奸佞为妻(重生)——静辞
时间:2019-04-11 09:43:54

  他端着木盆左右看了看总无可放之处便放到地上绞了一个热帕子递给她淡淡道:“包袱里不是还有衣服吗?”
  慕玖接过帕子懒得展开,随便在脸上脖颈间抹了抹:“你的衣服太金贵了,我穿着又大,不舍得给你糟蹋了。”
  他从她手上抽回帕子丢回木盆中,她僵在半空中的手尴尬的收了回来,这些世家公子都有让人搞不明白的怪脾气,这是生气了吗?
  她自认为已经尽量不麻烦他了,于是试探道:“你生气了?我知道我不该让你背我,不该让你伺候我,可……”
  可这是他自己心甘情愿的啊!她才是被强迫的那个好不好?她没有那么硬气敢把真心话说出来,于是用对付姑娘的办法顺毛哄道:“以后我都听你的话,你让我做什么我做什么,我伺候你好不好?”
  她被救命恩人的名分冲昏了头脑一时竟忘了她本来就信誓旦旦的对沈淮保证要一路为仆为婢伺候他的。
  沈淮袖口微微上卷,展开帕子抬起她的手仔仔细细擦了一个干净,慕玖不知他是何用意,一瞬不瞬盯着他的手一动也不敢动。
  孟老开了一个药方让他尾随他前去草芦抓药,慕玖不以为意的摆手道:“吃什么药呢?一点小伤,不用吃药。”
  他重新铺了铺床,半强迫性的扶着她躺下:“你好生歇息。”
  慕玖躺在不能称之为枕头的包袱上眨了眨眼睛咧嘴笑笑:“好好好,睡觉睡觉,我都听你的。”
  沈淮接过孟老递过来的药方认真看了看,驰骋疆场数年对于此类止血补气的药方他并不陌生,出了院门他把药方折好放入衣袖中迟疑的问道:“老先生,为何要开如此重的药?”
  孟老捋了捋胡子略带诧异的看着他:“公子不知她受过旧伤吗?”
  沈淮回道:“他自言并无大碍。”
  “她那一剑伤及肺腑,眼下新伤旧伤交叠气血两虚,能保持如此清醒的神智实属不易,乡野粗鄙,没什么名贵的草药,老朽开得药便重了些,暂时先压着看看情况吧。”
  他受了那么重的伤陪着他走了大半个时辰的山路才到达了落脚的客栈,今日又徒步走了大半日,可他谈笑自若活蹦乱跳委实看不出有什么不对劲。
  强忍伤痛说话避重就轻,插科打诨驾轻就熟,掩饰的毫无任何破绽,如此高超的忍耐力便连他都未察觉有何不妥,他究竟是什么人?接近他是偶然还是有意为之?
  待沈淮抓药回转时房内已经掌灯,慕玖斜靠在床板上虚弱的模样不显狼狈偏有几分慵懒不羁之感,她手中拿着一根首尾打结的红线对着懵懂的洛霞笑道:“伸出一根手指。”
  沙哑温柔的声音在昏黄的烛光下添了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诱惑,洛霞好奇的伸出右手食指,慕玖拿着红线一端套在她的食指上,手指灵活的上下打结。
  眼见红线上下翻飞,洛霞歪头凝视一会看不出什么所以然来,倒是担心红线打结繁杂,她怎么去寻剪刀把红线剪断,她还真有些心疼刚刚从镇上买回来的扎头发的红绳。
  红线随着慕玖的编织越来越短,洛霞不自觉的身体前倾离她又近了不少,最后红线留下的一端慕玖环扣在了自己的左手食指之上,高深莫测对着她笑笑。
  洛霞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她的食指指尖点在她的食指指尖之上,他右手拉着红线的一端,绳结一个一个相继解开,两端环扣奇迹般的脱离了两根手指,红线如初,她呆愣愣看着两人相触的指尖耳垂通红。
  慕玖摊开她的掌心把红线放入她的手中轻笑道:“这叫做千里姻缘一线牵。”
  沈淮忍不住抵唇轻咳了两声,洛霞小心翼翼看了他一眼起身道:“公子,你回来了,可以开饭了。”
  “劳烦了。”
  慕玖拾起洛霞遗落的红线对着沈淮扬眉轻佻道:“劳烦了。”
  他把包好的草药放在一旁的矮几上看了一眼她手中的红线,她敏锐的察觉到了他的视线,手指一圈一圈绕着红线殷勤的问道:“我独创的千里姻缘一线牵,你想学吗?亲近心仪之人可管用了。”
  “天色太暗,我刚刚没有看清楚。”
  她兴致勃勃道:“没事没事,我再给你演示一遍。”
  她边说边把红线不由分说的绕在了沈淮的手指上,如方才那般又重复了一遍,等到最后一步时,她只是用手指扯着环扣并未往手指上套。
  他问道:“怎不同了?”
