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饭后,韩津推着林善上楼,说领她去看看夜景。
林善图着新鲜,跟着跑上去一看,整一朝南的大露台,视野宽敞无阻,夜色如墨,望着底下亮起的万家灯火,她安静趴着吐气。
“别光顾着前面,后边也有。”说完韩津退回厅内,打开朝北一间影音室,熟路走到窗前,一下将窗帘升到顶。
林善从后面跟进来,忘了提醒他还没开灯,但不碍于看外景。
韩津拿手给她指点:“看见那座亮起的塔没?”
栗子街高楼叠起,她那租房的地盘完全见不到,只在穿街走巷时尚见尖顶,此刻由高处眺望过去,角度全新,不由欣喜:“看到了。”
“那是安生塔,旁边就是北香山,我上次跟你说的那个,你看到的亮光就是爬山楼梯边的照明灯。”
她好奇:“晚上也有很多人爬山吗?”
“自然有。”他幻想黑灯瞎火地爬山,倒也是种情趣,“光脚上去得花个两小时,你腿脚这么有劲应该难不倒。”
林善用眼距丈量山高,“现在上去也没事做,过年时候去应该挺有意思。”
“那你就有指望了,我们家每年除夕都去。”
他讲完侧过头看她,远处的橘色灯火照着她眼睛透亮,像两簇火在他心间燃烧,暗影下的模糊轮廓极其惑人,似多次出现在梦中那番。
“嗯。”她淡淡应着,突然发觉他没声了,缓缓偏头。
韩津的脸不知何时她面前靠近,她匆忙抓住手边支撑物,退了一步,问他:“灯在哪?”
“门边。”
“我去开灯。”她转了脚步要走。
他动作先她一步,黑暗中准确拽住她手腕,一扯一带,从身后将人抱得满怀。
林善没走两步,踉跄往后,撞上坚实的胸膛,整个人惊慌失措,手上用力去拽,加上轻打:“你疯啦!”
他理直气壮:“已经不是第一次了。”
有一就有二,当初她没有及时推开他,照基础发展这很合理。
“你刚才故意不开灯?”她质疑他的动机。
他转移话题:“姑姑在楼下洗碗,听见水管声了吗?等它没了,我就放手。”
“这不是重点。”林善用尽力气无效,放弃挣扎,“我腰痛,你能不能松点。”
“我没这么大劲。”他确认留了缝隙,手隔着衣服贴她腹间,缓缓摸移,“会不会是你吃得太多了?”
“我没吃多。”她否认,第一次在长辈面前同桌吃饭,她不知咀嚼地多小心,“你以后别给我夹菜了,我又不是没手。”
他在她头顶轻嗅发香,一时陶醉地应着:“好。”
“那你现在放手。”她命令。
“不想放。”他将下巴磨砂她头顶,庆叹这环境清幽,“你太正经了,每次都那么煞风景,好好看风景行吗?”
说着他将她带回到那扇窗前,景色并无二致,但林善的心境却大有波动。
她提醒他:“你是不是忘了我的身份,不怕我现在尖叫一声,你姑姑跑上来?”
他完全不怕事,窃笑:“我会跟姑姑说你胆小,看到了一只蟑螂。”
她咬牙切齿,抬起手臂往后锤去,被他依次抓包,牢牢固住。
“别费力气了,你看你跟我说这么多废话,我不是还抱着你,不如安静点享受。”他轻晃她身子,占理哼道,“反正你也说了不讨厌。”
林善深深闭眼,干脆受了。
……
从二楼下来时,林善脸上的红晕还未褪去,她假装发痒不断上手挠着,躲过姑姑间或瞥来的眼神。
韩津过了一阵也下来,他说到做到,果真抱了一叠书卷,又找了张椅子拎起,扛着往林善的房间走。
韩英见这架势,一边擦桌一边问:“你干嘛去?”
“讨教学霸问题。”韩津说完就推门而入,然后顺理成章地关上门,有了学习的独处空间。
林善哪能教到他什么,不过就是给他让了点桌边位置,分了点台灯光源。
她允许他进来时,早就约法三章过,不能对她动手动脚,也不能吵到她,更不能学到中途就在边上玩手机。
他一一答应,认真起来倒是让她钦佩,一点也不分神,就连她注视两分钟了也没有丝毫察觉。
中间碰着两人都休息,他才有了重启空间,突然问她:“你是不是喜欢学习成绩好的?”
