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曼刚开始还住在宫中,可毕山不在宫里头,她又还要照看着孩子。见着教主被护得那么好,没过两天她就跑去和教中人一块儿住了。
最后就剩下师华带着一个女子还护在舒浅身边,平日顺带帮帮忙。
这日子过得极快,转眼就到了成亲日。
前一天晚上萧子鸿早早回了寝宫,逼着舒浅和他一块儿早些入寝。
第二天两人真正一大早就被从被褥里挖了起来,舒浅要去坤宁宫,而萧子鸿则是在乾清宫里头。
皇后的喜服,更应该说是礼服。这衣服不仅这等时候要穿,今后有别的大典时,一样要穿。
舒浅试过一回,随后就让人给收好了。
现在便要拿出来好好穿戴上。
中单,玉色的纱,红色的领子。
深青翟衣,织着翟文,间以小轮花。袖口、衣襟侧边、衣襟底边都织金云龙文。
蔽膝、玉谷圭、玉革带、大带并青绮副带、五采的大绶和小绶。
玉带上的玉佩都是十件一来,金饰四件一上,舒浅觉得自己出门就能卖饰品。
这就是活生生的将一家店给堆在了身上,每一件都是镇店之宝的那种。
凤冠更是夸张,上头硬生生弄出了九龙九凤组合,漆竹丝为冠体,点缀着金龙、翠凤、珠花等等,大小花树各十二,花簪也是十二。
其中按照规矩,那翠凤该是用点翠工艺的,不过身为皇后不能惹来天下效仿,伤了太多鸟,愣是给改成了罕见的海外翡翠。
一旦戴上,舒浅就能觉得自己脑袋一沉。
谁搬个头饰盒在自己脑袋上顶着,她都会脑袋沉!
若说原先还不明白为何走路要慢慢走,要讲究一点速度。现在舒浅算是明白,她不想慢慢走都不行。一走快脑袋上的珠花就晃动,将她的心都拽起来了。
好在她是直接住在了宫中的,出门也不用太远。
乾清宫距离坤宁宫可近多了。
于是迎娶的路,就成了萧子鸿从乾清宫出来接舒浅,然后两人去外头行奉迎大礼。
“朕承天序,钦绍鸿图。经国之道,正家为本。夫妇之伦,乾坤之义……”
舒浅其实都快忘记自己要做什么了,她就是顺着众人的吩咐,一步步做着。
她用余光看着穿着冕服,心想萧子鸿可真好看。
头上挂下来的串珠也遮挡不住他的好看。
冕服玄表朱里,好看。
脸上一片肃然,好看。
看得太过明显,到后来跪拜的时候,萧子鸿终还是没能忍住唇角的笑,压低着声音:“你可别再看了。脖子不难受么?”
脖子可难受了,头上又重,还要磕头。
可她就是想要多看两眼萧子鸿,百官面前充满威严的萧子鸿。
她轻笑一声,没有回声。
回到宫中,两人还要换套衣服,吃点菜,喝点酒。也不知道这规矩是怎么立的,吃菜不仅要吃自己的那份,还要吃对方吃剩下的剩菜。
大抵是同甘共苦的意思。
酒也不止要喝一趟,讲究得很。
等所有的全部都折腾完,两人觉得比在外面跑了一天还累,倒头就睡。
这还仅是第一天。
天子大婚,那真正摆大了,是要弄五天的。
舒浅也就是在南京,太后在京城,百官也在京城,所以诸多事情都简了又简。
第二天她也只是出面让朝中跟过来的百官和命妇稍微见了见,又干了一堆的琐事,算是过了这大婚。
到了晚上,她踏进宫门,慢悠悠晃坐到椅子上,放空着自己,幽幽叹着:“唯有到了这个时辰,脑袋才是自己的,脖子才是自己的,这身子才是自己的。”
萧子鸿也是长叹一口气。
真的折腾人。
寻常百姓家中成亲就很折腾人了,天子成亲真不是人干事。
“要不是你长得好看。”舒浅转向萧子鸿,长叹息,“恐怕我真能干出逃婚的事。”
太可怕了,太可怕了。
庆幸这一辈子也就折腾这么一回。
萧子鸿听着就想笑。
两人休息了好一会儿,这才选择沐浴就寝。
而大婚折腾完,官员们要回京城,教徒们要回南京。
在宫中躲了姚旭好些日子的师华端出椅子在看天。
这几日是宫里头特意挑选的黄道吉日,专门卜算过的,天好得很,一点云都见不着。
她翻来覆去睡不着,干脆就出来看看天。
自从上回她和姚旭那番话之后,他们两个谁都没有再往前踏一步。她不说,他也不说。偶尔对上了视线,也很快就转移了视线。
唯有说起正事时,还算是给了对方面子,没有真的避而不见。
怎么真临了事,她反而会踏不出那脚了呢?
