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同将过去的事都封闭在一个空间内,偶尔打开一个小角,独享曾经被悲痛裹挟的那份来不及品尝的甜蜜,拒绝又期待它的回馈,除己外无人知晓。
林善在舍友面前掩饰心底的秘密,表面上极为自然地与人相处,或许是真的融入了新生活,并没有人瞧出她平时片刻走神的失落。
譬如,走在去上课的林荫道上,偶尔碰见三五成群的男生,嬉闹推搡约去打球,她的目光不由自主,盯着其中一个似曾相识的背影许久,导致接下去的课几乎都会心不在焉。
亦或者她在食堂排队买饭,碰上随口.爆粗的男生,哪怕仅仅是一句口头禅,她都偏头看人许久,像是要再从别人身上发现点什么,但最后往往失望而归。
甚至开学没几日,她就被隔壁专业的男生搭讪,对方殷勤地打听她手机号或是来教室送早餐,追人方式含蓄又绅士,而她也试着回意聊两句,却也往往只有两句,过后就意兴阑珊难以继续。
渐渐她明白,他就是他,再也找不见跟他同样感觉的人。
哪怕她扪心自问,也说不出他身上有什么让人深刻的优点。
过去的一年,他围绕在她身边,给她的直观印象,基本是霸道傲慢幼稚无礼。
但也就是这样的他,让她从心底慢慢接受了。
犹记得最后那条信息,她既撇得冷酷无情,又将他说得一无是处,估计是个男的都不能忍受,更不会再有所留恋,尤其在他满怀希望的时刻,想必已经转为浓浓的失望。
两年时间,足够他在忙碌的训练中将她淡忘,正好她也能借此清静脱身。
什么也不再求,只望各自安好,永不往来。
可对她来说,忘记不是容易的事,需要一段时间沉淀。
在两个月的安宁日子过后,林善真以为自己逐渐淡忘了,却在某日上课期间,收到一条好友验证信息。
天冷,她裹着毛衣外套,听着课正昏昏欲睡,看到提示瞬间清醒,心潮泛起涟漪。
手指发着抖,那个熟悉的昵称重新归至脑海,带起狂涌般的片段记忆,不过瞬间之事。
她仍然保留着过去的微信账号,只不过换了新的绑定号码。
他在这一刻复联,想必也在同时间打过那个正处于关机的号码了。
课堂上教授在讲什么她完全听不进,眼中只剩下了他的头像昵称,以及申请时的那串省略号。
或许是想说点什么,但又觉得多余,知道她记得是谁。
盯了屏幕许久,林善将手机翻面,目光朝向前方,逼迫自己不再去想他,却又控制不住,过了会儿再翻回来,不失所望他又发来一条,这回备注申请多了两字:通过。
是命令的口气,一如既往。
一旦他硬起来,林善发现自己比他还硬,直接将他的申请框删除。
短时间内他卷土重来,她也不厌其烦,冷静地继续清理,无端较劲。
到了一小时后,这番现象才安静下来。
没再收到他锲而不舍的申请,她忽然间又自觉犯贱,心中无端空落,迫切想找到任何他的蛛丝马迹。
可她删得足够干净,除此之外,再没有任何空子让他钻进来。
当天林善心情沉闷,晚上约了任媛逛街吃饭看电影,最后回寝时间已过,直接去了公寓。
任媛的大学在隔壁,知道她情绪不好,留下来陪着一块过夜。
过去的通话中,她曾听林善提过那个男生,在生活中如何转变角色,达成后来的朝夕相处情愫暗生。
起初她是替人欣喜,但如今只剩惆怅万千,当局者的事,旁人也有无法言说的时候。
那晚,不知是不是认床缘故,任媛睡得不太熟。
半夜醒来,她听见身边有轻声抽泣。
轻叹一声,任媛将她搂过来,拍背安抚。
怀中的人缓了一阵,开口说:“刚才梦见他了。”
任媛嗯一声,倾听着。
“梦见他不服从,跟人起争执,被打得遍体鳞伤,全身动也动不了。然后他又突然出现在我面前,掐着我的脖子说我背叛他……”
她心有余悸,知道这是梦,却又担心是真的,怕他过得很辛苦。
任媛连声安慰:“别想了,都是梦,睡一觉就过去了,不用担心。”
清早起来,夜半惊醒的恐惧感的确减少许多,但她仍然一副魂不守舍的样。
闲时,她渐渐爱上刷手机。
不是去瞄一眼有无申请消息,就是去刷异地城市的实时天气,或是关注当地的新兵动态,了解迷彩兵的日常训练或是互娱趣事。
慢慢地,她也进了这个圈子,像是一个资深粉,在网上结识不少处于异地恋状态的服役兵女友,与她们一块感同身受。
听那些军粉女友的阐述,等新连兵的日子过去,能联络的日子就会固定起来,宽松点的每周一次,通常会在周六。
因此每个星期六,都是她心情最复杂的日子。
她不知道具体的时间段,干脆两只手机都随身带上,吃饭也不敢遗忘,甚至常常反复掏出来看,知道是错觉后又失望收回。
有时候一整天毫无迹象,她会认为是他已经放弃,心底有些许释然,很快又被浓浓的失落盖过。
但到了隔周,又会有新的惊与喜,莫名其妙的异地号码、陌生申请方式以及不间断的短信,都在向她昭示他正处于放松期,同时也间接解释了上一周沉寂的原因。
没有放弃,只有被不可控的因素阻挠,才会无法联络。
他在那端仍然表现出各种急不可耐,而她在这方,却是傻乎乎地看着这等行为,不敢也不能做出任何回应。
有时候她会想,渐渐消磨他的耐心,直至完全耗尽,到失望透顶,这个过程需要多久,半年够不够?还是说一年?两年?甚至更久。
反过来问自己,她能忘记吗?
