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华夏自古就是一个农耕民族,这就意味着,每一个士兵在上战场前只是一个会种地畜牧的农民,不要说骑马了,连最基本的功夫都一无所有,更何况战阵兵器的使用,与同伴的配合,如何听从将军的调遣等等。这也就是说,一个士兵从应征入伍,到他能够上战场,绝对要经过一段时间不短的训练。
  在这个时间里面,士兵的粮草,兵器,衣裳,用度,战马,屋舍,连同士兵应征入伍被耽误的农时,都要计入统治者的思量之中。损失这么一个兵士,对于统治者来说,失去的绝不仅仅是一条人命而已,还有数不清的投入。
  临阵脱逃之人,一个人逃得了一条命,却可能害了数以百计的人,并给后来者留下了极其恶劣的前例。虽然底层士兵多为穷苦平民,甚至是贱民,但是也是有一些没落的贵族跟权贵的子弟前去参军,想谋求一份出身的。
  今日你临阵脱逃,安然无恙地脱身了,没有受到任何责罚,那明日就会有效仿者堂而皇之地说,他可以当逃兵,为何我不行?
  站在平民的立场上,对于这件事就是这个看法,而站在刘彻这个汉室天子的角度,他哪里能接受得了自己花了无数心血财帛养出来的军队,被这样的人败坏了军纪,这简直就是十恶不赦,罪不容诛之事。
  “这名士兵之所以被宋国当地官员无罪免责,是因为当这名官员去到他家里时,发现他正在给身患重病的老父侍奉汤药。这名士兵是家中独子,却又要服兵役,所以才趁着战时逃走。宋国官员感念其孝道,故而判其无罪。”
  苏季顼此话一出,满场哗然,众人几近目瞪口呆,刘彻则是青筋都气得凸起。
  这简直就像是一个玩笑,偏偏又是真正发生过的事实。
  刘彻难以想象,假如哪天他碰上了这么一个大孝子,会不会有亲手杀了这人的想法。
  苏季顼嘴角扯出一道讥笑,声音洪亮,轻易就盖过了在场的喧哗,“以董子看,此人真正是一名遵循了孝道之人,可是十成的孝子啊。可若是天下人皆效仿这名孝子,与敌军作战之时临阵脱逃,何人来守土卫疆,保家卫国?天下人何人没有父母,何人不是父母养大,所有人都言道尽孝而违背军纪,违背律法,岂不是人人可为了父母尽孝而偷鸡摸狗,坑蒙拐骗,乃至于杀人放火?若是天下间的官员皆因为孝道私情,而徇私枉法,玩忽职守,以德执法,那律法岂不成了一个无用的笑话,朝廷也成了一个好看的摆设?”
 
 
第271章 
  一名四十岁上下年纪,个子很高,肤色略黑,身材消瘦,面容严肃,目光锐利,眉间有深深折痕的郎君站了起来,先是跟苏季顼及在座诸人拱手,而后朗声说:“某不才忝为刑名,曾见过不少案子,恰似董子所言。曾有一男子见街上寡妇美貌,便见色起意,半夜奸淫之。此人所为被其子所见,其子以为父故,孝道使然,便未曾报官。只是白日见到寡妇之时,其子多有言辞侮辱,寡妇便知其子亦知此事。未几日,寡妇便又遭受其父再次奸淫。及至天明,寡妇衣衫不整,手书血书,携幼子撞死在郡守大门,以死告其父子。”
  他目光灼灼地看向董仲舒,“寡妇父母双亡,郎君早亡,婆家娘家俱无人,携幼子凄苦渡日。犯人屡屡奸淫,就是见寡妇无依无靠,又有幼子抚养,不敢声张。而犯人之子屡屡羞辱寡妇,寡妇本为苦主,却好似做了十恶不赦之事。失了贞洁的寡妇,以及有这样一个母亲的幼子,世道艰难,何曾有活路?
  “犯人之子为孝道计,事发之时不曾告官,寡妇自绝于郡守大门后,仍然不告发其父,可谓至孝之人。若天下俱是此等至孝之人,天理何在,公义何在,人性何在?
