裙上之臣——青铜穗
时间:2019-04-05 08:09:29

  凌渊望着她,未置可否。
  他自是不信这就是全部理由,凌家虽然对她多有栽培,但也没有到神化的地步。
  她这只能是她自己在这几年里摸爬滚打的成就了。
  默了会儿,他又问:“这眩晕的病,又是怎么来的?”
  长缨不愿跟他唠家常,笑了下,垂首没吭声。
  凌渊也觉自己话多,一时不再吭声。
  屋里又陷入静默。仿佛只要只剩下他们两个人,气氛就总是冷的。
  少顷,他把卷宗放到桌上,揭开茶盅,又问:“你跟霍溶怎么回事?”
  霍溶去船坞里点了个卯,又监了会儿工,再听留守在码头的属下将领说了说近况,回来走到库房外,便见郭蛟带着护卫们正守在门口。
  木栏外的树下另有人拢着手缩头缩脑地往里头瞅,正是他前阵子盯了许久的刘蔚。
  便走过去:“刘大人这是想求见侯爷呢?”
  刘蔚对他自然是如同眼中钉肉中刺。
  王照和冯亮都栽在他手里,到如今还重兵看押着没放出来,弄得他是生生断了条财路,即便回头钱韫会交出吴莅息事宁人,自此之后这份油水他也是再也捞不着了,他岂能不恨?
  今日里跟沈长缨抢码头,还不是为了给商船多争取点时间靠岸,好多捞点钱填补这空缺?
  但心里的恨终归不至于浮于面上。
  他眼神凛了下,端出笑容,拱起手道:“听说侯爷到码头来了,下官恰巧当值,正想拜会拜会。”
  说完他瞅着他,又道:“要不,烦请霍将军引个路?”
  霍溶好歹也是个正三品的昭毅将军,他这小小监兑大言不惭让他引路,这是明显不把他放在眼里了。
  霍溶扶剑笑了下,涵养极好地道:“那刘大人稍等,我这就给您去通报一声。”
  刘蔚笑着又拱了拱手,对这句“给您通报”并无谦让之意。
  随着众将领走出门来的苏馨容远远地望见这幕,想起先前在木料场所看到的,又再想起早上徐澜对自己的态度,心内转过了几道弯,随后便也挎着剑到了刘蔚跟前。
  “刘大人想见侯爷,怎么也不挑挑时候?”
  刘蔚自是认得她,南康卫督造司里这拨人,但凡有点来头的,他没有不识的。
  听得她话里有话,就扯出抹笑来道:“还请苏将军指教。”
 
 
第130章 他们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
  苏馨容勾唇:“侯爷如今正跟沈将军在屋里议事呢。刘大人可知道沈将军是什么人么?”
  刘蔚静候她下文。
  苏馨容道:“沈将军在南康卫炙手可热,不光是谭将军关照她,霍将军惦记她,就连才到来的武宁侯也对她关注有加。
  “刘大人孤陋寡闻,难道不知道昨儿她被侯爷当众宣称是凌家的人,而后传了沈将军到府上,结果却让霍将军闯上门去把她接出来的事?”
  听到这里刘蔚倒是实打实地愣了下。
  南康卫被谭绍把着,向来守口如瓶,轻易不会有什么风声传到他们耳里,他们哪里会知道这么劲爆的事情?
  不过,听苏馨容这意思,凌渊跟沈长缨之间还有点什么瓜葛?
  可凌渊自幼居于京师,便是出京也不见得就到过湖州,怎么会与南康卫的女将有瓜葛?
  他想了下,说道:“那苏将军这意思是,下官得敬着沈将军点儿?”
  苏馨容眺望远处江面:“你敬不敬她,我可不能帮你拿主意。
  “我只是提醒你,莫说只是跟刘大人你抢个码头,她沈长缨想要治你,只要跟武宁侯说两句什么,哪怕你刘大人身后有势,只怕也要让刘大人你过不去。”
  刘蔚缓吸了口气,深深望着她未曾言语。
  苏馨容望着前方,余光也在觑他。
  刘蔚连霍溶都未放在眼里,这次盗料的事明显是他干的,可所有证据都指向吴莅,足见他背景强大。
  霍溶和沈长缨查出来盗料之事,阻断了他的财路,他能不恨?
  也就难怪他会不把人家放在眼里了。
  而在他财路被阻的情况下沈长缨还要跟她抢码头,他的火往哪儿撒?
  往霍溶身上么?他还那那个本事。
  只能是往沈长缨身上撒。
  可凌渊如今究竟怎么看待沈长缨的她还不清楚,方才那么一说,她相信,刘蔚肯定会去替她挖掘的。
  想到这里,她轻飘飘地又往火上浇油:“我听说,刘大人的背后是京师里头的贵人?”
  刘蔚豁然变色:“这话从何说起?”
