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宁郡是科考大郡,名列平江第一,风景迤逦文风蔚然,香山书院位于城郊三十里处的香山脚下,因时间较紧几人来不及在城中游赏,直接驾车赶往目的地。
书院不负责前来应考士子们的住宿,一般远处来的人要么借宿在香山上的恩慈寺里,要么选择在香山镇客栈里歇息。
根本不做它想,几人直接找家客栈,歇息一日就要进行考试了。
“天儿真热,此处连个冰盆都没有,晚上蚊子肯定能吃人。”
古代冰块稀罕,别说简陋的客栈,即使是镇上的家境好的百姓,也很少使用冰盆驱暑气。
“此处临着香山,蚊虫理应不是很多。”
香山上的香樟树与枫树延伸到了山脚下,连镇上也植有不少,而香樟有驱蚊杀虫的功效,故而明晔如是说。
“没听文舸表哥说咱们以后的每场考试都得在考院住着过夜吗,这是让你提前先体验一番滋味,免得到时忍不住从考院跑出来。”
在田文舸还未到京都时,谭璇有时会趁着他在府上时,向其打听有关院试乡试的一些情况。包括试题的题型、考试流程等以及需要注意哪些重要事项。
“表哥,那今晚我让伙计抓些蟑螂放你房里试试吧。”见谭璇听到蟑螂,变了变脸色,田文瑄贼笑起来,惹来对方怒视。
他这个小表哥很少见其怕过什么,可蟑螂却是他的软肋,简直谈蟑色变。
…………
府试结束后的空暇时间里,几人早打听清楚了各个书院入院考试都会考些什么,心里好有了谱。
四大书院是平江士子们的理想学府,其中白湖和香山为最。
所以前来应考的儒生络绎不绝,为怕招录满了,很多人会抢在六月上旬来考。
中下旬赶来的多是离江宁郡路程远的儒生,下旬几乎寥寥无几。
书院为防考生替考与冒名,像县试与府试一样,需得去进行身份录入,甚至还要上交一副画像,谭璇等人昨日去逛书院时已递交了上去。
书院面积很大,不过令人奇怪的是课舍宿舍等建筑不是白墙黑瓦的江南风格,而是增添了不少北方建筑元素,墙体是青砖,给人一种厚重感。
书院中真有明晔所说的一池白莲,开的正盛,出淤泥而不染。
课舍区前立着一座高高的牌坊,上面贴着红榜,其上书写着各位士子具体在哪间课舍考试。
看着课舍区中,除了他们这些应考的儒生外,没瞅到书院的学生,谭璇猜想旬日他们应该是休沐了。
三人找到各自的考舍,约好结束后在植满白荷的池塘旁的凉亭里汇合。
试题出的很活泛,内容除了四书五经外,还有《九章算术注》的简单应用和两短篇杂文。
题型虽杂可题量没有县试与府试大,可能是由于怀中揣的有知府大人的荐信,谭璇心态很放松,试题做的异常的顺,检查几遍,确定没什么问题后,便不管其它人的目光,提前交了试卷。
此时正午刚过,吃了书院提供的两张蛋饼与一碗白粥,没有饥饿感,书院中静悄悄的,他也泛起了困意,抬脚去约好的凉亭处走。
没看到田明两人,亭子里竟也没其它人,谭璇决定依着红木厅柱小憩一会,等着另外两人回来。
可能太过困顿,少顷功夫便迷迷糊糊的睡了过去。人处在陌生的环境中,即使熟睡,也会保留一丝警惕之心。
不知过了多久,隐隐约约好像听到有人在不远的地方谈话。
“银子可放他包裹里了,没让他发现吧?”
“放心吧,那呆子每日里下了学就往藏书室跑,寝舍根本碰不到他人影。”另一人声音自得的回到。
“哼,这次就算他有八张嘴也说不清了,倒看看夫子怎么再为他说话……”
当听到此话时,谭璇一个激灵,瞬间清醒过来,妈蛋,这是让他碰上有人合谋在算计其它人了。
只是听着声音有些耳熟,像王文涛的,怎么哪里都能碰得到他,想着今后在书院中与其会有接触,就如吞了口苍蝇般难受。
不知哪位仁兄又入了他的眼被其记恨,竟用这等下三滥的手法去陷害。
这是在书院中,以后步入官场还得了,此人真是太可怕了,既然自己知晓此事,绝不能让这种人得逞。
两人只说了几句话,没有继续停留,就离开了。
“表哥,我在这!”
待王文涛两人离开后,谭璇也不再耽搁,向书院中打杂的小厮问过路后,决定去找书院的掌事把事情的经过说出来。
恰巧碰到刚从考舍出来的田文瑄,兴奋的向其挥手。
“你先去凉亭等着阿晔,我肚子有些不舒服,要去如厕。”
“表哥你没事吧,天热,是不是中午的饭食馊了,吃坏了肚子?”田文瑄没有任何怀疑,忙担心的问道。
“不是,蛋饼很美味,我问人多要了两个,吃多了。”
“那表哥你快去吧,错了,茅厕在那边呢!”
