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雀越发觉得奇怪了,这是什么法子,她忍不住提醒枝枝,“昭训,容我多言一句,子不言怪力乱神,在宫中行鬼怪巫蛊之事,可是大罪……”
“我心里有数。”枝枝无奈笑了,“不该做的事情,自然不会做。”
把她当什么人了,明知道是大罪,谁会把自己的脖子往房梁上挂,难不成是嫌命长了。
沈璟昀走出门,周时唯眼观鼻鼻观心,什么话都不说,慢吞吞跟他离了三步远,缀在身后,一点都不敢靠近。
那顾家的美人,还真不是寻常人,竟然对殿下说不想争宠,难怪殿下这么生气,自己的姬妾,义正言辞证明自己没有争宠,对太子殿下没有丝毫感情。
这要是换了自己,恐怕吐血的心都有了。
周时唯摇了摇头,心中越发敬佩。
沈璟昀脚步一停,回头望了她一眼,“周时唯,你过来。”
周时唯心里一跳,脸上堆满笑容,疾步走过去,十分真诚地问:“殿下,您有什么事吗?”
“孤记着,你父亲有好些房姬妾?”沈璟昀淡声问,“单你的庶弟庶妹就有十几人?”
“是……”
这种事情,怎么好说的,毕竟是长辈的事情,周时唯苦着脸,“殿下,您到底想问什么,直接说吧。”
沈璟昀可疑地沉默了一瞬,好半晌才挥了挥手,“无事。”
“殿下,您是不是想问我,该怎么对付女人啊?”周时唯小心翼翼看着他的脸,“我觉得女人吧……就我爹,对他那群小妾,爱搭不理的,所以那群人,看见他就跟看见了香饽饽似的。”
“您要是觉得,昭训对您太冷淡了,也不妨先晾着?”
沈璟昀淡声道:“你在说什么?”
“我……”周时唯呆呆看着他的背影,不是您问我的吗,怎么也成了我的错,我就不该多嘴,放着您自己去发愁,愁死最好。
他心里腹诽,表面上却笑嘻嘻道:“我疯了还不成吗?”
沈璟昀不用眼睛,听都听出来他的敷衍和不平,“周时唯,你这么大年纪了,半分城府没有,要孤如何委以重任。”
“我……”周时唯哑口无言,“我怎么就没城府了,外面人都说我,年纪轻轻,老谋深算,深得太子殿下真传,不愧是殿下伴读。”
沈璟昀冷冷哼了一声。
周时唯这才生出几分扳回一城的畅快感。
外面人说的城府,可不是什么夸奖的话,大都是说他们阴险狡诈,令人防不胜防,从太子殿下到东宫的每个小太监,都被人这么说话。
怪只怪太子殿下太能干,这些年抢了姜皇后不少势力,把姜皇后恨的想吃他的肉喝他的血,没了办法,才肆意败坏他们的名声。
提起姜皇后做的破事,周时唯忽然想起一件事来,“殿下,二皇子是不是该回京了?”
“今儿初几了?”
“十月初八。”周时唯道,“姜皇后莫名其妙把二皇子送走,也不知道想干什么。”
“是该回来了!”沈璟昀点了点头,嗤笑道,“姜氏对父皇不过面子情,对二弟也稀松平常,让他去做什么都不奇怪,你稀罕什么?”
“我就觉得二皇子也怪可怜的,亲哥不理他,亲娘也不理他,只有亲爹疼他,可惜亲爹……”接下来的话,到底有点大不敬,周时唯没说,“只是我觉得二皇子对殿下孺慕之情更胜姜氏,殿下为何不将他收入麾下,反而要让外人觉着,你们势如水火?分明只要将二皇子收入麾下,便能给姜氏狠狠一击。”
“老二性情淡泊,无心政务,与父皇相似,我与姜氏之争,是我二人的事情,何必牵连于他,便是姜氏一届女流之辈,也不曾拿我外祖家人胁迫于我。”
“赢则生,败则亡。”沈璟昀淡声道,“年幼时,老二帮我良多,我也做不出这样的事情。”
更重要的是,只要他敢拉了二皇子入伍,姜氏就敢不顾一切毁掉他外祖全族。那个女人,有时候疯的厉害。
沈璟昀可不敢赌,外祖父年迈,舅父们没什么本事,谢氏全族如今只想安享富贵,若是将他们卷入这场纷争,如何对得起死去的母亲。
那可是她最牵挂的人啊。
“可殿下,先皇后是为了谢氏一族,方才嫁给陛下,落得如此下场,谢氏凭什么安享富贵?”周时唯不满意地嚷嚷。
“先皇后是牵挂谢氏,可她更挂念的是殿下您,若看见殿下为了畏首畏尾的谢氏,自己一人苦苦支撑,有捷径却不走,该是何等心疼?”