林善微愣,然后很郑重地点头:“嗯。”
“没其他条件了?”他手指敲着桌子,等她回答。
“有吧。”既然问起来了,就不能怪她要求多,“人要正直,心要善良,待人和气,说话有礼,气度要大,见识要广……”
韩津越听她讲,越让他摸不着边,终于忍不住打断:“停!你这是找古人呢?打着灯笼能找到?”
她见到他郁闷,心底就开心,“为什么找不到,你这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没见过就说没有。”
“还君子呢。”他嘴角噙冷笑,“我告诉你,这年代能动手尽量少废话,拳头是最有说服力的东西。”
林善不信他这套,重新拿起书:“你别给我洗脑。”
他哼着:“你是不用洗脑,那两回救你的都不是人,是空降的神仙。”
林善背着身不吭声,在他这儿,他永远是最有理,她索性不争。
惹出她的小脾气,反倒让他没心思跟着看书,拖着椅子到她边上,戳戳她肩骨,比之前那个后拥安分许多。
“生气什么?我跟你讲点道理,没拳头我早死八百回了。”
“再往上了讲,我爸不用拳头,都不可能有我。”
“是个男人都要有蛮力,弱弱的算怎么回事,病秧子我也当过,曾经被人打得鼻孔出血,鼻骨差点断掉,我l*q爸才让我去学拳,这是防身用的。后来是那些人找我麻烦,我不得不迎上去,退缩就是怂蛋。你怂过吗?我记得有段时间你怂过,见着我就跟羊见到狼一样,就是因为你气势上战不过我。”
耳边嗡嗡发痒,林善换了个腿部姿势,脑中尽响着他说的话了。
于是,这段学习进程被他的灌输声中断收尾。
次日,年末小尾巴。
上午韩津就在林善面前打打酱油,十足一个话痨。
到了下午,林善心中万分感谢,罗慎跟陈贺轩将他约出去了。
虽然不知道去干嘛,但好歹她能安静会儿,索性也跟着后脚出门逛街去。
林善自得自乐,到了傍晚回家,却得知韩津还没回来。
姑姑说打不通手机,问林善有没有联系到。
林善打开手机,也没有任何回应,连同信息也没回。
她想说联系罗慎跟陈贺轩,但是没有号码。
正发愁之际,姑姑那边联系上韩齐深,却被告知,韩津跟人打架了。
他爸现场碰见,直接活抓。
第37章
跨年夜的晚上, 万人空巷, 城市街角不乏热闹。
韩齐深约材料部的人吃完饭,准备载人去大浴场舒筋, 继续扩攀交情。
行车至一段中道, 碰上前方交通拥堵,交警封起障碍杆, 过来疏散车流。
司机问过韩齐深意见, 掉头驶入右侧市井小道,打算从中穿至北边的长街。
会车较多,导致车速缓慢。
韩齐深停话间,目光随意投往窗外, 露天篮球场一侧, 一群年轻男孩正拳脚相向。
他注视几秒, 顿时厉眸眯起,精光闪烁, 叫住司机喊停。
车停门开,韩齐深就地下去甩门, 直接往边上那块地方走,身后喇叭声不绝。
韩津拳上才击败一人,不甘心刚才被袭中后颈, 压在人身上尽数反击回来, 切齿发狠连出数下:“打同一个地方,就是不想活!”
罗慎站一边,正想要出手帮忙, 余光瞥见右边一道熟悉人影过来,步伐沉稳气场颇足,待人走近被球场的路灯光线照清脸面,他才惊觉这是谁。
“韩津!”罗慎跟陈贺轩齐齐带有警告之意喊他,同时退到了一边干站。
“你们俩个杵着干嘛?”韩津正在兴头上,蛮拳收不回来,还要再使出去,当空被隔断。
有人抓住他的右手腕,直将他从别人身上拽离起来。
韩津尚未见着是谁,却对这熟悉力道了如指掌。
他稍怀惧意,整个人任凭对方拉扯,毫无反抗。
在场的人更是瞧到惊愕,片刻之内皆不敢发声。
韩齐深另一手指尖还有支没吸过多久的烟,当下踩地上熄灭,虎口扼住儿子的下巴,语气低沉带狠:“昨天跟你说的话都当放屁,不把我看做你老子是不是?”
