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长缨扶额想了想,道:“冬月下旬,具体哪天我记不清了。”
  又不是什么特别的日子,她不可能记得清楚。
  霍溶盯着勺子看了许久,最后放下来。
  “你的意思是说,你自马车里摔下来就昏迷了,然后被佃户所救,直到凌渊到来?那你又是怎么知道你病了半个月的?”
  “我昏醒数次,是有印象的,虽然没有深刻到能记得住醒来后看到了什么听到了什么,总归不至于连躺着还是站着,清醒着还是浑沌的都不清楚。”
  长缨扶着额:“再说了,那佃户所说的救下我的地方就是我出事的地方,现场还有我受伤的血迹。”
  她并没有什么损失,佃户也经凌渊确认过不会武功,昏迷之前的事情她记得,确认自己是被马车带落了山崖。
  在这样的情况下,佃户照顾了她,还给她请医,试问谁还会揪着他们生出各种猜疑?
  毕竟从后期看,这件事也并没有给她带来什么坏处。
  凌渊到来后给了他们许多钱财,而她身上的东西是一件没少的。
  霍溶长久地未语。
  她去钱家那日是冬月十八,冬月下旬……那就是说凌渊来接她,她恢复了清晰记忆的时候是离开他多日之后的事情。
  而在那之前,她坠下山崖,以及遇见他并与他在一起的这段记忆她没有了,却变成了是在佃户家里养了半个多月。
  就算养病是真,那自冬月十八始,到月底也不会有半个多月之久。
  佃户口中这半个多月,是如何来的?
 
 
第073章 沈璎要藏不住了吧?
  如果她没有故意说谎,那就是她在离开他之后的确遇到了意外。
  而这个意外也许致使她在对她履行承诺的时候有了闪失,她身上落着伤这就是证明。
  因为在她伴着他在山神庙的时候,她只有些许皮外伤,她这种人啊,救他的时候一路骂骂咧咧,都恨不得按着他的头让他管她叫大姐,倘若被他连累的受了伤,还能不让他知道?
  她在离开他之后又受伤的情况下遇到了佃户就算是她自己意识不清,佃户也可以在事后告诉她事实,可显然佃户没有,而是选择了说谎。
  佃户为什么要说谎?
  他抬眼看着对面,眼下的她双目微垂,长睫毛覆住半眼,不知道在想什么。
  不管佃户为什么说谎,如今事实都证明,这个谎撒得十分之成功。
  她坠崖之后是“孤身一人”,没有人知道这世上还有人能证明她没有昏谜,或者没昏迷那么久。那么佃户做为她醒来见到的第一人,他们的话自然不会有人怀疑。
  但可惜,她“养病”的那半个月其实是跟他在一起,这世上至少还有一个他,能证明这中间出岔子了。
  然而如果只是佃户撒谎,她为什么又有生病的模糊记忆?
  这段记忆,是怎么来的?
  “你的饭菜凉了。”
  也许是沉默得太久,她已经在示意他。
  他举起勺来,又抬头看过去:“你醒来后没觉得有什么不对?”
  长缨平视过去:“能有什么不对呢?凌渊都仔细盘问过的。我回了凌家后,姑母也请了太医给我诊治,我的确是身上有伤,而且伤口引发过高热。”
  “既然给你请了医,为什么还会引发高热?”
  长缨静默了一下,语气已不如先前平稳:“我小时候身子弱,生病是常有的事情。”
  屋里安静下来,连饭菜的香气都逐渐淡下去了。
  霍溶默坐了会儿,再道:“伤在哪里?”
  这语音轻缓,竟让长缨错听出了一丝温软的意味来。
  她扯嘴轻笑,笑容轻慢:“将军逾矩了。”
  他一个与她非亲非故的外男,怎有脸来打听她女人家的伤?
  霍溶手抚着碗边:“还记得那佃户住哪儿吗?”
  “叫什么柳儿屯?在通州城的西面,离驿道不远,他姓孙。”
  猜得到他想做什么,长缨索性和盘托出。说完她站起来:“能说的我都说了,我有事先退。”
  霍溶望着门口没动,半日后才将举起的勺子放下,唤来佟琪:“遣两个人去通州看看。”
  稍顿,他又道:“另外把码头的事再写封密折,即刻送去宫里。”
  ……长缨出了卫所,走到空旷处深吐了几口气。
  她从来不是逃避现实的人,过往的所有种种她都认,但不知为什么,只要回想起那段时间,她还是会莫名抗拒。
  从坠崖昏迷,到凌晏出事前那一夜的昏迷,再到他出事之后的昏迷,每每想要细想就觉得压迫人得很。
  其实算起来那也是她生病最频繁的一段时间……
  回府后长缨神色如常,没流露出任何不适,只跟紫缃和吴妈说了要陪谭姝音去知府府上做客的事。
  紫缃便开始翻箱倒柜:“这几年压根就没有去赴过什么宴,天天泡在卫所里,也没有正经制过几件撑场面的衣裳,这一时半会儿哪里有衣裳穿?
