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酒是不同于那日在海棠院喝的果子酒,大老爷们都爱喝烈酒,到了微珀这里,也都不拘这些,辣酒入喉,喝着也是痛快。
只等那老李将人灌醉,正要将她往床上拖去,便见她冷不丁地睁开了眼。
“你我都一把年纪了,再这么做还合适吗?”她面无表情道。
老李一个哆嗦,只当自己没有听见,心道自己钱都收了,况且酒里下了药,老嬷嬷这会儿只怕有再大的功夫也使不出来了。
他要再办不成这事情就真的一点活路都没有了。
彼时,梅幼舒已经梳洗过了正要睡下,偏这时青袖惶惶然然闯进院子里来。
梅幼舒认出她是伺候在君楚瑾身边的丫鬟,只问她发生了何事。
“姨娘,求姨娘救我……”她一面擦泪,一面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说给对方听。
原来是那佩紫一直都不服气微珀在府中的地位,暗生积怨,久而久之,竟成了仇,买通了老李要往微珀身上泼脏水,好趁着王爷不在家的时候将对方赶出府去。
而青袖则一直迫于对方的淫威之下为对方做事,奈何她入夜良心不安,甚是煎熬,便连忙过来向梅幼舒坦白这一切。
梅幼舒穿了衣服便往对方口中老李的下人房中走去。
彼时夜深人静,她们一行人才走到门外,便听见里头一声惨叫。
梅幼舒忙将那门推开,待看清里面的情形时,整个人却怔在了原地。
“姨娘看到什么了,快些出来叫我进去收拾……”梨云在她后头拉她,却被她反手关在了门外。
梨云与那青袖顿时一头雾水,不解地看着那紧闭着的房门。
也不知这小姑娘是怎么地了……
与此同时,微珀慢吞吞将自己的上衣从铺上捡起来,顺道将铺上两个馒头又塞进了衣服里去。
待她慢条斯理地穿好衣服,这才抬眸,目光冷冽地看向了门口的小姑娘。
“这馍馍……”
小姑娘望着她的胸口,脑子像是短路了一般。
“叫什么嬷嬷,你既然认了我,就是不喊娘,喊一声爹也是使得的。”
微珀拍了拍衣服上的褶皱说道。
小姑娘则是微微一抖,反手再将那门打开,失魂落魄地走了出去。
“怎么了,微珀嬷嬷是不是已经……”梨云在外头早就脑补了多种画面。
指不定就是小姑娘瞧见老嬷嬷狼狈不堪的样子,这才关上门去不想叫其他人看见。
梅幼舒搓了搓手臂,想到那老李的意图一时又有些恶寒,只低声对梨云说:“还是……回去吧。”
屋里头老李吐了口血,指着微珀道:“若不是你,我如何会病入膏肓,连心头血都呕出——”
微珀冷笑望着他说:“少说这些冠冕堂皇的话来,你敢说你每回吐了血之后,身体没有大好的感觉,你吐的是淤血,这样的症状往后只会越来越少,再加以调养甚至就痊愈。”
“即便你真的心里担忧,也大可以直接问我,你之所以不问,而选择了佩紫的钱,不过是为了将自己心里的误会加深,好让自己名正言顺地拿了佩紫的钱来害你的救命恩人。”
老李讷讷无言,也不知是气得还是心虚,竟真的没有说出下文来。
偏这时,外面又有嘈杂声响,显然又一批人过来。
后者不用问,自然是佩紫无疑。
这样的情形梅幼舒自然是不能走了。
佩紫一上来却欲盖弥彰道:“姨娘过来,不会是为了某人的丑事做掩盖的吧?”