韩津被盯得发虚,脸被控得做不出任何表情来,他此刻脑中只有一个认知,凶父如虎后果难料。
“爸,你听我解释……”他双手抓上那大掌。
韩齐深二话不说,也不在这儿浪费时间,手改成抓住他前襟,像拖鸡仔一样走出篮球场。
韩津没来得及跟那群人收个尾,这边已被韩齐深推上车后座,强行带离。
韩齐深照旧按时赴他的约,将韩津留在车内关禁,由人看管监督,手机上交不准用,哪怕电话信息接连不断。
韩津无事可做,连番睁眼闭眼烦躁抓头,向看管他的黑脸肌肉男踢脚,“我不走,能不能让我回下电话?”
肌肉男无动于衷,只听他老子,“深哥叫你好好反省。”
韩津放弃,长伸直双腿,躺平假寐。
直至两小时后,韩齐深从场所出来,回到他的车上,问向略显颓势的儿子:“考虑得怎么样了?”
“什么怎么样?”韩津弯身坐起,“你还没听我解释。”
“我不需要听你解释,你以为我不会去查?”韩齐深拿起韩津手机,翻找到里面的通讯录,指着被设在最上面一个联系人,“你几时把我放在首位过,大半的通话记录都是她,以为身边所有人都是瞎子没看见?”
韩津不想辩驳:“我是喜欢她,不比你喜欢她妈少。”
韩齐深把手机扔回角落,“你懂个屁!”
他没觉得自己哪儿做错:“而且我认识她时,完全不知道你们大人的关系,不能因此阻挠我。”
韩齐深不与他较量感情程度,他在半暗中端倪儿子的侧脸,坚毅的下巴透着倔强的气势,这番年纪怎么好与之计较,但由此也更认定他之前的决定。
“你想要也可,我不拦你。”他突然转了态度,“唯一的条件,走我给你安排的路。”
韩津这两小时想了很多,结果跟他预料的无差,所以毫不迟疑地答应:“行。”
……
韩津这一架打得有去无回,日后都收敛了许多。
罗慎事后听闻内情,老道地叹气:“你爸转性了,你不得收敛下啊。”
“他说他想圆梦,鬼才信。”韩津虽然答应,但郁闷仍在,“我问过姑姑,说以前没听他动过任何当兵的念头。”
“总之你现在的确不能惹事了。”陈贺轩抚慰道,“你爸这样的背景,给你铺路进去,肯定攀了不少关系,否则一举报一个准,你会被扒得连屁股底都不剩。”
韩津想到计策:“那我去举报我自己,是不是就被刷下来了?”
“何必呢?”罗慎说,“其实俩年也不短,你都说你爸到时候不会再管你,买个自由不是挺好?”
韩津疑云满面:“我就是想不明白,他为什么非得这么执着。”
“你爸不执着,能有现在的一切?对自己狠的人,也能对别人狠。”
这话说得在理,韩津暂先接受了局面,放弃了给自己下绊子的念头。
对于韩津进入征兵队伍一事,林善在刚放寒假那天才有所耳闻。
她以为之前是他随口一提,没想到已在计划中,论韩齐深的办事效力,一旦安排下去,基本不会被打回来。
林善想起当时他询问自己,所附带出来的疑问,再联系他这段时间没有告知她相关的事宜,知觉他并不是很乐意通知她。
某晚近深夜,她临睡前听闻楼上还有走动声,便给他发了条消息。
——听说你已经报名入伍了?
继而又传来一阵走动声,然后静下来,林善住了多日大致猜到,他应该在床上看消息。
没一会,那边果真发来。
——你很高兴?
她想不通。
——是你自己的决定?
——你觉得呢?
——不像是你脑袋会冒出来的。
韩津心说也不像他爸脑子会冒出来的,但现在计较这个没有意义,既然早晚会让她知道,不如直接套她想法。
——我已经决定去了,就当磨练自己。
——挺好的,祝你一路顺风。
——还有半年,祝什么祝,你是不是很期待我赶紧消失?
——没有,我只是希望你能成为更好的自己。
她换了一句意思,他才听得稍能接受。
——你的意思是,我现在还不是很好,有什么地方需要改,这半年内我也能做到。
——你现在这样挺好的,不需要刻意改变。
他不明白这话,是肯定还是不在乎。
但深知的是,剩下的日子于他来说极其珍贵,他必须得将这份关系往一个好的方向发展,临走之前确保她的心意,否则难免他日后寝食难安。
韩津没有将心中这份挂念当面说出,她现在对他的态度慢慢有所转变,已属好征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