莉迪亚见玛丽根本不在乎,嚣张气焰顿时散了大半。只是又冷哼了一声,接过衣服,开始琢磨怎么修改了。
而在手工方面,莉迪亚总是能给玛丽惊喜。
改短裤长袖长,对于一名针线活伶俐的姑娘来说是再简单不过的事情。玛丽记得自己在穿越之前将衣物交给老裁缝,一顿饭的功夫就可以取回衣物了。
但莉迪亚却自己连思索带赶工,竟然花了整整一天的时间。
到了晚上,玛丽把改好的衣服穿在身上时,她辛苦一天的成果换来了所有人的惊讶。
“天呐,”凯瑟琳捂住嘴巴,“你是怎么想的,莉迪亚?”
“这也太手巧了。”玛格丽特止不住感叹道。
不仅是凯瑟琳和玛格丽特,连站在镜子前的玛丽也很压根没料到会是这个效果。
粗布长裤依然是粗布长裤,莉迪亚做的却不只是改短了裤脚。她从膝窝处轻轻往里一收,缝了一小块尺寸进去,使得整个长裤在膝盖处收拢,又在裤脚处放开,让玛丽的双腿呈现出了沙漏形状。
这使得宽松的长裤更为合身、适合活动。
而上衣也是如此,改短修长,收了肩宽的同时,莉迪亚竟然还在收了腰身的同时,稍稍向上提了一下腰线。
腰线和收腿,使得在视觉效果上,让玛丽的身材看上去拉长了一截。
幸而碍于这个年代的女性穿裤子仍然是“伤风败俗”的事情,莉迪亚并没有刻意凸显女性的身材,衣物合身的同时又很是宽松,光看背影,还以为是穿着不太合身衣物的小男孩。
要说凯瑟琳和玛格丽特只是吃惊,玛丽就免不了为莉迪亚的天赋感叹三连了——这可是相当现代的设计了呀!加上衣物是由粗布制成,使得玛丽觉得自己不仅是穿上了久违的长裤,还是在维多利亚时期穿上了返璞归真的北欧性冷淡风格的长裤。
尽管玛丽知道,莉迪亚这样修改的初衷是听到自己要去“冒险”,以方便活动为主要目的,想出了保持美观的方案,并不能代表她自己本人拥有多么先锋的设计意识。
在二十一世纪,女性穿裤子是件再不过寻常的事情。玛丽平日里喜好运动,人不安分,像个假小子一样,自然不太喜欢穿着小裙子。
但她也知道,女式长裤的历史发展到她来的年代都没过一百年。
长裤在女性之间流行开来,还是因为一战之后男性劳动力的大量缺失,使得女性不得不担任起以往男性才会担任的职务。为了方便工作,她们才选择穿长裤。
可以说女式长裤的历史,几乎是和妇女运动一起正式走入社会的。
而现在,她们还没走进二十世纪,划时代的设计大师洛可可·香奈儿小姐,此时恐怕仍然在学校里学习剪裁衣物,莉迪亚竟然就敢这么大刀阔斧地该衣物了?!
幸好简和伊丽莎白不在,玛丽在心底庆幸道。这样的装扮非得把两位体面的姐姐吓坏不可。
此时此刻远在米尔顿,玛格丽特可是个半夜独自出门送走兄长的大胆姑娘,凯瑟琳又看了不少冒险小说,看到新奇事物高兴都来不及。至于动手改造的莉迪亚,她要是个思想传统保守的女孩,也不会大半夜拽着威克姆告白了。
玛丽想到这点顿觉哭笑不得,这么惊世骇俗的衣着风格出现,在场竟然没有一人表示奇怪。
这得是多么巧,才能同时凑齐四个“不得体”的野丫头呀。
“要不是我不好意思,”玛格丽特再次开口,“我都想试试看了,穿裤子一定比裙子方便很多吧,你看还有口袋,出门拿的东西不多,都不用提篮子。”
“你真是太厉害了,”玛丽出声赞叹,“我还怕你再傻乎乎绣花什么的,搞成你绣帽子那一套,我可受不了。”
莉迪亚喜欢华丽丽闪亮亮的风格,但幸好她也不是傻瓜,知道“客户”需求什么。
听到向来和自己针锋相对的玛丽出言褒奖,莉迪亚得意极了:“我的帽子呢?快把帽子挑过来,我要把最漂亮的那顶拿回来。”
玛丽:“……”
真是不能夸过三句。
比起她那几顶漂亮帽子,玛丽还是更喜欢她修改的长裤。
女性穿长裤的历史变革,正是由香奈儿推行发起的。身处这个年代,玛丽已经近二十年没有穿过裤子了。维多利亚时期的长裙固然别有风味,但她还是喜欢行走更为方便的长裤。
真好啊。
玛丽已经忍不住想要穿着裤子出门了。
而他们正在等待的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果然没有让玛丽失望。
就在莉迪亚改好裤子的第二天早上,汉普工厂的工人们传递来一条消息:在工厂附近看到了一名黑风衣装扮的陌生人,他到处打量,看站姿和行为习惯,确实像是一位军人。
当晚汉普便将自己的妻子女儿送到了桑顿家中,然后在桑顿先生的陪同下,战战兢兢地打开了主卧的灯。
一切准备完毕,等到黑尔夫妇入睡后,已然换上短衫长裤的玛丽,刚刚戴好问工人借的帽子,就听到卧室窗外的走廊上,传来一阵有规律的敲响。
——这是她和福尔摩斯先生设置好的暗号。
她急忙打开窗子,果然看到熟悉的瘦高人影站在窗下。
“稍等,”玛丽压低声音,“我这就出门。”
“不要惊动他人。”
福尔摩斯摇了摇头:“直接跳下来!”
