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也只有这样随意在人前暴露身份的脑子,才会那沉木炭认成银香炭,人家真正训练出来的杀手,什么样的好东西都见过,自然不会好奇,便是好奇,也不该一副全然没见过的模样,大惊小怪为了一点炭去告状。
这也就是说,这个细作并非姜皇后特意安插过来的专业杀手,而是木良娣临时收买的。
所以枝枝很确定,这个人就是黄莺无疑。
枝枝直起身子,将毯子裹在自己身上,看着结伴而来的四个侍女,也不曾阻止,只是笑眯眯问:“我只是叫黄莺,你们怎么都来了?”
青霜双手一摊,也很迷惘:“黄莺把奴婢们拉来的。”
“既然都来了,那就在一侧看着吧。”枝枝的目光转向嫩黄色衣裳的少女,低声道:“黄莺,如果你认了自己的罪行,我还可以从轻发落。”
黄莺脸上一变:“昭训,黄莺不懂您的意思?”
“不懂?”枝枝反问,“木良娣跟你说话的时候,你也是说不懂吗?”
“昭训明鉴,奴婢从没见过木良娣,不明白您的意思!”黄莺下意识辩解,“昭训岂能随意怀疑他人,奴婢冤枉。”
“是吗?”枝枝浅笑,“若我冤枉了你,你告诉我,是谁把玉春殿的消息告诉对面的?”
“我……”
“别人卖不卖,我还不知道。我现在却想说,难怪你那几日突然有钱托人买首饰了,原来是背叛我得来的首饰,那你用的时候,不嫌弃自己脏吗?”
枝枝冷笑一声:“你可以辩解,若是你能说服我,我也可以不将你交给女侍中。”
听见女侍中三个字,黄莺陡然变了脸色,“昭训,我这便说,只求您不要把我交给女侍中,别的我都听您的。”
第39章
枝枝沉默不语,一双黑白分明的眼睛,便冷静的看着她。
黄莺在她的注视下,额上渐渐渗出汗水,终于顶不住压力,扑通一声跪在地上,“昭训,我全都说了,是木良娣给我钱,还帮我家里的弟弟看病,要我看着您哪里不对劲,就汇报给她。”
“我财迷心窍,我有错,求昭训大发慈悲,不要把我交给女侍中。”黄莺哭求,“女侍中会折磨死我的,求求您高抬贵手。”
枝枝却冷声问:“当真是木良娣,没有旁人?”
“是木良娣身边的张姐姐,她给我的钱,我的消息也是告诉了她。”黄莺仔细回想,“张姐姐还说,如果我以后立了功,她可以求良娣网开一面,提早放我出宫。”
眨了眨眼睛,不置可否,枝枝只是看向朱雀,“该如何处置她?”
“昭训,按照东宫的规矩,背主的下人,应交由女侍中处理,若昭训只想贬斥不欲要她性命,倒可以自己发落。”
枝枝轻轻嗯了一声,看向黄莺,漫不经心道:“既然如此,那便贬去做苦役吧。”
萃蓝几人还呆呆的,半晌齐齐低下头,好似听不到黄莺的求救声。
长在宫里的宫女,大多数都是人精,至少也学会了事不关己,高高挂起,别的人犯了错,被主子们惩罚了,那是她们罪有应得,哪里犯得着牺牲自己为她求情。
枝枝又躺在了贵妃椅上,还拿着厚实的毯子,将自己严严实实遮了起来,不露一丝缝隙。
她现在有些难过。
进入东宫也有两个月了,从第一天开始,她就告诉自己要夺得太子殿下的心,获得殿下的爱,只有这样才能拯救自己,保护自己在意的人。
可不管自己愿不愿意承认,枝枝心里都明白,她一直在逃避,逃避面对太子殿下,做的那些无关痛痒的事情,看似好像在勾搭对方,其实都只是不敢面对自己心里的胆怯和排斥感。
最重要的是,东宫的生活实在□□逸了,不用争宠就能过好日子,比在家里都舒坦,比之危机重重的宁王府,更是如同人间天堂,她便生了惰心,潜意识觉着,这样也很好。
枝枝有点讨厌这样的自己。
姜皇后现在没有搭理她,可她的屠刀随时都有可能落下来,蓝姐姐在宁王府也生死未卜,她不能只想着自己的安逸。
枝枝大睁着眼角,阳光透过毯子细细的缝隙,斑驳的光便带来了几分光明。
我不能这样敷衍了事了。
还要感谢黄莺和木良娣搞这一出事情,给了她警醒,否则恐怕还是要陷在自己编织的美好幻境里,得过且过。
她轻轻叹了口气,一动不动地躺着,要真的行动起来,也是件难事。
情.欲易求,真心难得。
让一个男人上她的床,她有无数的招数,单凭着蓝姐姐几句点播,她都能让男人在她床上欲生欲死。
可该怎么得到一个男人的心?还是太子殿下这样聪慧的人物?
