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随转身就去了,他去敲门的时候,沈家人还是惊奇的,沈家和永恩伯府可是一直想有来往又没有来往的。
沈三沈四俩倒是殷勤,他们的嫡母柳氏,多拐几道弯儿,和永恩伯府还能搭上亲戚关系呢!
不过俩人一听人家是来请沈正章的,表情就有些讪讪。
沈正章可没忘记沈清月叮嘱他的话,便推拒了。
常随也没甩脸子,他走后,沈三沈四不悦拂袖下楼去,没多久又上来了,并且添油加醋带了传言上来,说:“二哥,人家都骂你怂蛋呢!猜个灯谜也不敢。还说二哥你……”
沈三嘴里还有些污言碎语,被沈大给挡下了——沈家女眷们都在呢!
二太太、沈清舟和沈清慧等人都愤愤的,沈清月拧了眉头,永恩伯府的人刚来请过沈正章,底下就骂开了,这是拿沈家人做垫脚石呢,谢家的人也忒坏了!
慕名慕利没有错,有名利者,多快活,但踩着别人的脸出风头,就太阴险了。
小人行径。
沈清月也是有些生气的。
沈家的几个都是年轻人,饶是二太太脾气好,听了外人这样传沈正章,心中也不快。
沈正章脸都臊红,坐在椅子上有些恼怒和难堪。
沈大攥着拳头同沈正章道:“永恩伯府欺人太甚……方才你都说了不猜了,他们却用这样的法子对付沈家,当真是丝毫不把沈家放在眼里。”
沈大这话一说,这事儿性质就变了,变成了永恩伯府和沈家的事儿,沈正章便不能再推了。
沈清月最先站出来道:“二哥,那你就猜,不过咱们也和永恩伯府一样,只在雅间里猜,二哥你不要露面。”
永恩伯府现在对外宣称是世子爷在猜,他们打着别的主意呢,若是永恩伯府输了,他们便说是谢君娴在猜,一个姑娘家,输给读书人也不算丢人,若是赢了,又解释说是谢君娴在猜,那便又是另一件事儿了。
不论如何,沈正章若亲自下去,容易吃亏,不如和他们一样,一会儿永恩伯府真要做恶心人的事儿,沈家也能以牙还牙。
这里面的弯弯绕绕,大太太和二太太最先反应过来,随即沈大和沈正章也明白过来。
沈大亲自下去,让人抬了一盏屏风进来,找店家借了几个店小二,叫他们也像永恩伯府那样,以沈正章的名义,陆陆续续去取灯谜。
沈正章端坐在屋子里,等着灯谜来。
因为沈正章的加入,楼底下沸腾了,赌桌上很快便加上了“沈”门。
陈兴荣也竖起耳朵听着,当他听到沈正章的名字,很思索了片刻,他记得,顾淮夸过此人。
顾淮可是少有夸人的。
陈兴荣又自顾喝酒,只要顾淮不来,他就不去。
望仙楼大厅里,两色衣衫的小厮和店小二来来往往,沈正章猜得太快,替他跑腿的店小二也逐渐增多。
厅里还多了报数的人,一盏一盏地数着,沈家人猜的数量,和永恩伯府猜的只差八盏了,大有后来居上的意思,下注买他的人,也多了起来。
沈正章才雅间里猜得汗流浃背,他提笔的手,都有些微颤。
沈三和沈四见沈正章猜得艰难,而永恩伯世子,似乎猜得很简单,他俩悄悄溜下楼去,买了“谢”。
沈清月没管他俩,只顾着去看沈正章手里的谜题了。
苏州灯阵的谜题出的真的很难,若非博古通今之人,的确难以个个猜对,沈正章应对了几十题之后,已有些吃力了。
店小二又拿了新的灯谜来,递给屏风外的丫鬟。
春叶揭下灯谜送给沈正章。
沈正章一瞧,眉头锁住了……这是什么灯谜。
沈清月连忙瞧过去,这谜题和别的谜题的不同,超越了“谜”的范畴,称之为“题”更合适。
纸上问:围棋局总数,一共有多少局?
沈大都惊奇了,棋局千变万化,这题谁算得出来!
沈清月却是松了口气,猜谜题她不甚在行,诗词歌赋没精学过,也不大行,但操持内宅、清算账本,遂很擅长。
她打小学这些东西就快,前世有七年的管家经验,管账的时候,顺便学过这些东西,加之她本身会下棋,这题她刚好会。
沈清月指头上沾了点墨水,在纸很仔细地算了一下,才道:“围棋一共三六十一路棋局,共有一百三十五兆、八百五十一万七千一百七十四亿、四千八百二十八万、七千三百三十四局。”
沈清慧脑子都大了,她瞪着眼道:“你别是张嘴胡说的!”