玛丽:“……”
玛格丽特:“直接跳下去?!”
同样没睡的玛格丽特像是听到了什么外语般下震惊:“是谁来接你啊,玛丽?”
好吧,这可真是福尔摩斯先生的风格。
走出卧室还要经过黑尔夫妇的主卧,说不定还得惊动女仆。跳下去倒是方便,况且黑尔家的窗子并不高,穿越来之前的玛丽可是个彻彻底底的假小子,这点距离对她算不了什么。
而她预估高度的时间,却被歇洛克·福尔摩斯当成了犹豫。
侦探干脆伸出手,再次重复道:“不用害怕,跳下来!我会接住你!”
害怕?
玛丽要是害怕,她就不会在梅里顿碰见尚不相识的福尔摩斯,对着一个陌生的背影迈开追踪的步伐了。
听到他的允诺,玛丽勾起嘴角。
她直接将窗户彻底拉开,大胆地翻身跳了下去——
裤装很好的保护了玛丽的皮肤,叫她不至于在半空中走光。而更重要的是,在她落地之前,一双修长且有力的手掌,稳稳地接住了她。
双脚重新接触地面的一刹那,玛丽扬起一个灿烂的笑容:“走吧,今夜一定不会叫莫兰上校再次得逞。”
第67章 红娘好难当69
深夜迎接玛丽, 已经是整个计划部署的最后一个环节了。
等到玛丽和福尔摩斯趁着夜色来到汉普家附近的山坡时,所有人员已经就位完毕——站在山坡上,刚好能看到汉普家的宅邸亮起的灯光。
身为委托人, 桑顿先生今夜自然无法安眠,他左右难以放心, 干脆主动揽下了陪同汉普的职责,免得怕死的他在关键时刻暴露自己。
现在汉普的身影端坐在窗子旁边, 其中怕有八成是桑顿先生的功劳。
几日前提供狙击点的希金斯也不放心,拉着布彻一起在山坡下的灌木丛隐藏待命,以防来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还带了同伙,或者出现其他的意外。
而山顶上, 自然只有福尔摩斯和玛丽两个人了。
他们二人躲在山坡顶端的树木之后。夜幕深沉,可挂在幕布之上的月亮却是无比明晰,映照着整个天空不见星星、大地也一片清明。
这是个适合狙击的好天气, 更重要的是明亮的月光拉长了树木的影子, 使得漆黑的阴影完全掩盖住了两个人的身形。
站在背光之处, 反而更不容易被注意到。
只有两个人呀。
玛丽左摇摇右晃晃,见莫兰上校迟迟没有出现的意思,便忍不住转头看向了歇洛克·福尔摩斯。
侦探靠在树边, 黑夜笼罩住他的面孔, 即便离的那么近也看不分明。但他一刻也不闲着, 不住攥着空空如也的右手。
玛丽想了想:“你是想抽烟吗,先生?”
福尔摩斯:“……”
被说中心事的侦探颇为烦躁地吐出口气:“太引人耳目,现在不适合。”
玛丽失笑出声。
这几天他可是暂住在马尔堡工厂里, 以工人的身份混迹其中,歇洛克·福尔摩斯再拥有特权,也不会被允许于工厂抽烟。
白天不行,到了晚上要探案也不行。虽然玛丽觉得吸烟有害健康,但比起原著中歇洛克·福尔摩斯注射可那个卡因可要好得多。
于是她好心地开启新的话题,帮助侦探转移注意力:“你在海外的调查都经历了什么,先生?既然莫里亚蒂教授发现了你,想必一定困难重重吧。”
“一开始并不困难。”
福尔摩斯心领了玛丽的好意,回答道:“我先去了埃及,他在原材料市场部署的人手并不知道其真实面目,调查顺利的很。”
埃及!
