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苏碧曦并不认识此人,抬眸看向刘彻,刘彻在她耳边低语,“这就是董仲舒。建元六年,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起火。董仲舒上疏,言上天对朕发怒,以此警告于朕。此后侉子决口,董仲舒有言,朕失德于天下。”
  刘彻的话声尾音上扬,带着难以掩盖的讥讽及不以为然,并含着深沉的不满跟怒意。
  尽管他认同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并将儒学作为官学,设立五经博士,以儒学来促进汉室的大一统,可是董仲舒每每在一些天灾之时就言道是天子失德,上天示警,着实让刘彻厌恶非常。
  但凡是一个天子,尤其是手握权柄的皇帝,就没有心甘情愿接受限制的,哪怕这个限制是来自于上天。
  在皇帝心中,他们是不会犯错的。
  如果皇帝犯错了,只能是下面的臣子办事不利,百姓不服教化。
  试问古往今来,有几个君王在自己活着的时候承认过,自己做错了事?秦始皇为千古一帝,统一六国,自称皇帝,连后人评论他,给他上谥号,都大恨之。
  在秦始皇看来,他活着不允许有人说他,他死了也不允许任何人说他。天下人在他活着的时候是他的子民,他死了也照样是他的子民。如若有人敢诋毁于他,哪怕是他死了,也是大逆不道,忤逆犯上,罪不容诛。
  刘彻十分认同秦始皇此行。
  他为汉室天子,容不得别人整日指手画脚,更别说有人借着上天来说三道四。
  上天如果真得能降下灾祸,警示世人,那么整个春秋战国,周天子几乎成了摆设,诸侯争霸,秦国曾经不止一次坑害过几十万人,怎么不见上天降下天罚,劈死秦王及其他凶手?
  春秋时,黄河改道,周天子置若罔闻,诸侯自顾不暇,为何上天不怜悯子民,反倒要让黄河改道,淹死了数十万的子民,上天的好生之德那时又去了哪里?
  秦始皇修筑长城,修驰道,修运河,修行宫,修陵墓等等不计其数的大兴土木,横征暴敛,使得天下子民到了不反即死的地步,怎么不见上天提前把秦始皇收了去,反倒让秦始皇寿终正寝?
  所谓天意,不过是上位者为了糊弄子民,编造出来的幌子罢了。
  当年汉高祖说他是其母梦遇龙,与龙交媾,而后生出来的刘邦。而事实上,但凡有脑子的人都知道,这是高祖为了哄骗天下人,抬高自己的出身,而胡乱编造的话头,用来骗骗无知的凡人,连刘氏子孙自己都从未信过。
  今日董仲舒说长陵高园殿、辽东高庙起火,黄河决口是上天对刘彻发怒,明日董仲舒就可以说刘彻御宇十二载未有皇嗣降生,是刘彻杀戮过重,失德于天下,要刘彻遴选宗室子弟为皇子。
  毕竟都是刘氏子弟,刘彻的祖父孝文帝刘恒也不过只是诸侯王,现下刘彻效仿自己的先祖,从宗室子弟里面选子弟立为太子,是合理合情合法的。
  刘彻从来不会忘记,董仲舒给刘彻的异母兄长刘非做了六年的江都王相,刘非尊重董仲舒就如同齐桓公尊重管仲一般。
  刘非是何人?
  举凡天下,谁人不知刘非粗暴残忍,蛮横无理,视人命如草芥,说他是一介武夫还是抬举了他,却尊重儒学出身的董仲舒至此,董仲舒怎能不回报于刘非?刘非自比齐桓公,把董仲舒比做管仲。
  在帝王家,同母兄弟尚且会兵戈相向,何况是争夺过皇位的异母兄弟。要说刘彻跟刘非有深厚的兄弟之情,纯粹是在说笑。所谓的兄友弟恭,兄弟和睦,不过是做给孝景帝跟天下人看的。转过身去,该捅的刀子,该杀的人,刘彻跟刘非谁都不会手软。
  刘彻踩着他阿翁孝景帝的长子尸骨登上了太子之位,皇帝之位,跟孝景帝其他的皇子,他的异母兄弟早就是彻底撕破了脸。
  刘彻做了汉室的天子,他的兄弟们从此就会熄了野心,从此安分守己地做人?