“小姐?”在宫中的另一个女子揉了揉困顿的眼,“小姐还不睡么?”
她是师家的婢女,自小就跟着师华,到了现在依旧常常跟在师华身后。
虽不用伺候,一开始也总是胆怯,还想着要不要随便找个人家嫁了算了。可心里头总是挂念着师华,慢慢就跟着师华走了出来,去学武、去过自己生活。
后来想想,小姐之所以能成为她小姐,又岂是仅仅因为师家的身份。
小姐在哪儿都是走在她们前头的。
以至于她对师华的称呼,一直都没有改过。
“嗯,睡不着。”师华很精神。
那女子也就站到了师华的身后,给她按了按脑袋:“小姐是有烦心事么?”
“还成。”算不上烦心,只是想不好要怎么做。
女子听着也就不问了。
要是小姐想说,小姐总会说的。不想说,她问了也没用。
就如她所料,到最后师华也没有说,只是让她先去睡了。
再后来师华自己去睡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时辰才入的眠。
到了日子,教徒们整好了东西,兴高采烈就往崇明走了。
在外头过久了,还是教中让人觉得随性又舒坦。
舒浅在马车里头睡着补眠,师华和乔曼带着孩子陪着舒浅一道睡。
外头这些日子一直在宫中的那位女子,被同伴们围着说宫里头的事情。有一说一,有二说二。他们对皇家的事情好奇得很,哪怕是最简单的小事,都会惹得众人称奇。
也不知道奇点什么。
姚旭在不远处听了点,觉得不过如此。
要是崇明教也有如此制度,多年后不比宫中差多少。
当然这种话是万万说不得的,说了他就是将崇明教放在火上烤,哪天说没了就没了。
“不过宫里头太大了。”那女子皱着眉头这般和众人说着,“到了晚上总觉得太阴了,不少地方点着烛火,还有人巡逻走动,怪吓人的。不像是咱们崇明教。”
没有烛火,也没贼人敢上来,最多就两个守门的,也没动不动走来走去的巡逻。
“那是听着有点吓人。”几个人小声议论着。
女子点点头:“昨个夜里小姐又睡不着,我陪着她在外头待了会儿,风一吹啊,那会儿没巡逻的人,安静是安静,就觉得……没人气。”
没人气也怪吓人的。
一会儿有巡逻吓人,一会儿没巡逻也吓人,反正就是宫里头没有崇明教好。
旁边姚旭听了觉得好笑,这群人就是想回崇明教了而已。
不过……昨天师华又睡不着?
“又”,那便不是一回了。
有个以前一样的婢女听着仿佛知道姚旭在想什么,帮着他问了:“小姐这都几回了?怎么又是睡不着?”
“不知道呀。小姐也不肯说。”女子小小吐了吐舌头,“我也不敢问。怕是那些事。”
师家的事情,那会儿师华也是时常睡不着的。
姚旭听着没说话,脸上笑容淡了点。
他心里头有点乱。
乱后只觉得自己真是算不得男人。
他是在逼她,逼她做决定,逼她靠着双脚走出来。逼她承认她不是仅仅想要一个孩子,还想要的是和他的孩子。
可……
何必呢?
骑着马,姚旭靠近了一点师华所在的马车,觉得何必呢?
人生不过就那么点时间,就如当初某些人告诫他一样。
回头会不会后悔,没有早一点先踏出一步呢?
他们都浑身是伤,为何还要刀剑相向?
她走不出,他该过去的。
他可是,崇明教的二当家。
作者有话要说: 二当家冲鸭!
第107章
回去的路上, 教徒们颇为欢快。
毕竟是经历了一场喜庆的盛宴, 他们即便只能远远看着, 都已是觉得心满意足了。
有些事情, 光看一眼, 就能吹一辈子。
师华在马车上有另外两个的影响,好歹多睡了会儿,不过睡得不算安稳。
中途休息,她睁开眼缓了缓, 很快便从马车上下来。
洗脸漱口吃饭。
姚旭帮着周边人架起了锅子, 将带来的米和肉干都下了锅。他余光看见了师华, 当下拽了个人过来:“你负责这个锅,我有点事。”
二当家有事,被拽来的教徒当然深信不疑, 认真帮着做起了饭, 还问边上的:“你们要吃多少,这点够不够?”
