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丽回过神来。
她神情复杂地看向班纳特先生:“要是……你的确说中了我的心事呢,爸爸?”
“那你可得努力创作了,”班纳特先生完全不意外,“至少也得成为一个有名有钱的老姑娘,才不会被人置喙。”
“你不惊讶吗?”
“我惊讶什么。”
班纳特先生就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般:“你要是不想经济独立,写什么连载?好好找个人家嫁了岂不是更好。”
这倒是。
再怎么不管,父亲就是父亲,朝夕相处下来,哪怕看看平时玛丽平时满脑子不切实际的幻想和跑去伦敦投稿侦探小说的行为,也能猜出大概。
这让玛丽放松下来,到底是爸爸呀,不过……等等。
玛丽陡然回神:“那,那爸爸是支持我了?”
班纳特先生不答反问:“我不支持你,你就不会想办法说服我吗?”
当然会了!
那一刻,玛丽心中半悬着的石头隐隐落了地。
最近都是好消息呀,福尔摩斯先生的握手礼,再加上父亲主动提及这件事,对于玛丽的经济独立计划都是大大的有利。
虽然班纳特先生保持中立态度的事实并不叫玛丽意外。在十九世纪,一位父亲什么都不管不问着实很是过火,但玛丽是穿越来的,他无所谓的态度反而给了她莫大的自由。
“爸爸,你真是太好了!”
所以玛丽闻言仍然十分高兴,她亲昵地靠在父亲的手臂边忍不住撒娇:“我真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才好!”
“这个容易。”
班纳特先生还是那副调笑般的语气:“等到你的小说稿酬高达六千英镑的时候,还能记得自己在朗伯恩有位父亲就行了。”
“爸爸!”
玛丽哭笑不得,先别说她肯定不会忘记家人,光说一篇小说的稿酬开到六千英镑,那可真是一掷千金啊?
“怎么,成名之后不管不顾家人的事例屡见不鲜,”班纳特先生格外认真地说,“不过,我之所以同意你去米尔顿,是因为咱们在米尔顿有位亲戚。但你真的要去,得等简结婚之后才行。”
这个不用多说。
眼下离夏天也不远了,就算现在的铁路发达,一来一回再加上追查线索,那也得花不少时间。
玛丽是绝对不会错过简和宾利先生的婚礼的,她已经心心念念很久了好不好!
“那就等到婚礼结束再走,”玛丽许诺道,“我都等不及啦,到时候一定会来很多客人,莉迪亚那个小丫头免不了又要疯一阵。”
班纳特先生冷哼一声。
他挑了挑眉,看向前方:“我看她现在也挺疯的。”
玛丽顺着班纳特先生的目光看过去,果不其然看到了站在街边的莉迪亚……以及正在和她热切交谈的威克姆。
“……”玛丽挑了挑眉。
前一天玛丽还在想该如何开启威克姆这个话题呢,今天他就主动送上门,来得真是时候。
同威克姆交谈的莉迪亚手中还拿着一顶极其漂亮的女帽,玛丽之前在伦敦见不少女士戴过,是时下最流行的款式。
她余光瞥见玛丽和爸爸一起走了过来,像是做坏事被抓似的缩了缩,再察觉到玛丽的视线落在自己新买的帽子上,当即把漂亮的女帽藏在了背后。
玛丽:“……”
她失笑出声,这什么小孩子耍脾气,莉迪亚今年都十五岁了,又不是五岁!
而威克姆见莉迪亚这般反应,转过身来,看见班纳特先生和玛丽时,帅气潇洒的面孔上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
不得不说,莉迪亚脑子不太好使,但审美却是一顶一的。绣花绣的精致前卫不说,看脸的眼光也没得挑。威克姆先生本就英俊,换上军官的红制服更是显得器宇轩昂,连玛丽也被他这无可挑剔的笑容晃花了眼。
他大步走向前:“班纳特先生、玛丽小姐。”
那日玛丽和莉迪亚定下赌约时班纳特先生也在场,但他并没有因此就拂了威克姆的面子:“先生。”
玛丽也礼貌道:“很久不见,威克姆先生。”
威克姆双眼一亮,他对待玛丽时的态度和对待莉迪亚时一样热切:“的确很久不见,玛丽小姐,刚刚听莉迪亚小姐说,这段时间你去了伦敦?”
“是的,”玛丽点头,“我和简去舅舅舅母家中住了一阵……不过,你最近在梅里顿没同莉迪亚见面?为何是刚刚听说呢。”
“你不在的日子里,威克姆先生陷入爱河啦。”
班纳特先生不轻不重地补刀:“他深深爱着梅里顿的金小姐,都传到我的耳畔了。”
金小姐的财产丰厚,在梅里顿远近闻名。早在玛丽去伦敦之前,她就听闻了威克姆转头去追求金小姐的消息,班纳特先生故意说出来,无非是暗地嘲讽威克姆先生追名逐利罢了。
但渣男就是渣男,厚脸皮岂是一般人能比的?
