搅乱市场这种事情,不可能只有歇洛克·福尔摩斯一个人注意到的——世界这么大,如侦探般聪明的人虽然少,但也不是全然没有。
“那你为什么要来米尔顿,先生,”玛丽问,“在国内负责建立联系网的人在伦敦。”
“这是你的功劳,小姐,”他欣然答道,“我在伦敦的调查进行到一半时,莫里亚蒂的人就发现了我的存在。之后的追查进度异常缓慢,比起追究真相,我更多的时间花在了躲避追踪方面。”
果然是有人袭击了他!
尽管福尔摩斯话说的简单,可玛丽还是敏锐地从他云淡风轻的话中寻觅到了危险的存在。
“就在一筹莫展之际,你的电报来了。”
福尔摩斯说着自己“哈”了一声。
他转身在室内踱了几步,显然侦探的心情不错,言谈之间带着挥散不去的得意。
“莫里亚蒂教授万万想不到,正在追查线索的并非我一人,”他说,“这给了我机会,玛丽小姐。我和都留在伦敦的另一位委托人商讨一番,决定设置一个简单且巧妙的陷阱。”
“陷阱?”
“那就是让詹姆斯·莫里亚蒂得知,他在伦敦的手下已经暴露了。”
啊……
玛丽当即明白了大半。
“而这果然惊动了他们,”福尔摩斯说着扬起了笑容,“不等莫里亚蒂教授本人做出反应,伦敦当地负责工厂主联络网的人就已然自乱阵脚,找上了教授的另外一名心腹。”
“另外一名?”
桑顿一听这话,神情立刻严肃起来:“他还有心腹?”
福尔摩斯点头:“当然。”
玛丽:“是那位击杀卡特上尉的凶手吗?或者是他的指使者。”
福尔摩斯转过头。
他上上下下打量玛丽一番——而玛丽早就习惯了福尔摩斯这般审视的目光,她已经不会像一开始同侦探相识时那般忐忑了。
最终福尔摩斯肯定了她的猜测。
“是的,你一如既往的敏锐,玛丽小姐,”侦探道,“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此人的危险程度堪比詹姆斯·莫里亚蒂本人。巴克尔在得知自己暴露后,第一时间通知了他。”
果然是这样。
玛丽早就推测在伦敦应该有两位莫里亚蒂的心腹了。除非情况紧急,否则谁会想在歇洛克·福尔摩斯面前杀人?能够在危急时刻射杀关键人物的,必定是詹姆斯·莫里亚蒂心腹中的心腹。
只是玛丽没料到的是,驻守伦敦竟然就是原著中莫里亚蒂教授最为信任的莫兰上校。
这可是钓到了一条大鱼啊。
接下来福尔摩斯的计划,他不说玛丽也懂了。
“为了推脱责任,”玛丽接着福尔摩斯的话说道,“巴克尔一定会把汉普供出来。那么……我想汉普先生现在和当时的卡特上尉一样,面临着被杀人灭口的危险。”
说着,玛丽的神情也凝重起来:“你这是为此而来的,对吗,先生?”
“是的。”
福尔摩斯承认了自己的来意:“此次决不能让莫兰上校继续杀人。”
而且救下了汉普,他再不说出隐瞒着的联络网的事情,就太说不过去了吧。将前因后果,以及未来计划联系起来,玛丽始终紧张的心总算落回到了肚子里。
“想要阻止他并不难。”
玛丽笃定说道:“米尔顿不像伦敦那样鱼龙混杂,小镇子里大家相互都认识。想要做的神不知鬼不觉,是不可能的事情。”
福尔摩斯:“就像是《连环杀手棋局》一样,是吗?”
玛丽:“……”
看来今天侦探的心情确实很好,竟然还拿玛丽打趣了。
不过他这个比喻的确到了点子上。
无独有偶,菲利普·路德的第一个故事,案件背景设置在了同米尔顿极其类似的工业小镇里。而玛丽觉得,他们即将在现实中面对的情况,反而比小说中容易的多。
毕竟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不是连环杀人犯,他的动机和行为要比取材自未来的凶手简单的多。
“他不会得逞的,”玛丽开口,“工人们无比迫切期待着棉花原料能够降回原价,只要让他们多加留意,除非莫兰上校是一名隐形人,否则他一定会暴露行踪。桑顿先生可以把工会代表希金斯介绍给你。”
“为什么要介绍给我?”
“嗯?”