这时微珀便走到门口,目光冷冷地瞧着她。
佩紫抬头,从她略微松散的发髻上瞧出一丝端倪,便走到对方面前道:“微珀嬷嬷一把年纪了都还是这么风流,只怕你想做王府的掌事人也不是那么容易的事情,等明天天一亮,所有人都会知道你是个什么货色——”
微珀抬起手臂,一个大耳刮子甩过去,愣是把方才脸上还冷嘲热讽的佩紫打翻了。
那门前有两层台阶,那佩紫便话也没说完直接滚下去,摔在地上,鼻子都磕出了血。
小姑娘冷眼瞧着,本来不明白的事情也都明白了。
原先都只知道微珀是个嬷嬷,力气大了些,到底也没有多夸张。
只瞧对方今天这一巴掌,恐怕是把真力气给使用出来了。
“老娘从来不打女人,你可真有能耐,硬是逼得老娘忍了你十几年都破了功,你该不会真以为你自己是王妃娘娘了吧?”微珀冷哼道。
佩紫被身后仆妇扶着,缓了许久,这才颤颤巍巍地指着她道:“你这个老泼皮,你敢对王妃不敬,我当初救了王妃,是王妃许我这份体面的,你凭什么,凭什么……”
“哦。”微珀俯视着她说:“那也是王妃欠了你的,你要追债也合该抹了脖子去地下追才是,况且你也说王妃她老人家报答过你了,赏你钱赏你体面赏你宅子,都是不差的。
想来现在把你收拾了,王爷他也不会再说什么了。”
这台词本该是由佩紫来说,她一直都认为是自己忍受了微珀许久。
她心想就算自己把微珀赶走,王爷念在多年的恩情上,也不会说些什么。
然而当下她所设想的一切却完完全全颠倒了过来。
“你不要乱来,我告诉你,我对王妃有恩!”佩紫看到对方眼中的杀意,忍不住颤抖道。
微珀冷笑:“你也知道你是对王妃有恩,王妃已经报答过你了,这又跟王爷有什么关系。
退一万步来说,就算当初没有你,王妃还是能撑着先生下来王爷的。”
而且那王妃就算没有受伤,在生下君楚瑾后,还是没多久就去了。
比起那些真小人,这佩紫着实假清高地叫人作呕,整日嘴上称着奴婢,心里却一直都以恩人的身份自居。
“佩紫姑姑……”老李从屋里爬出来,朝佩紫伸出手说:“佩紫姑姑,他……”
佩紫这才反应过来,旁叫身旁仆妇上前去,“快把她给我抓住!”
微珀只拍了拍手掌,她身后立马便出现了两个黑衣的侍卫。
他们身上佩刀,与这群后宅的女人们显然都不是一个段位的。
微珀伸手将其中一人的刀抽出来,眼皮也不抬一下,便直接将那趴在门槛上的老李砍成了两半。
这绝非是夸张的说法,便是离得最近的青袖都吓晕过去了。
而梨云惊见了那幕立马将小姑娘的头死死按在了怀里。
佩紫整个人如遭雷劈般,却见对方如砍西瓜一般沾满了污血的刀抵在她的脸上,印出了血痕。
“想死?”微珀扬唇。
佩紫犹如见到了地狱恶鬼般,尖叫一声便也昏了过去。
宅斗这事情对于内宅妇人来说往往都是绵里藏针兵不血刃的勾当,然而她们却错估了微珀。
微珀觉得,假扮成一个娘们十几年已经够憋屈了的,还要整天被这群老娘们揪头发算计,本质上作为一个男人,微珀以为,要么忍,要么狠。
然而她忍过了佩紫,却仍旧抵不住对方终年红眼病搞事情也越来越出格,还害得自己险些掉马。
逼得微珀动手了,自然就不是妇人之间扯头发骂街的事情了。
等吓瘫了一众后院女眷之后,微珀毫无心理负担地回去睡觉散发酒中的药性去了。
梅幼舒则是用力地在梨云怀里挣扎着,梨云才反应过来。
待她瞧见小姑娘被她捂得脸通红,便结结巴巴道:“没……没事儿吧?”
梅幼舒摇了摇头,却垂眸有些失神地瞧着对方的胸。
方才压上去的感觉可真是……又软又舒服。
难怪某些人偏爱女人的这个位置。
“怎么了?”梨云见她还在走神,便低声问她。
梅幼舒摇了摇头,却还是好奇地伸手戳了戳她的胸口,语气颇复杂道:“长得可比我大多了啊。”
梨云霎时就红透了脸拍开了小姑娘的手指,“姨娘又胡说,人家哪有!”
第58章
只说当天晚上, 那血腥的画面都还在梨云眼前来回晃悠。
她只要一想到那老李的惨状便忍不住哆嗦几下, 一面替梅幼舒将头发重新打散, 一面低声说道:“我记得那老李还曾经与我们说过话,姑娘还给过他一袋银子的,怎么他就走上了歪路子了?”
“我也不知他为何会这样……”梅幼舒眼中亦是茫然。
不管怎么解释大抵还是敌不过那句人总是会变的。
“可那微珀嬷嬷也实在太狠了, 杀人的时候连眼睛都不眨一下,有必要弄成这幅样子吗?”梨云甚是不赞成道。
梅幼舒摇了摇头, 对那微珀竟也能有几分理解了,说:“若是她没有那样的本事,佩紫姑姑与老李不就得逞了, 她也未必还有命活。”
梨云稀罕地瞧着她说:“姨娘你一向都胆小,怎么都不怕?”