沈璟昀脚步一顿,半晌慢悠悠道:“我又能如何?”
周时唯心里难受的厉害。
自从小的时候,他便进了东宫,只为借护国侯府的权势,来照拂殿下,不让殿下被人苛待。
这么多年,殿下过的什么日子,没有人比他更清楚,凄苦无比的十年,谢氏无一人过问。
赫赫谢氏,数代名门望族,却连自己亲外孙都不敢过问一句,甚至还不如朝中诸位勋贵。
如今殿下好不容易长大了,九死一生夺来了权势,却还要被谢氏所累。
外人说起来,都讲谢氏门第高贵,姻亲众多,定然给太子殿下带来了许多助力。
可周时唯却一清二楚,谢氏不提,连殿下的亲姨母夫家,江宁王杜氏,都不曾给殿下半分支持。
甚至江宁王和世子,还与姜皇后勾搭成奸,为姜氏卖命,江宁王妃与先皇后一母同胞,对亲外甥却视而不见。
整个江宁王府,唯有杜文郢和他的母亲二人,对殿下表示过关切之心,却还因此,被江宁王厌弃。
周时唯不忿,“殿下,说句大不敬的,先皇后都去了那么多年了,尸骨都化成灰了,您到底是怎么想的。”
“孤自有计较。”沈璟昀抛下一句话,眼神深沉,“你只管放心,姜氏也得意不了太久。”
第38章
“你有什么数?”周时唯暗声嘟囔。
“殿下,姜皇后打着二皇子的旗号招揽权柄,那些朝臣虽然是她的党羽,可归根结底也是以为她在为二皇子谋划。”
“在那些人眼里,哪里皇子做新君都无妨,可若是个女人野心勃勃,想取而代之,他们自然不会坐以待毙,姜氏朝局,顷刻覆灭。”
“为今之计,便要让二皇子宣告天下,他臣服于兄长,无意皇位,唯有如此,姜氏才能真的分崩离析。”
他字字句句,清晰冷静。
沈璟昀哑然失笑,偏头瞥他一眼,无奈道:“姜氏是老二生母,若他随了我姜氏日后必死无疑,老二便是再不谙世事,也不会坐以待毙。”
“拉拢老二倒是简单,但你便不怕,今日拿自己的秘密换了他的真心,明日姜氏便用眼泪把他的真心连带着你的秘密一块换了?”
沈璟昀神色不为所动,细细同他解释,“老二性情优柔寡断,最重情谊,他视我为兄长,自然濡慕,可姜氏为母,母子之情再淡泊 还能淡的过我吗?”
“你总问我为何不拉拢老二,今日我便直接告诉你吧,因为不值得,他这样的人,着实没有分毫拉拢的必要,于国于家无益,甚至还会坏事,我要他作甚?”
“那殿下便将人关起来,逼他说啊。”周时唯道,“二皇子优柔寡断,一定很好逼迫。”
“周时唯。”沈璟昀唤他名字,“你觉得孤是什么样的人?”
“殿下聪慧果决,世所罕见。”周时唯难得正经地夸他一句,“所以我才想不明白,为何殿下在这件事情上,处处推脱?”
“这不是推脱。”沈璟昀拍了拍他的肩膀,“你若不明白孤的意思,待过几日老二回来,孤遣你和他一同去办差,多跟他相处几天,你自然明白了。”
老二若跟父皇全然一样倒还罢了,偏偏他骨子里还继承了几分姜氏的烈性,真要逼迫他,他说不得敢死给你看。
沈璟昀无奈摇了摇头。
周时唯在家里得宠,娇生惯养的,很多事情还是要学习。
不过,别的不论,却衷心可嘉。
周时唯跟在他身后,闷声道:“殿下,我总是看不透你的心思,就跟那个顾昭训似的,您说起话总是似是而非,玄而又玄,让我怎么办?”
“孤是太子。”沈璟昀叹口气,对这个自小一同长大的伴读,到底比旁人多了无数的耐心,“太子这个身份,要孤必须如此,你亦不必忧心,总归孤不会害你。”
周时唯低头,沉默了好久,忽然问出声:“殿下,您将顾昭训接进东宫,是怕我为了她继续闹腾,还是因为您也喜欢她?”