这个答案自她主动去探索他的世界时,就是否定的。
当时她便告知自己,等他率先忘记之后,自己再去彻底了结,会更容易些。或许在未来的任何一个瞬间,她想不起来他的样子了,那也是成功的曙光。
不管怎么做,追寻的都是一个结果,就不用在乎过程的快慢了。
随心生活,即便它挣扎过无数次,只要守得住,她便安然无恙。
她将这个状态保持了半年,以为迟早能练就刀枪不入般硬朗,但在看到他周复一周发来的短信时,还是瞬间变得溃不成军。
不知他是否以为消息全都石沉大海,发来的不再是起初那些质问恳求般的话术,渐渐将她的号码当成了吐槽树洞,又像是以日记的形式记述三言小事,仍旧是熟悉的语气熟悉的字眼。
“操他妈姓王的,天天给我拉筋,还老往我受伤的位置拍,痛得老子吐血,真想送他一拳归西。”
“来这儿的各个都是暴脾气,我跟有个人不对头,打了两次架了,但幸亏没有被上面看见,鼻梁差点被打歪,不过那人也没好到哪儿去,你能想象那副样子吗?”
“还是别想了,当我没说,这事在你看来挺丑的,知道你不喜欢,我以后少冲动。”
“我前几天做了个梦,梦见我快被人打死,死之前你终于出现了,我问你怎么来的,你说你一直在附近关注我。虽然知道是假的,但是我宁可希望是真的,起码还能见到你。我也只能在梦里见你了。”
……
第50章
一桶冰水兜头浇下, 起初会打寒噤, 冻得扛不住,而后渐久, 冰封的感觉埋进身体, 自觉形成免疫。
或许感情也是如此,纠缠久了, 不知面皮是何物, 心却愈发牢固。
韩津不记得这是第几次洗冷水澡,但他知道想她的次数远远不止,包括他的手都知道。
一顿松懈过后,他掌中的浊液顺着水流清洗干净, 整个人甩甩肩臂, 似重新振作了起来。
但情绪并未明朗, 他关掉水阀,面色阴沉地走出淋浴间。
门外几个打赤膊穿军裤的男人等候, 为首的日常调侃一句。
“韩兄,今天又这么久啊, 精力要不要这么旺盛?”说话的人夸张一笑,故意冲他肩膀狠拍两下。
“手痒啊?”韩津偏头,嫌弃地瞧着对方, 将肩头的手甩下去, 掀唇冷嘲,“没别人高就少搭人肩,不是谁你都能搭得起来。”
被嘲讽的对象敛起笑, 几天前互揍的脾气被激燃,顿时翻脸:“怎么,还想干一架?”
身边的人见状,纷纷低声劝:“齐昴,少说两句,班长在外面。”
齐昴冷咳一声,面子挂不住,自找台阶:“我就说了两句,我有说要动手吗?”
韩津没心思跟他耗,冷瞟了两眼出去。
齐昴瞅着他从面前走过,嘀咕道:“这人最近蔫了?以前一张嘴冲得很,非得还口逼人动手。”
“听说……”旁人低声凑近耳边,“他又没打通女朋友电话,估计被甩后受打击了。”
齐昴横眉一挑,感到不可思议:“因为女人的事?”
“他们宿舍的人都知道,每周六家属时间段,他的脾气是最火爆的,不是都听说了吗,上个月差点把公用机砸坏。”
齐昴突地一笑:“够重情义的呀,不过这样的脾气,那女的趁早走远点,不然等回去肯定少不了挨揍。”
旁人劝道:“别让他听见,不然挨揍的是你。”
齐昴耸肩:“我怕他呀。”
隔天食堂晨饭时间,齐昴故意挑韩津对面的座位坐下,一脸兴致盎然地看着他。
韩津冷着脸咬馒头,咬肌争分夺秒地滚动,一刻也没抬头。
桌下有脚踢过来,他倒是不留力气地甩腿踢回去,引得对面一阵低笑。
齐昴见他不发声,正是印证了前一日听信的流言。
“唉,你女朋友漂亮吗?”他张口就来这么一句。
韩津终于抬眼正式看他,紧接着昂起下巴俯视人,“跟你有半毛钱关系吗?”
