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氏不过是看中了她的嫁妆而已。
沈清月不觉勾了个冷笑在唇边,柳氏都这个时候了还惦记她的嫁妆,真是失心疯了。
沈清月想通透之后也不觉奇怪,柳氏一贯要强,只怕以为从她身上拿了银子,便可以和从前一样了。
可惜了,聪明人反被聪明误。
柳氏现在了不得是被沈世昌冷落一段日子,二人夫妻二十几载,还在都那么大了,她纵是没有功劳也有苦劳,沈世昌那么在乎颜面的人,断然不会休弃她。
再闹这么一遭,沈世昌恐怕就不念那点子夫妻情分了。
沈清月和钱氏做了七年婆媳,她十分了解钱氏,钱氏无利不起早的人,人又泼辣厉害,钱氏早对沈家人有了防备之心,眼下轻易不会信柳氏,两人肯定有个凭证。
钱氏是什么人,她比吴氏还吃不得亏,比吴氏还要舍得下脸面去闹的人,柳氏也算是与虎谋皮,自作孽。
沈清月正想的入神,沈清慧在旁道:“我听说,苏州来的富商在那边设了个灯阵,猜对灯谜的人夺了彩头的人,可取千两银子。”
沈清舟眼睛瞪得圆圆的,道:“这么多!一千两银子!”
办灯阵的官员豪绅,一般都会设个彩头,但一千两这么多的还是头一次出现。
沈清慧点着头道:“可不是么,苏州人比京城里的人还豪奢呢,一千两银子算什么。”她指了指楼下最大的一个灯阵,道:“瞧瞧,应该是那个,气派着呢!”
放眼望去,苏州豪绅办的灯阵最为奢华,竹架上挂了一溜的走马灯,有四面、六面,还有八面的灯笼,灯壳里的纸轮儿上,剪的是人马形儿的纸片,点着蜡烛,燃起火焰,里边儿的人马就转动了起来,精致精巧,美不胜收。
灯阵附近还有抹了花了花脸的小郎君,跨在竹骨架糊纸的马上,十多人一个队伍,一旁还有敲锣打鼓的,好不滑稽生动!
沈清月也看向了那边,这个灯阵她隐约记了起来,可不是就是让永恩伯府嫡女谢君娴名震京师的灯阵的么!
前世腊月二十六日的灯会过后,永恩伯府谢二姑娘的名声就传遍了京师。
这对沈清月而言不是什么大事,但是前世她是从张轩德口中听来了这件事,便是大事。
张轩德口中很少提及女子的事,谢君娴是唯一一个他赞赏的女子。
他赞赏谁,本无妨,沈清月还没嫉妒到不许张轩德说别人一个好字,只是后来他们成婚之后,她才发现,张轩德书房的暗格里藏了谢君娴的画像,以及一些缠满悱恻的诗词,满是他的仰慕与不忍亵渎之情。
她乍见之时,简直不敢想象,张轩德会将一个姑娘供如神女,两相对比起来,她如他弃之不要的敝履。
也是那时候开始,沈清月才渐渐寒心,后来又偶然听说,张轩德本不答应娶她,是为了应别人的一个赌约,才听钱氏的话,娶了她。
那般龌龊的赌约,沈清月是不愿再去回忆了。
走马灯一盏盏地转着,明亮精巧,看得人眼花缭乱。
沈清月收回了视线,沈清慧似乎蠢蠢欲动,她转身往雅间里去,沈家的爷们儿说笑开了,桌上的瓜果点心也被吃了小半。
沈清慧走到沈正越身边,央求他去猜灯谜,替她夺个彩头回来。
沈正越还没答应,他皱了脸,道:“我不去,花灯都有十二生肖,十二生肖里有猴儿,我不猜。”
这是沈正越的忌讳,他今年十七,属猴,属猴相冲,但凡和猴儿相关的东西,他都不沾,他说这会影响他的运道。
沈清慧不依,拉着沈正越的袖子闹。
沈正越娶了妻的人,他媳妇五太太在旁边黑着脸瞧着,冷笑道:“你最本事了,叫你显本事怎么不去!”
沈正越脸色也愈发难看,他和妻子才成婚一年,妻子为什么说话这么酸,他心里清楚的很。
沈清慧还没看出端倪,她笑着道:“哥,你瞧嫂子都这么说了!”
众人眼看着这仨人这般了,沈三和沈四连忙拉着沈正越起来,嬉笑着道:“妹妹们都催了,走走,下去抢彩头去。”
沈三和沈四还挤眉弄眼地问沈正繁:“繁哥儿,你去不去!”
沈正章一把扯开沈三的手,淡声道:“你们要去就赶紧去,再不去都叫人抢完了,繁哥儿年纪小,不跟你们去凑热闹。”
沈三沈四笑了笑,说沈正章没劲儿。
大太太没做声,二太太红了脸。
沈清月皱着眉头,沈三沈四俩哪里是猜灯谜的,分明就是去喝花酒的。这俩爷们儿还没娶媳妇,柳氏又病了,便没有人管,还想把繁哥儿带坏,太不像样子了。
沈三沈四和沈正越勾肩搭背地走了。
沈清慧一脸期盼,指望着沈正越给她拿彩头回来,她还不知趣地问沈正章:“二哥,家里你最会读书,你怎么不去?”她又问沈清舟:“舟姐儿,你不想你哥给你抢个彩头、拿一盏花灯回来呀?”
