碧曦[快穿]——柳亦瑜
时间:2019-04-10 08:19:52

  刘彻当初撇弃田蚡为丞相,选了韩安国,也是因为韩安国也是反对黄老之说,是儒学之士。
  儒学之说,孔孟之道,其重中之重,便是仁义之道。而仁义之道,在孔孟看来,是不分国家民族,要施用于每一个人的。
  自然,时下的民族国家,远没有那么根深蒂固的念想。
  在时下人的眼里,汉室之老弱妇孺,跟匈奴的老弱妇孺,是没有区别的。怜悯之心,人皆有之。他们的怜悯之心,是对着所有值得怜悯的人。
  苏碧曦当初并未告知卫青,就直接让张次公如此作为,正是早就预料到,卫青如果知晓了此事,华夏自古以来的仁义观念,断然不会让卫青同意,甚至会百般阻扰。
  卫青不是会无条件遵守苏碧曦命令的张次公,也不像张次公当过强盗,对于人命几乎是漠视的态度。
  时下正常的人,皆会做出跟卫青一般的反应,即便他们知道那是匈奴的妇孺。
  这种观念上的本质差距,绝不是一朝一夕就可以改变,而是通过几千年的国家跟民族意识,才能培养出来的。
  左内史公孙弘也是一位崇尚儒学之道的人,对于张次公此举惊怒到了极点,一向从容的神情也变得义愤,“陛下,仁义之道,为立身之本。文王行仁义而王天下,秦王失仁义而失天下。滥杀平民,为不仁不义之举。若此事不严惩,我汉室以仁义治天下,将何以取信于天下臣民?此例一开,人人皆可效仿,屠戮手无寸铁之妇孺。届时,国将不国,民无立足之地啊!”
  “古之君民者,仁义以治之”韩安国义正言辞,一字一句道,“老弱妇孺,皆是我辈当以怜悯之心待之,何以竟然举刀而杀?纵然妇孺拿起了刀剑,只需要将刀剑卸去即可,怎可杀之?何人没有自己的父母,子女乃是自己的血脉,老者乃是应当尊敬的长者。若是失去了对这些人的尊重怜悯,我辈将何以安身立命,何以面对自己的父母子女?”
  薛泽再清楚不过刘彻对于皇后的宠爱,而张次公乃是皇后的翁主府侍卫统领,再是皇后殿下的心腹不过了。他可不是只会做学问的儒生,也不是丝毫不知变通的人。皇后现下有了陛下的皇嗣,若是皇子,将是陛下的第一个皇子,还是嫡子。其中的分量,他是能够衡量得清楚的。
  他脑瓜子转了转,只拂了拂袖子,隐晦地看了一眼并无多少怒意的刘彻,不紧不慢地道,“匈奴与我汉室百年为敌,甚至威逼高祖皇帝立下城下之盟。此等不共戴天之仇敌,吾辈恨不得族灭之,何以要对匈奴讲究仁义之道?”
  列卿执金吾周建德是刘彻心腹,直言不讳地道,“诸位的书生意气,还是留给汉室之子民为好。匈奴是什么人?他们每年都来侵犯边疆,杀我汉室子民的时候,可有眨过一下眼睛?我汉室的妇人被掳去了匈奴,连猪狗都不如,都是作为可以买卖的女奴。我和亲的公主,被肆意欺凌,接连再嫁。吾辈汉室之臣,恨不得将匈奴杀个一干二净,鸡犬不留!”
  “满口胡说!”汲黯凌厉的语声传来,张目怒斥,“不过几岁的幼童,又有什么大罪,你们要杀了他们?从未上过战场的妇人,不过放羊牧马,哪里就要斩尽杀绝?连路都走不动的老者,行将就木,何以就要成了刀下亡魂?匈奴的确有灭绝人性的畜生,但是我汉室以仁义治天下,将士皆是懂得仁孝之人,何以与化外之民相提并论?”