“跟我当然没关系。”齐昴明显有意,继续说下去,“我只是刚好听说,你被女朋友甩了。”
韩津瞪他:“你爸我甩你妈。”
见他变了脸色,齐昴皮笑肉不笑,火上浇油:“其实不管漂不漂亮,你都不用惦记,现在的女人啊,太他妈势利眼,又喜新厌旧,没几个安分守己,趁早断了少挂念。”
一双筷子被重重掷在桌上,声音大得吸引全桌的人偏头看过来,只见那个常惹事的家伙摆着一张凶狠面孔,牢牢盯着对面的人,切齿道:“你他妈有种再说一遍!”
齐昴瞬间闭了嘴,本想试试激他脾气,却没想到误触了老虎毛。这架他是有力出,但终究怕惹事,尤其众目睽睽之下,前方指导员目光已经盯向了这儿。
他只好虚伪地赔笑:“吃饭吃饭,别动怒肝火啊。”
韩津冷嗤,大口啃手中苹果,心中却满腹不快,郁积起来没处撒气。
这股气后来倒是撒到正途上了,训练时他一口气连掀几个轮胎,速度手法突出,获得了点名表扬。
完成后休息,齐昴竖着大拇指过来,“牛逼啊兄弟。”
韩津讽笑:“没你逼牛。”
齐昴愣了愣,一时没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他继续凑上去,看样子是非要说点什么,韩津伸手打住他:“想好再说话,不然我揍死你。”
齐昴张张嘴,及时拐了个弯:“我没女朋友。”
韩津听这话,鄙夷看他:“这儿没人能当你女朋友。”
“想什么呢?”齐昴见他笑了,一拳砸向韩津铁臂,“没听出来我安慰你啊。”
“我用不着你一个光棍安慰,并且……”他很不悦道,“我跟她没有分手,不过是闹了点脾气。”
齐昴瞥他阴郁的侧脸,心想谁知道是不是安慰自己呢。
他假装认同地大力点头:“这闹脾气也不好啊,得赶紧和好,不然时间拖不起,这又是异地,万一人家移情别恋……”
说着说着,他突知话锋又偏了,赶紧低咳一声止住,小心度他眼色。
这回,韩津倒没有生脾气,他何尝没有想过这种可能性,每一次想,带给他的都是万念俱灭的沉重感。
初来乍到的两个月,在他未收到那条信息的每个训练日,分分秒秒都在期盼着她的回复,却没想等到的唯一回应,那长长一段话,每一个字都能击碎他所有渴念。
好似梦一场,却又真实地痛。
好似被抽筋剥骨,然后狠狠唾弃于地,临走再踩上一脚。
他原以为喜欢是像他这样,日复一日将感情厚积薄发,最后将她的心赢取过来,并不是多难之事。
而将喜欢扔弃,却也是毫不费吹灰之力。
隔着屏幕的那些字眼,曾将那天的他击垮,捂着被子狠咬手臂,极力憋住不让自己出声,失眠了整整一夜,导致第二天状况百出。
她多狠啊,明知道他见不得这些话,接受不了事实,还是毅然决然地发了过来。
他甚至不敢想象,假如从那张他曾亲过、也主动亲过他的嘴里说出来,又会是多么冷酷无情。
最让他深感无力的是,他硬不下心恨不起来。
一方面,她有极大的苦衷,他理该体会她的心情,给她调整情绪的空间和时间,等到她可以坦然相待的那一刻;另一方面,他惭愧她说的没错,自己的l*q确总是遇事冲动,没有给过她任何改良的好印象,从而导致她走得没有任何依恋。
他原以为自己无辜,总会等到她想通的那天。
可脚踏原地都过去半年了,仅靠着有去无回的联系,他不知自己还有没有脾气可以出。
后来逐渐明白了,他也有错,他也有做得不好的地方。
最大的错是浑然不知,如果不是因为出事,他毫不知她心底想法。那些话的真实伤害,甚至对他铸成言语利剑,在每一次噩梦的尽头劈下,颤抖着满身热汗与勃发的欲望一同惊醒。
噩梦过后他再无法安睡,只得闷拳捶床,一只手往下伸去,狠狠压住硬挺的第三条腿,拇指在尖端打转按压,随后快速撸动。中途他闭上眼重喘,回想当初将她压在身下时,她双颊酡然娇声吟吟,时而又搂住他脖子求饶,两排牙齿咬在他肩头,回馈他施压在她体内的重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