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辉落进风沙里——北倾
时间:2019-04-16 10:08:48

  滚刀锋,需要驾车时侧进沙脊。切入的角度和车速还要根据沙脊的走向和高度不断调整。再凭借车辆的惯性,翻向沙脊的另一侧沙锋。⑴
  整个过程,过快易翻车,过慢易托底,十分考验操纵技术。
  当年曲爷在阿拉善的这场“滚刀锋”,艳惊四座。
  一夜之间,刷爆了所有越野爱好者的朋友圈。
  他隐隐有些激动,但回想片刻之前他在小曲爷面前的口无遮拦,犹如一盆冷水兜头脚下,从里到外,凉至透心。
  想得太入神,以至于曲一弦叫了他三遍,他才回了魂。
  曲一弦皱眉,重复了一遍:“有打火机吗?借个火。”
  胜子待机重启,反应了几秒:“有有有。”话落,忙低下头,殷勤地摸出打火机递给她。
  曲一弦接了,抛给袁野,顺口道:“等有信号了,咱两把微信加一下,我看看你空间。”
  袁野在旁边插嘴:“有空间的叫秋秋,你有没有文化。”
  曲一弦作势要削,吓得袁野赶紧抱了脑袋离她远远的。
  身旁的座位刚空出来,转眼又挨过来一个人。
  胜子有些害臊,也觉得不合时宜,但一想错过今晚可能就不会有这么合适的机会了,想了想还是说了:“小曲爷,你那个滚刀锋的视频……”
  “能不能给我看看?”
  傅寻抬眼,颇有兴趣地看向她:“什么视频?”
 
 
第10章 
  曲一弦也有这个疑问。
  “你说什么视频?”
  “滚刀锋。”袁野看不下去,接话道:“他说的应该是前两年你在阿拉善滚刀锋的视频。”
  “不过她哪有啊,平常日子过得比我还糙。我的朋友圈里好歹还晒晒咖啡蛋糕下午茶,插花看书音乐节的……她除了带线的广告,还只展示三天的朋友圈。”
  他拆完台,见胜子满脸可惜,又招招手,贼眉鼠眼的:“不过我有,我可以给你。”
  想了想,觉得似乎可以更拉仇恨一些,又补充一句:“还有这位小爷机车越野的比赛视频。”
  曲一弦拧眉:“我怎么不知道你有这些视频?”
  袁野委屈:“我当年现场直播的时候你还让我拍好看一点,你怎么翻脸不认人。”
  是吗?
  她一点都不记得了。
  不过现在是说这事的时候吗?
  她瞪了眼袁野,曲指轻扣了扣桌面:“说正事呢,打什么岔!”
  袁野莫名被凶了一顿,跟受气的小媳妇一样委顿在角落里:“行行行,你继续说。”
  刚才说到哪了……
  她回忆了片刻,只记起来自己正在琢磨再回一趟雅丹群的事,她思忖了几秒,说:“我猜测荀海超是体力透支,才丢弃双肩包的。”
  她指了指此刻被傅寻拿在手里的笔记本:“他的笔记本里有几笔消费记录,净水药片、头灯、荧光棒和求生哨。如果不是器材消耗完毕,就应该是丢弃背包时选择了随身携带。”
  傅寻刚才就注意到了,没说是觉得对目前的情况而言,这些数据的参考价值并不大。
  他眉峰微耸,补上了她藏着没说的那句话:“你觉得他就在古河河谷的雅丹群里,想回去找他?”
  曲一弦还没来得及回答,袁野先怪叫一声:“现在?不行,绝对不行。”
  “我们车队的搜救力量,包括救援小组全部因为今晚的沙尘退回了敦煌。不是不想救,是这种天气根本没法救。”他跟胜子要了瓶水,边拧开瓶盖边喋喋不休:“古河河谷的雅丹群面积不大,但基本没有车能走的路,十趟有九趟要陷车,剩下那一趟全凭佛主保佑。”
  袁野觉得自己这一辈子口才都没这么好过,他竖耳听着刮在帐篷上的流沙声,态度更坚定了:“反正,我不同意。”
  曲一弦等他说高兴了,才慢条斯理的,阴恻恻开口:“我什么时候说现在就要去了?”
  深夜的沙漠,扬着不知风头在哪的沙尘暴。就目前来看,这风势还半点没有减弱的趋势。
  现在进雅丹,就算运气足够好,不陷车,不爆胎。光这能见度也够呛,更别说找一个没有准确定位又体力透支的荀海超。
  就是她,也不敢冒这个险。
  “明天天亮。”傅寻曲指,食指关节轻抵住眉心,微微侧目,看向曲一弦:“后半夜风势就小了,天亮后虽然天气不算太好,但搜救没什么问题。”
  “早上九点拔营,你现在……”他一顿,说:“可以排兵布阵了。”
  排兵布阵。
  曲一弦把这四个字嚼了又嚼,觉得不愧是靠看书打发时间的人,成语用得都比别人大气。
  她转头,问袁野:“你还有什么不同的意见吗?”
