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旭原本是朝着舒浅走的,听了这话,愣是转了方向,极为诚恳:“我去看看毕山。”
师华跟着忍不住转了方向:“先去看看孩子,你不是想给他画画么?”
姚旭心想也是。
“孩子在里头,不过乔娘刚睡下。”舒浅歪了歪脑袋,“又不是催你成亲,你逃什么?”
旁边一群人顿时哄笑起来。
姚旭扯出一抹笑:“我这能叫逃?我这是有正事。”
外面一群人说话声音本就是压低着的,这会儿笑完怕太响了,又重新压低了声音。
“啥正事啊。师娘子不也没成亲?不催不催,反正能交得起钱就成。”有个妇人很看得开,摆摆手,“师娘子你说对不?”
师家的事情,教中上下都知道。谁都不会也不敢去催师华。
师华点点头。
一群人很快又转回了话题,说起了如何养孩子的问题。
姚旭逃不走,也没法进去给孩子画画,干脆就在门口听了会儿。
其实不听还真不知道,一个孩子自小养起来,会有那么多细碎的麻烦事。
孩子小时太过脆,稍微一点点磕碰,对于他们都是巨大的伤害。
要是生病了,那可更是一件麻烦事。
大夫开药,开多了,孩子受不住,开少了,孩子病好不了。
不开药,孩子纯粹靠自己扛过去,那更是难上加难。
舒浅连连点头,她以前帮着照顾孩子,总是会有这样那样的难题。大家过得都不容易,很多时候只能靠硬抗过去。
后来她了解得多了些,才学会了一些土方子,带着点不着调,却又是以前传下来有点效果的方子。
师华在旁边听着慢慢也认真了起来。
似乎能健健康康活到现在的人,都是上天的宠儿。
孩子刚满月那会儿会容易出什么事,满岁的时候又会如何,三五岁满是好奇的时候又会如何。
女眷们大多是从孩子的身体方面来说,舒浅还会偶尔从孩子们识字上头去说。
再大了点,没想到姚旭也跟着懂一点。
姚旭毕竟有过一个弟弟,而论识字,他这个正统请过先生的,比舒浅还懂一些。
听着识字的人说养孩子的事情,那可是要多学学。于是大伙儿聊得更起劲了。
等毕山出门来,想给迷糊醒来要吃点东西的乔曼寻吃的,就见姚旭被一群女子给围了起来。
他愣了愣,疑惑问了一声:“你们在聊什么?”
其中一个朝着毕山笑笑:“在聊养孩子呢,你可也要来听听。以后这孩子啊,还指着你们两个带。”
毕山看向姚旭的目光忽然就诡异了起来。
姚旭察觉到毕山的眼神不太对,张了张嘴想解释,又发现自己根本没法解释,心中极为惆怅,幽幽叹了口气。
师华看了眼姚旭,没说什么。
舒浅见这两人之间的气氛似乎有点意思,若有所思。
毕山暂时婉拒了来旁听这个话题,问了下有没有热乎的吃的,没有的话他现在去做点。
现在这个点有些晚了,再聊众人都要回去了,还真没什么热乎吃的。
有个厨娘开口:“我给你们去做吧。”
“不用,我去。”毕山便抹了把脸,朝着众人笑了一声,赶去厨房自个做去了。
“哎,不说了不说了。咱家里再有孩子,那还要我家闺女长大了才成。”其中一个这般感慨,有了想走的意思。
有个同意点了点头:“谁不是呢。”
“教主要是有了孩子,咱们肯定供起来带着。”有个这般开了玩笑。
舒浅笑起来:“再说了,还早。成了,这会儿咱们散了吧。明日再来看看乔曼这儿有什么需要帮忙的。”
一群人纷纷应了。
这下便三三两两结伴在屋外,朝着里头乔曼说了一声便散去了。
姚旭的礼还没送,孩子也没见着。
舒浅去屋子那儿敲了敲门:“乔曼,能进么?姚旭和师华想见见孩子。”
“进吧。”屋里头乔曼说了一声。
舒浅带着人进屋子,见乔曼还躺着,孩子则在她身侧睡着。
她朝着乔曼笑笑,这才小心翼翼将孩子抱了起来。她把抱着孩子带到门口,给姚旭看了眼。
姚旭细细看了眼满脸通红的孩子,朝着舒浅点了点头:“成了,我回去就画。”
纸笔是白带了。
舒浅又将那孩子送了回去。
这孩子还没到睁开眼的时候,看着乖巧。
舒浅看乔曼还很虚弱的样子:“多睡会儿,养好了身子,也好来参加我的大典。”
乔曼笑了:“那会儿肯定好了。”
舒浅也笑。
舒浅不想多打扰乔曼休息,很快便带着姚旭和师华离开了。
她和这两人并不算顺路,中途就此分别。姚旭和师华朝着她道别后,一道走远。
舒浅见着两人并排离开的模样,想了想,觉得自己刚才那点感觉恐怕不是错觉。
这两人看着倒是也不错。
师华和姚旭两人走在回去路上。
姚旭还想着那个孩子的模样,揣测着莫非毕山胡子刮了之后就长那模样?
