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霍溶自手下将领处得到了钱韫最新动向后,也准备回府。然而刚拿起马鞭,佟琪就快步进了来:“爷,钦差到湖州来了!来的人是是武宁侯凌渊!”
  霍溶在帘栊下停住,正要弯腰拿剑的身势也蓦然定在半空。
  ……
  长缨回府歇了会儿,回想起码头今日的动静,觉得应该去找找徐澜,便先遣吉祥到徐家去看看。
  吉祥回话说徐澜才醒来,在吃药,她便让吴妈装了几样点心,拎了到徐家。
  徐夫人在院子里浇花,夕阳照着穿着家常衫子的她十分恬淡雍容。院子里飘着淡淡的檀香气,盖住了已经淡了许多的药草味。
  “家里厨娘做的几样点心,带给夫人尝尝。”跟徐夫人见了礼,长缨道:“我有点公务想跟徐将军聊聊,不知道方便不方便?”
  “沈将军客气。”徐夫人接了点心,微笑打量她,“公务上的事情,不敢耽误,你随时过来就好。”
  长缨谢过,便告退进了徐澜房中。
  房里窗户大开,徐澜平躺着,许是有些无聊,正望着帐顶发呆。
  养了两日,精神比起最初回来时好了几分,但因为伤在肋上,不能动,姿态与当日却无分别。
  脸色也还是有些不好,好在一双眼睛明亮又璀璨,保留住了不少光彩。
  “想什么呢?”长缨进门他都没发觉,便就自行在床头椅子上坐下来。
  徐澜略顿,把脸侧转来,笑道:“瞎想。你下衙了?”
  长缨点头:“今儿去码头了。”
  说着,她把昨日谭绍的决定和霍溶的作为,以及今日码头上的变故皆跟他说了。
  “这是霍将军设的局,意在让钱韫他们狗咬狗,总之南康卫占着理,漕运司便无论如何也得给咱们个交代。”
  徐澜嗯了一声,说道:“让钱韫去寻漕运司给南康卫交代,的确比咱们自己上阵好多了。”
  说完他又道:“这两个月你多加努力,我听说都司府新拟了一批名单,大约是要论功行赏。
  “南康卫今年还没有什么人立下特别大的功劳,你本事摆在那里,只要接下来不出差错,加上你之前办程啸案子攒下的功绩,到时候再往上提一提,没问题的。”
 
 
第106章 家里催婚催得急
  这倒是意外之喜。
  下个月就是五月,五月会有晋职的机会长缨知道,原本她就是这么打算的,但没想到她进了督造司还有机会。
  她默了下,笑道:“这算不算是走后门?”
  徐澜也笑:“不算。因为到时候倘若你办事不力,误了正事,那么就算是你之前立过大功,我也是不会往上申报的。
  “而就算报上去了,审核的人也不是我,你就是想走后门,也无门可走。”
  长缨点点头,不出声了。
  床上的他依旧爽朗,但终归不似往常威武,然而如同那日一般带给长缨的怪异感觉又没有了。
  眼下对他,她清醒冷静得很,脑子里没有一点不该有的念头。
  “爷,苏姑娘来了。”
  胡恩进来通报,顺道看了眼长缨。
  长缨站起来:“你好好休息,我先回去了。有进展了我再来告诉你。”
  “长缨!”徐澜唤住她。
  长缨在原地转身。
  他说道:“你不用走的。再坐会儿。”
  男人的脸上满是诚恳。
  长缨默立着,还是觉得自己应该走。
  她点点头:“天色不早,我改天再来。”
  长缨走出门口,迎面就遇上苏馨容。
  苏馨容看上去心情还不错,只剜了她一眼便就进了门。
  夕阳西下,暮色渐起,薄暮下的南风巷简朴又安宁。
  长缨漫步走到家门口,见路过的商贩挑着有菜在卖,索性停下来,一面冲门内唤着“吴妈”,一面低头挑了几棵萝卜,两把小葱。
  不远处一辆马车帘子,这时候就被一柄精致象牙扇给挑开来。
  马车里的人目如幽潭,透过挑起的车帘望着那专注拣菜的身影,凛冽而利落五官在车内幽暗光影下,深沉得像水里的倒影。
  车下立着的郭蛟侧首看了一眼车内,双唇微翕,到底不曾说什么,闭上了。
  “今晚上吃点素的。”
  长缨把菜给了吴妈,顺手掏了几个铜板给商贩。
  眼角余光瞥见街头似有目光,抬眼望去,一辆马车路过,车帘掩得严严实实。
  马车里郭蛟问凌渊:“今夜里宿在镇上还是?”