  说出去只怕鬼都不信,说是痴人说梦都欠奉。
  齐桓公是何人?
  齐桓公是春秋第一位霸主,曾经尊王攘夷,居于诸侯之首,伯于天下,天子都承认齐国的霸主之位,谋夺周天子之位,野心天下皆知。
  刘非想做齐桓公,那刘彻作为汉室天子,岂不是要像形同虚设的周天子一般,给刘非让路?
  任何一个当上了君王的人,宁可天下毁在自己手里,也不会把帝位让给任何人,包括自己的亲生兄弟和儿子。
  且不说他们不会让,退一万步说,他们被逼让了,在位的君王一旦活着退位,等待他们的就只有死路。
  有史以来,死在自己兄弟跟儿子手上的君王何其多也,也没见他们杀了自己的兄弟跟父亲的时候,心慈手软过。
  谁能保证董仲舒所说的上天示警,就一定是为了刘彻着想?哪怕今日董仲舒是为了刘彻的利益,那么董仲舒万一就为了刘非,提出让刘彻过继宗室子为太子,最好是刘非的儿子,岂不是兵不血刃地替刘非得了天子之位?
  等到刘彻死后,刘非的儿子做了汉室天子,他会不册封自己的亲生父亲为皇帝,并且让他的祭祀比刘彻还要隆重威仪。
  若真有了那一天,刘彻死都不会瞑目。
 
 
第269章 
  坐在君王位子上的人,要完全信任一个人,实在是太难了,他们也不敢做出这种事。哪怕董仲舒所提出的些许主张合了刘彻之意,但是刘彻却绝不会全然地信任董仲舒,更何况董仲舒妄图以天意来限制刘彻的皇权。
  刘彻失德,天将灾祸,难道刘彻应该让位于刘氏宗室,尤其是兄长刘非?
  表面上看,董仲舒每逢灾祸便说是上天之意,说是帝王行为有失。如果任由其成为定例,今后的帝王都会被所谓的天意限制进去,约束进去这个条条框框。
  天有大旱,是天意;天有大涝,是天意;天有蝗虫,是天意;天有雪灾,还是天意。
  四季轮换,斗转星移,那么多的阴晴雨雪,那么多的风霜雪雨,那么多的干旱洪水,难道全都是上天降于君王的天罚,惩罚君王失德?
  荒天下之大谬。
  刘彻绝不会开这个先例,让子孙后代从此被如此愚昧之思想作茧自缚。他本打算杀了董仲舒,以儆效尤,只是想到自己采纳的儒家学说几乎都出自于董仲舒,又提出了“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着实不好自己转头又杀了董仲舒,便只是罢了董仲舒的官职。
  “阿彻,你既知晓董仲舒的用意,罚了他也就是了,不用自个儿在这儿生气”苏碧曦看着董仲舒口若悬河,神色平淡,“只是他怎么跑到了泾渭学宫来呢?这儿可不是他们的地界儿……”
  苏碧曦花了多少心思,才趁着刘彻利用儒家来实现思想大一统的想法尚未成熟,跟董仲舒及其门下的儒生又有诸多嫌隙的时机,扶持了泾渭学宫,吸纳百家之言,绝不是让董仲舒来踩着她抬高自己的身价,宣扬自己的学说的。
  她话还没说完,便见到了离董仲舒不远,跪坐在人群之中的武安侯田蚡。
  有田蚡在,董仲舒为何会出现在她筹建的泾渭学宫,着实不言而喻了。
  所谓敌人的敌人就是朋友。苏碧曦扶持泾渭学宫,崇扬百家学说,而非儒家一家之言,对于董仲舒来说,简直就是大逆不道。
  而田蚡向来好儒术,武安侯府门客大多都是儒生,时常跟田蚡畅谈儒家,许多五经博士都是田蚡的座上客,作为大儒的董仲舒跟田蚡有往来,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了。
  董仲舒说着父子之道,见台下诸郎君听得聚精会神,心下得意,越发起劲,却忽然被一道慵懒散漫的语声打断,“董子所言,真可谓是在巧言佞色,视吾等为三岁小儿,可真是愧对了儒家仁爱之名啊。”
  董仲舒何曾被人如此当众折辱过,他年纪又长于中年郎君诸多,被气得脸都红了,“汝乃何人?对待长者,不仅不起身行礼,反倒对于圣人之言如此蔑视,你的廉耻之心,敬畏之德何在?”