俗话说的好,易求无价宝,难得有情郎,枝枝真觉得,前人就是有智慧,说的字字句句都令后人感同身受。
活了十五年,唯一一个能玩弄的男人,便是蓝姐姐了,可哪怕是蓝姐姐这样聪明通透的女子,却还是得不到宁王的真心。
父亲后院里的姨娘,个个都是透明人,最得宠的是自己的姨娘,也不过是占了皮相的光,说抛下便被抛下了,更不论失宠多年的顾夫人。
枝枝很迷茫,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做。
在你自己逃避一件事的时候,总会装作胸有成竹,告诉别人,自己一定会成功。
可唯有自己知道,那一定会失败。
因为根本没有用心去谋划。
就像撩拨木良娣这种事情,怎么可能真的引来太子殿下关注,殿下日理万机,又不是专管后宅琐事的。
枝枝按了按自己的额头,只觉得惆怅已极,忽然念及玉春殿里的小书房。常言道,书中自有黄金屋,书中自有颜如玉,前人的智慧不得不服,说不得多看几本书,便有了法子呢?
枝枝拉下毯子,板着精致的小脸,对面前几个忧心忡忡的侍女开口:“你们谁识字?”
“大家都识字。”朱雀笑了,并不提刚才的事情,“昭训有什么吩咐?”
“那青霜,你去小书房里给我找几本书来看,要史书,正史野史都无妨。”枝枝眼中精光一闪而过。
殿下虽然聪明,可史书上那些明君贤人也并不比他差,他们的女人能把他们引的不顾一切,自己当然也可以。只可惜不晓得当初杨贵妃是如何勾引唐皇的,史书上也不见记载,否则倒是现成的好例子。
“绿衣,你去换壶茶来,多宝阁上摆着的,二层那个云雾茶。”
“是。”绿衣领命去了,枝枝直起身子,靠在了枕头上,漫不经心地问:“朱雀,你知道殿下最近在做什么吗,为何我很久没见到他了?”
连半路上的偶遇都没有。
殿下练剑的常春院就在不远处我,打前殿过来的话,直接穿过玉春殿大门才是最近的,可枝枝一次都没看见过他的身影。
不知道的,还以为是太子殿下故意避着她。
“不知道。”朱雀替她整了整身后的枕头,“殿下的行径,实在不敢窥探,想来是太忙了吧,前朝的事情一大堆,无暇顾及昭训,昭训别多心。”
枝枝唔了一声,不再多言,而是接过了黄莺挑来的几本书。
“怕昭训等的急了,这就赶着过来了,昭训暂且看着,我再去挑一些。”
“去吧。”枝枝挥了挥手,翻开书。
抱着茶杯,翻着书的年轻女子,在阳光下像是被镀上了一层金光,带着温暖的静谧,清风带着寒意拂过,却吹不动裹着狐皮毯子的人。
萃蓝颤了颤身子,枝枝眼尖地发现了,“怎么不多穿件衣服?”
宫女们的衣服是非常厚实的,按理说要比她的暖和,因为宫女常年奔波在各宫之间,受寒的几率大,又常常接触主子们,是以宫里为了不让她们生病染给主子,天冷就给加衣,天热就换薄衫。
若只是站在这里,怎么也不该冷!
“奴婢……”萃蓝低头,“奴婢的衣裳脏了,昨天给洗了,没有干?”
枝枝蹙眉,“换洗的呢?”
“都洗了……”萃蓝使劲低下头,“昭训,奴婢月信到了,每次都这样,沾在衣服的,到底污秽,也不好跟您说。”
“傻!”枝枝斥责她,最后摇了摇头,道,“我衣柜里的衣服,你挑几件穿里面的,你们三个分了,无论如何也不该冻到自己。”
“多谢昭训。”
枝枝无奈摇了摇头,手指却一顿。
月信来了啊……月信会流血的。
如果……如果趁着月信将来之时,将殿下灌醉,睡了他,第二天早上弄脏了床单被褥,他……他肯定不会发现的。
得人真心难,可能一辈子都抢不到,可骗人总归要简单很多。
枝枝心里一跳,低头算自己的小日子,上个月是二十二来的,那就是后天了,会不会有点着急,而且还有个风险,万一当天没来,那该怎么办?