  慕玖解释道:“最后一步是精髓所在,恰到好处的含蓄而不失礼。”
  沈淮动了动食指牵动手中红线好整以暇道:“既是精髓所在,弃之一步前功尽弃。”
  她略一思忖:“似乎是这样的。”
  慕玖把红线套在了自己的手指上,手指去点他的指尖时感觉有些别扭微微蜷缩了一下手指,指尖轻轻划过他的指腹有些酥痒:“我想长成你这幅模样估计用不到,你往那里一站就能把姑娘迷的神魂颠倒。”
  沈淮亦蜷缩了食指,指尖搭在她的骨节处,另一只手捻着红线一端轻轻扯了扯,红线的结扣开的极为缓慢,慕玖有些心焦,抬眸正对上他漆黑如墨的眼睛。
  他距离她极近,额前的一缕发丝垂在她的手背上,若有似无的撩拨让她烦躁不安,他勾了勾眼角轻笑着反问:“是吗?我竟不知。”
  有没有搞错,他勾引她做什么?
  
 
  ☆、第六章
 
  慕玖心如擂鼓,目光迷离有片刻的失神,这种感觉陌生而又遥远,她一时竟不知如何应对,索性用了自己最看不上的方法轻嘶一声躺在床上挺尸装死。
  沈淮低声问道:“伤口又疼了?”
  她半眯着眼睛点头如捣蒜,他把破旧的薄被围在她的身上轻叹道:“刚刚还信誓旦旦的保证以后都听我的话,转头便忘了。”
  她模仿着他方才的语气无辜道:“有吗?我竟不知。”
  他食指蜷缩指节在她额头上轻敲了一下哑然失笑:“我给你把晚饭端过来吃。”
  慕玖忙支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舔了舔干涩的嘴唇道:“我刚刚是在骗你的,其实已经不疼了,我没那么矜贵,需要让人伺候。
  大娘一家收留我们已是恩情,如今还帮我们请医问诊烧火做饭,她们与我们素昧平生,愿意做这些是她们仁善,我难道还自持有伤在身摆什么臭架子不肯同他们同桌吃饭么?”
  沈淮沉沉看了她一眼默然不语,夜间寒凉慕玖披了一件藏青单衫左手捂着腰腹处慢悠悠的往下挪:“你这种锦绣从中长大的世家公子大抵无法理解贫困人家的敏感与自卑,她们热情周到偏又小心翼翼胆战心惊,何况战乱之中她们也吃够横征暴敛的苦,受够了世家高门的罪。”
  她赤着双足在地上摸索着找鞋,他俯身屈膝大手攥住她的脚腕微微抬起她的脚,慕玖大惊失色道:“沈卿书,你想做什么?”
  他淡淡回道:“帮你穿鞋。”
  她用力把他扯了起来惊慌失措道:“鞋我自己可以穿,你说你一纨绔公子怎么动不动就做这些伺候人的活计?被你这样伺候我可是会折寿的好不好?”
  “纨绔公子?”