好在毕山并不知道他的想法,否则恐怕会拔刀相见。
“姚旭。”师华走着走着,忽然开口。
姚旭:“嗯?”
“你想过生个孩子么?”师华问姚旭。
姚旭轻笑一声:“没想过,我又生不了。”
师华跟着笑出了声。
明明姚旭知道她的意思。
姚旭回她的话:“还成吧,若是像谭毅那样,挺好的。”
谭毅这孩子,聪明机敏,学什么都极快。他都想认个干儿子。
“那……”师华顿了顿,“你要不要和我生个孩子?”
姚旭停下了脚步。
师华也跟着停下。
两人四目相对。
姚旭袖子中的手微微握紧,轻挑眉毛:“师娘子这话是……什么意思?”
要不是扇子不在,他真想给自己扇扇风,也给师华扇扇风。
师华缓了缓,看着姚旭还是开口:“字面意思。”
作者有话要说: 师华牛逼!
第104章
师华很清醒自己在说什么。
她就那么望着姚旭, 等着姚旭的回答。
如若说我们都不曾在父母那儿得到应有的情感。
我们会给今后的子嗣带来什么不同么?
师华看着乔曼成亲, 生子, 觉得似乎和她过往所见的那些女子都不太一样。乔曼的温柔是她梦中为人母该有的模样。
可那不是师华真正娘亲的模样, 也不是师华若成为娘亲时的模样。
姚旭看着还有点轻佻的模样, 心里头清楚得很。
他对上着师华的眼,明白师华在想什么。
“师娘子。”
姚旭不再挑眉,可握拳的手却没有一点松开。他面上看不出任何的不对,一如他即便不爱看杀戮, 对外时, 依旧装着自己无所畏惧。
“师娘子是我见过所有女子中, 绝无仅有的。”没有人像她,她也不像任何人。
别人的绝无仅有,或许一百年能出一个。
师华的绝无仅有, 翻遍了史书, 恐怕都少有一个会和她一样的。
教主舒浅也是不一样的。
师华和教主不同。真要说什么不同,姚旭在心中想, 真要说什么不同,那便是他会为了教主挡刀, 却会想要和师华同生共死。
一个是当君主的。
一个是当……
姚旭微微扯起了唇角:“孩子一事。若是师娘子心悦于我, 那我是乐意的。若不是,那我等到是了再乐意。”
说出了口,心里头便有了点异样的酥痒。
同生共死,可真是既属于文人的风流,又属于武者的誓言。
师华松怔。
姚旭平日里想得又岂会比师华少呢?
他活了那么多年, 就想了那么多年。到了被催着成亲的时候,想得就更多了起来。念头转转绕绕,却从来不会因为别人的闲话而轻易动摇。
师华想过的,他又何曾没想过?
姚旭想说很多话,可还是什么心里话都没有对师华说。
“我先走了,师娘子晚上早些歇息。”他就此离开,觉得自己整个人都有些僵硬。走了一段路,转回头,他发现师华还站在那儿,就那样正在看他。
他想要冲回去,又有点想要落荒而逃。
一个连鸡都不敢杀的人,静等片刻,扭头加快了步伐。
真正落荒而逃。
等走远了知道师华看不见自己了,他才松开一直握拳的手。手掌心中已都是用力握紧后指甲留下的印子。
师华在想“心悦不心悦”的问题。
一直看着姚旭走远,回头,再走远,她还在想这个问题。
初听,好似这话在问师华是否心悦于他。
再想,这话说得分明是他已对师华上了心。
是真的上了心,还是只是随意说说呢?
随便说说,会送自己精心做的扇子么?
随便说说,会在危险时将自己挡在他身后么?