  “莫非只有其父为人,其母为人,其他人皆为猪狗草芥,为了遵从父母之命,便能见恶不举,见善不为,见邪不诛?此等人也,某但有所见,必手刃之而后快!”
  董仲舒气得面色青白,气急地指着中年郎君,“孔子曰,君君臣臣、父父子子。孟子说,父子有亲,君臣有义。父母对子女有天大的恩德,子女在父母面前,只有一个孝字,再无其他,无论伦理,律法,人性,善恶。子女隐瞒父母的罪责,帮助父母掩盖过失,乃是天经地义,法外仍可开恩。此乃天定,是亘古以来,从未改变的。
  “君所言之事,一为寡妇既然孤苦无依,就该自毁容貌,守节而已,而非一介孤苦女子,花枝招展,招摇过市;二为其子为父所隐瞒,乃是孝道之典范,诚不为过。若然非议此子,莫非日后子女都可以说父母的不是,指责父母的罪过,那纲常何在,父母的威严何在,孝悌何在,乱了纲常之罪,又有何人能受得住?”
  “董子所言甚是!”
  田蚡连忙接着董仲舒的话,“《孝经》有言,夫孝,德之本也。《论语》说,入则孝,出则悌。夫孝,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若是四海之内,天下之间,人人孝悌,于人则是平安顺遂,于家则是和睦康泰,于国则是通于神明,光于四海,无所不通,无所不达。”
  田蚡隐晦地看了一眼站在人群中的刘彻,“百姓之孝,用天之道,分地之利,谨身节用,以养父母。平日里,吃穿用度,皆要以父母为先。父母之命,莫敢不从。卿大夫之孝,非法不言,非道不行,口无择言,身无择行。只有如此,才能谨言慎行,遵循律法,才是为臣之道。而君王之孝,应该侍亲至诚,孝顺父母,友爱兄弟,实行仁政,以孝治天下。”
  汉室以孝治天下,是自汉高祖刘邦就制定下来的国策,而刘彻之所以要推行儒学,其实就是为了规范百姓的思想。
  就田蚡而言,刘彻若真得能秉持孝道,听从王太后的话,扶持王氏田氏,才是最为符合王氏田氏利益之事。
  举凡家族送女入宫,莫非只是为了给女郎找一个更好的归宿,让她们过上更好的日子?
  哪怕是贫苦之家,也希望女郎进宫之后,能够获得帝王宠爱,生下皇子,之后家族跟着飞黄腾达,一朝登天。
  自刘彻登基之后,王太后成为汉室太后,田蚡田胜等人都获封爵位,连王太后入宫之前所生的女儿都封为修成君。可是出乎他们意料,也是让他们最失望的是,刘彻并没有封田蚡为丞相,而是封赐了韩安国。
  韩安国虽然是田蚡一手提拔起来的,但却不是田蚡的傀儡。他不仅做事有分寸,颇有才干,对田蚡更不是事事顺从,只在大面上不与田蚡冲突。
  这样的一个汉室丞相,对于王太后一系来说,尽管表面上看上去是一个助力,事实上并不能掌握在自己手上。碍于韩安国现在的位置,加之王氏田氏现下的处境,他们又不能自折臂膀,去动韩安国。
  何况刘彻还设置了官职低微,但是直属自己的内朝官,从各个方面来分权,挟制外朝官员。
  如果能够以儒学孝道来让刘彻顺从,那才是王氏田氏的期望。
  “尔等可忘诸吕之乱否?”
  苏季顼面上讥讽之意更甚,亮得惊人的眸子里神色淡漠,“吕后为高祖皇帝原配,汉室皇后,也曾跟高祖一起打天下。待高祖驾崩之后,不仅强行把自己的外孙女嫁给自己的儿子,还几次扶持幼帝,废立皇帝视同儿戏,践踏君权皇权。吕后之子刘盈虽为高祖嫡子,却不敢反抗吕后,将汉室江山折腾得几欲亡国灭种,步上秦二世而亡的后尘。
  “汝等言孝乃天下至理,天之经也,地之义也,人之行也。如若当今天子也遵从孝道,成为天下第一大孝子,岂不是将刘氏江山改为王氏,来得更为干脆,更为孝悌呢?”