玛丽被侦探这么一问,给问愣住了。
福尔摩斯反而坐了下来,他奔波一天,靠在椅背上时才难得放松下来。侦探坐下时的第一个反应是摸想腰际,似乎是想摸自己的烟斗或者香烟。
“伦敦的工人们熟知于我,所以他们算是我的线人,”然而侦探摸了个空,这才想起来自己换了衣物,“但在米尔顿,工人们是你的线人,何必多此一举?追踪莫里亚蒂是我的案件,但同样的,在米尔顿它更是你的案件,玛丽小姐。”
福尔摩斯不得不悻悻收回了手,又站了起来看向桑顿:“你的住处可有香烟,先生?我需要思考。”
桑顿颔首:“你同样也需要休息,侦探。我先行请人将玛丽小姐送回去。”
“等等。”
福尔摩斯突然又站了起来,他大步跨到用以变装的花篮旁边,从零星的鲜花之下,拿出了一份杂志。
“我从伦敦来的时候,”福尔摩斯拿着杂志走到玛丽面前,“弗莱德·霍尔主编托我将新一期的杂志样刊带给你。”
“啊,谢谢。”
最近一直在担心福尔摩斯的安危,玛丽险些把期刊发售的事情都忘了。
她伸出手想接过杂志,直到此时,玛丽才恍然意识到,她手中拿着东西。她低头,看到自己不知道何时出现在手中的娇艳花朵。
不久之前在马尔堡工厂外的场景光速般爬回玛丽的心头,震惊褪去后,她的大脑总算能处理当时的情景了。
玫瑰……玫瑰花。
意识到发生了什么后,她的脸颊有如爆炸般变得滚烫。
福尔摩斯先生送了她玫瑰花?!
作者有话要说: 玛丽:举着小十字架手足无措.jpg
第64章 红娘好难当66
第二天一早, 为了联系工会说明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的事情,玛丽直接带着隐去侦探身份、以外乡工人模样走在街头的福尔摩斯先生来到了工人课堂,准备等下课之后再同工会代表尼古拉斯·希金斯单独谈谈。
她和其他小姐们一直在负责小孩子的教育, 工人课堂这部分一直是由华生医生同黑尔先生共同负责。这不仅是福尔摩斯先生第一次到来,也是玛丽第一次到来呢。
不得不承认, 华生医生生性坚韧、极其负责。短短半个月的时间,他竟然把工人课堂搞得有模有样。
之前黑尔先生在课堂上无非是讲讲文学和宗教, 工人们可没心思听那个,因此工人课堂几乎形同虚设。
而现在,玛丽偷偷进门时,整个大堂里人满为患, 黑尔先生不得不建议工人们撤去凳子,大家像工会集会那样站着听讲。
可即便如此,大家的热情也非常高涨。
今天的课程是关于流行疾病和瘟疫的。玛丽一听黑尔先生开口, 就知道华生医生确实下了心思。
他并没有举一些疑难杂症, 而是考虑到工人们的生活习惯, 而单独拿出了几种常见的流行病和瘟疫作特别说明。
不仅讲了他们的传染源,也讲了如何防治,特别是注意生活卫生方面。
而且玛丽也发现……华生医生的文笔果然不错。
不愧是由福尔摩斯本人亲自盖章称赞的, 即便黑尔先生将华生书写下来的内容转化成了语言口述, 凭借职业本能, 玛丽也能听出几分属于文学特有的趣味和艺术感来。
朗朗上口、且引人入胜,这教案放在二十一世纪,华生就算不成为医生、不成为作家, 也得是个很厉害的教育家。
身为同行,玛丽竟然有些嫉妒。
而歇洛克·福尔摩斯同玛丽一起站在课堂最后的角落,也听出了几分门道。
他挑了挑眉:“目前开设的课程,是否由黑尔先生独自准备教案?”
玛丽坏心眼地隐去了华生的名字:“是一位医生协助黑尔先生共同做的教案。”
福尔摩斯:“在伦敦帮助你追查线索的那位。”
玛丽:“…………”
你都知道了还问什么!
本来玛丽还想维持一下原著中经典的初见场面呢。结果福尔摩斯先生还是提前得知了医生的存在。
但他并没有对华生其人进行追问,不知道是早已心中有数,还是觉得那是玛丽的朋友——以及线人,出于尊重玛丽的初衷而放弃好奇。
歇洛克·福尔摩斯只是点了点头,肯定道:“这位医生很用心。”
那当然啦,玛丽早就知道这事拜托华生肯定没错。
说过此话后,两个人之间暂且陷入了并不尴尬的沉默之中。福尔摩斯先生饶有兴趣地听着工人课堂的知识,而玛丽则依然欲言又止。
原因无他,是福尔摩斯从伦敦变装来到米尔顿,顺路把刊登着第三期《连环杀手棋局》的杂志样刊和正式刊一并带了过来。
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在火车上读完了后续故事。
新一期《海滨连载》发售之前,玛丽不是在忙着制定工厂作业标准,就是在担心歇洛克·福尔摩斯的人身安全。
生活过的太充实,加上案件和危机近在眼前,导致她竟然把新一期杂志即将发刊这回事都忘了。
而福尔摩斯天降一般来到米尔顿,不仅带来了《海滨杂志》,还、还、还……
察觉到玛丽的神情,福尔摩斯挑了挑眉:“怎么?”