梅幼舒回想,等她看见的时候只瞧见了血淋淋的一片。
“他不是坏人么……”小姑娘眨了眨眼。
梨云听她这样说,想想也是, 若是死的是微珀,站在那里的是老李和佩紫, 那才真的叫人害怕呢。
“那姨娘先歇下吧, 奴婢外去守着。”
梨云说着要走, 却被小姑娘捉住了袖子。
“你不怕吗?”小姑娘弱声问她。
梨云说:“怕呀,只怕今晚上要做噩梦了。”
小姑娘璨然一笑, 拍了拍身边的位置说:“那就一起睡吧。”
梨云顿时语塞。
原来小姑娘也愈发知道要面子了。
可是那“胆小”两个字就刻在她脑门上了,她就是不承认也没有用啊。
只是话说两头, 实则那微珀也并不一定非要对那老李痛下杀手, 她并非是出自于慈悲心肠而需要手下留情。
这些人于她而言仅是蝼蚁般的存在, 根本就没有当回事的必要。
只是那老李被打得骨折了还非要爬出屋去揭穿微珀的身份,微珀自然毫不犹豫地一刀下去,了结了他未出口的话,同时也是杀鸡儆猴,做给那些心虚之人看。
至于那老李到底被是佩紫洗脑后或是自愿选择了这条路已经没人关心了。
因这世上的路千万条,明知不可为还为之,那就必然要付出惨痛的代价。
只等第二日天一亮,青袖便一脸憔悴地跑来海棠院跪在门前不起。
“求梅姨娘收留了奴婢,这一切都是佩紫姑姑逼奴婢的,如今奴婢背叛了她,只怕她也都饶不了奴婢了。”青袖一面啜泣,一面朝梅幼舒磕头,将脑袋都磕青紫了。
“只要梅姨娘收留了奴婢,往后奴婢愿意给您当牛做马。”
梨云有些看不过眼,压低了声音道:“这青袖可真是可怜……”
梅幼舒略迟疑,却对青袖道:“你是王爷身边的伺候丫鬟,自然是要等王爷回来以后安排了你的去处,事情既然都已经过去了,就不会再有人敢为难你了。”
她说罢便让院子里的丫鬟把人扶起来,将对方送回去。
梨云跟着梅幼舒进了屋去,有些疑惑:“青袖早有投诚之意,为何姨娘不顺势收了她?这样一来,咱们还能笼络到一个王爷身边人,也就能更了解王爷了。”
而且,这怎么也算是个天大的人情了,想那青袖也不敢不诚心报答。
梅幼舒却将丢在小几上的罗扇捡起来无聊地扇了几下,说:“你说的那么复杂,我竟不知道收了她还有这样多的好处。”
梨云只抿唇一笑,又问:“那姨娘是怎么打算的?”
梅幼舒蹙起眉,有些不解说:“我就是觉得奇怪,这事情也不是一天两天才筹划好的,为何她偏偏要等事情发生了才告诉我……”
退一万步来说,那青袖若真的饱受良心上的煎熬,前面那么多的日子,她晚上就能睡得着觉了?
还别说,梨云真就愣住了。
那青袖本就是个心机沉重的人,说话端得是滴水不漏。
她们将事情的重点都放在了佩紫身上,就算留意到青袖,也就顺着她的话对她有了个被压迫的印象。
竟就将这样一个明显的缺漏给带过去了。
若梅幼舒不提,梨云一时也没想到。
“再者说,她伺候殿下多年,怎么也该与殿下有些情分,她又是殿下身边的人,不去求殿下反而来求我,就算我愿意,也做不了主。”梅幼舒说道。
实则她也没有想太多,没一口答应的缘故主要还是因为她觉得自己没有那个权力。
她可不觉得这珩王府的主人不在家,就是她一个妾室能当家做主的。
梨云回过味来,也暗暗点头说:“是该谨慎些的,可不能随随便便将些不明不白的人招到咱们身边来。”
数日后,君楚瑾从外地回来,梅幼舒又将事情与他一一交代。
君楚瑾则是奖励一般抚了抚小姑娘地发顶说:“你做得很好,不是什么人的话都可以信的。”
梅幼舒则看向他说:“那您要怎么处置佩紫?”
君楚瑾说:“送去庄子上吧,我母妃生前一向是心软,姑且留她一条命。”
他话中的意思却并非是表面的意思。
若要将佩紫送去庄子上,却绝非是要让对方以姑姑的身份送去,而是以奴隶的身份送去。
表面上他留了佩紫一命,可对方却要活生生剥了她这么多年来贴在自己身上掌事人的标签。
她自诩身份与那些低贱奴婢不同,现在将她一朝打回原形,去那庄子上做着苦累的脏活到老到死,不知道是她身体上受的伤害大一些,还是心理上的伤害更大。
要怪,也只能怪那佩紫太不知足,却不知寻常的丫鬟里头只有她当年有这般奇遇,能叫她脱离了下等奴婢的身份,做个体面姑姑。
偏她辜负了这份幸运,让自己从高处坠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