沈璟昀思索了一下,“在你看上她之前,孤觉得她进不进东宫都无所谓,当然,我也乐意收这么个绝色美人,留着看也赏心悦目。可那日破庙的事情,却让孤下定决心,一定要接她进东宫。”
周时唯讶异地“啊”了一声,忽然道:“殿下一片苦心,我竟如今才觉察到,实在是我之过。”
殿下竟然为了他不闹出笑话来,强逼人家进了东宫,这样好的主子,真太令人信服了。
沈璟昀微微一顿,轻轻嗯了一声,全当受了他的感激。
天知道,那天他只是觉得不大舒服,觉得无法接受周时唯和那个姑娘在一块儿。
若是日后周时唯娶了她,带着她向自己请安……
沈璟昀总觉得,浑身哪哪都不舒服。
只是周时唯既然已经误解了,便让他误解下去吧。
沈璟昀面不改色心不跳,丝毫不觉得愧疚。
冬天最舒服的事情,便是闲来无事,躺在太阳底下,被暖融融的太阳照着,或昏昏欲睡,或看本书,喝杯茶,不管做什么,只要有太阳,就极为舒坦。
枝枝着人搬了把贵妃椅放在门前,日日躺在门前晒太阳,身上盖着雪白的狐皮毯子,手中金质的暖炉触手生温,她原听朱雀讲故事,讲着讲着便困了,一双媚眼也慢慢合上,浓密纤长的睫毛盖住眼皮,整个人白的发光,好似仙子。
朱雀合上书,无奈笑了笑,替她拉了拉毯子,悄无声息坐在一侧。
萃蓝在一侧无声偷笑,“朱雀大人,昭训睡的也忒快了点。”
“谁说不是。”朱雀摇头,“我都要怀疑自己讲故事没半点意思了。”
萃蓝走到朱雀身侧,低声道:“我看最近昭训夜里都翻来覆去地睡不好,可是有什么心事?”
朱雀叹口气,拿书掩盖住半张脸,附在她耳边道:“她也不曾告诉我,但我想着,大约也就是太子殿下……说起来,自打上次木良娣闹事,殿下都有半月不见人影了,昭训心里不高兴,也实属寻常。”
若殿下忙也便罢了,可最近丝毫不闻前朝有什么事情,要殿下忙碌至此。
这一天天的,总让人心慌,觉得殿下是厌弃了昭训。
只可惜昭训小小年纪,甚至还未承宠,便被冷落了,这辈子无依无靠,日后该当如何。
朱雀看着沉睡的女孩儿,眼神中多了三分怜惜。
萃蓝蹙眉,低声道:“昭训这般年纪,正是天真烂漫的时候,如今进了东宫意见够可怜了,若……”
没说完的话,彼此心知肚明,萃蓝道:“朱雀大人,可否想法子帮帮昭训?”
朱雀叹息一声,“我能帮什么忙,殿下的性情,莫说我了,便是女侍中大人,也劝不动分毫。”
她摇了摇头,不再多言。
枝枝眨了眨眼睛,慢慢醒了过来,直着眼睛望了会儿湛蓝的天,终于反应过来,揉了揉睡眼朦胧的双眼,“我怎么睡着了?”
她的声音带着刚醒来的迷蒙,娇嫩含糊,朱雀和萃蓝身为女儿身,都被这声音激的受不住。
“快别动,再盖着毯子躺会儿,陡然起身着了凉,可不是说着玩的。”朱雀将枝枝按下去,嗔怪道,“昭训好些日子没好好睡过了,今儿好不容易睡一次,也这么快就醒了?”
枝枝捂着嘴打了个呵欠,“青天白日的,睡的久了要惹人笑话的。”
“又没有旁人,谁会笑话昭训?”萃蓝含笑道,“再者说,这美人榻上眠,是何等难得的美景,哪个瞎的了,竟然要笑话。”
闲扯了几句,便觉得清醒了。枝枝斜靠在枕头上,手撑着头,漫不经心道:“萃蓝,帮我叫黄莺过来,我找她有些事情。”
“好。”萃蓝并未多想,转身就去房内找黄莺。
枝枝舒了口气,“朱雀,黄莺便是那个细作。”
朱雀一惊:“黄莺?这姑娘这般憨厚老实,怎么会……?”
“这半个月,我日日都在看着,夜间守夜的时候,几人眼里只有我,再者就是抓紧时间小憩一会儿,唯有黄莺,左顾右盼的,似乎在打量我的东西。”
“且我换了炭的事情,她们都不曾察觉,黄莺却一闻便发现,那不是原本的炭火了,因为有一丝淡淡的气味,不注意的话,自然也察觉不到。”
“三者……便是这几日午眠,其余几人要么不言不语,要么就跟萃蓝一样,问我如何了,你可还记得,黄莺说了什么。”
朱雀慢慢回想,最后也只得摇了摇头,她的确未曾注意。
枝枝淡淡道:“她问你我为何夜夜不睡,你自然说了跟萃蓝几人一样的话,可唯有她不为所动,似是而非地敷衍两句,半点真心实意都没有。”
她的话犹在耳边,这几日一直思衬着,一时半会儿居然忘不掉了。
“昭训太小心翼翼了,许是殿下忙碌呢。”
“奴婢觉得,殿下身份尊贵,自然不能日日陪着昭训,对面住的木良娣,进东宫多少年了,连殿下的面都没见过。”
说这样话的人,哪里有什么忠心可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