  “莫非执金吾以为,我汉室子民,与畜生一般,畜生杀了我们的妇孺,我们也要杀了他们的妇孺,才算是以牙还牙,以眼还眼吗?” 太常讥讽道。
  光禄勋李息早年便镇守过马邑,掌宫殿掖门户,大夫、郎、谒者、期门、羽林等皆是他的属官,可不同于纯属文官的太常,当下便道,“对待虎狼,莫非要论一论仁义之道?太常此话,可真是让卑臣大开眼界。我们与匈奴讲仁义,不知匈奴会否与吾等讲究仁义之道?当年函谷关以东六国,哪个不是周天子敕封的诸侯,哪个不是秦国的儿女亲家,秦楚之好更是流传天下,可见秦国灭了哪个诸侯王之时心慈手软过?”
  张汤凉凉地添了一句,“大概主爵都尉认为,以仁义之道,当年武王就不用伐纣,而是坐守西周,等着商纣王将国祚交予自己,只因为武王有德,天下归心吗?”
  汲黯若是因此就退缩了,哪里还是那个能够当面顶撞刘彻的人,只见他双目圆瞪,气得手都在发抖,笏板呼呼作响,“陛下若是此次饶过了张次公等人,不治卫青失察之罪,便是只在表面上施行仁义,徒有虚名,如何才能够真正仿效唐尧虞舜?秦国百年之功,毁于秦始皇失去仁义,从而二世而亡。前车之鉴,就在于此!”
 
 
第297章 
  汲黯此话一出,满座皆惊。
  尽管在座所有人都知道,张次公是文锦翁主的侍卫统领,是皇后殿下的心腹,而皇后是陛下亲自下旨敕封的汉室皇后,现在又怀有身孕,很可能诞下天子的第一个皇子,还是嫡出的皇子。
  在皇后有孕消息传出后,所有人都下意识地查看自己家族过往的行为,有无跟皇后作对的地方。
  如果皇后生的是嫡子,作为陛下唯一的皇子,再凭借皇后如今的宠爱,皇后现下的实力,被封为太子是毋庸置疑的事。
  所以即便是御史大夫,京兆府尹广平侯薛泽,都态度暧昧地替张次公说话,就是为了向张次公身后的皇后示好。
  事实上,只要是明白人,此时都在向着皇后示好了。
  刘彻如今已经登基十二年,膝下只有两个女儿,一个皇子也没有。以皇后自己手上的实力,整个汉室天下,能够跟她抗衡的,莫过于刘氏宗室跟刘彻本人。
  一旦皇后有了嫡子,并且天子真得对皇后独宠,从此不再纳妃,这也就代表着,以后所有的皇子公主都将是皇后的孩子。
  天子已经要满三十岁圣寿,而皇子才刚刚出生。皇子的外家是商贾,不足为虑,那天子为了扶持嫡皇子,势必要扶持皇后的势力。
  要知道,刘彻的父亲刘启就是孝文帝的嫡长子身份继位。
  更让人担忧的是,刘彻的祖父孝文帝活了四十六岁,父亲孝景帝活了四十七岁,刘彻究竟能够有多少寿数,实在让人忧虑。
  子肖父,如果刘彻的寿数跟他的祖父跟父亲一般,这就代表着,刘彻剩下的日子,已经不足二十年了。
  二十年,堪堪足够刘彻培养自己的皇太子。
  哪怕是十六岁御宇的刘彻,也不敢说自己登基的前几年,自己做的事是成熟稳重,符合一个帝王应有的行事。
  那等到刘彻不在了,他能够对自己年未及冠的儿子放心吗?
  做父亲的,哪怕是儿子七老八十了,都未必能对儿子放心,何况儿子只是一个少年,一个没有外家的皇太子?
  凡事预则立,不预则废。
  在天子的位子上,提前打算到自己的身后事,不仅不是未雨绸缪,而是应有之义。
  他们做臣子的,若是不能看透天子的这些心思,为天子的谋划铺路,不仅自己无法保存,家族的繁荣昌盛是痴心妄想,连全身而退都是为未可知。
  因为如果天子要给未来的皇太子铺路,那么违抗皇后殿下的人,就不能有好下场,也不可以有好下场。
  若是跟皇后作对的人活到了天子死后,哪怕是他们的家族繁盛到了天子死后,皇后跟皇太子孤儿寡母,岂不是成了人家砧板上的肉?