沈清舟道:“楼下都是花灯,我想要就用我自己个的钱去买。”
她才不要花哥哥的钱去买。
二太太抿了个笑,这一对比,她就更喜欢自家的小姑子了,她与丫鬟耳语了几句,叫丫鬟下楼去买几盏灯回来给姑娘们玩,大太太瞧出她的意思,也悄悄添了一份钱。
五太太没心情看花灯,她起身告了个不舒服,便领着丫鬟走了。
雅间里一下子清净了下来,沈清月顿觉舒服多了。
赏灯就该是这样,热闹是该热闹,却不该是聒噪。
一屋子人的都坐着看灯,店小二很快过来敲门,问他们有没有要猜的灯谜,他们可代为跑腿儿。
沈大给了两个钱店小二,问他:“今年猜得多的,是哪里的灯阵?”
店小二答道:“苏州的,咱们这儿的客人都猜呢!不瞒公子说,还有好几位贵人正好要去小的去取灯呢!”
他把手上的纸一展示,上边用馆阁体写着字。
沈清慧问他:“哪里的贵人?”
望仙楼也不是什么私密地方,贵客们之间说不定相互认识,推门出去没准儿就撞个熟练,店小二也没瞒着,就捡了几个厉害的道:“永恩伯府,还有两家阁老的公子,也在我们楼里看灯,就和您们对着门儿呢。”
柳氏祖上就是永恩伯府分出来的,永恩伯府是沈家唯一有些干系的侯爵之家,是实实在在的世家大族,也是沈家一直欲结交而一直不好意思去结交的人家。
沈家人都看向店小二。
沈清慧隔门望去,三楼大厅那边雅间的门紧闭着,她睁着眼问道:“永恩伯府?!你可没骗人?”
店小二拱手道:“小的怎么会骗您呢!”
沈大就问:“他们猜的哪里灯谜?”
店小二道:“都猜的是苏州的,永恩伯府姑娘也猜呢,一会子揭谜的时候,估摸着老爷们都要去厅里,您也猜两个,图个热闹。”
沈大倒真有了兴趣,多给了小二几个钱,叫他去取灯谜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昨天大家关于剧情的讨论我都看了,昨天的作话,我的认知有错误,为避免对读者产生误导,就删除了。古言涉及的东西很广,难免碰到作者的知识盲区,我在输出的同时,也跟着读者们涨知识,挑妾这里过后会修改一下,也不影响主线剧情,不必重头看。
但沈世兴不会再娶了,有吴氏做例子,吴氏还有孩子,再娶二房家里根本不安生,这不是沈世兴要的。沈清妍和沈正康毕竟还是他的孩子,他还没有到要弄死这两个孩子的地步。
他顶多纳个妾,希望生了儿子支应门庭,以后他死了,沈清月娘家里还有跟她亲厚的兄弟,她有个依靠。
而且古代,大部分朝代庶子地位并不低,庶子有继承财产的权利,假如家中只有嫡女和庶子,最后财产都是归庶子继承,而非嫡女。嫡女除了嫁妆,并不能继承所有的家产,这一段有史料可寻,好像是明朝的法律(宋朝亦然),我忘记是什么时候查的,就不贴原文了,由此可以窥见,庶子地位没有大家想象中的那么低,在财产继承上,地位是高于嫡女的。
古代庶子和庶女,和嫡女嫡子放一起正经教养的情况并不罕见,比如探春就是庶女,这也能说明庶出子女的地位。
沈世兴当家的时候他会疼沈清月,他死了,孩子们分了家,自立门户,庶子不庶子的,对沈家出身的孩子就不重要了,因为这个身份并不影响他们分到的资源了,以后的发展,关键看个人能力,沈清月如果和有出息的庶出弟弟关系好,就有了依靠。
读者给我科普的部分观点我是认同的,不过古代社会的风气,其实有些并不像大家想象的那么严苛,比如明朝从嘉靖、隆庆之后,因为手工业工商业的发展,思想上发生很大的转变,那时候内阁有很多大佬都是商人家庭出身,东林党领袖顾宪成就是。
不敢想象,士农工商,商一直被轻视的,而且是在女人要裹小脚的明朝,商人也能位极人臣,朱元璋建国之初制定的一些规矩,什么商人不能穿绸缎之类的,在有些年代,早就被打破了,社会上很多越矩的人(这一段我是在全史明卷上看到的,也懒得贴原文了)
而且明朝中后期娶妻都非常现实,首先看的是“嫁资厚薄”,娶有钱的老婆成为普遍状况,然而在以前的朝代,娶妻重利是要被唾弃的。(有具体出处)
我文案上写着免考据,我也没有以考据为卖点,但是大家跟我心平气和地讨论,我是非常欢迎的,不过希望不要对古言矫枉过正,在xxx电视剧,在xxx言情里看到的……这个不算考据,这个不能作为例子和依据。有具体出处的论点,更让人信服!