先一步问出“生孩子”的师华,带着她一如既往的果决。问完了得到这么一句话的师华,意外脑中被搅合成一团,患得患失起来。
她回了自己的屋子,洗漱好后躺在床上,闭上了眼。
睁眼。
闭眼。
睁眼。
闭眼。
睡不着。
直到外头传来鸡鸣声,她才皱起眉头,梦会周公。
一睡,就睡过了头。
第二天舒浅出门先撞见了姚旭,眼睁睁看着姚旭平地走路自己将自己绊了一下,带着点疑惑:二当家这是晚上抓贼去了?
当舒浅寻师华,知道师华今早上睡过了头,心里头更加疑惑:这两人昨晚上一道抓贼去了?
教中那群小猫抓老鼠都没那么勤快。
说起这些猫,那可真是平日里有用极了。
以前教中没什么存粮,连带也就没什么鼠蚁,鸟偶尔来一趟都啄不到什么米,更是宁愿在山头上寻点虫,也不要来崇明教。
现在不一样了,崇明教钱多了,存粮也多了起来。
这粮食一多,什么都能招惹来。
这群猫就派上了大用场。晚上抓鼠,白天赶鸟,纯当玩闹,还十分积极。不过积极也有点坏处,就是这群猫表达友善的方式,就是将自己爱吃的东西叼给自己喜欢的人。
舒浅一度有段时间,在床底下床边上看见一些……她醒来并不想看到的东西。
当然,她“教育”了一顿之后,这群猫也没再干出这种丧病的事了。
见自家教中两个人看着不太对,但好在正事还是记在心头,舒浅便没有多管。
她帮着乔曼养养孩子,处理处理教中事务,和那位参将沟通沟通,管理一下遗留下的那些个异国人,再每天给自己身上涂抹这样那样的东西。
极为繁忙。
这回由于佛郎机人的缘故,教中并没有再急赶着出海,而是稳稳当当想要将教中的事情安稳下来,再准备下一回出海。
顺带就是,让教主将婚给真正结了。
舒浅和萧子鸿的婚事,教中上上下下也知道。
不过他们心里头知道的稍有点偏差。
本来按照舒浅和萧子鸿的性子,那场婚事算是利益往来,互看还算顺眼,顺带就结了。后来这个顺眼升级,两人心有默契,就算是将这个婚事做实了。
可对民间百姓而言,没有摆宴席的婚事,那就不算是正正经经的婚事。
娶妻,要明媒正娶。
这也是为何妾在民间百姓眼中,是他们颇为不屑的一类身份。
萧子鸿在教徒们眼中,那原本就是他们教中寻来的压寨相公,随时可能就换了一个人的。连上门女婿都算不上号。
随后,这压寨相公好像和教主挺好的。
随后,这压寨相公好像地位还挺高的。
随后,这压寨相公变成皇帝了。
教徒们:“……?”
当教徒们知道舒浅和萧子鸿要真正办婚礼后,他们大概就恍惚了一下,最后就记得喊一句:“教主英明。”
也不知道这种事情英明在了哪里。
等到了日子,崇明教酒肆关了,赌场歇业了,工匠不做活了,农田……请人来种了。
崇明教的人浩浩荡荡追随着舒浅,一块儿到应天,如今的南京去了。
还不是当日成亲,而是半月之后,才是成亲之日。
这日子是朝廷专门占卜出来,看了黄历,由太后精心选出来敲定的。
太后还说了,这从南京赶到京城有些远了,京城里漏下的事,来年过年一块儿办了就是。玉牒的名字就此添上了,宝册也给舒浅写好了,别急忙忙再赶回来,她身为太后都经不起这折腾。
当然原话不是这么说的。不管朝廷上还是后宫中,扯大旗都是他们最擅长的事。太后借着两人作为天下百姓的楷模不能太过兴师动众的理,又扯了几个以前贤良淑德的皇后,愣是说服了群臣。
礼部本身是不同意的,可扛不住臣子们一想,赶到宫中两次熬日子和只要一次熬日子,那显然后者要舒坦得多啊。
大势所趋,在太后之后,萧子鸿还友善“慰问”了礼部尚书全家,导致礼部尚书“哽咽”着退让了。
这赶往南京的路途上,舒浅坐在最大的马车中,左手一个刚出月子没多久的乔曼抱着孩子,右手一个这些天时常发呆的师华,还有一个宫里头派来教规矩的宫女。
这宫女自然是太后派来的,来前就被提点过了,决不能有所逾越。
舒浅的身份背景和任何一位后宫中女子都不一样。她所代表着的是江南的崇明教,以及萧子鸿很可能唯一的一位妻,后宫中仅有,还时常不会在后宫的皇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