枝枝咬着手指思索,不知道有没有什么药,能让人的月信准时到来,比如喝了药,当天立刻就来,或者说喝了药,一定在三天后来,这样的话才能安心。
她倒是记得,有香料可以催月事早来,也有香料可以延迟。
枝枝咬牙,心里给自己做了决定,后天早上,如果月事没来,就……就按照计划行事,如果来了的话,那就再议。
枝枝掩饰住自己剧烈的心跳,垂下眼睑看书,最好还是做两手准备,一计不成,便要再施一计。
这么多书,总能给她找到法子。
剧烈扇动的睫毛,显示了她内心的不安。
枝枝看着自己干干净净的小衣,陡然松了口气,小日子竟然真的没来,不枉费昨天连夜调了香料。
枝枝打开门走出去,深呼吸几次,看着自己绯红的脸蛋变成正常的色泽,才唤道:“朱雀。”
“昭训?”
“今天晚上,我想设宴请殿下过来,你觉得行吗?”
“宴请殿下……”朱雀迟疑了一瞬,半晌道,“那奴婢去请个试试。”
恐怕昭训要失望了,殿下性情最冷不过,这个手段木良娣使了无数次,没有一次成功的,盼着殿下给几分薄面吧。
枝枝乖巧地点头,又道:“之前我家里将我的女儿红挖了出来,给我送进宫了,正宗十六年的女儿红,若是殿下今天过来,我便拆开来,若殿下不来,就只好再埋回去了。”
朱雀莞尔一笑:“奴婢一定转告太子殿下,一字不漏。”
作者有话要说: 六点,我来了,其实才五点多
我看见有小可爱说进展太慢了,其实不是哦,前面几章,是个铺垫,铺完了你们就知道了
枝枝:顾家十五年的女儿红,你喜欢吗
太子:我喜欢顾家十五年的女儿……
枝枝:脸红……
第40章
江南人家,在女儿出生的时候,都会给埋上女儿红,待到女儿出嫁的时候,挖出来宴饮,最后还要留着一坛子,在洞房花烛夜,与夫君共饮。
顾宁平嫁往宁王府的时候,皇家规矩苛刻,顾家根本没有机会宴请客人,连带着那被挖出来的酒,也只好扔在库房里,这次枝枝进了东宫,顾夫人便托人给她送了进来。
不管怎么说,都是个好意头,这酒喝了,婚后的日子才能长长久久,美满幸福。
可朱雀却知道,殿下素喜美酒,东宫的酒窖里满满都是各地的美酒,甚至还曾遣人去江南,搜罗了半车的女儿红藏在窖里,若得知昭训这里有好酒,应当会破例一次。
枝枝也算是歪打正着。
她不知道沈璟昀好酒,但本就存着灌醉他的想法,手里面唯一拿得出手的,便是那几坛子女儿红了。
停朱雀说了沈璟昀的喜好,心里也觉得欢喜。
朱雀去前院请太子,枝枝转头带着侍女去了耳房,耳房里头堆满了顾家断断续续送进来的东西,江南富商的确名不虚传,只要是能拿钱买的东西,她们家全都能给送过来,那几坛女儿红,就塞在角落里。
枝枝道:“那几坛子酒搬出来,装进酒壶里送到我屋里头,下午的时候去厨房里,让他们给我准备好要的东西,跟他们说清楚了,这是要给太子殿下吃的。”
生怕厨房那些人狗眼看人低,坏了她的事,枝枝事无巨细地叮嘱,“晚上点这个鸳鸯的大红宫灯,别的你们看着办,如果坏了我的事,我跟你们不愿意。”
“昭训放心吧。”绿衣甜甜笑道,“奴婢保证都给您办好。”
说句实话,侍候顾昭训这么久,几个侍女心里也有几分犯嘀咕,你说木良娣是姜皇后的人,殿下不愿意宠幸她便罢了,可顾昭训是殿下亲自接进来的,却还是一次都没有碰过,这算是什么事情。
然而无奈的是,昭训自己也不当回事,让她们甚至都无处可劝告。
幸好昭训自己想明白了。
大红的鸳鸯灯,酒色美人,殿下如果还是坐怀不乱,那就很值得怀疑了。
过了一会儿,朱雀带着笑意回来,张口便道:“殿下答应了。”
她刚过去,只说昭训设宴宴请殿下,不知殿下有没有空,殿下便一口答应了,别的话都没来得及说。
后来想了想,这十五年的女儿红,她也没提,全当晚间给殿下一个惊喜。
枝枝微微一笑,“那就好。”
暮色四合,温暖的阳光收回最后一丝余晖,天色瞬间便黑了。
枝枝站在玉春殿的门前,望眼欲穿的看着前殿的方向。
她今天为了配合气氛,特意换了件偏红色的纱衣,轻薄的衣裳被风一吹,便冷的发抖,是以又在外面披着白狐裘,走动间隐约露出艳色的边,十分好看。
枝枝觉得自己等了半个时辰,终于看见不远处的灯光,来人提着明亮的琉璃灯,烛光在地上照出一片明,那人就追着这片明亮的光,逐渐从浓厚如墨的夜色里走到她跟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