…………
今日比较特殊,是书院的院考之日,掌事不会不在的。一路上,谭璇都在想,该如何向其禀明这件事,又能不把自己给牵涉出来。
最好通过这件事,那个王文涛能离开香山书院,以后就不会恶心到了。
“谭公子,掌事有请。”找到掌事的办公之地后,拿出荐信让小厮去通禀。
抻好有些微皱的衣衫,谭璇轻手轻脚的走进厅中,恭恭敬敬的向已看完荐信,正和善的望着自己的掌事躬身行了一礼道:
“学生谭璇问掌事安!”
“好,坐!你就是通州郡府试红榜第二的谭璇啊,能让知府大人亲自写荐信过来,想必功课十分出色,此次院考觉得如何?”
掌事见其仪表堂堂,又尊师知礼,暗自点点头,很是满意,一脸笑意,指着旁边的椅子让其坐下。
“学生自觉答得尚可,但自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需得最后放榜才见真晓。学生今日冒昧打扰掌院,是有事要禀告您的。”
第30章
谭璇早在路上已把如何向掌事陈明的话语润色好了,当面把午后凉亭旁发生的事情娓娓道来。
“有这等事?!真是岂有此理, 小小年岁竟会有如此的阴险心思, 平日里夫子是怎么教导他们的!”
听闻谭璇把事情经过禀明完后,掌事面上顿起怒容, 重重的拍了下桌案,一副恨铁不成钢的模样。
“掌院, 明显此事是他们预谋好的,若去迟了,恐怕事情就说不清楚了。”
用于诬陷的手段已施行,不知王文涛何时把这出假戏给当众表演出来, 怕去迟了,就不好阻止了。
“你可看清那两名学生的容貌, 叫什么名姓?”掌院捋须颔颔首,稍作沉吟,问道。
“当时学生是依柱背着他们的,为防被其察觉,一直没有转身, 故不晓得两人的面容, 不过好像听其中一人好像喊‘王文涛’。”
说完, 谭璇心中默默祈祷书院中可千万别有其它人也叫文涛的啊,不然等一一审查, 黄花菜都凉了。
方才, 谭璇在讲明事情的经过时,故意把自己识得王文涛的情况隐去, 免得被掌院引起不必要的误会,而且万一到时王文涛抵赖不认账,自己也不必陷入其中,被倒打一耙。
“哦?王文涛?恩~此事在没有得到印证前,先不要声张出去,一切自有书院处理,最终不会让人被冤枉的。你先回去,三日后院考放榜,到时再来看榜……”
掌院闻他言,微微拧眉想了想,而后让小厮去喊负责书院卷宗档案之人前来。
考虑到此事是书院内部的事情,今日又逢院考之日,书院中人员比较复杂,事情尚没有眉目。
为了书院的清誉,不便让更多人知晓此事,掌院稍一斟酌,决定私下里解决此事,随后嘱咐谭璇一些新生注意的事项,便先让谭璇回去。
作为一偌大的书院中的重要话事人,自有解决之法的能力。
目的即已达到,谭璇也不想深入的掺合其中,像王文涛那种阴暗的小人,不能硬碰硬的来,他暗你也得暗,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于是点点头,拜别了掌事,去寻明晔与文瑄。
“表哥,你该不会迷路了吧,去这么久?”谭璇一走小半个时辰,从掌院办公厅室出来时,书院中已有不少交了试卷出来的儒生,喧喧嚷嚷的讨论着院考试题。
两人在凉亭中等的无聊,明晔在观荷,田文瑄翘着二郎腿,就差嘴里叼着根毛草了。
“阿璇,是不是碰到什么事了。”明晔向来聪慧心细,以他对谭璇的了解,一定是遇到什么重要的事情。
“恩,方才碰到件肮脏事,找掌院讲明了一下情况。三日后才放榜,掌院说一旦被书院取录,第二日即要入院读书。趁着这几日空暇,咱们去郡城把平时所需物什置办齐全吧。这一呆恐怕要到中秋才能回平江了。”
每旬一日的休沐根本无法回平江,天气炎热,来时,几人除了盘缠文书衣物外,生活用品等物什都没携带,既然三人原打算就中意香山书院,那么一旦被录入,就没必要再去其它书院应考了。
“什么肮脏事?书院的学子不都是整日埋头于诗书文章吗,是不是碰到……”
见谭璇只三言两句的简说一下,田文瑄一时好奇,脑子一转,忍不住往别处想了,颇有深意的睨着他问。
“整日里竟瞎想些什么,来之前外租父和外婆可是说让我管着你的,往后若干了坏事,捅了篓子,我可不会保你!再说,三舅都还没回去呢,你已开始不安分起来!”