玛丽双眼一亮,她也很想去埃及。在二十一世纪的时候,玛丽从小就对神秘的古代文明倍感兴趣。可是等到她工作许久,有了积蓄可以出国旅游后,两河流域在打仗、埃及也乱糟糟一片。出于安全考虑,旅行的计划一直被搁置着。
或许在维多利亚年代,有朝一日她能够成为和狄更斯一样著名的作家,可以自己花钱去埃及看看。
——虽然这个未来遥不可及,但做梦还是可以的嘛。
“只是到了法国之后,”他说,“我很快就确认了詹姆斯·莫里亚蒂其人目前就在法国。正是如此,我才暴露了自己的行踪。”
玛丽心中一惊。
“你亲眼见到他了吗,”她迫切地问,“见到莫里亚蒂教授了吗?”
福尔摩斯沉吟片刻。
他侧了侧头,小半边冷峻的面孔转至月光下,玛丽读出了几分凝重的意味:“我远远地瞧见了他。”
“哎?”
“目前的詹姆斯·莫里亚蒂是索邦大学的客座数学教授,”福尔摩斯解释,“他的课程备受欢迎,甚至是专门开设了公开讲座。我混进了学校礼堂,瞧见了他。”
“什么样子?”
“谈吐风趣、沉稳得体,”侦探回答,“更重要的是,他的讲座确实很有价值,深入浅出、旁征博引,把无比新颖复杂的数学原理讲述的通俗易懂,甚至是令我受益匪浅。”
“……”
玛丽不会错过歇洛克·福尔摩斯语气中惺惺相惜的意味。
假设不是错觉,她还觉得侦探有点兴奋和可惜——倘若两个人不是站在对立面上的话,一定会成为非常要好的朋友。
“听起来是位绅士。很难想象这样的人会是试图搅黄世界市场的人。”玛丽嘀咕道。
“坏人不会把身份写在脸上,”福尔摩斯一哂,“正是因为他是一名数学天才,所以全球的经济形势在莫里亚蒂教授眼里不过是个庞大的数学模型而已。他精于此道,并且乐在其中。”
好吧,倒是有理。
“除了教授之外呢?”
玛丽又忍不住好奇问道:“既然这位塞巴斯蒂安·莫兰上校是教授的心腹,他把心腹留在了国内,身边总不会不带其他人吧?”
福尔摩斯闻言点了点头:“他身边有一位女士。”
女士?
玛丽茫然地眨了眨眼。
原著中可从来没说过詹姆斯·莫里亚蒂身边有固定的女伴——事实上柯南·道尔爵士花在侦探这位宿命之敌身上的笔墨少之又少。
“那位女士年纪不大,”福尔摩斯说,“看起来像是他的女儿。”
……原著里倒是也没说詹姆斯·莫里亚蒂是位独身的老绅士。
玛丽的心免不了紧了紧:超出原著所阐述的部分,算是这个同人小说世界中补充的设定了。这部分线索完全不在玛丽的掌控之内。
有位年轻姑娘,可能是教授的女儿。
她在心底默默重复了一遍这条线索,牢牢地记了下来。
一切预计之外的变数,必须好好思索。
“我知道了,”玛丽微微颔首,“巴黎的环境如何?离得那么近,有机会我一定要去巴黎观光。”
埃及有金字塔,可论文化影响来说,巴黎也不遑多让。特别是在十九世纪,无数法国文学艺术大家影响力波及了几乎整个欧洲。
不说别的,起码未来会葬在拉雪茨神父公墓和蒙马特公墓的几位艺术大家,现在可都好好活着呢,说不定玛丽运气好还能在街头碰见文学大神们本人来着。
然而玛丽的一句幻想,不过是换来了福尔摩斯直接了当的泼冷水:“你会法语?”
玛丽:“…………”
其实还真会点。
大学时期玛丽的第二外语选择的就是法语,读书写作未必能行,但日常简单交流是没问题的。
然而关键在于,穿越来的玛丽会,而“玛丽·班纳特”可不会,她可不能说实话呀。
这可怎么办才好?
没办法出口承认的玛丽,只好简单地含糊过去:“我只是……”
她话说一半,福尔摩斯猛然伸手:“嘘,来了!”
不用侦探多说,玛丽也听到了来自远处的阵阵脚步声。
山坡之间立刻安静了下来。
沉重的军靴落地的声音由远及近,直至山坡顶端。福尔摩斯几乎是立刻拉了玛丽一把,半是保护、半是提醒地将她拉至自己的身后。
从玛丽的角度,她只能看到一名身形高大、体格结实的黑色影子精准无误地停在了福尔摩斯预设的狙击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