听到班纳特先生的话,威克姆俊朗的面孔中浮现出几分淡淡地惆怅,但他还是保持着笑容:“不再是了,先生。”
莉迪亚闻言不禁惊讶地瞪大眼:“发生了什么事?”
威克姆摇了摇头。
“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他说,“金小姐决定从梅里顿搬走,离开这里了。而我是一名军官,不得不跟随集体生活,是决计不能跟她离开的。”
话说的富丽堂皇,然而实际情况,怕不是因为金小姐的监护人察觉出了威克姆的动机,直接把她带走了吧——又不是每个监护人都像班纳特先生一样,任女儿们自由发展的。
但玛丽并没有揭穿他。
一来她没证据,二来莉迪亚已经禁足这么久了,玛丽再做出什么过激的事情怕不是会让她心生忤逆情绪。
人被逼急了,可是什么都做得出的。
威克姆渣不渣,不应该让玛丽揭发,而是应该让莉迪亚自己发现。
因此玛丽迎着莉迪亚紧张的目光,不仅没有出言嘲讽,反而流露出关切的神情,出言宽慰道:“真是抱歉,威克姆先生,请你打起精神来。”
“我是决计为了我的责任留下的,”威克姆厚颜无耻地说,“尽管难过,可我不会失责。谢谢你的鼓励,玛丽小姐。”
“过去的事情就让它过去吧,先生,”玛丽赞同道,“过阵子就是我姐姐和宾利先生的婚礼了,到时候势必会来不少人,也会开不少舞会。刚好可以转换心情。”
“我不觉得自己还有心情跳舞。”威克姆先生苦笑道。
是吗。
“假设舞伴是伊丽莎白或者莉迪亚也没心情?真是可惜,”玛丽揶揄说,“上次宾利先生走的匆忙,说好的舞会没有开成,我觉得莉迪亚一直很期待呢,她很想同你跳支舞。”
威克姆闻言愣了愣,而后看向莉迪亚。
“真的吗?”他问道。
“你不尝试着邀请,怎么知道呢?”玛丽回。
高大的青年浮现出惊喜的神情,他彬彬有礼地问莉迪亚:“莉迪亚小姐,若是下次舞会你共同在场,你愿意和我跳舞会的第一支舞吗?”
莉迪亚:“我当然——”
她话说到一半,瞥见了玛丽脸上挂着的、再标准不过的假笑模板。
“……”
这几个月来的委屈和寂寞顿时涌上心头,莉迪亚忘记什么也不忘记玛丽临走前笑吟吟的那句话——她说等到威克姆先生失恋时,一定会回头过来找自己。
现在他的确失恋了,玛丽已经说中了一半。并且几个月来他都客客气气地保持距离,唯独今日碰见要主动打招呼,还顺着玛丽的话题,要邀请她跳舞?
原本想要兴高采烈答应威克姆的莉迪亚,意识到这点后,笑容立刻凝固在了脸上。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答应他呀,你不是一直想和威克姆跳舞吗,他都主动邀请你没邀请伊丽莎白了呀:)
莉迪亚:笑容渐渐凝固.jpg
第47章 红娘好难当49
莉迪亚最近格外沮丧。
等到简和玛丽归来, 她把打赌赌输的五顶帽子交给玛丽后,长久的禁足也就结束了。可在绣花的时候,莉迪亚日日盼夜夜盼的日子到来后, 她反而没那么高兴。
因为禁足结束后的日子根本不像她想象的那般美好。
简和宾利先生的婚礼在即,爸爸妈妈还有简成日忙碌、准备婚礼的事情。昨日宾利先生刚刚来信, 说自己三天后即将回到内瑟菲尔德参与筹谋婚礼的大军之中,这更是让朗伯恩翻了天。
大家一忙, 平日里最受宠爱、最无法无天的莉迪亚自然失去了家中宝贝的地位。特别是对莉迪亚宠溺过度的班纳特太太,眼下她正为大女儿的婚礼忙的头昏脑涨,根本没工夫管莉迪亚怎么想。莉迪亚几次任性,换来的无非都是训斥和责骂。
这样的委屈, 原来的莉迪亚哪儿受过啊?
