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人一路说笑着赶往课舍,课舍里已有人在晨诵,昨日下午书院已把相应的书籍、以及院服下发下来,连课舍里的具体位置也都告知了他们,让其再次见识到香山书院的办事效率。
“王林?!”当走进课舍,看到第一排坐着的诵书少年竟是王林,又惊又喜,当真是有缘定会相逢。
“谭璇!”王林看见他后,抿嘴一笑,只有喜,没有惊,好似早已知晓对方一定会来一样。
课舍中不是闲谈之地,何况又是第一日进学读书,万一被夫子碰上,留下不好的印象就完了。
于是笑着颔颔首,找到自己的位置,从书篓里拿出昨日书院新发的两本书册,一本是《进士登科录》,另一本是《时文集》。
这两本书前者收录的是优秀的举人、进士在乡试会试中特别漂亮的文章,后者是类似杂文、策论的文章,大都是一些大家的著作。
说白了,这两本书就是科考中的参考书。
昨日拿到此书后,脑子瞬间一激灵,在科举第一大府,做什么生意比较好做,当然是售卖科考参考书啊。
有明晔和王林两个学霸在,出一些四书五经的习题集不是手到擒来,自家开着纸坊,还有傅氏的书肆,简直是天时地利人和。
第31章
谭璇不知道其它书院是否发放类似《进士登科录》《时文集》等科举参考书籍。
但这些年中书肆没少逛,卷集更没少买, 却从来没发现有什么平时练习检测用的习题集。
如今自己虽然仅仅只是童生, 可四书五经不说倒背如流,却也熟练掌握, 院试乡试所用的书册暂时没实力。
可下手出一些供儒生考县试府试用的试题还是有那个能力的。
下场参加童生试的人数在整个科举考试中是最多的,市场需求量大, 且题型是最简单的一经两义,售卖起来也无政策风险。
昨日灵光一起,谭璇就暗搓搓的琢磨此事,今日一早又碰到了王林, 简直是天助也。决定抽个时间好好的与几人商议一番。打定主意后,便开始专注的诵读。
说起来, 他们晚来的算是插班生,因没晚上几日,前来授课的夫子只是提了一嘴几日前自己都讲了哪些内容,私下让大家自行补上来。
书院每日的课程并不只是四书五经,还习君子六艺, 只不过所占时间极少, 一旬才排的上一次。
华朝皇帝的天下是马上得来的, 虽当今崇尚以文治国,文人地位超然, 可射、御等在书院是必修之艺。
蹴鞠在整个华朝更是一种全□□动, 据说每年三月书院之间还有蹴鞠大比,因而书院一角的蹴鞠场相比于御射之地从来都是最热闹的。
“表哥, 你耍赖!”田文瑄气急败坏的指着满头大汗弯腰喘气的谭璇嚷道。
“阿璇,好样的,咱们终于一雪前耻了!怎么,我们胜了一次就说是耍赖,上次怎不喊啊!”
正为赢球欢呼雀跃的丙班士子们,闻其言纷纷怒目而视,争论起来,围观的其它课舍的学子笑着在一旁看热闹。
“就是,赢得起输不起,以后干脆就别比了……”
“文瑄都说你们胜之不武,谁说我们输不起……”
今日是丙、丁两班之间的蹴鞠友谊赛,五日前的一场丙班败给给了对方。
这么大热的暑天玩蹴鞠,真是要命来找虐的,汗水淋漓薄衫湿答答的粘在身上,让谭璇浑身不舒服,没办法田文瑄非要拉他上场。
田文瑄怕痒痒?!自己真不是故意挠他痒痒的,谭璇发誓这是个美丽的误会,这样的鬼天气,大家恨不得能穿多少穿多少,抢球嘛,难免有身体接触,所以就……然后嘛……
眼看双方争吵的越来越凶,俨然要发展成一个意外的痒痒引发的血案,作为意外制造者的谭璇,赶紧出声解释道:
“方才只是误会,我谭璇向孔夫子保证,绝对没有做小动作!若非要分个胜负,咱们不是还有下次吗,天色不早,该上晚课了。”
丙班的士子见其说的郑重,还向孔夫子起了誓,转头又见田文瑄一脸别扭的模样,心中信了七八分,刚刚不觉得,此刻深觉己方闹得有些难看,有些太过较真了。
于是球头亦是丁班的课长不好意思说了些转头话,大家便散去了。
两课舍的人都知几人相熟,相互打过招呼后,各自离去,谭璇看着无比郁闷的田文瑄,拱拱手请求其原谅:“文瑄,方才我真不是有意的。谁知你那么怕痒的嘛!”
“谁……谁说我怕痒,我那是被你惊了一下,你就是耍赖!”害得他在众人面前丢面子,以前自己总是吃瘪,好不容易有次机会,决不能轻易放过他。
“好吧,耍赖就耍赖吧,那你说如何?”谭璇笑着瞥他一眼,观其神态便可猜到其心中打的主意。
想想虽是无意,但确实让人家自尊心受到了伤害,于是故意装作无奈的说。
“下次旬休,你做东包请大家坐画舫畅游秦淮!”