在他清明锐利的眼神下,玛丽顿时有种其实侦探早就察觉出了她心中所想的错觉。
来到米尔顿的福尔摩斯先生还送了她一支玫瑰花。
昨日回到黑尔家的住处,玛丽小心翼翼地将玫瑰花插那个进花瓶里,这换来了玛格丽特惊异的表情,她问是谁送的,玛丽只是含糊说是来自于他人的感谢。
他人的感谢——严格来说也不算错吧。
玛丽没忘记福尔摩斯先生送花时道出的那般对白。在《海军协定》原著中他道出同样的话语之后,紧接着的剧情是案件委托人的未婚妻哈里斯小姐帮助侦探破解了案件。
后世对这番话的分析讨论说法种种,没有定论。所以玛丽姑且理解为福尔摩斯先生的话语,是在赞扬哈里斯小姐的机智和勇敢了*(见注)。
而此时此刻,玛丽也同样帮助他追查线索,类似的环境之下,她并不觉得这支玫瑰之中含有任何旖旎的意味。
“谢谢你的玫瑰,”于是玛丽落落大方地开口,“我很喜欢。”
福尔摩斯先生并没有意外,他低了低头:“我的荣幸,玛丽小姐。”
没有旖旎的意味,玛丽仍然非常开心。
身为一名旁人眼中的新人侦探,得到前辈的肯定和赞扬,这位前辈还是歇洛克·福尔摩斯本人,不论如何还是很光荣的事情呀。
意识到这点,玛丽笑了笑:“还有,先生,你阅读了第三期连载,我可以得到你的回馈吗?”
福尔摩斯收回目光。
他看向站在讲台上的黑尔先生:“你对案件的审视角度独树一帜,小姐。”
果然。
在福尔摩斯先生开口之前,根据侦探往日的关注点,玛丽就大概推测出他最在意的剧情是什么了。
上一期连载中,爱德蒙当场挑衅菲利普·路德,抛出连环杀手的概念——并且以“序列杀手”来代替解释。
所以这一期接下挑战的路德去查案,最大的剧情悬念便是解开“序列杀手”的真正意义。
玛丽没有让路德按照维多利亚时期的探案方式切入调查。
菲利普·路德在得知有更多的受害者后,第一个反应并非协同警方开展地毯式搜索,他首先做的是审视爱德蒙这个人。
首先他主动自首——以来炫耀自己的罪行,证明他并非激情杀人,爱德蒙甚至对杀人没有任何畏惧和忏悔之心,是个彻头彻尾的恶魔。
而他的第一个受害者是自己的母亲。
常年来备受母亲苛责虐待,使之所有的血肉之爱彻底沦为憎恨。爱德蒙无疑对自己的母亲恨之入骨,而他提及的“序列”概念,让路德的思路顺着他思路展开了分析。
如果爱德蒙是按照杀死母亲的动机去杀害其他人——杀死母亲还不够解决他的心头之恨,那么他很可能是将对母亲的憎恶转移到了其他受害者身上。
所以……他的目标,一定都是女性。
此时玛丽的叙述一转,让菲利普·路德的心绪“直接回到了在酒吧初见爱德蒙时的那个夜晚”。
路德对爱德蒙的第一印象是“因极其高大的身材和冷淡的神情而带来了不可忽视的压迫感”——要知道玛丽将两位著名硬汉侦探的名字冠以行事果断不畏挑战的菲利普·路德本人,足以证明路德其人也是位高大挺拔的男士。
能让他感到压迫,足以证明爱德蒙的身材已经超过了正常范畴。
这样的人,想必女人缘不是很好。而路德清晰记得他在安抚自己哀悼亡妻时说的那番话。
“女人,”他说,“不是她扼住你命运的喉咙,就是你扼住她的,夫妻生活的本质便是如此了。”
——当时听起来不过是一句戏言,而当菲利普·路德站在监狱之外回想起爱德蒙这句话时,只觉得遍体生寒。
常年被母亲否定,因此对女性充满着恨意;因体型和外貌无法正常地同女性那个交往,成长岁月中始终缺乏正常的异性那个交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