  “放肆!”
  田蚡气得发狠,双眸圆瞪,“你胆敢诋毁汉室太后,你长了几个脑袋?汉室以孝治天下,无论是庶民还是天子,遵循孝悌之道本就是天经地义的。天子孝从太后,乃是天下之表率。你这番话,是说但凡一个人孝悌有加,便会家事不宁,内外不休,祸及己身?但凡天子是一个孝子,就会败坏汉室天下,岂不是说高祖皇帝定下的以孝治天下,乃是一个荒天下之大谬,愚蠢至极?”
  “哈哈哈…… 武安侯此言,真可谓有白马是马,黑马不是马的精华所在。”
 
 
第272章 
  田蚡被人认出,脸色微变,众人则是把视线皆移到了田蚡的身上。
  武安侯田蚡是王太后的弟弟,是天子的舅父,实在是站在云端上的人物。
  苏季顼倏地大笑起来,刷地把泼墨山水图折扇打开来,“仆尚未说过王氏有篡政之心,武安侯便道仆诋毁王太后,岂非心中有异,不打自招?我说的孝悌之道,不该凌驾于律法,人情,公义之上,武安侯却说我说为人不能秉持孝道。”
  他缓缓地扇着扇子,别有深意地看着田蚡,“当年孝惠帝对吕后言听计从,吕后方生了篡汉之心,成了诸吕之乱,吕氏为王。如今若是天子真得也对太后言听计从,武安侯身为太后之弟,可敢保证,王太后绝不会扶持王氏田氏,让外戚身居高位,把持朝政,挟持天子呢?”
  田蚡的脸色难看至极,本就有些丑陋的脸孔几乎是有些扭曲了,咬着牙从喉咙里冒出几个字,“我们为天子母家,匡扶汉室,效忠陛下,本就是应有之义!你如此污蔑王氏田氏,诽谤太后,可是要陷陛下于不孝不义?”
  田蚡这话,不仅没有对苏季顼辛辣之极的话予以反驳,反倒是顾左右而言他。
  按照苏季顼的话,王氏田氏若不想做第二个吕氏,便不可谋取高位,从而造成外戚之祸。但凡田蚡今天顺着这句话答了任何一个字,明日王氏田氏一旦成了汉室的三公九卿,位高权重,是不是就应了今天之语,要成第二个吕氏,要把刘氏江山改姓王?
  如果王氏田氏不想篡政,何以已然蒙受恩荫,连王太后再嫁所生的儿子都获封列侯之后,还要图谋高位,掌控权势?
  要知道,外戚虽然没有继承皇位的权利,可是古往今来,江山易主,政权更迭的事,莫非还少呢?
  王太后可是出过好几次明着跟天子不和的传闻,据说还绝食过了。
  王太后是汉室的皇太后,是天子的生母,汉室最尊贵的女子,为何还要用自己来做筹码,来跟天子博弈?
  荣华富贵,尊荣权势,一个女子能够有的全部,王太后都已经有了,她还有什么需要付出如此大的代价,来逼迫亲生儿子,汉室天子的呢?
  只有扶持自己的娘家这一个了。
  可是吕雉是汉朝的开国皇后,跟高祖刘邦一同筚路蓝缕,苦心造就,才建立的汉室国祚。就是如此,吕雉仍然篡政,大封吕氏为王,大有扶持吕氏代刘的谋算。
  谁能站出来说一句,王太后一旦将王氏田氏扶到了权倾天下的地步,会没有一点野望,将王氏田氏诸人封为王爵,享诸侯王,乃至于跟吕雉一般,生出代替刘氏江山的心思?
  更何况,刘彻就在这里,田蚡敢说什么,能说什么?
  “武安侯此言避重就轻,还是就赞同了仆所言的,王氏田氏不会干涉朝政,只闲散自在,做一个富贵闲人?” 苏季顼挑挑眉,极有凤仪地扇着丝帛做的折扇,乌黑的发丝顺着折扇轻微的风飘动,明亮得惊人的眸子里深不见底,“还是妄图挟持孝道,要挟天子,对太后言听计从,将汉室江山,拱手让人?”