  刘氏皇族现下的皇子皇孙不知道有多少,还都在虎视眈眈地看着汉室的皇位了。
  要知道,任何一个刘氏皇族都有继承皇位的权利,端看谁是正统而已。
  天子竟然放弃了自己的“罢黜百家,独尊儒术”,单单只是察觉到儒家的不妥当,还是认为百家齐放更合情理?
  恐怕还有因为这是皇后一力扶持,而泾渭学宫又跟皇后隐隐为一体的缘故。
  现下皇后的翁主府侍卫统领首次在迎击匈奴的大战中获胜,卫青可以因战功封侯,张次公带回了近万匹战马,斩杀匈奴人不少于卫青,何以不能也封侯呢?
  这可是皇后在军方唯一的心腹,你如何知道天子会不扶持他?
  连天子的绝对心腹,执金吾周建德都出来说过话了,这还不能表示天子的态度吗?
  汲黯把话头的矛头挑向了陛下,就是把众人没有说尽的话直接点了出来,认为这是陛下在纵容张次公,纵容周建德,李息一帮人,赞同他们斩杀匈奴平民的做法。
  汲黯此举,实在不愧为他直言敢谏的为人,可是夹杂在此事之中的,远不是杀了几千个匈奴平民这么小的事情。
  薛泽见刘彻脸色讳莫如深,眼下的局面就要因为汲黯的不识时务而变得糟糕,当下便斟酌着开口,“都尉大人如此说,那卫氏朝鲜如今不服我汉室,屡屡挑衅,还跟匈奴勾结,莫非我汉室就要因为惧怕伤害朝鲜平民,而对此听之任之?”
  “汲黯,朕知道你在讥讽朕,不行仁义之道,根本无法追赶尧舜禹之功业。”
  刘彻倏地扬声开口,拂袖站起,诸人只觉得承明殿内一下子冷了许多,只听刘彻冷声道,“汉室立朝至今已有七十三载,朕践祚十二年。这七十三载,朕登基的这十二年,汉室从未赢过匈奴。如今不过小小六路,仅仅六万人出击,就有了微不足道的胜利,杀了不过几千匈奴人,你们就有了一副胜者的姿态,说起对匈奴人仁义来了。汉室现在不是想着怎么对匈奴仁义,不是如何打匈奴,而是想着如何不挨打。”
  他视线平淡地看着承明殿里面的诸人,“匈奴人今年吃了败仗,随时会有卷土重来的一日。指望跟一群虎狼说仁义之道,朕瞧着,你们的书都读到狗肚子里面去了。”
  诸人皆叩首而拜,“陛下息怒。”
  “得了,你们几个人,朕还不知道你们什么德行,息怒什么?”他指着丞相韩安国,“丞相,张次公这次杀了多少匈奴平民?”
  “回陛下,据报,张次公此次斩杀匈奴人约一千七百有余。”韩安国拱手回道。
  刘彻再问,“那卫青呢?”
  “回陛下,卫青将军斩杀匈奴人一千余人,不超过一百之数。”韩安国欠身答道。
  这些是作为汉室丞相应该一清二楚的事情,他早就料到刘彻会询问,早早就查证好了。
  只是斩杀匈奴人,并未统计到个数,也很难精确到那个份上。
  “既然如此,那卫青跟张次公,都封关内侯”刘彻回到自己的位子上坐下,“程不识嘉奖便够了。你们方才议的,公孙贺跟公孙敖,就按照你们说的,该赎罪赎罪。”
  汉承秦制,关内侯是二十等爵位里面第十九等,仅次于列侯,用于封赏有军功之人。虽然没有封国,但是却有食邑数户,这是实实在在的厚赏了。
  刘彻已经发了明确无疑的话,没有人会再来踩刘彻的颜面,违背刘彻的旨意。
  薛泽暗暗撇了一眼汲黯,心里默默摇了摇头。陛下果然要扶持皇后的心腹,大肆封赏了张次公。
  汲黯这么耿直的脾气,早晚是要吃大亏的。
  只是没想到,左内史公孙弘乃是皇后一力举荐,与皇后一道治理黄河决口,还支持皇后的主张,去治理过百越的人,怎么会是一个满口仁义道德,看上去十分支持儒家的人?