  糟了,怎么把心里话说出来了,慕玖沓着软底青布鞋干笑:“一时口误,我从小的愿望就是当一个纨绔公子,那个……一掷千金什么的。”
  沈淮把她身上披着的藏青单衫脱了下来,从包袱中拿出一件玄色披风把她裹了一个严严实实,慕玖借着烛光垂眸看了看,雪缎为底上绣素蓝缠枝番莲花纹饰,针脚细密均匀,仔细瞧一片花纹约莫十几种同色系的丝线过渡,奢靡!不是纨绔公子是什么?
  分别时要不要找个什么由头把这件披风讨过来,那她可就平白无故发了一笔横财。
  “其实……”她张口正想拒绝对视上他微沉的目光识趣道,“其实这个披风还真是挺舒服的。”
  外间不大,墙皮脱落,仅有的几个柜子歪歪斜斜像断了腿的模样,四方矮桌上摆着三盘菜,竹筐中用白色棉布盖着几个馒头,她艰难的坐到矮凳上,明明是再简单不过的动作额头上渗出一层细密的薄汗。
  洛霞给她盛了一碗木槿蛋花汤轻语道:“你尝尝,我在院子里摘得新鲜的木槿花。”
  她端起碗喝了一口弯眼道:“我在里屋闻着饭菜香便躺不住了,果真是人间美味,洛霞姑娘心思灵巧做饭更是一绝。”
  “那你多吃一点。”洛霞夹了两片猪肉竹笋放在她面前的空瓷碗中见沈淮并无动筷的意思小心翼翼道,“可是饭菜不对沈公子的胃口?”
  慕玖两口把碗中的菜吃光,又每样菜尝了一口方给他夹了一筷笋片热络道:“洛霞姑娘的手艺还不错的,我保证你从未吃过如此好吃的笋片。”
  缺少调料的农家菜对于吃惯了珍馐佳肴的沈淮而言并不是太好吃,他偏头看着慕玖认真吃饭的模样竟无端觉的十分美味,细细咀嚼了几下道:“很好吃。”
  老妪明显舒了一口气,慕玖坐在矮凳上并不舒服调换了一个稍微舒服的姿势顺口问道:“大娘,家里只有你与洛霞姑娘两个人吗?”
  “去年大旱之后又逢大涝收成不太好,家计艰难,丫头的爹娘上个月都去镇上做工了。”老妪嚼着手中的馒头并没有夹几筷子菜,苍老的面容在昏黄的烛光下显得尤为沧桑凄凉。
  沈淮问道:“朝廷未赈灾放粮吗?”
  “那些银钱米粮哪能落到我们这些人手里,反倒是赋税是连年增加,把几年的积蓄全部交空了。”
  老妪枯枝一样的手指有些颤抖,拿着馒头用手背拭了拭眼角继续道:“前几年修鸾华宫,去年建摘星台,今年又是打仗又是开凿月清池把村里的青壮男丁能抓的都抓走了,这么久了没一个回来的,留下孤儿寡母在村里苦盼,就寻思着万一哪一天回来了呢。
  好在丫头他爹打猎时摔断了一条腿,我们一家才有个全乎,我很知足。”
  身有残疾却成了福气,真是讽刺,慕玖勉强咽下最后一口馒头,隆庆帝懦弱无能暴虐嗜杀,太师宋祁把持朝政,短短几年把偌大一个南诏搞得乌烟瘴气怨声载道,自永安二十九年始诸位王侯打着清君侧的名号在各地起兵谋反,楚策便是楚王一脉。
  修鸾华宫,建摘月台,开凿月清池,三征东蛮,接着便是各自为政天下大乱。
  这样的乱世整整持续了将近五年,一将功成万骨枯,一个王朝的更替清洗又将牺牲多少人呢?贫苦老百姓成了上位者权势较量首当其冲的牺牲品。
  慕玖道:“大娘,你放心,一切都会好的。”
  这句话不知是在安慰她们还是在安抚自己,什么时候会好呢?新帝登基又将面临新一轮的权利制衡变法革新,京都城外饿殍遍野亦有百姓尚无遮风避雨之所何况泱泱南诏之地。
  陪他五年征战杀伐她一直坚定不移的以为待新帝登基一切都会好的。
  可新朝初立万象更新,她眼睁睁看着并肩作战的将士死在了自己人的阴谋暗算之中,她眼睁睁看着她爱愈生命的亲人一个一个死在了她的眼前,她眼睁睁看着他登上九五之尊之位离她越来越远,她眼睁睁看着她打下的半壁江山无她半分容身之所……
  慕玖攥了攥木麻的拳头,心里堵得难受,勉强笑道:“抱歉,我身体有些不舒服,先去歇息了,谢谢大娘洛霞姑娘的收留款待之恩。”
  洛霞担忧道:“很难受吗?”