一看田文瑄那小眼神,谭璇便知其心中所想,脑门青筋跳了跳只想抚额,真不知道让他来香山书院读书是好事还是坏事。
感觉这家伙要有长歪的节奏,该不会像原主一般,迷上那不可言说的话本了吧。
想到此,顿时凝视着打量起来,看看能不能寻出些端倪。
被谭璇所有所思的眼神盯的莫名有些心虚,田文瑄也顾不上去反驳,眼神微微躲闪,故意大声叫道:“表哥,你干嘛盯着我,呵呵……我只是一时好奇什么事还让你跑一趟嘛。”
看其神情,也知猜的八九不离十,大家年岁都差不多,且又处在中二叛逆期,谭璇也不好当面拆穿,不给他留面子,收回目光,终止了这个话题。
“三位公子卷子交这般早,一定考的不错,客栈里三舅老爷在井里湃好了西瓜,正等着您们回去好解暑!”
没大会儿,驾车来接他们的山竹瞧着几人神色不错,也是满心欢喜。
江宁城的美景虽远近闻名,可最出名的当数水上十里画舫,尤其是夜晚,简直是风流之士的狂欢之处。
谭璇虽对欢场无任何兴趣,可却十分想坐在画舫里,畅游在繁华奢靡的十里长河中,不过有他三舅在身旁,也只是想想而已。
美景赏的意犹未尽时,放榜日期已到。
三人都觉得上榜的问题不大,为嫌来回跑的麻烦,出发来书院时,已载着所需一应物什,到时直接搬到寝舍。
香山书院的课舍是按天干地支的来分课舍的,一共二十二个。
高大厚重的白石牌坊上张贴的红榜,只有天干中的十二个,是收录童生的。
“表哥,我看到你啦,在丙课舍!还有阿晔也同你一起,可偏偏为何我在丁课舍!”
一旁不幸没上榜的儒生们见其被取录了,还一副不知足的模样,嫉妒的看着他,心里十分不愤。
田文瑄见三人皆在榜,兴奋至极,可当发现自己落单后,一脸郁闷,书院的夫子跟自己有仇吗。
谭璇也不知书院是按照什么来划分的课舍的,只要上榜就好,此时心里的一块石头才彻底落了地,今后至少两年的时间会在这里度过。
“咱们的课舍只一墙之隔,与同一间有什么区别。不是说我和阿晔总合起伙来欺负你嘛,和该高兴才对,终于可以摆脱掉我俩了。”
这几日虽然游玩的畅快,可终究没有水落石出,如今心里第二块石头落了地,谭璇心里十分轻松畅快,看着表弟不满意的样子,拍拍他肩膀,半是安慰半是调侃。
“阿璇说的对,只隔着一堵墙,你只要读书大点声,我俩都能听得到。”
明晔也一改平时的稳重,学着谭璇的动作,拍着田文瑄另外一个膀子,笑着安抚,露出标志性的小虎牙来。
“那你们每日做什么事可不能落下我!”
两人立马郑重的点点头,承诺有好事绝不抛下他,对他们的态度尚算满意,田文瑄刚刚起的一丝郁闷顿时烟消云散。
考虑到书院学子有不少世家子弟,生活自理能力太差,书院不但为前来读书的士子提供寝舍,还允许带一名书童照顾衣食起居,只不过住在另一处地方。
整个香山书院风景秀丽,布局合理。课舍与寝舍遥遥相对,藏书阁楼在两者之间,伙房饭堂、蹴鞠投掷之地各占书院一角。
兰草林木遍及书院,小桥曲水点缀其中,书院之外又依山傍水,难怪能吸引那么多才华出众的读书之人。
田昀和看着三人一切安置好后,才放心回江宁。
“你们昨晚可适应?”
寝舍每室两人,只不过空间极小,两张小床,一张书案,两把凳椅就占用大部分空间,也是按照课舍进行分配。
以前哪怕是县试府试也是自己独居一室的,来到书院与旁人共处一处,觉得非常不适应。
不过值得庆幸的是他与明晔住在一处,不然更加不自在。
“尚可,你呢,文瑄?”没什么蚊虫,除了有些闷热罢了,但劳累一天,困顿战胜了一切。
“睡的别提有多自在了,昨儿,寝舍里只我一人,没人打呼噜磨牙吵我。”
原先以为他那个舍友有什么事情耽搁了,可一直等到睡着也没见人来,今日一早对面的床铺依旧光着。
“说不定你那位舍友看不上狭小的寝舍,到江宁城里租住院落了。”
书院中的大龄书生多是有家室的,为了夫妻生活和谐,有不少人在香山镇或郡城租住院落的,他大哥与大嫂就是如此。
“哈哈……那正合我意,一人多宽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