  皇后可不是一个崇尚儒家的人啊,人家泾渭学宫当天的大辩,可是清清楚楚地把儒家的面子放在了地上踩,董仲舒被气得现在还称病在家,闭门不出了。
  皇后扶持公孙弘,可不是给自己找了麻烦吗?
  诸人皆有了处置,韩安国便问说:“陛下,那李广呢?”
  他们对于李广的处置都有了主张,眼下也就是陛下能够裁决了。
  刘彻并未回答韩安国的问题,反倒是瞧了汲黯一眼,“都尉看呢?”
  韩安国闻言,心中就有些惊讶,又觉得颇在情理之中。
  汲黯为何能够有直谏廷诤的直臣之名,屡屡顶撞天子仍然能够做到九卿这个位子,跟刘彻的包容是分不开的。
  刘彻看上去并不十分喜欢汲黯,事实上却十分器重汲黯。
  “回陛下,李广将军此行确有过,论罪当斩。只是李广将军有功于社稷,又是用人之际,臣以为,可废李广将军为庶人,并且罚金赎罪。”汲黯虽然脸色难看,却仍然拱手回道。
  这是在当庭奏对,即便他对于天子的处置不满,也不敢真得不回答天子的问话。
  刘彻看似漫不经心地点头,“就按照都尉说的办,将李广召回长安。至于卫氏朝鲜,疥癣之疾,现下却猖狂成这样。让张次公赶紧回来,去把朝鲜给收拾了。告诉他,我汉室疆域,当涵盖朝鲜。”
  若非这些年劝课农桑,商贸广为发展,他还没有这样的实力刚打了匈奴,又打朝鲜。
  卫氏朝鲜不过一群不成气候的汉人流窜过去,就夺了箕子朝鲜的位子。
  君儿说得好,朝鲜既然不服,直接踏平了那弹丸之地,将不服之人尽数杀了。这种事情,让张次公去办,辛元为辅,最为妥当。
  张次公收拾妥当回来,怎么也是春夏之后的事了。那个时候,从辽东出兵,真是好时候。
  那些朝鲜的王公,只需要去辛元手上待上几天,便会知道自己有几斤几两了。
 
 
第298章 
  元朔元年,汉室天子刘彻下令改定历法,将原来以十月为岁首改为以孟春正月为岁首。
  这一年的正月初一,刘彻除了颁布旨意,改订历法,宣布新的年号以外,还按照祖宗规矩,于这一日祭祖。
  苏碧曦身为汉室皇后,自然要参加这些典礼。
  只不过因为她月份小,只有两个多月的身孕,并未多操心此事,多是由黄明奇跟黄门令齐观在操办。
  正月之朔是为正月,躬率妻孥,洁祀祖祢。
  待祭祖之后,天子皇后,连同进京朝贺的诸侯王来到长乐宫,拜谒皇太后,上椒酒于家长,称觞举寿。
  苏碧曦素来身体强健,又习武,月份又小,并不觉得劳累,可她身边的刘彻显然不这么想。
  整一天,刘彻的手就没有多少时候离开过苏碧曦的腰,眼睛更是时刻注意着,不仅前后跟着的都是心腹宫人,这会儿刚到长乐宫给太后行过礼,便吩咐人,“给皇后的位子加两个软垫,将杏仁露端上来。”
  这杏仁露是从宣室殿直接做好送过来的,他才放心君儿入口。
  一旁的常山王刘舜见了心里泛酸,“十兄,如今皇后有了身孕,弟弟的侄子还没出来了,你就见不到弟弟了。要是侄子生出来了,你岂不是不要弟弟呢?”
  刘舜离开长安不过两个月就回转,就是因为皇后腹中还未出世的孩子,心里早就有怨气。此时见刘彻对皇后小心翼翼,简直就是含在嘴里怕化了的姿态,心中的不满简直要溢出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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