  漕运司如今掌在顾家手上,皇帝早已经被架空,这是举朝都心知肚明的事情。
  但是漕运总督府内部的矛盾却是从来未曾对外公布,苏馨容居然张嘴直指核心,如何能不让他内心震撼?
  卫所集议事项皆属机密,禁止对外泄露,昨日沈长缨也未曾挑明刘蔚与彭燮身后究竟是谁,苏馨容也不确定是谁,这么说不过是为了出口气而已。
  但是此刻刘蔚的反应却出乎她意料。她默了片刻,说道:“我也是无意间听沈将军说及而已。”
  说完她又觑他:“莫非这还说不得不成?”
  刘蔚神情晦涩,说道:“这无凭无据的话,将军还是不要乱说为妙。刘某哪里有什么贵人后台?
  “若一定要说,那刘某的后头是皇上,与满朝文武一样,也与苏将军一样,刘某是为皇上卖命!”
  苏馨容看了会儿他,未置可否。
  她原只想唆使刘蔚对沈长缨起疑心,让他去给她添堵,没想到地却让她意外探出点蹊跷。
  刘蔚听到她提及背后有人时面色骤变,之后又满口是忠君为国,这是在掩盖什么?
  他生怕旁人觉得他对君不忠?那他效忠什么人才会算是对皇帝不忠?
  她立定想了想,蓦然脑子里也有了灵光闪过……
  眼下跟皇帝做对的,可不就是顾家吗?!可顾家里头还闹内讧,那就只能是太子了!
  刘蔚和彭燮居然是太子的人?
  她抬头再看过去,扯嘴笑了笑。
  难怪这厮敢于做出挖官家墙角的事来,合着他还真有几分底气。
  他有底气,那就好办了……
  她道:“刘大人勿恼,这话也是我从沈将军处听来,你要怪罪,可怪罪不到我头上。”
  刘蔚深深望着她,随后跟她拱了拱手:“苏将军胸有丘壑,这沈将军究竟是何来历,将军又何不跟下官明言?
  “未来你我常在码头行走,碰头的机会多了去了,刘某自然也不会忘了苏将军的好处。”
  苏馨容心念转动,半晌,她勾了唇道:“我问我,我也不知,只不过昨日武宁侯几乎把沈将军给掐死在卫所众将面前,却是许多人都亲眼看到了的。
  “所以我也很好奇,这武宁侯究竟跟沈将军到底有什么深仇大恨?刘大人路子广,回头打听到了,千万别忘了告诉我一声。”
  ……
  长缨对凌渊会打听她和霍溶的关系感到了些许惊讶。
  但她想凌渊不会无缘无故问这些,猜想是昨日霍溶去凌家把她接出来的事引起的,便简单把她跟霍溶和谭绍等将领平日里相互往来的情况说了说。
  凌渊未来得及说什么,郭蛟已走进来:“侯爷,霍将军来了。”
  他转向门口,果然就见霍溶闲庭信步地在门口踱步。
  收回目光,他漠然又看向长缨。“你说的那些我会去求证。不过你宁愿把隐藏了近四年之久的真相说出来,也不肯回凌家,可是觉得凌家亏待了你?”
  “哪敢?”长缨道,“凌家对我恩重如山,无一丝亏待之处。”
  她把话说得至诚至恳,心意是有了,却何尝又不是拒人千里?
  凌渊看着这样的她,无法说出更多什么。
  昨日至今,他觉得有无数话语想出口,可终是拣不出哪句出口才合适。
  于他而言,在有线索支撑她那番言论之前,她仍算得是他的仇人,可她这个仇人当得有多么不合常理,他不是不清楚。
  当年的事梗在那里,纵然他有万般纵容之心,又哪里容得他罔顾人伦宽恕于她?
  他宁愿凌晏是直接死于她手,那么他手刃她为父报仇痛快利落。
  她不是亲手杀的,又有那十年的时光摆在那里,让他怎么对待她好?
  宽恕她,那他配为人子?不假思索杀了她,那十年光阴都是假的吗?何况她的指证仍透着不合理。
  他不知道该怎么办好,那么,她想出府也成的。在外受些折磨也是成的。
  她若不如此,又何以平息民愤?何以让来日他们再寻契机选择要不要宽恕接纳她?