  “还有钗环首饰这些倒好办,城里也有现成的买,自己也还有一些,这衣裳也没那么快赶出来呀!”
  赶不出来的原因主要还是,长缨昔年在京师是盛名在外的金枝玉叶般的人物,宴会与权贵后宅本就该是她的地盘。
  如今阔别三年,终于有机会绽放绽放光彩,怎么着打扮也得讲究起来,让苏馨容她们看看真正的大家闺秀该是什么样子!
  然而却找不到两件出彩的衣裳,怎能不急?
  长缨听着也有点上心了,别的不说,总毕不能丢了谭姝音的面子:“一件都挑不出来?”
  “挑得出来也是三四年前的了,穿出去也不像样!”
  紫缃斗志昂扬:“算了,天色还早,我这就去城里找家靠谱的裁缝铺,多给点钱,想来也来得及!”
  说完便一阵风地出了门。
  南康卫里按部就班,事情虽有但也不至于乱了步骤。
  霍溶的密折送到乾清宫时,皇帝拿着在殿里缓缓踱了几圈,翌日早朝后便就留下了几个人来。
  “长兴的案子未了,湖州又在造船,在建码头,南康卫庙小怕是镇不住,如今得派个人南下去盯着,你们谁去?”
  帘栊下站的是武宁侯凌渊,广威侯世子傅容,以及东阳府世子冯少殷。
  傅容看了下另两位,说道:“少殷家很快办喜事了,惜之上有母亲,也不便离京太久,不如就臣去。”
  冯少殷道:“是少康成亲又不是我成亲,我自然去得的。
  “你们家老太太正在病中,你身为长孙,不宜在此时离家。更主要的是你如今兼着程啸一案的监审,此案至关重要,又怎可能离开得?
  “惜之也是,他是家里的主心骨,凌伯母身子骨也不是很好,还是留在京师好些。”
  傅容听完笑着摇头,没再争辩。
  凌渊也没有推让,与皇帝道:“倘若皇上差遣,臣定当竭力办好差事。”
  皇帝点点头,逐个地看向他们,说道:“你们谁去朕都放心,倒也不急于一时,再议吧。”
  殿门外艳阳高照,几个人退了殿出来,午门下立着说了几句,便就各自分了道。
  冯少殷回到府里,直接就进了冯少康房中,得知他在后花园练拳脚,又走到后花园。
  “老五是不是在南康卫?”他问。
  冯少康光着膀子正挥汗,手顿在半空半天才想起放下来。“谁说的?”
  冯少殷凉嗖嗖一记目光将他从头扫到底,又从底扫到头,然后负手踱到石桌旁坐下来:“皇上要派钦差去南康卫,方才传了我与允焘还有惜之一道进殿,要我们三个当中去一个。
  “允焘多半是去不成,倘若是派了惜之去……”
  说到这里他深深看过来:“沈璎怕是就藏不住了吧?”
 
 
第074章 你会当这个钦差吗?
  少康到底也默然起来。半晌道:“这事你早知道?”
  “也不算早,更不能肯定。”少殷睨着他,“但现在肯定了。”
  少康凝眉擦着身子,说道:“你该不会跟惜之说过?”
  少殷指甲掐着风吹落在桌面上的豆荚,没回答是,但也没显露出多少赞同他这做法的意思。
  “我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南康卫,老五也没明说,但他跟璎姐儿在一起是肯定的。
  “不过,凌伯父这事究竟如何还待深究,惜之如今被恨意蒙了眼,我也是怕他一时冲动做出什么将来后悔的事来。”
  少康过来坐下,“她也算是咱们看着长大的,突然之间做出那样的举动,我总觉得背后有原因。”
  “你这话于惜之来说不公平,你我能觉得她有苦衷是因为事不关己,你该知道,她害死的那个是惜之的亲生父亲。”
  少殷眼里透着冷静,“你不能要求一个眼睁睁看着父亲死去的人来替一个杀人凶手设身处地着想,不管她有什么苦衷。”
  “凌伯父并没有直接死于璎姐儿之手。”少康凝眉,“杀他的人是官兵。”
  “但她是罪魁祸首。如果不是她,凌伯父至少不会受到刺激而冲上去质问。如果他不动,官兵们不见得会放箭。”少殷将指问掐碎的豆荚弃了。
  接着道:“是她害死的就是她害死的,何必帮她辩驳?毕竟她自己都没有替自己辩护过,不是吗?”