  “没有。”袁野摇头摇得特别积极,连看向傅寻的眼神都水汪汪的,无比崇拜。
  曲一弦觉得袁野这种眼神她特别熟悉,就跟当初在腾格里沙漠,她滚刀锋回来时,袁野看她的眼神一样。
  这小狗腿!见墙就爬!
  说他是红杏都是夸他了!
  谈完了正事,也该休息了。
  曲一弦还琢磨着袁野下午在电话里说要告诉她的有关傅寻的事,等不及要走,见他没半点自觉,拿脚踢了踢:“还杵在这干什么,搭帐篷去啊。”
  袁野一脸茫然:“什么帐篷?”
  什么帐篷?居然问她什么帐篷!
  曲一弦气乐了:“你别告诉我,你就这么两手空空过来了。”
  袁野不解:“……有什么问题吗?”
  他来之前,给傅寻打过电话。问他缺什么,短什么,他顺道给送过来。
  毕竟第一次见面,两手空空的多不好看。
  荒漠里不比别的地方,水和一切能用得上的物资才是最珍贵的。
  可谁料到傅总这么热情好客,让他什么也不用带,人过来就行了……
  袁野当然没有真的什么都不带了,他还是从自己的粮库里带了足够的口粮,足够的水和足够补给的汽油。
  曲一弦怒极反笑,那笑声渗得袁野后颈一凉,直觉自己不知哪又得罪这姑奶奶了,正想挽救。
  不料,她已经站了起来,抬步就往外走。
  走了两步,又停下来,朝袁野勾勾手指:“你跟我出来。”话落,掀了帐篷的门帘,大步走了出去。
  傅寻目送着她的背影离开,唇角勾了勾,对胜子说:“让你先备着的睡袋都备好了?”
  “去拿来吧。”
  ——
  曲一弦担心着明天的天气,整夜睡睡醒醒,放心不下。
  到后半夜,风势果然小了。
  她闭着眼听帐外倒沙子的声音从一盆变成一抔,终于踏实,缩进睡袋沉沉睡去。
  第二天天蒙蒙亮时,帐篷里的人已经醒得差不多了。
  许三要回敦煌接客人,早在一星期前公司就给他派了单。要不是昨晚风沙大,他还打算连夜赶回去。
  袁野出去送他,顺便把放在许三车上的物资都搬上途乐这辆保障车。
  早上八点,天气仍不见好转,风虽小了,但漫天的沙尘遮天蔽日,可见度仅在十米左右。
  傅寻洗完脸,发梢还湿着,回车里拿东西时,见曲一弦在打电话。
  她也不嫌弃大G车身上整晚攒下的沙尘,踩着迎宾踏板,攀着后视镜一个借力,翻身坐上引擎盖。
  压根没发现车主就在身后。
  曲一弦在协调车队。
  她是星辉车队的领队,上头只有一个把揽全局的彭深。环线上的客人,凡是星辉的单子都经她的手派出去。
  车队里谁今天有空,谁今天有事,她记得比谁都清楚。
  袁野也进荒漠后,两人都没了信号,外头只能再联系一个能顶事的,不然做起事来,不止碍手碍脚的,还跟瞎子聋子一样,消息闭塞。
  早上九点,准时拔营,进古河河谷的雅丹群。
  曲一弦熟悉路况,打头阵。袁野和胜子压车,跟在大G后面。
  沙尘天气下,无论前车还是后车,都小心翼翼。往常只需一个小时就能到的路程,今天花了将近一倍的时间才抵达昨晚曲一弦捡到双肩包的位置。
  仅隔一夜,昨日闹塌方的土堆几乎被风馋食得只剩下一个土台的地基。
  踏上去的沙面松软,像随时会从地底冒出一只手来,将你拖进深渊。
  曲一弦本想来这里碰碰运气,看能不能有什么新发现。一夜过去,发现的确挺大的……人家整座雅丹都直接搬家了。
  袁野跟在她后头,听这有座土堆被移平了,一惊一乍的:“我只听说过慢慢风化消失啊,昨晚风沙虽大,还没大到这个程度吧?”
  曲一弦睨了他一眼,没好气:“难不成被我吃了?”
  “也不一定全是你吃了。”袁野说:“我最近也在吃土,从月初吃到月末。”
  曲一弦懒得理他,折回车旁,敲了敲副驾的车窗。
  窗应声而开,傅寻坐在车内,无声地用眼神询问:“什么事?”