  “进城,找客栈。”
  ……
  徐澜既然指了明路,长缨自然是要把握好这一个多月的机会。
  她知道五月有机会晋职是因为前世里湖州知府也参与了斟选,原本军中的事不关于衙门,但近年来由于剿匪而官兵接触频繁,因此作为知府添上两笔也算是锦上添花。
  程啸的案子给她加分不少,但与此同时卫所里也有别的将领在别处立功,因此不能说十拿九稳。
  这就容不得差事上出差错了。
  晚饭后她把接下来半个月的事务都作了批注,然后又捋了捋近期湖州境内将出现的事情,挑出几件可能会带来影响的做了提醒注录,以免到时候被突发干扰。
  一切做完之后,她又拿起早前多日霍溶给她的一本漕运司官吏花名册来打开。
  这本花名册上记录的各司官员十分周到详细,甚至有些官员之间的关系都标注了清楚,可谓做足了功课。
  但是长缨也有疑惑。
  霍溶身为皇商之子,有足够的财力供霍家栽培这位少主不消说,有霍家在皇帝面前受到的信任与重用,霍溶私下里能够得到诸多帮助便于行事,这也顺理成章。
  可是他能在短时间内取得如此详细的官吏名册,是不是还是有些出乎人意料?
  “姑娘,霍将军请您去街口的面馆。”
  长缨看看天色,道:“我晚饭早就吃完了,吃什么面?”
  盈碧因着此前出的差错,如今做事已很小心:“奴婢反复问了,但来人不肯说什么事儿,只说姑娘去了的话,不会后悔的。”
  长缨暗哂,待不理会的,半刻后又还是放下名册,起身出了门。
  到了当日与徐澜吃过面的面馆,人家果然已经在座,身上还是在码头时穿着的盔甲,头鍪放在一边,束起的浓密发丝有些许几根的凌乱,但这专注地埋头开吃的样子,却看不出来什么潦草的痕迹。
  “手好了?”她坐在对面打量他。
  他右手上还绑着纱布,但举起箸来已十分灵活。
  霍溶埋着头没理她,似是没听见似的,直到把余下半碗面全吃完了,才举杯漱口,掏出帕子来把唇拭了。
  他抬眼望着她,面馆里灯不是很亮,将她素日略带英气的五官照出几分柔美,身板在夏裳之下也显得有些单薄。
  “漕运司的事有没有什么想法?”他问。
  长缨睨他:“霍将军不是不让我过问么?”
  “是不让你过问,但问问你的想法并不妨碍我。”
  “没想法。”她说道。
  霍溶包容着她的小性子,语气如常:“头还疼吗?”
  长缨凝眸:“你找我来,该不会是为了唠家常?”
  霍溶打量她,道:“你这么刁钻,当初到底是怎么活着出京师的?当年凌渊就算没杀你,也应该把各处关口卡得死死的了,你莫非是插了翅膀?”
  “吉人自有天相。”
  长缨不想与他多说。
  霍溶对着窗口抿了口茶,片刻道:“找你来是有点要紧事。
  “我家里最近催婚得急,咱们有现成的婚书,反正你也没看上谁,要不要帮我这个忙,索性把这门给过了?”
  长缨在桌面轻叩着的手指蓦地顿下,随后她以一种看痴傻儿的目光看过来。
  霍溶却气定神闲,仿佛说的正是件再也正经不过的事情。
  “霍将军莫非身患什么隐疾,娶亲困难?”长缨睨着他,从头瞄到被桌子挡住了一半的胸腹。
  “我五官端正,体格健壮,品行良好,爱干净,不打女人,没通房侍妾,也不在外头拈花惹草。娶亲不困难。”
  “那你是逗我玩儿?”长缨玩起了辫梢。
  霍溶没回答,举箸夹了块羊肉,慢条斯理边吃边望她。
  长缨觉得好笑。
  那婚书是她亲笔签下的没错,事发那段时间是有蹊跷,很可能他没骗她什么,对此她也没否认,但说到过门就过了吧?
  “听说派来的钦差已经到湖州了,倘若来的是凌家的人,你怎么办?”
  霍溶咽下羊肉,缓声道。
 
 
第107章 如果他是凌渊呢?
  对面的长缨静默坐着,没有吭声。
  她心情有了一点浮动。
  来的是谁都好办,唯独来的是凌家的人,知道她在这里,她大约只能立刻滚蛋撤人。
  之前她认为不会有这个可能,正如他所说,凌渊手握重权,不可能轻易出京,而凌颂刚刚入仕,担不起钦差重任。
  凌述更不用说了,这个时候他应该还被他大哥摁在军营里玩命操练。此外还能有谁呢?