  少康撑膝思索良久,点点头:“你也有你的道理。”
  说完他抬头:“你会帮皇上行这趟差事?”
  少殷端起他的茶来,慢条斯理喝了两口道:“两年多了,去瞅瞅那小子也行。”
  ……
  霍溶那日给长缨看的卷宗最终还是由佟琪送到了她手里,花了几日时间,卷宗琢磨透了,该办的事情也办下去了,但同时也勾起她那点心病。
  这夜里试穿过裁缝送来的衣裳初样,她就跟紫缃道:“当初我在通州养病的佃户家,你还记得吗?”
  当时与凌渊一道来接她的还有紫缃。
  虽说霍溶错认她是沈琳琅的机率很大,但是在那之前她确实很少高热昏迷,在那之后却接连几次病得厉害,回忆是很痛苦,但不管怎么说,既然霍溶如此执着,那么她重视一下总是没错的。
  “记得。”紫缃点头。
  “那你与少擎再去那村子里找找那佃户,打听打听当时我当时受伤的细节。”
  紫缃不知她要做什么,去当然没问题,唯一的要求是先帮她做好衣裳,打点好赴宴的细节。
  长缨没有意见,反正这事又不急。
  码头的事没有特别大的进展,在追查的同时库房那边为了引鱼上钩,也没有做什么改变。
  但是这些日子也没有再出现偷盗的情况,当然,也可能是最近新料没来,而原先的又都已经按例整扎成堆,不好下手。
  她灵魂续接于前世,原本算拥有得天独厚的优势,无奈当时未曾涉足漕运,于是这一块便成了短板。
  不过不必多猜她也知道皇帝的意思,既然她要追随的是皇帝早就安排下的、来日能与太子与顾家分庭抗礼的五皇子,那么在五皇子出现之前,她只需要顺应着皇帝意思去行事便绝不会出错。
  徐澜近来在卫所的时间不多,没有碰头,也不知道商船那边什么情况了。
  公事房里记完了几笔账,她抬头道:“霍将军近来在忙什么?”
  虽说提到不负责他们这边事务的霍溶有点奇怪,但是船料的事情他也在查。
  “他不是伤了手吗?还能干嘛,养伤呗。”
  邢沐头也没抬地说。
  长缨可不认为那家伙会因为伤了手而安份下来。
  “头儿!”
  正说着话呢,周梁回来了,在门口拼命冲她打眼色。
  到了门外,他旋即道:“那几个人找到了!已经让黄绩盯上,您这就去,能跟上!”
  那几个人自然说的是抬她木头的那几个人。
  “什么情况?”她问。
  “四个人里露面了三个,果然是在和记粮附近出现的,经仔细比对,就是他们无疑!”
  长缨也就不多话了,拿起马鞭,立时出了门。
  两刻钟到了码头,弃了马随着人流直接前往粮仓。
  黄绩已经在招手了,长缨上前,他指着粮仓东面一间茶棚里的人给她看:“就是角落里那几个。”
  长缨眯眼细望,目光瞬间锁定围桌歇息的那几个人,果然正是那日她跟踪过的工匠。
  如今他们身着镶了补丁的布衫,混在人群里毫不显眼。
  “把他们引过来。”她示意身边人。
  周梁与黄绩对过眼色,旋即黄绩大摇大摆走了过去。
  到了那四人面前指手划脚说了几句什么,那伙人便按捺不住,拍桌子跳起来。
  很快几个人打在一处,周梁这便又带上几个兵丁,大步走到茶棚里,几声吆喝之后,接而把那三个人包括一道押了过来。
  长缨走到差房里停住脚,人就到了。
  她自桌上抓了把瓜子:“我出去站会儿,你们随意。”
  那几个人原本老早地换了副嘴脸,苦脸叽叽地,成心要在长官面前扮委屈的模样,见她居然出去了,各自又都对起了眼色。
  但还没等有更多表示,那房门地被带上了,接而一条板凳当地横拦在了面前……
  长缨站在门口树下磕着瓜子,耳听着屋里噼哩啪啦的声音从渐起到高氵朝,再从高氵朝回落,如此这般反复了有两三回,她也照旧闲散不为所动。
  约摸过了小半个时辰,门开了,黄绩小跑着出来:“招了,说以往这种事情是提举司一个叫王照的典史交代他们的。
  “这姓王的是湖州本地的一个举人,早些年走了何岷的关系入的提举司,正是在水务这块当差。”
  “船料卖去了哪个船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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