上次夜游江宁城,田文瑄也被其中的靡靡繁华深深吸引,一直念念不忘,可惜田昀祥临走时叮嘱过他们决不能到那些欢场之地。
“不行!我说少爷,你知道包下一首画舫要多少银子吗?!来时,我娘给的钱可是有数的,万一被他们知晓咱们去那种地方,非打断我的腿不可。这个过,下一个!”
丫的,真敢狮子大开口,上次在郡城中听人议论那里是销金窟,单单包首画舫都得几十两银子。
再加上请什么花魁艺妓,不知要花多少,谭璇白他一眼,快活一次,接下来两三个月自己等着喝西北风去吧。
想起这个,那个赚钱的计划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前几日刚来书院,诸事还未理顺,计划还未完善。
现今,生活已步入正常轨道,可以告诉他们此事。
“不坐画舫也可,不过你得在上次去的秦河九宴楼上宴请我们。”
田文瑄口中所说的秦河九宴是临着秦淮河的颇有名气的酒楼,在楼上对方圆的景色一览无余,不过价钱也不便宜。
“行吧!”说到底就是想让自己出次血,消气呗,吃饭再昂贵,少点些不就行了,总是有数的。
“看来文瑄是对那十里画舫念念不忘了,连吃饭的地儿也要选在跟前。”一旁一直未出声的明晔意味深长的望一田文瑄一眼,轻飘飘的说了一句。
“我是觉得那酒楼的菜样挺合心的,重新再找多麻烦啊,王兄,你说是吧?”
被揭穿后,田文瑄有些心虚,明晔与表哥住一处,当然是向着他的,于是赶紧对舍友王林道。
“那酒楼倒听人说过,想必菜品色味俱佳,托文瑄的福让谭兄破费了。”
刚开始王林与几人相处微微有些不自在,可自从搬与田文瑄同住后,接触的多了,关系日益融洽起来。
世上无巧不成书,那日王文涛准备要陷害的人正是王林,让舍友在其包裹里放银子,以诬赖是王林所为。
刚好被谭璇听个正着,最后书院掌事通过卷宗查明王文涛本人,又叫来丙、丁两班课长询问情况,把事情经过猜个八九不离十。
经过深思熟虑,私下的把此事给解决,让王文涛两人离开了香山书院,田文瑄知道王林功课好,品性靠得住。
与其再来个陌生的舍友,不如直接同他一个寝舍得了。于是主动向书院申请两人住在一起。
谭璇听他把话说的漂亮,摇摇头淡笑不语。
…………
“阿璇,你的意思是说让我们出类似与县试府试的考题?难倒是不难,且于我们的功课也有益。只不过两义中多是各人所解,若放在题集中,恐怕不好。”
几日后,田文瑄终于得偿所愿让自家表哥大大破费一次,请三人来到郡城食佳肴品茗茶。
趁着难得的机会,谭璇便把心中的想法告诉几人,啜口茶水等着他们发表想法。
往常最不喜多言的明晔此次竟先发了话,他倒觉得好友的想法挺新奇的,只不过说到最后一句时,微微摇了摇头,不是太赞同。
像帖经这种有固定答案的试题,怎么出都无所谓,可其它题型若只给出他们个人的见解,太过狭隘片面。
不但禁锢那些儒生的思想,万一将来县试府试中真被他们押中了考题,考生答案皆一样,惹恼了主考官,上报朝廷,就不知结果如何了,此事可大可小。
“嗯~阿晔说的有道理,不如咱们把那些墨义经义的题目答案改成出自哪本注疏以及关键题意。”谭璇稍作沉吟,说道。
“要我说,一经两义全都不给答案,懒不死他们,翻个书页能把手腕给累断啊?”吃饱喝足的田文瑄,心情十分愉悦,非常给面子的积极发起言来。
“哦?”谭明眸光闪了闪,两人不约而同互看一眼,皆若有所思。
“我倒同意文瑄的主意,题集的书封上先标明出处,只出试题,不解答。一则咱们不用花费太多功夫,二则也不必担心其它风险。”最后王林斟酌一番,说出自己的见姐。
单单帖经,几人提笔信手拈来,不用卡壳的,可若再费力整理试题答案,一一标明出处,不知要多费多少时间,要知道他们接下来连着三年都是要下场科考的。
经两人这一说,综合考虑,谭璇也觉得不提供试题答案要好一些。
几人达成一致后,可书名怎么命名呢,必须得起个吸引人的名字,才能有卖点。记得前世高考参考书有什么《五年高考三年模拟》、《试题调研》等等。
“题集册叫江宁密卷如何?”