  中年郎君被董仲舒这么叱骂也浑不在意,一边慢条斯理地摇着手中的折扇,这把折扇还是文锦翁主送予他的,他甚是喜爱,一边继续用清缓的语调一字一句道,“董子莫要给仆强加罪名。此处乃是泾渭学宫,乃是文锦翁主仿效稷下学宫,奉天子诏令而建。容百家之言,非一人之堂,无先后之说,纳四海之士。不论年纪之大小,不论名声的孤寡,不论学说之对错。此处,没有对错。凡是你想说的,尽可以说。此处非一家之学,乃是学问之集大成之处。”
  台下诸人从未闻得如此之言,连董仲舒都愣了一会儿,却见一个着天水碧襦裙,秀丽温婉,气质卓然的女郎扬声,击节赞道,“此言大善!”
  台下诸人如梦初醒,双眼放光地用力击掌大赞。
  “好!”
  “好心胸,好气魄!”
  “真是说得太好了。”
  “容百家之言,纳四海之士,真是承稷下学宫之精髓啊!”
  “吾等有生之年,有望还能再见稷下学宫之盛景啊!”
  一个身着玄色衣裳的老者几近哽咽,“天子重儒学,吾还以为墨家就要断送……”
  “吾也甚忧”一个头戴高冠,衣着齐整的郎君也叹息,“当年秦皇焚书坑儒,焚毁的何止是一家之书,坑害何止是儒士?今者天子又要罢黜百家,残存的百家再度经历此番浩劫……若干年后,凡中原之土地,怕是只有儒家一家之言了。吾等百家,销毁于尘世啊……”
  天底下并不只有天子跟董仲舒是聪明人。汉室天子接受了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真得只是觉得儒家如何好得绝无仅有,乃是万全之学,不需要其他的学问了吗?
  当年秦始皇也曾经焚书坑儒,以吏为师,认为子民百姓根本不需要读书识字,更不需要孔子所说的有教无类,广收学生,只要听从官员的便是足够了。
  可是大秦的帝国何其宽广,全盛疆域东起辽东、西抵高原、南据岭南、北达阴山,天下足足有三十六郡,后来更是有四十八郡,纳入户籍的就有二千万人之众。
  尽管秦国经过商鞅变法,官员不再世袭,可是秦统一六国之后,疆域扩大了何止十倍,官员增多了何止万人,又如何能够确保每一个官员都兢兢业业,奉公守法,毫不徇私,又如何能够保证每一个官员都不会贪污**,不会玩忽职守,不会草菅人命,都是学问渊博,人品贵重之人?
  能够符合其上条件的官员,整个大秦试问能否找得出一手之数?
  不是如此之官员,安能做百姓子民之师,安能有资格教导天下子民?
  所以大秦之后吏治败坏,横征暴敛,民不聊生,所以秦才会十四载二世而亡。
  如今天子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将儒家设为官学,所有选官都考察儒学,试问还有何人会去研习其他百家之学?如此作为,跟秦皇所为,又有何异?
