的阿柔来了,快到外祖母身边。”
    甄柔依言起身,乖顺的坐到榻前。
    人上了年纪,最是喜欢鲜艳醒目的颜色,一来喜庆,二来看得清楚。
    下邳太后目光就粘在了甄柔的身上,和身边服侍的人道:“小娘子家就该穿艳点!看我这外孙女多俊呀!”
    身边侍人应景称是。
    曲阳翁主福了一个身,也坐到了榻前,掖了掖下邳太后腿上搭的褥子,朝甄柔看了一眼道:“母亲,应该要成了。”
    下邳太后笑容一深,罢手挥退殿中侍候的人,关切问道:“这回给阿柔相看得人怎样?”
    谈到这个话题,那是没有她说话的份,甄柔低头跽坐在曲阳翁主身后。
    曲阳翁主扯了扯唇,语气有些平常道:“是大郎推荐的,下邳东郊的周家村人,上月才满的二十,看着样貌还行。”
    当母女快四十年了,她还不了解自己的女儿?
    一贯心高气傲,看人带了刺的,能得她这样一句评价,心中该是满意。
    下邳太后和蔼一笑,笑嗔道:“到你嘴里,别人好生一个名门子弟,被你说成什么样了!我知道那个周家,一村的人都性周,乃同一个祖宗,在下邳也算有名的望族。三四十年前还相继出过一位郡太守和将军呢!”
    曲阳翁主抿唇,不在意道:“还望族,顶多一个乡绅之子罢了!”
    下邳太后听出了门道,满意道:“看来是周氏嫡出的郎君了,这样也方能与阿柔匹配。”
    曲阳翁主笑道:“还是母亲厉害,一听就知道了。这周家小儿,正是那位郡太守和将军的嫡亲后裔,正经的长子嫡孙。”说着想到来时甄柔点头认同了,就生了一两分常言说的那般,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欢喜,不由自主地多说道:“许是家学缘故,周大郎自幼习武,却又善读兵书,只等再历练两三年,现在的中尉也该退了,到时就由他顶上。”
    封国中尉,秩二千石,职如郡都尉,乃主管军政、缉捕盗贼的军官。
    即便再过三年,也才二十又三,能官拜封国中尉,已是少有的少年得志。
    甄柔今日会一眼看中,除了这人看上去一身正气,让人第一印象就极好外,最关键也是他有领兵打仗的才能,若磨练几年升上中尉,确实可成为甄明廷身边最大助力。
    而有大舅兄这一层关系,他们之间会更牢而不破。
    甄柔计较得清楚,下邳太后已是六十有余的人了,看了大汉王朝半个世纪的沉浮兴衰,又如何看不出这门婚事背后的益处。
    下邳太后因久病而浑浊的目光在这一瞬犀利明亮,点点头道:“不错,如今时局,什么都比不上会领兵打仗,能护住阿柔,还能为大郎效力。若是挑不出大错,今年就让他们完婚,免得夜长梦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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