沈清月没理会沈清慧,只道:“二哥,你快写下了先叫人送去,没错的。”
沈正章和对门解谜的速度都变慢了,眼下已经没有店小二替沈家跑腿,再不送题去,就不能换题回来了。
沈正章很信沈清月,提笔道:“你再念一遍。”
沈清月一字不差地又念了一遍,沈正章写的更加笃定了。
其他人都是半信半疑,怎么可能啊,围棋总数怎么算得出来!
沈大和沈正章也忐忑,沈清月能算对吗?
沈清舟算了半天没算出来,就问:“二姐,你怎么算的?”
沈清月道:“有好几种算法,见方二路中,四个棋子布棋,有八千十一种局,见方三路中,九颗棋子布局,则有一万九千六百八十二局……”
她说了半天,沈家人大多听不懂,沈大起和沈清舟开始能听懂,到最后就只有沈正章一个人能听得懂了。
沈正章不禁抚掌道:“妙!”
沈清月莞尔。
果不其然,店小二换了新的谜题来,而沈清月算的这题,被厅里的人知道了,底下吵翻天了,都在算这谜题的答案到底是多少。
与此同时,灯阵下另有新人去猜题,听说数量已经要追上永恩伯府和沈家。
赌桌上另开了“顾”门。
作者有话要说: 注:万万亿为一兆,万万兆为垓。
还有一种计算单位:十万为亿,十亿为兆,万兆为姊,这种单位更老。
围棋这题出自《梦溪笔谈》
第95章
沈家猜题的数量已经超过了永恩伯府。
永恩伯府世子谢君行不信,他派了常随下去问个仔细。
常随回来道:“沈家猜了一百一十三道了,咱们姑娘猜了……一百零四道。”
不止谢君行脸色变了,谢君娴也是面色铁青,笔都握不稳了,她额上冒着细密的汗珠子,因为猜不到题目,索性放下笔,问道:“怎么可能?!你没数错?”
常随瞧了一眼天仙儿似的谢君娴,忙低头回道:“没错,底下灯阵里有人记着数呢。”
谢君娴看着桌上的谜题,叹了口气,现在拿到手的题目越来越难了,竟然还涉及到算数之类,她懂诗词歌赋,却根本不擅长这个,堪堪算了三道,已是十分吃力。
偏偏对门沈家门口,小厮进进出出,十分迅速。
谢君娴揉了揉发酸的手腕子,道:“……沈正章是个什么人?竟有这等奇才?”
谢君行黑着脸,没好气道:“罢了,他一个读书人,你输给他也不丢人,只是今夜没抢到风头,有些可惜,以后再谋。”
谢君娴今年虚岁十五,生得国色天香,端的是知书达理,已有百家人求娶,不过永恩伯府还是不满意,欲在今夜借势,让她名震京师,图个泼天富贵,却没想到竟然有人会抢得了她的风头。
谢君娴自幼天资聪颖,博学多才,涉猎极广,听说苏州灯阵出的奇题,引得无数学子前往,她今日来此,有五分图名利,也有五分是因为平日里无敌手,很是孤寂。
但她没想到,今日还真的棋逢对手了。
谢君娴不服输,她问常随:“谜题还剩下多少?”
常随是有眼力见的,办事很周全,就道:“眼下沈家居首,猜了一百一十三道谜,姑娘您猜了一百零四道,还有两位郎君也在猜,据说一个是顾解元,一个是陈兴荣,俩人分别猜了六十八和四十九道题目,另外其余看热闹的读书人,统共猜了二百七十三道……”
谢君娴很快就算了出来,道:“也就是说还有三百九十三道,还有机会。”
谢君行坐不住了,拍案而起,道:“这个陈兴荣,方才不猜,现在凑什么热闹!顾解元又是怎么来的?”
常随就把自己看见的说了:“小的也不知道,只是瞧见顾家的人好像也一道来了,顾解元就上场了,坐在灯阵前猜呢,还有陈兴荣……本来好好地喝酒,一听说顾解元来了,就立刻奔了出去,楼底下的灯,一盏盏地给摘下来,谜题都快摘光了。”
谢君娴又问:“还有多长时间?”