  她摆了摆手装模作样揉了揉肚子:“杏花仙子做饭委实太好吃了,有些吃撑了而已,我这幅样子又不能走着出去消消食只能去床上躺一躺了。”
  洛霞不好意思的抿了抿嘴唇:“那你早点睡,家里没有空床,委屈你们挤一张床了。”
  “不委屈不委屈,我们一直在一个床上睡觉。”
  沈淮收拾着碗碟抬眼淡瞥了她一眼,有时候真不知道他说得哪句话是真哪句话是假。
  洛霞接过碗碟去井台边洗刷,院外繁星满天,虫语唧唧,他摇着一个蒲扇坐在石阶上熬药,清苦的药味入鼻,似乎慕玖身上便是这样的草药清苦味,他经常生病受伤吗?
  他总是自贬身份看似不过是一个油嘴滑舌的普通人实则眼界武功绝非一般人可比,若是出身名门为何浑身都是市井之人的习性,若是出身草莽依照他的年纪绝无可能达到如今的造诣,他究竟是个什么人呢?
  沈淮端着熬好的汤药入内,慕玖已经酣然入梦,眉头紧皱身体侧躺,抱着床板上的薄被缩成一团,他把盛着汤药的粗瓷碗放在一旁扯了扯被她握住的被角,大手触到她的脖颈,手背一片滚烫,他摸了摸她的额头,有些起烧。
  沈淮端来一盆冷水绞了帕子擦拭了一遍她的手心脖颈而后重新浸湿帕子覆在她的额头上,轻轻拍了拍她的侧脸:“慕玖,醒醒,先把药喝了。”
  她没有睁开眼睛抱住他的胳膊遁着温暖又往他怀里钻,沈淮无奈长臂轻托起她的身体把粗瓷碗置放在她的嘴边,她闭着眼睛乖巧的一口饮尽,意犹未尽吧唧了一下嘴巴歪倒在他的怀中,双手紧紧环住了他的腰。
  他双手僵在半空中有些尴尬的推了推她,奈何他越是推拒她抱得越紧怎么也不肯撒手,他唯恐碰到她的伤口没有再动扯过薄被盖在她身上低笑道:“这是什么毛病,睡觉老爱往人怀里钻。”
  “难受……”
  他微微俯身问道:“什么?”
  “好难受……”
  沈淮手背一片沁凉,手指触到她的脸颊才发现满是泪痕,就那么伏在他怀中无声的哭泣让人感觉整个人悲伤无助到了骨子里,他伸手把她往怀中带了带一下一下轻拍着她的背柔声道:“不怕,有我在。”
  她果真慢慢放松下来,眉头舒展,呼吸变得平稳和缓,沈淮不放心她的伤势从包袱中拿出一本书靠在身后的墙上借着微弱的烛光看了起来,如此熬了整整一夜。
  慕玖是被渴醒的,睁开眼睛入目便是一角云罗,她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了沈淮的膝上。
  “醒了?”
  她赶忙从他膝盖上挪开,理了理被她压皱的云罗,他揉了揉木麻的膝盖云淡风轻道:“枕了一个晚上,现在不嫌太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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