  秦国励精图治六世,百年之功,方能统一六国,却被秦皇一朝败坏了百年的国运,还不足够汉室天子警醒,反倒步上了秦始皇的后尘。
  刘彻一手揽着苏碧曦,防着有人撞到了她,一手听着台下人的议论,眼睛眯起,神情严肃,深邃的眼眸中闪过深思。
 
 
第270章 
  “君儿,此人就是你所请的泾渭学宫祭酒?”刘彻偏头看向苏碧曦,轻声问道。
  苏碧曦颔首,“正是,这就是泾渭学宫第一任祭酒,苏季顼。”
  苏这个姓氏,当年纵横六国,执六国相印的谋士苏秦也是姓苏,不由得让人不深思,刘彻探问,“此人跟苏秦有渊源,或亦是鬼谷子传人?”
  苏碧曦拿起手中的牡丹团花折扇,遮住唇瓣,低声附到刘彻耳边,传音入密,“苏季顼就是这一代的鬼谷子传人。”
  刘彻闻言,心中有种意料之中的确定,又着实有些心惊,原因无他,实在是鬼谷子此人及其门人,太过惊世骇俗,简直有通天纬地之能。
  且不说鬼谷子王诩,这位道号玄微子,额前四颗肉痣,成鬼宿之象的大能之人,通天彻地,智慧卓绝,数学,兵学,言学,出世,皆是占往察来,言无不验,布阵行兵,鬼神不测,出词吐辩,万口莫当,甚至能够白日飞升,神仙般的人物。
  连秦始皇都曾经沉迷炼丹,派遣徐福带领三千童男童女去求长生不老之术,刘彻也是帝王,根本无法逃脱得了长生不老之诱惑,曾经不止一次秘密遣人寻找过鬼谷子的传人。
  直至遇见了苏碧曦,他才停止寻找。
  如今,他一直苦苦寻觅却不得的鬼谷子传人就站在他面前,成为了泾渭学宫第一任祭酒。
  “董子所言,父母之命,子女莫敢不从,否则便是不孝,为天下之大恶。”
  待众人喧嚣渐止,苏季顼摆手示意诸人安静下来,扬声道,“昔日宋国有一小兵,待宋国有战事时,忽而从战场上临阵脱逃。临阵脱逃是个什么罪名,总是逃不过一个死字的。这名小兵最后竟然是无罪释放了,诸位可知,究竟是什么缘故?”
  台下一时议论纷纷,众人猜想连连。
  “莫非这名小兵家中颇有权势,官员碍于此,方放过了这名兵士?”
  “非也,这名兵士莫非是身患重疾,杀与不杀,也不差什么了。”
  “吾还是认为,此兵士定是家中权势滔天,才免除责罚。”
  “正理啊。”
  无论在哪个国家,临阵脱逃者,下场定然是死刑。如果有了意外,定然是这名兵士的家族能够让他免除责罚。
  从秦国商鞅变法开始,爵位跟权势都是可以用来抵消刑罚的,这点自古有之,算不上什么新奇事。在座的从平民到士族,再到官员,对于这种事情,都是司空见惯了的。
  但是在场的,有一个既不是平民,又不是士族,也不是官员的人,对此决计不能接受,只见刘彻脸色铁青,“临阵脱逃,凌迟之刑也不为过,竟然被无罪释放。国将不国,民将不民!”
  苏碧曦捏了捏他的手,低低嗯了一声。
  汉朝初期延续了春秋战国开放的习气,女子公然上街游玩,开店从商,跟夫婿出门举止亲昵一些,都是稀松平常之事。
  苏碧曦跟刘彻牵着手,形态亲密,一看便是有情之人,旁人也并不会多加置喙。
  而刘彻之所以这么生气,苏碧曦非常明白,理由也十分简单。
  临阵脱逃之士兵,有一就会有二,有二就会有十,就会有成千上百之人。
  在冷兵器时代,一旦身边丧失了己方的防护,一个人非常容易就会陷入致命危机,而这种危机一定会蔓延到周围的人身上。一旦最底层的士兵溃败了一角,整体的布局就会受到影响,战事取胜的可能性就更为渺茫了。
站内搜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