常随道:“小的刚去的时候,还有八炷香的功夫。”
谢君娴强自镇定下来,继续猜题,八炷香,这么难的题,顾淮和陈兴荣怎么也追不上她和沈家人,她只要追赶上沈家就行了。
谢君行打发了常随下去继续看,他不耐烦地奔到窗户旁,看楼下的情形,他瞧见灯笼一盏盏地被竹竿子取下来,又跑去门口,偷偷觑沈家人,奈何沈家也摆了屏风,什么都看不见,只看得见店小二跑的老快,一题一题地往外送。
谢君行怕影响谢君娴的心情,没有说出来,心里却很是烦躁,暗暗骂道:沈正章那狗东西,怎么会截胡?早知道不该去招惹他。
常随很快又带了一道题目上来,正是沈清月猜的那道。
谢君行听完脑壳都快炸了,不禁诧异道:“这是什么歪题,沈正章也解得出来?”他又喃喃自语:“我倒是小瞧他了……他怕是比陈兴荣更难缠。”
谢君娴也听到常随念的题目,心神一震,竟然有些庆幸自己没取到那题,否则真要算到天荒地老。
她解了手上的谜题,叫人拿出去换新题。
雅间开了窗,明明很冷,谢君娴却出了一身的汗,她抬头望了一眼屏风那边……不知道沈正章是从容淡定还是和她一样。
沈家这边儿。
沈正章猜普通谜题根本不在话下,另有和围棋那样刁钻的题目,都交给沈清月猜。
沈清月猜得很得心应手,兄妹两个搭着猜,五炷香过去,又猜了六十二道题。
沈正章的小厮进来禀道:“永恩伯府又猜了四十四道,咱们猜了六十二道。”
众人都松了一口气,沈清月莞尔道:“二哥,不必再猜了,还有三炷香的功夫,即便咱们一道题不猜,按他们这速度,也猜不赢咱们了。”
沈正章也是这个意思。
沈清慧笑着道:“也好,只比他们多几道题,气死他们!”她看着沈正章商量道:“二哥,你得了魁首,有一千两银子呢,可别不能私藏!”
大太太蹙了蹙眉,这才哪儿跟哪儿,沈清慧就要起银子来了。
沈大也道:“再耐心等三炷香,还早着!”
小厮却笑道:“大爷,姑娘,等不了三炷香了。”
沈大忙问:“什么意思?”
小厮道:“顾解元方才一共猜了一百八十九道题,陈郎君猜了一百五十三,还有旁人猜的二百七十三道,约莫也就剩下个六十多道题目了,这会子顾解元和陈郎君都估摸着又猜了十几二十题了。”
众人大惊,顾淮也来了?!
沈清月一脸讶异,前一世,顾淮和陈兴荣等大才子,可都没来猜灯谜,否则哪里会给谢君娴留机会。
这世倒怪了……陈兴荣来,肯定是因为顾淮来,顾淮是为什么来?
沈正章笑着丢了笔,道:“怀先猜,我就不必猜了。”
沈清慧不服气,道:“二哥,你再猜呀!万一得了呢!”
沈正章不肯,他只道:“若是别人我还能与之相比,怀先他不仅精通诗词歌赋,《营造》、《九章》等书,他也都看,比不上了。”
沈清月抬了抬眉,她从前管家学账的时候,搜集了一下类似的书去看,她没想到顾淮会看这么枯燥的书。
难怪他解题解得那么快,要是熟知这些书,自然也会和她一样,想到解题的捷径。
沈清月了然道:“那是不必猜了。如此倒也好……”省得沈家遭记恨。
沈清慧不解,很是不乐意,拍了一下沈正章的肩膀,道:“二哥,你猜嘛!一千两银子又不是小数目!顾先生也是的,他不是不爱凑热闹吗?平白无故凑什么热闹!”
沈大呵斥了沈清慧两句,与她掰扯了夺魁得不偿失的道理。
沈正章亦道:“今日是为了维护家族颜面,我和二妹妹才去猜题,咱们该庆幸怀先和陈兴荣去猜题,否则永恩伯府把咱们恨上了,我们就闯祸了。”
沈清慧终于消停了些。
楼底下传来一阵欢呼声,显而易见,灯谜都被取完了。
猜灯谜的结果出来了,顾淮得了第一,一共猜对了二百一十四题,第二是陈兴荣,一百六十七题,沈家一百六十五,永恩伯府猜了一百六十题,屈居第四。
顾淮得了一千两银子和一盏灯,陈兴荣得的是二百两和一盏灯,灯阵的东家还派人给沈家和永恩伯府都送了一盏走马灯,用的是檀木架子,纸剪人马,请的专门的手艺人做的,灯笼精致非常,足以当做摆件放在家中。
不必说,这走马灯沈正章给了沈清月,旁人也没有什么好争的。
沈三和沈四很不高兴,他们的钱都投去永恩伯府了,谁知道永恩伯世子这个孬货,才第四!!!
早知道买自家人,输也输得舒坦。
楼下很快有人来请沈正章下去说话,沈大他们,跟着一道去了。
永恩伯世子也正好从门外出来,皮笑肉不笑地同沈正章道:“请。”
一楼厅里人声鼎沸,顾淮和陈兴荣,与顾家人一起到了望仙楼的厅里,被许多人围着。
有不少人都在问顾淮和陈兴荣,遇到的最难的题目是什么,他们俩报了题目,比较之下,竟然都没有沈正章的那道题难,当下便一道解题。
顾淮其实心里是奇怪的,他与沈正章再熟悉不过,沈正章只读四书五经,哪里会解这种题目,怪异的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