  听到这里,底下的刘彻面色已然跟田蚡的一样难看了。
  田蚡若是之前就矢口否认,断然驳斥,刘彻还不会如此。但是田蚡错就错在,有莫大的野心,根本不敢承认,也不敢否认。
  王太后想要扶持自己娘家,刘彻再清楚不过了,这是根本无法遮掩的事实。田蚡为什么不敢承认,更不敢驳斥苏季顼所说的,王氏田氏有取刘氏而代之的野望?
  田蚡不过是王太后同母异父的弟弟,不学无术,贪财好色,长相丑陋,就敢生出做汉室丞相的心,到如今还不曾放弃过这份谋算,究竟是谁给他的这个底气?
  如果说田蚡此刻是怒不可遏,而董仲舒则渐渐生出了诸多惶恐,脸上青白交加,对于田蚡的种种暗示颜色置若罔闻。
  苏季顼言辞犀利,口若悬河之势,简直比得上纵横六国的苏秦张仪。此时离战国并不十分遥远,董仲舒再迟钝,从苏季顼的学识谈吐,再从他竟然能成为泾渭学宫的第一任祭酒,也稍许推论出他的身份。
  苏秦、张仪、白起、李牧、毛遂都是鬼谷子的弟子,鬼谷子其人根本无人知晓他的踪迹,更无从知晓其的来历。
  秦始皇焚书坑儒,诸多杂家就此断绝了传承,可是董仲舒相信,即便天下的百家都就此灭了,鬼谷子一派的传承,绝不会就此断了。
  而鬼谷子曾经最得意的弟子之一,显赫一时的苏秦,就是姓苏。苏季顼同样是姓苏,由不得董仲舒不多想。
  泾渭学宫是天子应允,文锦翁主主持,效仿稷下学宫,有再兴百家的宏图伟志。这跟董仲舒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完全背道而驰。
  可是如今的天下,不知不觉间,早就形势大变了。
  且不说文锦翁主的产业遍布天下,世家士族早已不爱学问反爱行商,平民百姓更是风起云涌。只要不是一个傻的,家里都跑去从商了。
  朝廷诸人都担心此会动摇了社稷根本,百姓将会无粮而□□,却不想仅每地长平仓统计到的粮草,就大大超出了文景之治所遗留下来的一倍有余。天子还指着弹劾文锦翁主的臣子叱骂,“汝只知百姓不思耕地,却不知土豆红薯之产出超过稻谷之多;汝只知从商人数之众,却不知商人之路引商引皆要用粮食来换,还要交上边关之耕地;汝只知商人豪富,却不知道商人每年缴税几何,黄河大灾捐粮几何。时移世易,汝等还活在梦中!”
  文锦翁主这样的当世奇才,会聘请怎样的人来做泾渭学宫的第一任祭酒?董仲舒早就在田蚡来邀请他的时候,就仔细打听过苏季顼的来历,却发现即便是武安侯田蚡,对于苏季顼都是一无所知。
  可如果苏季顼就是当代鬼谷子传人,那么他的来历成迷,又能被文锦翁主聘请为泾渭学宫第一任祭酒,就是理所当然的了。
  当年哪怕是儒家当世大家荀子,才担任了稷下学宫三任祭酒。
  鬼谷子的口若悬河,广记多闻,明理审势,出词吐辩,无人能出其右。董仲舒就算是再长出几张嘴来,也说不过鬼谷子传人,更何况苏季顼的着眼点不仅在于孝道仁义,而是在于天下大势,在于朝廷权势,在于外戚之祸。
 
 
第273章 
  董仲舒自家人知自家事。
  自从高祖刘邦铲除异姓王,大封刘氏子孙为诸侯王,并订立了白马之约后,诸侯王日益根深蒂固,逐渐成为了汉室尾大不掉的祸患,直至酿成了七王之乱,险些断送了汉室江山。
  董仲舒在元光元年时,当今天子下诏征求治国方略,他提出的“大一统”学说,“罢黜百家,表彰六经”,恰好符合了天子统一天下,铲除诸侯王的意图,所以才被天子采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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