作者能力有限,写文会犯错,但态度端正,我真的出现失误了就改,没有就不改。
我不保证以后不会遇到我的知识盲区,能够包容的读者我非常感谢,接受不了的读者直接弃文就行,不必通知作者。
我能力有限,宅斗文对我而言实在费劲,但这本都已经写了,就会好好写完,希望这次能少受点打击,十分感谢。[合掌]
第91章
望仙楼的店小二去取了几盏四角平头白纱灯过来,这是专为灯谜而制的灯,上边贴着大红的纸条,很是吉利喜庆,但没有走马灯那么精巧好看。
沈大接了灯,拿到桌子上摆着,小二又送了笔墨纸砚和诗筒进来。
在座的都去揭灯谜,沈清月没去,只站在沈清舟身旁看着。
沈大取了一张下来,念道:“解落三秋叶,能开二月花,过江千层浪,入竹万竿斜。你们猜猜,是个什么物?”
沈正章猜的快,他只笑了一下,没抢着说话,等其他人猜。
大太太和二太太皱着眉没琢磨出来,沈清慧更是没个头绪,她不耐烦道:“怎么挑了这么难的。”
沈大道:“这还只是初等灯谜,真正难的还在更晚的时候。”
现在放出来的灯谜,是给普通游人凑热闹玩儿的,要夺彩头,还要等到这些灯谜都猜完了,真正会猜灯谜的人,才有资格去比。
那时候会有读书人结伴去猜,文人相争,才真的是热闹好玩。若表现得突出,于名声大有益处。
对于读书人而言,声望是很要紧的事,他们平常广交朋友四处交游,为的就是积攒声望。今年正好又遇上新科,明年开春就是会试,这样的好机会,落榜和上榜的读书人,都不会错过。
沈清慧猜不出来,她又很想知道,就问沈大:“大哥,这谜底是什么?”
沈大笑问沈正章道:“老二你猜出来没有?”
沈正章笑道:“先叫嫂子和妹妹们猜。”
沈大便看向妻子和他的妹妹们。
沈清慧等的不耐烦了,就道:“大哥你就别卖关子了,我们都猜不出来,你快说。”
沈清舟是不爱抢风头的,沈清慧都这样说了,她更闭紧了嘴巴。
沈大道:“你别着急啊,你也叫其他妹妹们也猜猜。”
沈清慧扭头就问沈清妍,道:“妍姐儿,舟姐儿,你们快你猜。”
沈清妍和沈清舟都提笔,在纸上写下了谜底,沈正章让沈清月也写,她也就顺便写了一个字。
揭谜底的时候,仨姐妹都猜对了,是“风”,沈清慧臊得脸红,自觉没趣,哼了一身个,又去揭别的灯谜。
接着,雅间里的人,都自揭灯谜,写在纸上,扔进诗筒里,一会子叫小二拿去验证。
沈大和沈正章猜了各猜了一个难的,大太太二太太猜了一个,沈清妍和沈清舟猜了两个,沈清慧一把撕了四个,猜了三个,还有一个死活想不出来,就扔到一旁,沈清月除了开始的那个,一个没猜,她便猜了这个。
沈大收了诗筒,拿给店小二去验证,小二很快就带了诗筒回来,顺便提了五盏灯,其中有一盏走马灯,叫沈清慧手快给拿走了,其他人也就不好跟她抢,各自拿了一盏其他的灯。
两位太太的丫鬟买了灯上来,虽不如沈清慧的走马灯好看,但把屋子照得亮堂堂的,灯节的气氛是有了。
店小二还殷切地笑道:“贵人们,灯阵里有人开始比着猜起来了,您老们有兴趣可下去瞧一瞧。”
沈正章给了铜钱,打发他出去,道:“人多闹得很,就不去了。”
小二出去后,太太姑娘们都去窗边看,其中一个灯阵,围了不少人过去,似乎有五六个人比着猜灯谜,远远地只见灯阵下的老先生,命人一盏盏地把灯取下来,猜灯的几个郎君,一盏接一盏地揭灯谜,较着劲儿呢。
只可惜这边瞧得见,却听不见,至多只能听到一阵阵哄笑声。
沈清慧想去的很,她央求沈大:“大哥,你带我们去瞧瞧,就看这一回,好不好?”
光在楼上看,的确没有什么意思,沈大就看向了沈正章,征求他的意思。
沈清月紧张了起来,人山人海的,这会子去,保不齐沈清舟就要出事,她还没开口,沈正章就皱眉道:“若都去,你我照顾不了。”
沈清月松了口气。
两位太太却道:“我们就不去了,你们带着妹没们去。”
沈清慧欢喜的很,沈清舟也难得灿笑着,她的双眼里写满了期盼与兴奋。
沈大和沈正章便同意了,灯阵又不远,去看完了就回来,加上沈家带出来的丫鬟小厮,也不至于出大事。
沈清月当下已没有合理的理由去扫她们的兴,便只好带上棉纱,拉着沈清舟的手,和她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