  他的父亲毕竟也曾将她视如己出,她就是在外受个一年半载的苦难作为惩罚,也是该的。
 
 
第131章 她又闹小性儿
  但他没想到,不过几个月时间,她居然逃出京师了,且是逃得彻彻底底杳无音讯的那种。
  外头都说她已经死了,描绘得活灵活现,他渐渐地也当了真,程啸在街头囚车里看他的那一眼,他只觉得有问题,却不料竟然是关于她的消息。
  他是带着恨意来的,但那股恨意已经不纯粹,在杀父之仇之外,还衍生了一些别的东西。
  他拿她很难办。
  积蓄了四年的情绪什么滋味都有,要以何种态度来面对她,他都拿不准。
  昔年没有能提起来的刀子,在她斗胆逃亡又被他捉到之后,本应该不加迟疑地落下去,但居然却更加提不起来了。
  “先出去吧。”他抚抚额角。
  长缨看了眼他,退出门来。
  郭蛟送她到门下,然后转身,走到凌渊跟前:“姑娘还是变了。”
  凌渊手扶着杯盏,半晌道:“谁没变?我也变了。”
  郭蛟默然。
  凌渊却似对此感受平淡,说道:“昨日过后,定然会有些传言出来,在京师有消息回来之前,不要另掀出什么波澜。
  “此外,她眼下既不肯回京,那就先把带她回去的事情压下来,且不要跟府里提及。”
  如今不肯回去,来日也总会回去。
  她这身份终有一日会传开,到那时,则必将会掀起一场轩然大波。
  倘若她毫无自保之力,那么即便是回到凌家也只会变得不伦不类。
  反过来想想,能为自己挣得一身功绩,于她而言便是锦上添花。
  郭蛟听后微笑:“侯爷是真的变了。假以时日,姑娘知道了侯爷的用心,定会有所触动的。”
  凌渊睨了眼他,却道:“她不会的。”
  郭蛟顿住。
  霍溶被挡在门外,脸色很不好看。
  但凌家护卫们门神似的堵在门口,也让他无可奈何。总不能再来次强闯?
  此时见长缨已经出来,便迎上去:“没事吧?”
  长缨摇摇头。
  她也能感觉得出来凌渊态度比起当年缓和很多了,除去她昨日说出真相后到如今为止他主动的探问,昨夜里他着郭蛟送来的药,就是在那之前,他没有直接扑过来寻她,昨日在卫所也没有对她下重手,仔细想来,已经出乎了她的意料。
  是仇恨随着时间淡去了吗?
  她不这么认为,别说才区区四年,就是十年,也不能让一个人忘却这样的事故。
  那他是在选择相信她的话?
  这也让人不可思议。
  不过,倘若能这样的话当然是最好的,除去她实在不想在努力晋职之余还要应付他以外,想要查出凌晏如此行事的原因,必须还得他凌渊参与。
  无论如何,她和他是不适合成为老死不相往来的仇人的,——至少她自己是这么认为。
  她还是想找个合适的机会,把她身上发生过的这些离奇的事情告诉他,不管他信不信。
  往前走了几步,见霍溶立在原地望着他,她神思微顿,便忽然冲他瞪起眼来。
  这家伙,昨日他胡说八道编排的那些倒罢了,又怎好伸手脱她的衣裳?
  可是眼睛瞪了半日,又到底没张嘴。
  本来那件事就是个意外,他除她的盔甲,想来也不至于存着什么龌龊心思吧?否则他大可以把她外衣也给碰了。
  她若是脱口问罪,便反倒显得煞有介事。
  如此想想,好像除了瞪他两眼,也没有别的办法。
  霍溶看她自屋里心事重重地出来,原本是不知道自己该不该跟上去的。
  在她面前,他着实没有什么可跟凌渊相比的,即便他有张婚书,那也不是指婚圣旨,有些东西真不是圈地盘那般靠抢就能得到。
  但被她这一瞪,他又抻身笑起来:“我又怎么惹你了?”
  “你自己不知道么!”长缨没好气。
  霍溶因她这小性子心里反倒变得软乎乎起来,一下子连距离也不是那么遥远了。
  他走上去:“药吃了不曾?还有哪里不舒服不曾?回头我让那汪大夫定期来给你诊诊脉,那大夫说了,你心事太重,不能总是生气。”
  长缨没吭声。她何曾总是生气?她这么大气的人。
  心里腹诽两句也就完了。正想问问那“汪大夫”,郭蛟忽已走到跟前,绷着脸与霍溶道:“霍将军,您不是要求见侯爷吗?”
  霍溶望着他,半晌都没能缓上气来。
  长缨见状,则道:“刘蔚跟我抢码头,我得去看看,你们去吧。”
  ……刘蔚与苏馨容分别,哪里还在门外呆得下去?
  苏馨容透露的信息太多了,沈长缨不光是跟凌渊有瓜葛,而且凌渊还跟她寻仇,这件事像根针一样刺在他心头,并且狠狠地扎了进去!
  他满脑子都是苏馨容那席话,一个沈长缨算什么,要紧的是武宁侯府!
  堂堂武宁侯居然跟一个小小副千户寻仇,这背后有什么内幕?又有什么空子可给他钻?
  凌家傅家这些勋贵都是皇帝一党,此番凌渊作为钦差压阵,的确让人心生忌惮,可如果拿到了他什么把柄,或者钻上了什么空子,那就难说了,不是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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