  求人办事,曲一弦笑得格外真诚:“这路不好开,轮胎需要再放点气。大G太贵了,我下不去手。”
  傅寻头一次听见这么清新脱俗的理由,没忍住,笑了:“是吗?”
  “我怎么觉得你坐引擎盖的时候,挺下得去手的。”
  曲一弦:“……”做人果然不能太嚣张,容易遭报应。
  贯穿古河河谷雅丹群首尾的只有一条十多年前人为开辟的主路,前几年修路改道后,这条主路也随之被废弃。
  这么多年来,极少有人会再走这条地形复杂,地势狭窄还有陷车危险的废弃省道。
  人走的少了,这路自然也就荒了。
  昨晚一阵风沙,车走的就更艰难了。
  十一点时,肆虐了整晚的风沙停了。
  风一停,虽还沙尘漫天,但很快,沙尘暴内的可见度逐渐增加。到下午一点,只剩下如雾霾一般雾蒙蒙的天气。
  阳光穿透沙尘落在地面上,七月的暑热,又一次重临大地。
  下午两点,救援力量全部抵达古河河谷的雅丹群外。
  曲一弦指挥车队分三个区域同时展开搜索——仍有地下水水源可以补给的古河河谷中心、以河谷为中心二十公里外的扇形区域以及古河河谷的外围荒漠。
  并以圆心逐渐向外的模式,地毯式搜索。如果不出意外,预计将在一天之内完成方圆一百公里范围内的搜索。
  最迟天黑前。
  生能见人,死能见尸。
  ——
  就在搜救进入后期,临近傍晚的午后。
  七十二公里外的小土坡上,有沙粒,轻轻的,动了动。
 
 
第11章 
  天黑之前,曲一弦在距离古河河谷二十公里外的“小绿洲”扎了营。
  “小绿洲”不是真的绿洲,它仍属戈壁。但相对贫瘠荒凉的雅丹而言,能长出草来的地皮,沙土稳固,很适合临时歇脚。
  扎完营,她闲不住,搭了辆回古河雅丹的车,又呼啦一下出去了。
  袁野刚被替换下来,正想进帐篷洗把脸,见傅寻独自一人站在引擎盖大开的大G身前,以为车出了故障,忙殷勤地凑上去。
  营地里除了待在帐篷里的救援小组后勤保障部,也就他们两在外面。
  袁野索性没压声,还没到跟前先招呼:“傅总。”
  傅寻侧目,见是袁野,视线下意识往古河河谷的方向扫了一眼——几辆越野车刚吃足了油,前后排成梯形车队,并驾齐驱,正往雅丹群跑去。
  袁野顺着他的目光回头:“那是我曲爷,把我换过来,自己又回去了。”
  他关心地看了眼大G:“车怎么了?出什么故障了?”
  傅寻顺势转身,倚住车身:“散热。”
  正常行驶的情况下,车辆自身有自己的散热系统,没必要这么散热。但谁让傅寻这改装后的大G,动力足,后劲猛,从轮胎到车辆性能都武装到顶尖。
  曲一弦今天光是拿大G拖车就拖了五六回,更别提一马当先把古河雅丹群的外围给扫了一圈,水温能不到上限嘛!
  他光是站在车头前就觉得热得慌。
  但傅寻在这,他又不像小曲爷,对傅寻的来历身份一无所知。真把这位大佬晾在这,别说彭深回头要削他,他自己这关也过不去。
  除非傅寻嫌他碍眼。
  傅寻看着那几辆越野车在视野里消失不见,低头,从烟盒里敲了根烟,递给袁野:“你们队长呢?”
  他问的是彭深,星辉救援队的队长,也是星辉车队真正意义上的领队。
  曲一弦和江沅的毕业旅行就是他带的队。
  “去开会了。”袁野笑了笑,说:“政府这几年一直扶持民间公益救援队,经常会举办些交流会,培训会。这种要跟上头打交道的事,通常都是彭哥去的。”
  彭深在那次搜寻江沅中受过极重的伤,腰背至今不堪重用,更不能久坐开车,带线的事自然也慢慢放下了,专心包揽了救援队的文活。
  傅寻知道一二,点点头:“他身体怎么样了?”
  袁野没直接回答:“队长今晚的飞机回敦煌,他让我留你一晚,一起聚一聚。”
  傅寻来去低调,要不是这次过来在星辉登记了救援,袁野也不会知道他在敦煌,更不会有后面劳烦他给曲一弦送补给的事……
  要是知道曲爷那辆巡洋舰会挂在沙粱上,给他一百次重来的机会,他也不敢给傅寻打这个电话。
  傅寻不知道袁野此刻正在心里忏悔,思索了片刻,答应下来:“这边的事忙完,我跟你们一起回敦煌。”
  话落,见远处斜阳西落的荒漠里似并行开来两辆车,他抬腕看了眼时间,挑眉:“把人叫回来吧,开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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