  凌家旁支的人,相隔甚远,其实已与普通的熟人无异。
  但霍溶这话又挑破了她这层脆弱的自信。
  倘若皇帝要派够分量的人来南康卫,那么为什么一定不能是凌渊呢?
  而来的倘若就是凌渊,那么就有两种情况,一是他不知道她在此,这样的话她倒是还有不少机会保全自己。
  另一种是他知道了她,这就比较难办了。倘若他已经知道了她在这儿,那她还逃得掉吗?
  霍溶望着她,目光下移,又落在她面前杯盘上。“如果来的人是凌渊,你要不要选择过门?”
  沉浸在自我思绪里的长缨没赶得上趟,看过来的目光还带着些懵然。
  霍溶慢慢说着,似斟字酌句:“我们家也算有两个臭钱,至少聘礼不会少给的。
  “又是行商,所以没太多讲究和规矩。能娶个女将军回来做大少奶奶,还会觉得面上增光。
  “我对外头的莺莺燕燕没有兴趣,婚后也不会乱应酬,给你戴绿帽。
  “我想反正你暂且也查不出来什么真相,也不太可能一夕之间恢复记忆理出前因后果,所以眼下也没法儿跟我‘和离’。
  “倒不如干脆帮我一把,挺了这难关过去。回头你有什么事,我肯定也会报答你。”
  长缨盯着他看了半日,笑起来:“那你找黄慧祺不就得了?”
  霍溶略顿:“你我毕竟知根知底。”
  “可就算凌渊来了,我也不会成亲。”长缨望着他,“对不起,帮不了你。”
  霍溶这是抬举她了。
  她这境地,哪里有轮到她来挑别人的份?
  她还有凌渊这个大敌人,谁摊上她不是招了大祸?
  她不能拖着霍溶落坑垫背。
  凌渊报复她,一定会殃及池鱼。即便是霍家,也不见得经得起他操练。
  她造的孽,自己受着就够了。
  霍溶因着她的话静默了有半晌。
  长缨话说到这里,忽又抬头:“你知道钦差是谁?”
  霍溶抿唇未语。
  长缨略默:“是凌渊?”
  面前还是寂静,只有那双目光在定定看过来。
  长缨顿住,身子下意识地绷直。
  霍溶喝了口水,慢吞吞地转动着杯子:“明儿开始,把你手头的差事料理料理,衙门这边就交给邢沐他们,然后你一早到码头来当差,漕运司的事情,由你来跟进。”
  长缨脑子里嗡嗡地,无暇思考他在说什么。
  皇帝派过来的钦差还真的是凌渊!
  她扭头看向窗外,路上人熙熙攘攘,不管喜怒哀怒都透着从容,分毫不似这面馆里仓皇的她。
  “这个时候选择承认你我那纸婚书,也不失为一种应变。沈长缨,过门做霍夫人吧。”
  对面的霍溶在幽幽说着什么,她听的不是那么清楚。
  等她回过神,她摇头道:“这不能。”
  霍溶目光落在她下掩的眼睫上:“你心里有人?”
  她还是摇头:“没有。”
  跟任何人都无关。
  她知道霍溶的能力和魄力,也知道霍家具有一定实力,但首先这样拉人下水的事情她做不出来。
  其次她没有忘记,凌家和霍家在将来都会在那场夺嫡之争里沦为牺牲品——
  她虽然不知道霍家被屠的真正原因,但霍溶都已经替皇帝办事办到这样程度,想必也逃不过夺嫡的原因吧?
  她眼下无力去关心霍家命运,但是至少她没有理由让本来就有着隐患的霍家还来背负因她而起的恩怨。
  不光是霍家,任家一家想与她结下姻亲的人都是。
  没有人能抵挡得住挟恨而来的凌渊,让他看着她独自一个人苟活得卑微狼狈,也许反倒还能令他稍感舒心。
  “不管你为什么会选择我来应付催婚,都多谢你的好意。”她抬起头,“公务上的差遣我接受,但私下就不必了。那张婚书,你还是趁早撕了吧。”
  免得将来引火上身。
  霍溶未置可否。良久后只问:“那你打算怎么办?”
  “能怎么办?”她想了下,“不想束手就擒,当然只能逃了。”
  ……
  长缨走出面馆,看了眼天上月光,快步往谭家走去。
  她祈愿凌渊此番只是单纯的奉旨来办差,而不是因为知道她在这里,那么一切就还来得及。
  谭绍每夜里戌时才就寝,此时还早,院里也还有灯火。
  长缨叩开了门,跟门房道:“我有要事求见将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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