谭璇摸着下巴,拧眉思索了少顷,想了一个还算满意的书名,其实他非常想起香山密卷的。
可自恋的担心万一他们的题册一面世,儒生们争相购买,生意火爆,引起轰动,香山书院的山长特意在平江小报上出面澄清咋办,于是只能退而求其次,叫江宁密卷了。
“江宁密卷?表哥,名字是不是有点……”田文瑄想说书名是不是太大气了,就他们几个小童生闲暇之时写的也能称之为密卷,莫名有种惭愧之感。
“有点什么?不够响亮?”刚刚有关题集方面的问题,小表弟的意见不错,此时见他欲言又止的模样,以为他还有更好的书名,侧头等着他回答。
“咳咳……响亮,太响亮了!”就是太响亮了,表哥,咱能不能换个低调点的,田文瑄默默的补上一句。
第32章
“我觉得挺不错的!”明晔点点头,干脆利落的赞道。
“我也觉得可行。”王林难得的没有再补充什么, 满意的颔了颔首。
既然三人都说名儿起的好, 最终谭璇拍板,以后他们的习题册就叫江宁密卷。
“待将来等咱们中了进士, 还要出院试乡试会试的卷集,让江宁密卷走出平江, 红遍华朝,让芸芸士子从中受益!”
此时谭璇觉得自己犹如一个传.销头子,给刚刚发展的下线开始激情澎湃的画大饼。
身旁的三人竟被其壮志豪情感染,皆是满脸郑重的表示赞同, 畅想着那一日的到来。
明晔与田文瑄家境良好,手头不缺银子, 再加上年岁小,对赚钱没有太过强烈的心思,兴奋的主要原因是觉得能出书让众儒生获益,是件非常值得的事情,是一种少年书生意气。
而王林出身寒门, 自是明白若此事成了后, 对自己的助益是最大的, 除了振奋,更多的是感激, 感激谭璇对自己莫大的帮助。
事情商定后, 几人决定先在中秋节前的月余时间里写些手稿,待回平江时去找傅裕商量此事。
至于利益分成他们也已形成一个初步想法, 傅氏书肆占四成,剩余六成四人平分,至于成不成,最后还得看傅家人的意见。
每日的时间被书院的课程排的满满的,只有下了晚课,四人挤在狭小的寝舍里,埋首于四书五经开始出试题集。
因题集是要售卖给平江儒生的,生怕误人子弟,在准备动笔时,心中生有一种责任感,并不像他们之前所想的信手拈来,总是在相互讨论交流后,觉得可行,才被采纳。
四人功课虽皆是上佳,但对于很多章句的理解各有不同,常常会产生分歧,拿不定的,第二日会向夫子问疑答惑,这样以来,无形之中他们从中十分受益,学问进步神速。
时光荏苒,夏去秋来,天气也由湿热潮湿变得清爽怡人。香山上的林木黄绿相间,在湛蓝的秋空下,如画一般。
“再过月余,到时咱们书院和恩慈寺可就热闹喽。”
山半腰的恩慈寺香火旺盛,每年春秋两季,常有香客借住寺中,尤其深秋时节,游人结伴入山赏红枫之景。
平时书院也常会对恩慈寺布施,让每课舍里的学子轮流前去照应,今日几人上山是为寺中僧人送些米面的,再过两日便是中秋佳节了。
“是啊,可是要回平江了。”
再不回钱袋空空,真要问他们几人借银子花了,这两月花钱如流水,除了上次在秦淮河请的那顿外,几人还时不时的开小灶,总不能每次都让旁人出。
“咱们的书稿可千万记得带上,表哥,要不要我们同你一起去找阿裕参详此事?”
他们几乎每日都要花上大半个时辰出试题,一个多月下来,攒下一大摞,够刊印几卷了。
“不用,你们去反而不自在。”傅裕去年府试没有中榜,谭璇离开了族学,傅裕也不想继续呆下去了,通过傅父东奔西走,为其寻了家还算不错的书院。
遗憾的是府试过后,与明晔文瑄他们关系密切起来,倒与傅裕渐渐疏远。
除了明晔,谭田两人都是第一次离家那么久,来江宁之前,想着恨不得赶紧出发,早早摆脱父母的管束,飞得越远越好。
可真当出门久了,又热切盼望归家。
“山竹,书稿上面你再蒙个薄被子,以防受潮了。”临上车前,谭璇对跟前的山竹再次叮嘱,那可都是银子,千万不能有失。
“公子,我裹了好几层油布,您就放心吧!”山竹觉得自己就差对公子说他与书稿共存亡了。
“驾!”随着车夫扬鞭催马的声音落下,车轮辘辘而动,不一会飞驰起来,向回平江的官道而去。
“哈哈……回平江喽!我想吃厨娘烧的红烧狮子头了,书院的饭菜太寡淡了,表哥,你瘦了一圈,回去姑母准心疼的跟什么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