而姚旭快步走向了师华, 走到一半,又停了下来, 放缓了步子再走过去。
刚下马车的舒浅四下张望, 看了眼不远处在擦脸的师华,又发现了走过去颇为奇怪的姚旭,默默转移了视线。
她原先还在想这两人能熬到什么时候,没想到姚旭是熬不下去了。
“教主?”乔曼带着点迷糊的声音响起。
舒浅从乔曼手中接过了孩子,给乔曼让了位置:“毕山在前头忙, 我和你一道。”
乔曼点点头,下了马车。
正擦好脸的师华吸了一口气。
微凉。
有点清醒。
她转身正准备回人群去,猛然看见了姚旭,吓了一跳,脚步愣是往后退了一步,仿佛看到了什么凶兽。上战场都不怕的人,沦落到看一个书生都后退,也是极为罕见了。
姚旭站定,不再走近。
师华看向姚旭,缓了缓心思:“二当家可有事情?”
姚旭注视着师华:“一起吃饭么?”
师华婉拒:“我和教主她们一道。”
姚旭沉默片刻。
这话是没什么问题,这些日子他们两个基本上都是这么疏离且时常寻着别人当借口避开的。
姚旭觉得这似乎算是自己给自己挖了一个大坑。
掉下去后试图爬起来,还要被先前挖坑的泥给绊一脚,可真是难得很。
“我听说,你昨晚上没睡好。”姚旭垂下眼。
“嗯,睡不着。想着今天马车上还能睡。”其实马车上睡着并不舒服,不过反正算是勉勉强强补了昨晚。
姚旭轻微应声:“嗯。”
师华看姚旭又不说话,也不离开,更不看自己,带着点小小的疑惑与不安。
她将手上的布帕收起,想着姚旭到底是想要说什么呢?
教中似乎有不少人注意到他们两个了,朝着他们偷偷看着。
手指无意识勾着布帕,师华稍带有点跑神。
等面前的姚旭重新看向了自己,微挑起着眉毛,唇角都带上了一点点的笑意。
师华心里头“咯噔”。
姚旭摸出了自己的扇子,没扇。
他拿着扇子的时候,除了装腔作势,还外带觉得手上有些东西,能安心。
“我今晚也睡不着。”姚旭对师华这般说着。
师华的疑惑几乎凝成实质,不太能理解为何今晚睡不着:“到今晚还有些时间。”
饭都还没吃。
姚旭装模作样叹了口气:“是啊,可心里头事多,想想都觉得那会儿会睡不着。”
师华微怔,点了点脑袋:“这样。”
直觉告诉她,她不能再往下问了。
可她不问,姚旭也并不会轻易放过她。
身为崇明教的二当家,但凡要用自己脑子了,便是绝不允许失败的。他泛起笑意的唇角勾得弧更大了一些:“师娘子也不问问我为何睡不着?”
师华正想说自己真不问,不想问,不敢问,可姚旭就偏偏自说自话起来:“也是,师娘子还不曾心悦于我。”
听着,还有些委屈上了。
师华微微睁大了双眼,觉得面前这人该去开个戏班子:“不是……”
姚旭哪能让师华就这么逃了。
他短促笑了一声:“师娘子这不是,是说不是不曾心悦于我,还是想说我的不是?”
这两个都不是师华的意思。
可这会儿她被姚旭绕了进去,竟是一时间想不出自己刚才那声“不是”到底是想说什么来着。
反正不管说什么,姚旭都不会让师华再说出来。
“早知如此绊人心……”姚旭顿了顿,“我还是不悔当年初相识。”
这话说到这个田地,师华哪里还能听不懂?
这是在说相思,在说姚旭心悦于自己。
她抿着唇,有些无措。
“我会想师娘子晚上睡不着,是不是由于恼了我的事,又不愿直白与我说。”
“我会想师娘子今后寻了别的人,会不会与我自此疏远。”
“我会想师娘子有朝一日,会不会恨我……”
前头若说是姚旭随意揣测,在这儿随口一说,那么最后一句,是他真心所想。
他心底最深处是带着点害怕的。
姚旭他很明白,自己手上染着师家的血。
那会儿她会对着他大哭,后来她会对他大笑。可未来当她回想起过往,想起孩童时,家中对她的点滴好,是否又会有一点点的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