一切都是从宾利先生搬到内瑟菲尔德庄园开始的。
仔细想来,就是在那次招惹小偷的舞会上,玛丽大出风头, 之后一次又一次的吸引旁人的注意力, 和人交流也热切了起来, 全然没有了之前自视甚高、爱答不理的模样。
所有的注意力都被平日最不起眼、最不惹人喜欢的玛丽抢走了,莉迪亚哪儿能甘心。
她难过极了,甚至有些生气宾利先生搬到了朗伯恩附近。
特别是莉迪亚越是难过, 就越在意玛丽说过的话。
她说威克姆先生一旦只要她们没有多少钱财可以继承, 会离开甩开自己追求别的有钱小姐, 她说对了;她还说等到威克姆先生发现别的有钱小姐追不到手,自然会回来勉为其难讨好莉迪亚的。
而自从金小姐离开梅里顿、莉迪亚在街头碰见威克姆先生后,他又恢复了往日的亲切态度。
威克姆先生就是威克姆先生, 还是那么英俊,还是那么体贴,说的话句句都进了莉迪亚的心坎里,莉迪亚原本应该高兴的,可是每当她打算高兴的时候,玛丽非笑似笑的神情就会先一步浮现在莉迪亚的脸前。
……讨厌的玛丽!!
就知道卖弄书本,故意和大家反着说话,满脑子都是想着怎么出风头,讨厌死她了!
莉迪亚不想承认威克姆先生是个贪财好色的人,但玛丽的话总是在她的脑海中挥散不去,搞得莉迪亚既舍不得疏远威克姆先生,又不敢答应他的舞,她十五年的人生中,还是有一次心情那么复杂过。
几天以来威克姆先生的邀请示好,全被莉迪亚含糊带过了。更让她难受的是,她在这里沮丧忐忑,而一切的罪魁祸首,讨厌鬼玛丽却还是那副优哉游哉的模样。
就像是今天。
班纳特太太一大早就颐指气使地吩咐几个班纳特姐妹干这干哪,每个人都领了相当琐碎的任务。莉迪亚正和凯瑟琳嘀嘀咕咕抱怨呢,玛丽就已经撸起袖子麻利地干完了自己分内的工作,然后拎着纸笔书本,抢先在客厅找了个光线好的地方,开始斟酌她的连载。
等到剩下的班纳特姐妹忙完时,玛丽已经开始在纸上写写画画了。
伊丽莎白见她停笔,好奇地问道:“在构思新故事吗,玛丽?”
玛丽:“嗯。”
简:“玛丽说,这次要写个马戏团的故事呢。”
伊丽莎白颇为惊讶地开口:“马戏团的凶杀案?”
玛丽:“……”
怎么第一个反应都是这个,悬疑推理也不仅仅是凶杀案好不好!天天死人也太血腥暴力了吧。
“是盗窃案。”玛丽解释。
“盗窃案?”
伊丽莎白眨眨眼睛:“和马戏团有关?你快给我讲讲思路!”
有什么好听的!莉迪亚气鼓鼓地想。
不就是侦探小说吗,莉迪亚觉得那无聊死了——当然她觉得任何书本都特别无聊。前阵子简把一本崭新的杂志寄回家,说玛丽的连载就刊登在上面,班纳特先生反复看了好几遍不说,这回来后还左一个玛丽的故事,右一个玛丽的故事。
到底又什么稀罕的呀?
莉迪亚又嫉妒,又有些不甘。见简和伊丽莎白,甚至是凯瑟琳都起了好奇心,坐在了玛丽身边,她冷哼一声,二话不说直接迈开步子,跟着硬邦邦地坐了下来。
“你干什么啊!”凯瑟琳被莉迪亚狠狠撞了一下。
“怎么,”莉迪亚瞪了回去,“我不能坐在客厅里吗?”
这就是要跟着大家一起听玛丽讲构思的意思了。
莉迪亚听玛丽讲构思?
不得不说,玛丽想到过小妹会生气、会郁闷,但她想不到莉迪亚还会跑过来听她的故事——要是她感兴趣,至少先把正在连载的《连环杀手棋局》看了吧!
不过就像莉迪亚自己说的那样,她想坐在客厅里,谁也拦不住。
所以玛丽只是略微惊讶地瞥了她一眼,便收回目光看向了简和伊丽莎白。
“和上次一样,”她说,“我只有一个大概的构思,最终成稿,或许同现在的想法全然不同。”
“那便说说灵感吧,”简宽慰道,“好文章总是需要修改的。”
“灵感来自于一位美国的富商,他是开马戏团的,叫做p.t.巴纳姆。”
“啊。”
伊丽莎白闻言,露出了了然的神情。
“是那位为女王演出的巴纳姆!”她说。
“什么?”凯瑟琳茫然地问道。
猜也知道伊丽莎白会知道巴纳姆的存在。
几年以前,她们的父亲班纳特先生带回来的杂志报刊中,有刊登过关于p.t.巴纳姆的文章。也是在那篇文章上玛丽才知道,现在巴纳姆还活着呢。
他的名声在几十年前便传遍了欧美大陆,1844年的时候甚至带着他的马戏团来到伦敦,在白金汉宫为女王演出,这在当年可谓轰动一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